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豆选”见“大民主”:中国基层民主的历史与经验
2018-11-18张力伟陈科霖
张力伟,陈科霖
(1.吉林大学 行政学院,长春 130012;2.深圳大学 当代中国政治研究所,广东 深圳 518060)
民主是人类生生不息追求的政治价值,无论在政治运作还是日常生活实践中,民主的影子总是离不开公共生活与集体行动。作为政治安排以及议程设置的手段,民主只是纯粹的概念,关键在于采取具体的操作将民主的价值与行动连接起来。在国家治理现代化的新时代,进一步完善社会主义民主政治,构建符合中国国情、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民主制度,是推进社会主义政治文明的基本要求,也是全面深化改革的重要目标。正如十九大报告所指出的,“我国社会主义民主是维护人民根本利益的最广泛、最真实、最管用的民主。发展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就是要体现人民意志、保障人民权益、激发人民创造活力,用制度体系保证人民当家作主。”[1]28-29
民主的观念起源于西方,但民主却适用于任何类型的社会。民主理论家科恩(Carl Cohen)认为,民主的理论如欲令人满意,必须能适用于任何类型或大小的社会。在类型上或规模上大小不相同的社会都可以以民主的方式管理[2]。所以,民主并不是西方的专利,民主的模式也不一定严格地以西方为参照系。可见,民主并不是一个“有无问题”,而是一个“多少问题”。民主的模式是多元的,无论从程序角度出发还是从实质角度出发,只要针对某项议程人民享有着平等的、自主的影响决策制定的权利,那么在这个意义上就是民主的。因此,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民主政治需要同中国的历史、文化与现实条件结合起来,在国家治理现代化这一总体目标的指引下不断深化落实。从这个角度看,研究中国特色民主政治的历史与发展一方面有利于把握中国民主政治发展的基本条件与技术,另一方面能够为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发展提供镜鉴与参照。回溯历史,“豆选”是战争时期解放区的特殊民主模式,具有深远的历史价值与影响。理解“豆选”,就等于打开中国民主发展的一扇窗户,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发展、尤其是基层民主建设提供了丰富的历史经验。本文将回顾“豆选”制度的起源与发展,分析革命年代“豆选”制度的价值,在“豆选”提供历史参照的基础上探讨其对国家治理现代化下基层治理的经验。
一、“豆选”制度的起源与发展
20世纪40年代,中国共产党在解放区实行了民主制度,成功地动员了农民参与到革命斗争中。有一种学术观点认为,中国内战是为了争夺国家权力的军事斗争,但战争只是政治的一种形式,因而政治舞台能够为我们提供关于这场斗争的本质和结果[3]4。胡素珊(Suzanne Pepper)的观点进一步肯定了国共两党斗争的结果是政治斗争的反映。所以,探讨中国共产党的成功需要重点考察政治组织与民众之间的互动关系,以及这种互动关系是如何建立与维系,并且影响到政治斗争结果的。由此,“豆选”就为我们提供了了解中国共产党胜利的窗口。权力如果要站得住,就必须转化为权威,而“豆选”则是帮助共产党确立权威的一个重要手段。由此,值得讨论的学术问题在于,“豆选”是如何帮助共产党动员民众的?豆选又是如何帮助共产党在解放区内树立权威的?
