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老金被冒领：薅羊毛的手为什么管不住？

郭墨墨

据报道，今年上半年，安徽省在利用公安厅人口注销信息与省本级企业养老保险待遇领取信息进行比对时，发现约9800名疑似养老金冒领人员。也就是说，有9800名已去世者的亲属仍在领着他的养老金。而过去十年，安徽查处冒领资金涉及6800多万，目前追回了6200万资金。这种情况到底有多普遍？

冒领养老金是怎么回事？

冒领养老金有各种形式，比如，通过欺诈、伪造证明材料获得养老金，比如在经手过程中冒领他人养老金，不过最常见最普遍的现象，是直系亲属冒领已死者的养老金。

一般养老金应该在参保人去世次月就停发了，但有的人去世了很长时间，因为种种原因，账户没有注销，养老金被冒领。

这种冒领现象有多严重？

基金支付监管中难度最大、问题最突出、情况最复杂的就是养老金的冒领问题。冒领养老金是养老保险基金流失的巨大黑洞。据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去年5月发布的消息，2012年至2016年，全国共查出冒领社会保险待遇金额7.6亿元，追回到账7.1亿元，各地均出现了因隐瞒家人去世事实冒领养老金而被追究法律责任的案例。这还只是被查出的情况。

而对应的现实是，2017年末人社部发布的《中国社会保险发展年度报告2016》，黑龙江、辽宁、河北、吉林、内蒙古、湖北、青海，这7个省份2016年的累计结余均入不敷出。

收支比例最悬殊的黑龙江省养老金结余已经花完了，黑龙江成为全国首个养老金结余被花光的省份。

冒领养老金破坏国家养老保险的公平公正性和互助性，导致社保基金收支不平衡加剧。

其实冒领养老金现象在世界范围内，都是件普遍的事情。隐瞒亲人去世的信息，甚至多年藏尸家中引来媒体报道的案例，从印度到日本，比比皆是。

在英国，据估计，每年有20亿英镑被冒领，平摊到每个家庭80磅。2000年4月到2001年3月，有2.5万人因冒领而被罚款，平均每年被起诉超过1万人。

在希腊，2011年，希腊最大养老金资金管理机构IKA公布一份报告显示，大约12万户家庭在领取“幽灵养老金”。许多人即使去世多年，他们的家人依然在领取其养老金，这导致希腊政府每年多承担数百万英镑的财政负担。

路透社报道，希腊政府在一次核查中发现，全国登记百岁以上养老金领取者多达9000人。这一数字将使希腊成为世界上百岁老人比例最高的国家。然而根据2001年人口普查数字，希腊当年只有1716名百岁以上老人。随后，这家养老金资金管理机构展开核查。

IKA在报告中称，目前没有电脑系统可以核查领取养老金者的年龄。如果有这套系统，他们会发现希腊民众异乎寻常的长寿。许多还在领取养老金的人甚至已经120岁以上高龄，年龄最大的达到130岁。有些人已经去世30年，但他们的家人却依然从希腊政府领取养老金。

在“幽灵养老金”丑闻曝光前的25年中，每月超过1000英镑的养老金会自动打入这些人的账户。当被要求归还那些冒领的钱时，许多家庭的回答是：“对不起，所有钱都被花光了，现在我们已经破产。”

为了达到国际债权人提出的获得贷款的前提条件，希腊自2010年以来已经七次降低养老金，而采取这种紧缩措施的趋势还会继续下去，预计到2019年，希腊每一位养老金领取人的月收入将比危机爆发前缩水70%以上。

为什么国内会出现冒领养老金现象？

这是一个社会管理水平和诚信水平问题。

第一，首先是养老金由企业发放到社会化发放的转型导致的管理脱节。

在实行社会化发放之前，养老金的支付由企业负责，由于要管理的人数较少，企业很容易掌握退休职工的状况，养老金的发放也就不容易出现问题。但是实行社会化发放后使离退休人员逐渐由“企业人”转变成“社会人”，与原单位逐渐脱钩分离，加上有的单位已不复存在，大大淡化了单位的管理责任。由于缺少相应的社会管理机制，形成了管理脱节，再加上离退休人员异地居住造成管理更加困难。而每月应领取的养老金，社保经办机构又必须严格执行政策，确保按时足额发放，这就客观上为离退休人员亲属冒领养老金提供了条件。

第二，是信息共享互通问题。

公安部门、医疗机构、民政部门、殡葬部门等对离退休人员死亡情况掌握得比较清楚，能够在第一时间获得离退休人员医疗、死亡、火化的信息。但是由于与社保经办机构没有固定的信息传递渠道，导致社会保险经办机构不能及时得到相关信息。这种情况导致了冒领现象可以长期不被发现。

第三，是惩罚手段不够有力。《社会保险法》第八十八条规定“以欺诈、伪造证明材料或者其他手段骗取社会保险待遇的，由社会保险行政部门责令退回骗取的社会保险金，处骗取金额二倍以上五倍以下的罚款。”依据相关司法解释，骗取养老金达到一定数额，将按诈骗罪追究刑事责任。不过现实中，大多是退还了事，甚至追回来就已经很不容易。

第四，根本上是社会诚信问题。如今人们对私有财产保护的敏感度提升了，但是很多人对薅起社保基金的羊毛来，毫无心理负担。

死者家属经常没有社保账户注销登记的积极性，想办法冒领反而成为人尽皆知的潜规则，甚至有办理人员会帮助进行隐瞒。

解决技术问题没有那么难，难的是改变社会心理

要防止冒领，就必须不断年审，验证领取者的资格，证明是否健在。这些年随着人口流动增加，验证面临的难题很多。

前一段时间引起社会批评的新闻《90岁坐轮椅老人为办社保年审因没电梯被抬上三楼》，就是这个问题，很多批评者不知道这种繁琐苛刻到不近人情的验证需求的背景。

有的地方让老人拿着当天报纸拍照，被认为是对老人不尊重，会造成心理伤害。而且随着PS技术的发展，这种验证也已经很不靠谱了。有的地方用指纹验证，这个也能被仿冒突破。

不过现在有了更加靠谱的人脸识别技术。2012年，海口市在海南率先探索开发了海口市退休人员异地养老金领取资格人脸识别视频认证管理系统，开展人脸识别认证。

不管人在哪里，只要身边有一台电脑和一个摄像头，就可以通过互联网进行自助认证。

各单位间的信息互通问题，随着大数据技术的应用，也完全可以解决。解决技术问题仅是时间问题，更大的困难仍然是人。要增进各相关部门协调遏制养老金冒领现象的积极性，要改变不以薅羊毛占便宜为耻的社会心理，要将法律对冒领行为的惩罚措施执行到位，增强法律的威慑力，这些都比技术升级要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