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外商投资企业营商环境评估与改善路径

美国在301调查报告中指责中国在吸收外商直接投资中强制技术转让，缺乏有效的知识产权保护，窃取美国的技术，设置股权比例限制，存在过多的投资准入壁垒，通过政府补贴和推行强制性产业政策保护低效益的国有企业，制造大量过剩产能，过剩产能输出加剧不公平贸易及美国贸易逆差，造成内外资企业不公平竞争，并籍此发动对华贸易战。美国的指责多为罔顾事实的不实之词，无视我国改善外商投资环境的努力和外商投资环境的基本面。美国实行的贸易投资保护主义和单边主义也会影响境外投资者对我国外商投资环境的预期。

事实上，近年来多数跨国公司仍然看好在中国的投资前景，世界银行公布的中国整体营商环境从2015年排名全球第90位、2016年第84位上升到2017年的第78位。当然，我国外资企业的营商环境中还存在短板，且外资企业营商环境呈现结构性变迁，劳动密集型加工贸易的外资营商环境吸引力下降，而高端制造业、生产性服务业外资营商环境优化，这也促使外商直接投资（FDI）出现结构性调整，外资流入增速放缓（部分年份下降）与存量外资部分撤离并存，制造业FDI所占比重明显降低，服务业特别是生产性服务业FDI占比上升。

为了提升我国吸收FDI的竞争力，继续释放FDI促进改革与发展的功能，需要弥补短板，强化优势，不断完善外资营商环境，改善FDI预期，以扩大开放、积极吸收FDI反制美国的贸易投资保护主义。本文在客观评估我国外商投资企业营商环境的基础上，提出改善外资营商环境的着力点。

吸收FDI国际竞争力指标体系

明确改善外资企业营商环境的路径，需要清晰把握我国吸收外商投资的国际竞争力，厘清外资企业的营商环境状况。FDI营商环境是影响外商投资企业投资经营活动各有关因素的总和，由一个国家或地区社会、经济、政治、文化、法律、自然条件、地理位置以及人口素质等多种因素构成。

已有的研究成果已经解释了影响FDI营商环境的因素，但无论是FDI营商环境的空间分类评价法、时间分类评价法、因素分类评价法，还是联合国贸发会议提出的指数评估法，都没能针对不同动机和不同类型的FDI对营商环境的关注和感受存在差异的实际情况，进行细分的FDI营商环境评估。为此，本文借鉴已有研究成果中提出的FDI营商环境影响因素，对联合国贸发会议使用的FDI吸引力指数、FDI潜力指数和FDI综合国际竞争力指数加以改进，构建细化的吸收FDI综合国际竞争力指标体系，按照FDI动机，对FDI营商环境进行分类考察，最终得出我国外商投资企业营商环境的综合评价结果，以考察十八大后的5年里我国FDI营商环境变化，观察监测我国吸收FDI的国际竞争力动态，为找到改善外资企业营商环境提供依据。

FDI吸引力指数，直观表现东道国引资的能力和结果，综合考虑某经济体FDI流入量及其相对于经济规模的比重，是一国FDI流入量排名与FDI流入量占GDP比重排名的算术平均。一国FDI吸引力变化方向由FDI流入量变化率、FDI流入量排名变化率、FDI流入量占GDP比重变化率的算数平均结果的正负予以表征，大于零表示FDI吸引力相对提高，小于零表示FDI吸引力有所下降。

FDI潜力指数，反映预测东道国引资的潜在优势和后续力量，基于FDI动机理论，区别研究市场寻求型、效率寻求型、资源寻求型、创造资产寻求型和政策寻求型等五种类型FDI，是不同投资动因下FDI潜力指数的算术平均。一国FDI潜力变化方向由五种投资动因下FDI潜力指数变化率的算数平均结果的正负予以表征，大于零表示FDI潜力有所加强，小于零表示FDI潜力相对减弱。

FDI综合国际竞争力指数综合考虑FDI吸引力、潜力，并在竞争力指数的构建中赋予二者同等权重，是FDI吸引力指数、FDI潜力指数的算术平均。

我国吸收FDI国际竞争力状况评估

（一）FDI吸引力的变化

FDI流入量从绝对数的角度考察外商直接投资的吸引力。大型经济体如美国、英国、中国等在引资绝对数量方面占据更大优势；但开放性小国和地区如新加坡、中国香港等，则在引资的相对数量方面有相对较好表现。2016年我国FDI流入量1337.00亿美元，较2015年1356.10亿美元的流入量，在数值上虽有所下降，但全球排名由第四位上升到第三位。2012～2016年我国FDI流入量占GDP比重持续出现小幅下降，意味着相对我国经济增长状况而言FDI流入速度有所放缓。综合测算，近年来，我国FDI吸引力由降转升，2012～2015年下降，2016年出现反弹。