1.“豆选”的本质。所谓“豆选”,顾名思义,就是用豆子来当选票。由于农村是“人情社会”,“豆选”能够使农民在投票时不碍于情面以及避免害怕被人威胁报复;另一方面,解放区的农民大多不识字,采用豆子来当选票可以有效地规避由于知识水平欠缺而无法参加选举的情况。因此,从本质上看,“豆选”是以秘密投票为基本方法,并且规避了民主智力条件的技术手段。
“豆选”以秘密投票的方式进行,体现出现代民主的基本特征。秘密投票是与公开投票相对的选举方法,普选权的扩展则使得投票的秘密性成为必须,因为人们在投票时需要借助隐密以抵抗外部的压力。秘密投票可以防止金钱与暴力对选举的渗透,使人们能够自由地行使民主权利,保证选举过程的公平、公正[4]。从历史角度看,秘密投票源于古希腊与古罗马,比如为人熟知的陶片放逐法就是秘密投票的一种。古罗马时期,罗马共和国的投票法明确规定了选举过程中要采用秘密投票,这是保民官对抗和制衡参议院权力的手段。罗马帝国走向独裁后,秘密投票销声匿迹,直到13世纪初意大利北方的地方社区又出现了这些选举方式。文艺复兴之后,这些表决方式传播到欧洲其他国家。近代以来,澳大利亚发展了秘密投票这一制度,并使其成为选举制度中的典型技术。作为新大陆上的政治处女地,澳大利亚“没有强大的既得利益阶级的反对、打压、抗拒,可以重新设计一套制度,建立一个自由、平等的社会”[5]45。在制度设计上,澳大利亚的秘密投票有最重要的两个特点:政府统一印制选票以及非自愿。澳大利亚的秘密投票方法因操作简单又能确保私密性而被迅速推广,至今依然被各个国家采用。澳大利亚对秘密投票的贡献使学术界将秘密投票正式起源的时间地点确定为1856年的澳大利亚[4]。
除了西方世界之外,“豆选”这一制度在中国古代也有迹可循,投豆行为可以追溯到古代使用豆子来记录善行或者恶行的习惯,例如宋代著名政治家赵概就利用投豆来记录自己的行为,并发展为“赵概投豆”这一寓言。可见,投豆裁决的方式在我国亦历史悠久并应用广泛。总的来看,“豆选”结合了秘密投票与裁决的两个特点,并将其转化为民主的程序设计并发扬光大,成为中国传统文化与政治文化的一个亮点被广为传颂与赞扬。
2.“豆选”在解放区的确立。战争时期,“豆选”这一制度的起源有多种说法,一种是起源于土地革命时期的井冈山地区,另一种是谢觉哉等人在延安地区创造的。无论如何,豆选方式的使用无疑加强了共产党治理地区的基层政权建设。牛铭实等学者认为,“豆选”是共产党动员民众、争取民心的重要手段,“一方面,放宽投票权,让大部分民众有了参政权;另一方面,采用豆选的方式让不识字的群众也能自由表达意愿,参与当地事务。如此一来,共产党能顺理成章地高举民主的大旗,赢得了民心。”[5]80无论是土地革命时期,还是抗日战争与解放战争时期,豆选都广泛地应用于农村。不管是选举农会代表、政府官员还是村干部,豆选使每一位农民都平等地享有选举的民主权利,并且可以免于受到地主等富人大户的报复,不仅使民主在程序上得以体现,更让民主在实质层面得以彰显。“由于选举能够真正地体现人民的意愿,于是人民有了积极性,开始认真地参政议政”[5]91,作为与“三三制”、土地政策互为补充的制度,“豆选”充分彰显了民主的价值与光辉,使共产党在农村进一步深入扎根,为夺取革命胜利进一步奠定了群众基础。抗日战争结束后,“豆选”这种方案可以利用它把发动日本的“军事—政治”运动转变为一个能建立新的土生土长的政权组织的运动,一旦日本战败,这个政权组织可通过公众参与和支持将得到承认。
当然,简单的投豆方式并不能严格地保证投票的秘密性,还需要一系列的技术手段来保证最大的公平性。豆选的过程中,“除了碗和豆,如何产生候选人、如何计票、如何防弊、如何做到秘密投票,也都是需要注意的细节”[5]147。在实行“豆选”的地区均对豆选的程序与工具进行了一定的设计与改良,使其能最大限度地防止徇私舞弊。“豆选”通过投豆这一文明而非暴力的方式来整合群体的不同意见,从程序上体现了平等,在实质上贯彻了民主,提高了群体的生存能力和发展能力。“豆选”虽然是一种简单的民主制度,但在革命时期却是中国共产党对抗封建统治、争取民心的重要手段。“豆选”使广大贫苦民众能够通过自己来选举出他们信得过的人来组成基层政权,这便彻底摧毁了农村长期以来根深蒂固的封建制度。
二、程序连接实质:“豆选”对于基层民主的价值
