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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寻古诗中的风景

2018-11-21雨凡

火花 2018年11期
关键词:醉翁亭滕王阁王勃

雨凡

古代诗人的风流才情,曾浸染着我们的孩童时光,古诗中的山水大观,几乎占据了那时我们对整个世界的想象。如今,那些诗人的脚步已经渐行渐远,他们走过的道路却成了我们心中最美的风景……

李白:一生好入名山游

有人说,古代的长安把自己的浪漫交给了一群诗人,由他们在酒中自斟自饮。而盛唐之中,饮酒作诗最具影响力的莫过于诗仙李白。饮酒之于他是及时行乐、消解情愁的方式,于他的诗则是镌刻山河、镂空人心的圆刀。

就游历过的山川而言,李白对庐山是偏爱的。他一生共去过五次庐山,每次登历山巅的体悟都不同。

从庐山景区门口买好票进去,沿石子铺成的小路前行,林间长风徐来,眼前的松涛云雾激起我心中的波澜,他也曾走过脚下的路,他也曾与我一样看着这样雄奇险秀的山石瀑布惊叹不已。此时的我穿过时光的隧道,万里迢迢来这里寻他曾经艰难跋涉过的足迹……

那年二十六岁的李白初出到江州,游览位于庐山东南部的五老峰,他不禁感叹刀削斧凿的山峰形似芙蓉花开,登临山顶可以俯瞰整个九江的美景。那时的他意气风发,愿意入朝出相匡扶社稷,更愿意征战沙场血洒边疆,他一心想着远方的长安,以为那才是他的归宿。

在庐山景区海会寺观五老峰是最为真切的。五个山峰中第三峰最为险峻,奇岩怪石千姿百态,雄奇秀丽蔚为大观;第四峰最高,峰顶云松弯曲如虬,下有五小峰,即狮子峰、金印峰、石舰峰、凌云峰和旗竿峰,再往下依次是观音崖、狮子崖,背后山谷有青莲寺。五老峰根连鄱阳湖,峰尖触天,海拔一千四百三十六米。它的高度像极了李白在中国古诗文化中的成就,以至于后来的许多诗人对他只能望尘莫及。

过五老峰继续朝南,传说李白曾隐居避世的青莲谷便到了。据记载,公元756年,李白曾携妻子宗氏在这里修建一处“太白草堂”饮酒读书。直到永王多次请他出谷做幕僚时才离开。李白成长于大唐最鼎盛的“开元盛世”,也经历过帝国风雨飘摇的“安史之乱”,这一路他从金碧辉煌的朝堂,走到风景奇秀的青莲谷,再到后来因牵连被流放至凄楚荒凉的夜郎。不论境遇如何,他总是携着一壶酒,仰着头颅,自信地大步朝前。

山谷幽奥深邃,林涛与青莲涧的溪水相伴鸣响。南侧断崖绝壁,呈西北至东南走向,青褐色的岩体层层叠起,宛如天然屏风,称“九叠屏”,李白也有诗云:“屏风九叠云锦张,影落明湖青黛光。”漫步在五福园,我幻想假若李白从没有离开这里,他是不是就可以避开一段殃及声誉和性命的冤屈?恰好有风穿林而过,似是留下一声叹息。

因李白名声大振的历史文化景观除五老峰、青莲谷外,庐山瀑布也是因一首《望庐山瀑布》为人所熟知。

一路向南,车停在庐山南麓、鄱阳湖之滨的江西星子县。香炉峰在阳光下水气蒸腾如紫烟缭绕,向北仰望,双瀑高挂。李白诗里写的正是这里。“马尾水”悬于双剑峰与文殊峰之间,瀑水被二崖紧束喷洒。两条瀑布一起跌落潭中,卷起千堆雪浪。这样的景色也只有银河里的水跌落九天可以比拟了。走到这里,我就想到李白一生爱酒,他爱的也许是醉酒后可以无所顾忌地直抒胸臆,山水和酒的精神流淌进他的骨血,铸成了他不腐不朽的人格。

站在一旁的大石块上,可以看见潭壁上篆书的“龙”字和“神龙跃空”四字。潭的东西两侧,有依山临漳的“漱玉”“观瀑”两个观景亭,置身亭中环顾青玉峡,苍崖古树,虬杖横空,三面绝壁,险要异常。

印象中的李白是与洒脱、浪漫、理想以及至情至性这些词语联系的。他是开在我心中的一朵青莲,圣洁高贵。也许他本就是属于山川的,承天露,得地蕴,汲山川之毓秀,纳日月之精华,在名山胜水中修行塑造了他不畏权贵,极其注重气节傲骨的品格。

