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打虎”：“副国级”入狱

■ 颜 武

在越南，这次的反腐“打虎”可以载入史册——“副国级”的越共前中央政治局委员、胡志明市委原书记丁罗升今年1月22日被判入狱十三年。在此之前曾有两名政治局委员受过调查，不过都只受到免职处分。

这次“大老虎”的落马，以及在多个领域掀起的反腐败浪潮，显示越共的反腐“渐入佳境”。

事实上，就在丁罗升被免职前数月召开的越共十二届四中全会上，越共中央总书记阮富仲就严厉指出：腐败正在侵蚀执政党的德政。他说，道德低下、生活方式沉沦的情况在党内很突出，在党员干部和政府官员的“自我演变”“自我转化”过程中会出现偏离社会主义的现象，这会同危险力量和敌对势力形成合力，对党造成破坏。

腐案缠身 政坛新星成“流星”

河内人民法院对丁罗升的审判可谓“速战速决”。1月8日，法庭对国家石油和天然气集团及其分公司腐案正式审理，包括国油下属油气安装股份总公司原董事长郑春青在内，有22名官员和企业高管被告，其中级别最高的就是“大老虎”丁罗升。这次审判，郑春青因“故意违反国家经济管理规定造成重大损失”和“侵吞财产”两项罪名被判处无期徒刑，丁罗升因“故意违反国家经济管理规定造成重大损失”被判十三年徒刑。

这个丁罗升在越南曾是“政坛新星”，一度被认为前途不可限量。他现年57岁、拥有博士学位的他，属于越共少壮派，2006年至2011年担任国油董事长，随后升任交通部部长和越共中央委员，2016年，在越共十二大上当选中央政治局委员，同年2月被任命为胡志明市市委书记。

然而，刚进入党的核心层一年，他的仕途便戛然而止，成了一颗“流星”。去年5月，越共十二届五中全会给予丁罗升党内警告并免除中央政治局委员职务的处分。随后，他改任中央经济部副部长。之后，对他的处理一步步升级。12月8日，越共中央政治局决定停止丁罗升参加党的组织生活，越南第十四届国会常委会同一天通过起诉、拘留并终止其国会代表权限和任务的决议，公安部调查警察机关办公室随即对其发出起诉书和拘留令，对他涉及的两起特大经济案件立案调查。其弟丁孟胜也同时被捕。

这都缘于反腐调查牵出了更多有关丁罗升的腐败证据。

检方指认，丁罗升在“掌舵”国油期间对油气安装公司经营不善、侵吞公款等现象负有主要责任。他一手提拔的郑春青在一个火电厂项目中违规，造成国有资产损失550万美元，后者还被指伪造文件、贪污18万美元公款。也算是他“走运”，越南刚修改刑法，贪污者如果归还公款可免予死刑。为从轻发落，郑春青的家人在庭审前向司法部交出了近8.8万美元。

郑春青被查，最初是因为归他私人使用的一辆豪车2016年被曝悬挂政府车牌照。舆论刚一关注，他便出逃国外，这更坐实了他的腐败。同年9月，越公安部在全国通缉郑春青并请求国际刑警组织协助。2017年8月初，他在德国被越有关人员“追逃”回国。同月，国家电视台播出了郑春青悔过的画面。

国油一案是窝案。这次法院审判，同时获刑的除了丁罗升、郑春青还有另外20人，包括国油原总经理冯廷实、原副总经理阮国庆等人，所获刑期从缓刑三十个月至监禁二十二年不等。其中，油气安装公司原总经理武德顺因“故意违反国家经济管理规定造成重大损失”“侵占财产”两项罪名获刑二十二年。

实际上，河内人民法院1月22日的判决并不意味着有关丁罗升和郑春青的案件审理完毕，郑春青还将因涉嫌从一处地产开发项目中侵占财产62.2万美元再接受审理，他可能因此获判死刑。几个月后，丁罗升也还将因一桩牵扯越南海洋银行的案件受审。2008年，国油斥资8000亿越南盾购入海洋银行股份。2015年，海洋银行债务缠身，被越国家银行接管，导致国油的投资“打水漂”，由此给这家国企造成“非常严重的损失”。另外，国油4个重要项目因缺乏监督而停工或遭受经济损失，丁罗升也负有责任。

积重难返 实权部门成“灾区”

越南国内的腐败，确实不可小视。

在2011年1月召开的越共十一大上，越共中央就坦承“反腐败工作任务艰巨”。其实，更早在1994年召开的越共七届中央委员会届中代表大会就将腐败列为国家面临的“经济滞后、偏离社会主义方向、贪污腐败、和平演变”这“四大危机”之一。总书记阮富仲也毫不避讳地说：“腐败、浪费现象在多个领域和部门存在，已对党的领导和国家管理形成巨大挑战。”

越南民众普遍认同这一严峻现实。全国范围的一次问卷调查显示，有92.8%的公务员、83.7%的普通群众和92.1%的企业干部认为，“腐败现象已成为当前最严重的问题”。

尤其是国企，特别是央企，一直以来腐败居高不下、积重难返。

石油系统早就有“老虎”被逮。国油董事会原主席阮春山在丁罗升之前就已被查，他于2014年7月就任该职，被查缘于其在任海洋银行总经理期间涉嫌“滥用职权造成严重后果”“故意违反国家经济管理规定造成严重后果”。说来有趣，许多贪官都是被“拔出萝卜带出泥”，丁罗升如此，阮春山也属被“带出来的泥”，与海洋银行前董事长何文深腐案有关。