作为一种选举技术,“豆选”一方面贯彻了民主的基本原则,另一方面增强了权力合法性。从中国近代以来的社会基本状况来看,“豆选”制度折射出了民主“普遍性”与“特殊性”的有机统一,既满足了选举是民主的基础这一条件,又能够体现中国国情的特殊性。虽然“豆选”仅仅是一种简易的民主方式,但是反映出的却是“真民主”与广泛的“大民主”的现实情景。简单来说,作为基层民主建设的制度构成,“豆选”无论从程序和实质方面都取得了建树,并且通过民主的方式换取了政治合法性与政治稳定,这不仅是基层民主的有益创新,也体现了基层民主的重要价值。
1.“豆选”适用于小规模的民主选举,在中国农村的客观条件下,既规避了民主的智力条件,又体现了民主的多数裁定规则。在规模与民主的内在张力中,“豆选”作为直接民主的实践方式,完全契合小规模的选举。从乡村特征角度看,近代中国的乡村一方面在士绅阶层被打破的基础上未能建立起良好的治理秩序;另一方面则是农民的文化素质较低,文盲比重大,不利于复杂民主程序的展开。那么,“豆选”这种选举方式流程简单,不需要文化基础,紧紧依靠投豆的方式就可以让农民选出自己心仪的治理代表,极大节省了民主实践的成本。从秘密投票的角度看,在无民主传统的乡村社会,“豆选”规避了人情社会中伦理对决策的影响,从程序上最大程度保证了选举的客观公正;另一方面,其改变了村庄中公共权力与村民的关系,确认了村民作为个体的权利,为村民按照选民角色思考和行为提供了空间 ,从而接近民主选举的目标[6]。再从民主的规则角度看,在民主的所有决议规则中,多数裁定规则是最普通和最重要的[3]68,既要体现广泛的参与,又要表达大部分选民的意愿。那么“豆选”这种方式打破了各类条件的限制,保证了所有村民参与其中,又通过被选举人得豆的多少公平公正地确定基层领导,符合程序正义的原则。
2.“豆选”以民主的方式贯彻了平等的原则,肯定了平等的价值,体现出民主的实质性价值,从根本上折射出“人民当家作主”的社会主义民主内涵。“豆选”的关键之处在于其内在折射出了人人平等的政治内涵,以及对农村旧制度的摧毁和农村新治理秩序的建构。民主不仅仅是程序上的少数服从多数,核心在于民主通过赋权于民的方式兑现“民有”“民治”“民享”的内涵,肯定了人们自主选择的能力与责任,维护了人的尊严。在传统中国社会,没有文化、不识字的广大民众对国家和社会政治生活没有发言权,在传统封建伦理与等级制的剥削中,农民处于底层的悲惨境地,成为刀俎下的鱼肉。在中国共产党的创举下,“豆选”成功地给予人民群众冲破文化和政治局限,表达自己政治诉求的机会,选择自己尊重、认可的领导来治理乡村,使乡村治理蕴藏着自己的声音与意愿。因此,“豆选”正是通过赋予农民的民主权利与平等地位,让他们真正投入到民主当中。这种基层的民主形式调动了广大农民参与到民主选举以及乡村治理的运动中来,不仅体会到了“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欢欣,也享受到了作为拥有民主权利的人之尊严,这为中国共产党日后进一步的农村工作夯实了坚实的群众基础。
3.“豆选”为近现代中国乡村秩序真空提供了合理的制度,使得基层乡村治理从传统向现代模式转变,保证了乡村的政治稳定。辛亥革命成功地将存在于中国两千多年的君主专制制度摧毁,革命党随即开始了一系列关于民主的制度设计。但史实证明革命不仅没有消解混乱,反而使混乱一直延续。有关于民主的幻想只是一种激进的、存在于文章与口号上对于民权的承认,而保守的思想与做法依然存续。纷繁的内乱打破了传统的乡村治理结构,但却没有建立起新的秩序,从而使乡村走向了“失序”与“无序”。中国共产党通过“豆选”成功地动员了广大农村民众参与到农村新治理模式的建设中来,不仅打破了传统的乡村秩序与残留的封建格局,还使得农民脱离了被地主剥削的苦难。“豆选”作为一项重要的共产党农村社会政策为共产党赢得了民心。由此可见,政治权力的运作与安排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不同政治群体之间的互动模式,当彼此之间均采取一种合意的互动方式时,不仅会形成一种全新的、基于认同的政治关系,而且会为政治权力的重新安排与运行消解群体性的阻力。