欧阳修:山水亭阁一醉翁

轰动大宋王朝的“庆历新政”虽没能在政治上获得成功却让世人有幸读到两篇好文章,一篇是范仲淹的《岳阳楼记》,另一篇就是欧阳修的《醉翁亭记》。来滁州完全是为了凭吊我心中的醉翁亭。

败叶、枯草、朔风、冰冻,正是水落石出的时节。过了琅琊墨苑,再朝前醉翁亭的身影依稀可见。重新修葺的醉翁亭依山傍水,幽雅宁静。三三两两的游人或坐或立,在亭中静默不语。醉翁亭的整个布局严谨小巧,曲折幽深。亭旁有一块巨石,上面刻着圆底篆体“醉翁亭”三字。

见到此景脑海中涌现出一个手执酒壶的老者,他坐在亭中,石台一旁放着一摞《集古录》,一张古琴,一副棋局。他乐天知命,欣欣然对着亭外美景饮酒赋诗。

欧阳修虽然酒不离手却酒量不大,多数时候浅尝辄止,他的酒不是为了喝醉而是拜师交友的助兴之器。

据史料记载,有一年,钱惟演将军在洛阳建了一处精致的宅院,就邀请欧阳修、谢希深、尹师鲁三人写一篇文章记叙此舍。其中尹师鲁仅三百八十几字便完成一文,并且文章结构严谨叙事完备。欧阳修非常钦佩,就提着酒壶去拜师。两人把酒言欢,秉烛夜谈,后来欧阳修重写了一篇只有三百五十字的文章,比之先前更加精练传神,尹师鲁读后也称赞他敏思好学。欧阳修携酒拜师虚心求教的事情至今传为美谈。

现在的醉翁亭,已不再是一座孤单的凉亭。总面积虽不到一千平方米,四面环山的亭园却内有九院七亭:醉翁亭、宝宋斋、冯公祠、古梅亭、影香亭、意在亭、怡亭、览余台,风格各异,互不雷同,人称“醉翁九景”。

离醉翁亭不远,有泉水从地下溢出,泉眼旁边是一处用石块砌成的方池,有清澈的泉水缓缓地流入池中,然后汇入山溪。从石块跳下,水池三尺见方,池深二尺左右。池上有清康熙四十年知州王赐魁立的“让泉”二字碑刻。掬一捧泉水,享受它的温和清甜,即使是秋冬季节也不冰凉。这水曾被欧阳修用来煮茶、洗砚,日日接触兴许是沾染了他温润的气质也有了灵性。

在醉翁亭的北面有三间劈山而筑的瓦房,隐在绿树之中,肃穆典雅,这就是“二贤堂”。出醉翁亭往西便是宝宋斋,是专门收藏宋代珍宝的地方,斋内的石碑上就镌刻着欧阳修的《醉翁亭记》全文,石碑高约二米、宽近一米,字为苏东坡手书,欧文苏字,相得益彰。对于欧阳修,我一直怀有敬重。“唐宋八大家”之中除韩愈、柳宗元和自己外,他对其他五人都有知遇之恩。我知道他是最专注的伯乐,这一生都在不遗余力地为大宋王朝举荐人才。

当时宋朝的地方名酒很多,如瑞露酒、东阳酒、荔枝酒还有平山堂等。平山堂酒让我联想起欧阳修任扬州太守时,于庆历八年在大明寺内建造的一处专供文人雅士饮酒赋诗的那个平山堂。

曾有幸去过那里,与现在的醉翁亭相比平山堂多少显得有些简单。堂前搭了藤架,留出一片阴凉;堂外柱子上挂着灰底绿字的楹联;踏入堂内,墙壁上满是对联字画,不禁想象这里曾聚集了多少意气风流的才子。盛夏时节,他们在此饮酒作诗,从邵伯湖摘花,让歌妓取花传客,谁是最后一瓣,便罚酒一杯赋诗一首。眼前的景象与想象中的景象渐渐重叠,远远的我似乎看见有人影举着酒杯坐在平山堂古旧的椅子上击鼓传花。

平山堂建在高岗上,背堂远眺,可以看见江南数百里的景色,真州、润州和金陵隐隐在目。山堂建成后,欧阳修寄书给前任太守韩琦说:“独平山堂占胜蜀冈,江南诸山一目千里。”可见他在平山堂前眼界宽广而心旷神怡,后来清代彭玉麟也题过“放开眼界”之匾。

穿堂而过就是苏轼为纪念欧阳修而建的谷林堂。清光绪初年两江总督刘坤曾题写“风流宛在”追怀欧阳修的气韵,他的书法流畅,单看“流”少一点而“在”上又多一点,用字灵活并非写错,意在回味欧阳修风流仍在。