像这样严重的腐案，这些年来发生了不少。

2010年，越南船舶工业集团管理层涉嫌违规经营招致重大损失案曝光，随后，集团原党委书记范青平违规任命儿子担任要职也被查出。调查显示，集团累计债务达86万亿越南盾，相当于2009年国内生产总值的4.5%。2012年，越南国家航运公司原董事长杨志勇在柬埔寨被捕，这家越南最大的国有航运公司的9名高管因巨额贪腐被检方查处。

确实，这些年，越南国有资产和资金管理、银行信贷、政府采购和土地及其矿产资源管理、公共投资、基础设施建设，以及干部管理领域均成腐败“重灾区”。2012年8月，金融界“大亨”阮德坚被捕，后被判三十年徒刑；次年11月，两名国有银行高管因贪腐被判死刑。

政府部门的腐败同样严重。丁罗升曾经出任部长的交通部的腐败就非常“著名”。2006年，该部就被揭出大案。交通部直属的高速公路发展公司总经理裴进勇被查实挪用世界银行援助资金赌球，赌资累计高达800万美元。裴等人还挪用国道工程款几千万美元和交通部常务副部长阮越进等官员私分，阮落马后还曝出奢侈和腐化，拥有每处面积都达600平米以上的数处豪宅，甚至在私家庄园修建“龙天门”，为其母建造的豪华墓穴像“帝王陵墓”，还包养多名情妇，有的情妇从15岁起就与其姘居。这一案涉及大小官员200余名，案情败露后，阮越进等人向有关官员贿赂以图“逃罪”的钱财也达五六十万美元之巨。时任交通部部长陶庭平为此辞职。

贸易部也出现窝案。2007年，原副部长梅文桑因受贿6000美元被判刑十四年，他的一个儿子也因同一案被判入狱五年。在此之前，原副部长梅文儒及其儿子也已落马。此外，农业暨农村发展部原副部长阮光河、阮天麟和阮善伦，政府监察总署原副总监察长陈国仗，警察总局原副局长高玉莹，最高人民检察院原副院长范土战，越南之声广播电台原台长陈梅杏等人都因腐败落马。

措施频出 取经借鉴成“常态”

这么多案件的查处，一方面显示自1986年越共制定革新开放路线以来，伴随经济快速发展，腐败也不断滋生蔓延；另一方面也显示越共反腐力度的不断加大。1990年，越共正式提出了在全国范围内“开展反腐败斗争”。之后，反腐的广度深度不断推进，措施频出。

2012年反腐进一步“升格”，这年5月闭幕的越共十一届五中全会决定成立由总书记任主任、由中央政治局直接领导的中央防治腐败指导委员会，这被认为显示了越共反腐败的坚定决心。同月，开通反腐网，“旨在将腐败情况和反腐工作进展等信息及时、准确地向民众公开，以调动人民群众参与反腐斗争的政治积极性”。国会也及时跟进，同年11月，国会以94.98%的赞成票通过了《反贪污腐败法（修正案）》，要求公开高级官员个人财产申报表。政府则从细节入手，这年12月，颁布政令限制官员葬礼使用花圈数量，并禁止公务员为祭奠先人而焚烧冥币或纸制仿奢侈品。官员葬礼按照死者级别，花圈数量限制在5至30个之间，同时禁止政府雇员使用玻璃盖棺木。

2014年，防腐委在7个政府部门的基础上建立了团队，致力于检查采办活动中的违规行为，禁止高级官员接受礼物。2015年3月，该委又推出重奖反腐举报有功人员的举措，举报人帮助追回当月最低工资标准600倍以上赃款时，可获得赃款价值10%的奖励，最高不超过最低工资标准的3000倍。

越南在反腐败方面还“借鉴大量中国经验”。越国家监察总署官员吴孟雄说：“当掌握证据、确定一个人有贪污腐败行为时，我们可以暂停他的所有职务。如果在调查、侦查过程当中，这个人的权力会造成阻碍，我们会把他调到其他岗位去。这个宝贵的经验，就是从中国学习来的。”

对丁罗升的处置便是如此。去年召开的越共十二届五中全会对他作出的是警告处分，免除其政治局委员职务，但仍是中央委员，5月7日发布的新闻公报中也依然称其为“同志”。丁罗升在当天会议上还就个人所犯错误作了自我陈述。此后，便是一步步“升级”，从免去中央委员改任中央经济部副部长，到半年多后被逮捕再被判刑入狱。

越南舆论普遍认为，中国反腐败多管齐下，不只打“苍蝇”，也打“老虎”，还布下“天网”追捕外逃贪官，值得借鉴。

越共反腐败机构更是隔三差五到中国访问，借鉴中国反腐败的成功经验。去年3月20日、11月29日，越共反腐败机构的高级官员陈锦绣和潘庭濯分别率队访问中共中央纪委，了解并学习借鉴中共党风廉政建设经验，并称当前加强党的建设和反腐败斗争，防止党员思想作风蜕化是越最重要的任务之一，中国全面从严治党、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斗争的实践对越方非常珍贵。今年1月25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央纪委书记赵乐际会见了越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书记处书记范明正，越方听取了中共全面从严治党，无禁区全覆盖零容忍“打虎”“拍蝇”的经验。

这次越南拿下“副国级”的丁罗升，便是越共反腐实践迈出的关键一步。越南舆论表示，这显示了越共打击腐败、从严治党的决心。对河内人民法院的判决，民众更是拍手称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