然而,“豆选”本身是特定时期特定条件下的产物,在充分肯定其价值的同时也要认识其局限性,为现代民主建设提供借鉴。民主本身是一个以点带面、由浅入深的过程,“豆选”这一制度虽然抵消了民主的智力条件,但是并不能直接证明民主与公民能力无关。豆选中所涉及的仅仅是选举,农民通过投豆的方式选出来他们满意的管理者与领导者,在此意义上可能不会涉及到民众素质的问题,因为每个人都会对人的优劣形成基本的认知,至少每个人知道谁更加适合管理村庄事务、谁更有能力来担任领导。正如农民会选择种地最好的人来教种地、工人会选择技术最好的人来带学徒。因而,农民纵然没有接受过良好的教育,但基本可以选举出自己信任的有能力的人担任管理群体的领导者。不过,如果上升到更高的层面——例如关涉农村决策的参与以及其他政治议程的设置——农民群体所拥有的极为有限的政治能力则显得不足。
总的来看,“豆选”从程序和实质两个方面提供了基层治理的方案与技术,为基层民主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在程序上,没有程序就没有民主,“真正的民主,还在于多数人的主张通过完善的程序确定后,还有相应的程序不使多数人的主张被搁置落空、被篡改歪曲,最终得以实现。”[5]在实质上,“豆选”肯定了人民当家作主的权利,真实地贯彻了平等的原则。“豆选”是特定时期特定环境下的产物,虽然具有时代局限性,但其真正地落实了民主选举、民主管理的基层民主原则,对中国乡村建设提供了制度保障与稳定的环境,这是“豆选”发挥出的最为重要的价值,也为基层民主建设提供了宝贵的经验。
三、以“豆选”看民主:基层民主发展的现实经验
对于民主建设来说,世界上没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民主模式,并且民主也是一个循序渐进而非一蹴而就的过程。从现实角度看,中国是一个超大规模的国家,多元一体与多样并存是其内在特性。现代化发展所催发的社会分化和资源流动,大大深化了中国社会的多元性、多样性和复杂性。为了保证社会稳定,实现新时代的国家有效治理,应该在继承传统经验的基础上拓展出与新时代相适应的制度体系,全面推进国家治理现代化进程。在整个治理系统中,基层治理处于基础性地位,是国家有效治理的社会基础与稳定器。李普塞特(Seymour Martin Lipset)对于基层团体的民主运作有一个基本判断:一个社会民主政治的过程和民主政治的生活不仅要依靠一定的民主政治的体制和规范,而且要看这个社会各种组织内部权力关系运作,只有社会的每个细胞都能在民主程序下运行,社会的民主政治才具备充分条件[7]11。以此为基础,结合“豆选”的历史借鉴,并立足于国家治理现代化的宏观背景与基本要求,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基层民主的建设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把握与深化。
1.基层民主依靠顶层设计,执政党对民主的领导为基层民主建设奠定了方向。纵观中国近代史的历程,封建王朝的解体打破了帝国传统的治理结构。历史上,“皇权不下县”是乡村治理的基本特征,基层治理往往由代表社会精英的士绅阶层来实现。如前文所言,帝国的解体与近代的军阀混战破坏了原有的治理结构,但却未能建立起合理的基层秩序。面对此种现实,近代不少仁人志士都投入到了寻求解决基层治理方案的研究与实践中。例如以梁漱溟等思想家组成的“乡村建设派”既从理论上寻找乡村治理的方案,又尝试建立试点来实践理论,然而均以失败告终。从这个角度来看,近代以来乡村基层建设尝试的失败总体在于三个方面的原因:其一是缺少明确与强大的领导核心,其二是没有科学的实践纲领,其三是未能正确认识基层建设的根本需要。因此,中国基层民主的发展应以历史为参照,以问题为导向,以执政党自身的民主建设和执政党对民主的领导为根基展开。
首先,基层民主建设需要统一规划与统一领导,是自上而下的主动实施与自下而上的社会需求相结合的过程。从“豆选”的起源来看,中国共产党在陕甘宁边区制定了一系列的法律法规,保障了民主制度的有效贯彻,例如1937年5月制定的《陕甘宁边区选举条例》以制度的形式并根据农民文化水平的高低来选择合意的选举方式,规定了不同种类的选举方法。这种制度规定的形式为基层民主提供了坚实的政治保障,使得政策能够根本贯彻、有效执行。结合革命的方式打破了封建剥削关系,铲除了封建残余对广大乡村的侵蚀,最终建立起了属于人民的民主基层政权。对于广大的基层民众而言,在封建剥削关系的束缚下,没有权利、没有自由,因而对民主与权利充满渴望,正是因为洞察了基层民众的基本需要,所以中国共产党在解放区实践民主,有效地整合了破碎化的乡村,为制度真空状态的基层注入了新的秩序。这场变革是当年中国共产党赢得最广大人民群众支持的重要原因,“执政党的历史责任是发挥自身的政治优势、执政优势和组织优势,通过分层级的民主制度和多种多样的民主渠道,把人民群众普遍存在的民主愿望和为民族复兴献力的热情,通过规范有效的民主制度释放出来,成为民族复兴的巨大力量。”[5]212