苏轼:一蓑烟雨任平生

了解苏轼许多人应该与我一样,是在中学的书本里。那时老师读到“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的时候会停顿下微微一笑,讲到“酒酣胸胆尚开张”又会停下来说,这是宋朝最出色的文人。小时心思活泛,从长者的倾慕里没体会出他的才气,反倒闻出一身的酒气。

公元1069年,三十二岁的他与主张推行变法的王安石政见不合,自请外任,在杭州做了个通判。十年之后他又因“乌台诗案”被贬至黄州任一个极小的官职。出密州、进徐州、居汴京、过扬州、遇琼州、至惠州,苏东坡大半生都颠簸在路上。仕途不顺时他常寄情山水衔壶痛饮,让愁绪苦闷从带着酒气的山水吟咏中流淌而过,佳句、名诗、绝赋应运而生。

去至杭州,渐觉今时今日杭州山水依然记挂着那个永远的诗人,大麦岭的摩崖题记镌刻着他的不朽,凤凰山顶的四时景色里潜藏着他的遍野诗情,苏公堤两岸的杨柳更是年年新绿等待他携酒再来,也无怪他说前世他应该是生在杭州的。

杭州和苏轼是有缘分的,或者说西湖是与他有缘分的。遥想那年西湖的烟雨融入了他馨香的才气,而现今依然静卧延绵的苏堤完成了他造福百姓的心愿。

在任杭州通判的某年春日,他与几位朋友在西湖的湖心亭设宴赏景,刚饮几杯,天飘起蒙蒙细雨,微醺而陶然的东坡望着雨中美景,脱口而出“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的千古名句。在离开杭州十五年后,他再任杭州太守。只是此时的西湖长久不治,湖泥淤塞,葑草芜蔓,他决定效仿唐朝诗人白居易,疏浚西湖,为杭州人做件好事,遂有苏堤。

游览西湖是不用门票的,沿约长三公里的苏堤缓缓而行,堤上有映波、锁澜、望山、压堤、东浦、跨虹六座石桥,古朴美观。堤旁遍种花木,有垂柳、碧桃、海棠等四十多个品种。若融融春日漫步堤上,定是百鸟和鸣,意境动人。苏堤南起南屏山麓,北到栖霞岭下,长堤卧波,连接了南山北山,是西湖岸边一道妩媚的风景。

如果说杭州苏堤令我念念不忘的是六桥烟柳赏心悦目的景色,那么黄州赤壁让我魂牵梦萦的则是一种临江而立纵横捭阖的气概。

东坡赤壁位于黄冈市城西门外,因这里断岸临江,崖石赭赤,屹立如壁,故称赤壁。走进东坡赤壁公园广场的大门,步入乾坤阁,沿着石砖小路直上八卦桥,经锁春台,过泛舟池,抬头又现池岸断壁上赤色崖石,昔日江水冲刷的遗迹仍依稀可辨。当年苏东坡曾在赤壁下,对酒当歌,引鹤入梦,醉后常常歇息在赤壁岩上的“睡仙亭”,滚滚的江水就从亭下东流而去,我来时亭内的石床石枕尚在。

许多人与我一样来黄州赤壁是为寻访东坡留下的诗意,无关这里曾经是不是发生过声势浩荡的战争,只是想安静地走走,亲眼看看他生活过的地方。如果非要用什么词汇形容这种必定要来的情感,我想我会说这是信仰。我欣赏那个胸怀天下、豪放大气的苏东坡。

登上赤壁最高处的栖霞楼,视野一片开阔,江面上朝霞辉映,锦鳞激浪。遗憾的是现在赤壁因筑江堤导致江面逐渐退缩,使江面渐渐远离。遥想当年,长江江面在这里十分宽阔,一眼望不尽边际,赤壁之下就是滔滔长江水。

苏东坡曾先后两次在这里写下《赤壁赋》,每次都与朋友泛舟而游,举酒属客。这两篇文章是他经历了政治上重大失意后由落寞到豁达这一转变的见证,因乐生悲,由悲生悟。他开辟了一种新的散文形式,不拘泥于写景抒情,而是将哲理娓娓道来,借题发挥,借景立论,在字里行间阐明自己的想法,也许这就是他文化突围的一种外化。