其次,基层民主从根本上看是顶层设计的产物,顶层设计为基层民主发展提供了稳定的制度环境与有力的法律保障。就现实而言,中国的国家治理是在党和政府的统一领导与部署下进行的,基层民主也需要在国家的统一安排之下,根据法律的规定实现民主选举、民主决策、民主管理与民主监督的职能。国家是民主问题产生的前提,多元化的统合需要一体化的引导,国家在为民主释放空间的同时必须以统一的权威为基础。一旦抽离了国家权力的穹顶,那么国家将在民主化中陷入被动,从而危害国家建设,“其结果不外两种:要么被民主化所削弱,使国家陷入低质民主的泥沼;要么国家竭力压制民主的挑战,使国家陷入专制的恐惧。”[8]正如白鲁恂(Lucian W. Pye)所言,民主发展不仅是只包括大众参与问题的成功解决,要想有民主的政府,就必须有一个政府和有秩序的权威[9]。另外,随着中国现代化的不断深入,各个领域也出现了复杂化、多元化的发展趋势,良好的顶层设计可以提供多元主体行动的统一参照,实现资源的权威配置,能够协调相互抵触的政策与法律,使得各个部门、各个条块规章之间更加融洽与协调,对不同主体的错误行动有纠偏与惩戒机制。也就是说,顶层设计要求所有制度程序都要在不可逾越的框架下运行。因而,从根本上看就是加强法治建设。党的十九大指出,“全面依法治国是国家治理的一场深刻革命。”[1]31可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民主政治的发展离不开法治的建设,因为法治为民主的发展提供了良性的孕育环境,是防止民主堕落的根本方法。
2.以基层民主的目标为基准,根据现实条件逐步拓展不同的民主形式。“豆选”是中国近现代民主历程与中国共产党在基层民主建设方面的有效实践。从基本目的角度看,“豆选”这一民主制度立足于重塑乡土秩序、为革命提供社会基础的基本需要,在不断的应用实践中,既为乡村基层提供了稳定的制度,同时赋予了民众当家作主的权利并动员了广大群众投入到革命中来,具有浓厚的政治意义。也就是说,“豆选”是革命时代的特殊产物。那么,在国家治理现代化的宏观背景下,基层民主的建设应着眼于现实需要,并拓展出不同形式的基层民主制度。
首先,通过培育基层民主为民主制度发展提供优良土壤,在全社会形成良好的民主风气,并通过基层民主实现社会矛盾调解与基层社会治理,保证新时代的政治稳定与政治安全。前文引述的李普塞特的观点可以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民主建设提供一个借鉴,即致力于国家细胞的民主建设——换言之,基层民主建设是发展我国民主政治的重要环节,不断拓展基层民主建设可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民主制度提供坚实的社会基础。党的十三大报告曾指出“基层民主生活的制度化,是保证工人阶级和广大群众当家作主,调动各方面积极性,维护全社会安定团结的基础”[10]。陕甘宁边区的基层民主选举经过不断拓展,发展成了普遍的基层民主模式,并经过时代的发展不断更新,从制度上保证了广大基层的稳定。从这个维度看,基层民主是一个以点带面、由低到高的过程。而以点带面,就是从社会中的每一个细胞入手,最终扩展到整个社会;由低到高,就是从基层入手,最后达到与国家层面的有机结合。将基层民主建设作为中国民主政治发展的核心与关键,既有历史的借鉴,也有现实的考量。
其次,在保证民主选举、民主决策、民主管理的基本原则同时,在基层逐步拓展出网络参与、协同治理以及协商民主等新型民主模式。“豆选”适应了乡村民众文化水平低的客观现实,与“豆选”相配套的还有票选法、画圈法、画杠法等,其核心是保证民主选举流程的顺利落实,保证民众能够选出他们放心信任的人。在革命年代,基层民主主要以政治功能为主,而随着国家治理现代化的不断深入,基层民主已经不局限于民主选举一个方面,需要根据时代与社会的发展承担更多功能,例如对基层社会资源的合理分配、基层社会事务的协同共治、基层矛盾的协调与化解等等。因而,基层民主在保证民众平等权利、保证基层政治功能的基础上逐渐地向日常生活拓展,并且同治理现实与公民能力结合,拓展出新的形式。基层的民主实践作为日常生活中民主实践的重要形式,对于培养人的政治能力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当然,这里所指的基层民主并不局限于我国目前存在的城市居民自治以及村民自治,而是可以拓展到单位、学校等各种生活场域。形式也并非限制在选举,可以延伸到针对议程设置的审议与沟通、针对某事件的交流与讨论、以一项问题为出发点的批判与反思等等。在公共事务的治理方面,政府、社会与公民可以形成网络化的联动与协同机制,以多元主体良性互动的结构实现社会治理的精细化、专业化与民主化。总之,通过不同场域的共同的民主参与与实践,才能够让更多人接受到实在的民主训练,赋予其平等的地位,提高公民的政治能力,为民主政治的进一步发展提供社会基础。
总之,在国家治理现代化的宏观背景下,“豆选”为基层民主带来的历史参照在于,一方面,加强执政党对民主建设的领导,完善法治建设,使国家通过顶层的制度设计实现决策的民主化,尽可能地通过制度来统合不同利益群体的关系,以达成共识的方式保证国家的一体化;另一方面,以问题为导向,根据时代的特征与社会的基本需要采取不同模式的民主程序来调动基层的力量实现基层自我治理,培育民主发展的土壤,利用社会的力量解决社会问题,将现实中的冲突矛盾消解在最低层面,保障民主制度与政治社会稳定。
四、结论与讨论
总的来看,“豆选”为基层民主提供的核心参照在于两个方面。首先,基层民主建设要同社会背景与现实需要结合起来,以坚定不移的精神和勇气推进制度创新,实现治理的专业化、精细化,增强用制度解决问题的能力。其次,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以人民为核心,因此,任何体制机制的建设与创新都要落到民众的福祉之上,让民众更有获得感。所以,“豆选”作为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民主政治发展史上的重要事件,其中所蕴含的政治意义与政治理念不仅关涉民主的发展,更关涉民主的模式。以“豆选”窥民主建设、望民主未来是一个卓有意义的视角,反映出民主发展的动态性、民主制度建设的系统性等重要学术问题。中国的民主建设需要一步一个脚印、走顶层设计与基层实践共同结合的路子。
从“小豆选”到“大民主”是一项系统工程,核心是构建“国家—公民”良性衔接的有效治理架构。因此,“豆选”为我们提供的借鉴应该更多投射在基层民主的设计与建设上,即通过基层的民主实践来为民主建设提供最基础的土壤,不仅培养每个公民的平等精神与民主意识,还可以通过推进基层民主来为民主建设进行试错,不断调适我国的民主发展模式,最终与顶层设计相结合,实现基层治理与国家治理的融会贯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民主制度是在人民当家作主的核心要旨下不同层级的具体民主模式的有机统一,中国的民主需要走自己的路,需要理论自信、制度自信。那么,就应该抓住民主建设的细枝末节,着眼民主建设的每一个环节,借鉴传统、学习外来,形成一个适合于中国民情的民主制度。十九大报告指出,“坚持和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不断推进国家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现代化,坚决破除一切不合时宜的思想观念和体制机制弊端,突破利益固化的藩篱,吸收人类文明有益成果,构建系统完备、科学规范、运行有效的制度体系,充分发挥我国社会主义制度优越性。”[1]17过去与传统不是历史课本里枯燥抑或生动的知识或故事,而是一面活生生的、能折射出现实与未来的镜子,在历史的镜鉴中,我们应该也必须寻找一个最合适的方式,使我们的民主运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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