离开的时候,我望着池东广场上立着的苏轼立像,还在想泛舟夜游的赤壁是属于苏东坡的。就像此刻的他,跨越千年依然面对浩浩长江,衣髯飘逸,凝神远望。

王勃:阁中帝子今何在

与前三位相比虽然被誉为“初唐四杰”,但他算不得大牌,饮酒他不如李白豪放,诗文他不若欧公拙朴,书法他不比东坡遒劲,但他笔下的那座名楼却称得上传奇。

站在清冷的滕王阁上,我不愿把那个清瘦的青年想象得忧郁,但荡漾的江水渐落的斜阳都在伤感地对着我诉说,许多年前这里有一个叫王勃的才子,如流星一般在最耀眼的时刻坠落了。

滕王阁始建于唐永徽四年(公元653年),为当时的洪州都督、唐高祖李渊之子李元婴所建。据说他初到山东封邑时,骄奢淫逸,大兴土木,百姓怨声载道。他喜欢喝酒观舞,一天,他带着一班僚属和歌舞伎人来到章江门外的岗峦之上,居高临江,远眺西山层峦叠翠,近俯赣江波涛滚滚的壮丽景色,顿觉心情舒畅,李元婴当即拍板在此建阁。此阁建成之后,因李元婴被李渊封作滕王,便称这楼为“滕王阁”。

此时的滕王阁仅仅是一座观赏歌舞的望江楼。李元婴不会知道,后来在这里会有一位惊才绝艳的诗人作一首为人称道的奇赋;阎伯屿也不会料到,分明是捧红自己女婿的宴会,却让悄然而来的青年抢了风头;王勃自己也不会知道,他文不加点的《滕王阁序》会成为照耀五洲的旷世奇文。而这一切都发生了,此时的滕王阁俨然成了王勃的专属名词,它就这样为他屹立在赣江之上,为那个溺水惊悸而亡的天才默默地悼念。

其实,我曾多次想象王勃笔下的滕王阁。它该是绣闼雕甍的,有五彩绘画的门楼,精致雕刻的屋脊;它该是玉阶彤庭的,有白玉装饰的台阶,红漆装饰的门庭;它还应该是殊形诡制的,有形制多样的建筑,独特新奇的布局。所以,当想象中的滕王阁真正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我以为自己还停驻在想象里。

拾级而上沿城墙式基座缓缓而行,抬眼便可看到凌空欲飞的七层重檐,高高的有些遮住一旁滚滚而去的赣江水,阁上悬缠着三层回廊,再高一点便是翠如碧玉的琉璃脊顶,使整座楼阁显得既古色古香又灵动飘逸。

滕王阁高达五十七点五米,共九层,南北有回廊连接着“压江”“挹翠”两个辅亭,占地四点三公顷。滕王阁的主阁突出大红基调,拱眼壁也按此色调绘制,底色用奶黄色。室内外所有梁枋各明间用“碾玉装”,各次间用“五彩遍装”,天花板每层图案各异,支条深绿色,大红井口线,十字口栀子花,用色大胆泼辣,构思精细巧妙。

此时见到的滕王阁越是雄伟壮观越让我怀念那个忧郁的身影,他是幼年时我对滕王阁最精准的理解,无论时光曾怎样摧毁过这座楼阁,但因为王勃,滕王阁从未在我的记忆里消失过。

由东抱厦的正门入阁,门前红柱上悬挂着毛泽东亲笔拱联“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大厅的汉白玉浮雕《时来风送滕王阁》,介绍王勃写《滕王阁序》的过程。同行的一个朋友介绍,据说《滕王阁序》的传说除了神话色彩浓郁的“时来风送腾王阁”和阎伯屿赞叹王勃“此乃天才”的传奇,其实坊间还流传着一个王勃饮酒作赋的故事。

《新唐书·王勃传》中曾记载:“勃属文,初不精思,先磨墨数升,则酣饮,引被覆面卧,及寐,援笔成篇,不易一字,时人谓勃为‘腹稿’。”自称“平生诗与酒,自得会仙家”的王勃,在滕王阁诗会上也是这样。当然在诗会上他没有办法盖被子蒙头大睡,但王勃依然磨墨数升饮酒数杯,然后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挥笔写出一篇千古绝唱。

沿着楼梯继续朝上,第二层是个暗层,采光和通风均人工解决。这一层突出“人杰”主题,正厅的大型工笔重彩壁画《人杰图》,绘有从秦朝至明代八十位江西名人。毫无疑问,重建后的滕王阁,是历史上无与伦比的。

暮色四合,我不得不从滕王阁走出来,心依然是沉甸甸的。滕王阁也是想念王勃的吧,寂寞的阁上,每一寸楼板、每一抹朱丹都从他的诗里凝练出一缕魂,然后掩藏在柱子的每一道缝隙里无声无息地拨动着游人的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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