（二）FDI潜力变化

美国、新加坡、加拿大等为全球最具FDI潜力的国家和地区；发展中国家的FDI潜力整体落后于发达国家，但以中国、马来西亚等发展中国家为代表的FDI潜力竞争力已高于西班牙、法国等部分发达国家，且正逐渐接近其他发达国家；东盟五国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泰国、越南、菲律宾的FDI潜力上升较快。

1.市场寻求型FDI潜力

影响市场寻求型FDI流入的主要因素主要包括市场规模、消费能力、市场增长潜力以及市场开放程度。市场规模指标使用购买力平价调整后的GDP表征，消费能力使用购买力平价调整后的人均GDP表征，市场增长潜力使用GDP增长率表征，市场开放程度反映一国与其他国家贸易往来的密切程度，以贸易依存度表征。市场规模、消费能力、市场增长潜力越大，对于吸收看中东道国市场的FDI的潜力越大；市场开放程度越高即贸易依存度越高，表明国家间贸易投资活动越繁荣，相关政策环境对市场寻求型FDI越有利，越有利于吸引拓展国际市场的FDI流入。

我国人均GDP已突破1万元美元（按照购买力平价计算）大关，且保持较高增长，但与我国整体经济规模相比，中国居民的消费能力仍略显不足。近年来我国的贸易依存度连年下降，对面向全球市场的市场寻求型FDI有消极影响。近年来，我国市场寻求型FDI潜力小幅波动，优势主要体现在市场规模和市场增长潜力方面，劣势主要反映在市场开放程度方面。

2.效率寻求型FDI潜力

效率寻求型FDI流入的主要影响因素是低成本劳动的获得和能源、交通、电信等基础设施。低成本劳动的获得越容易，能源、交通、电信等基础设施越充足，越有利于降低FDI的经营成本，吸引效率寻求型FDI的潜力越大。

低成本劳动获得的难易程度取决于低技术劳动力规模、低技术劳动力的获得成本以及工资支付相对弹性，反映了一国的劳工成本高低，对一国的引资成本潜力具有重要影响。首先，低技术劳动力规模指标使用就业数量予以表征，就业人数越多意味着低技术劳动力供给越充沛，则低成本劳动的获得可能越容易，对效率寻求型FDI的吸引力越强。中国人口规模大，就业人数在世界范围内遥遥领先，且近年来劳动力市场规模持续扩张，在低技术劳动力的供给规模方面优势明显。其次，低技术劳动力的获得成本指标使用单位劳动成本予以表征，单位劳动成本由劳动力价格和劳动生产率共同决定。劳动力价格越低或劳动生产率越高，则单位劳动成本越低，意味着低技术劳动力供给越充沛，低成本劳动的获得越容易，对以低成本为导向的外资企业越有利。尽管中国劳动力市场规模巨大，但单位劳动力成本并不处于较低水平。自2011年始，中国单位劳动力成本出现加速上涨势头，上涨压力明显。再次，工资支付相对弹性指标使用工资与劳动生产率相关程度予以表征，反映了企业支付工资的自主性、随意性。工资与劳动生产率相关程度越低，意味着企业支付工资的相对弹性越大，低成本劳动的获得越容易。中国的工资与劳动生产率之间的相关程度水平较高，近五年均保持在相对平稳状态，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中国的劳动法规与政策的完善，以及对工人工资权益保障的重视。

综合考察上述三个指标，为更好说明中国低成本劳动获得能力的变化情况，对就业数量变化率、单位劳动成本变化率、工资与劳动生产率相关程度变化率进行加权平均，赋予单位劳动成本变化率相对更高权重，计算结果显示，近年来我国低成本劳动的总体获得能力有所下降。

能源、交通、电信等基础设施影响了企业内部生产时获得电力等生产能源的便利性，外部交易时运输成本的可控性、交流方式的快捷性，直接决定了企业生产成本的高低。更为便利的能源、交通、电信等基础设施，无疑会吸引更多效率寻求型FDI的流入。

就能源基础设施而言，中国电力消费水平近年来有所提高，在发展中国家相对领先，但人均电力消费水平远低于发达国家。就交通运输条件而言，中国的公路、铁路、航运等基础设施均在持续改善。中国铁路的里程数近年来逐年上升，但铁路密度水平仍相对较低，这与中国广袤的国土面积有关，也说明中国铁路状况仍有改善的提升空间。就电信设施而言，中国固定电话线路每百人拥有量有所下降，与此相对比的是手机、宽带用户数量的上升，反映出中国信息产业的结构性调整和进步。中国每百人中手机和宽带的用户数量在全球并没有绝对的领先优势，考虑到中国庞大的人口基础，电信基础设施的发展潜力依然巨大。

虽然低成本劳动力获得性的情况连年恶化且具有不可逆性，但由于相对良好且持续改善的能源、交通、电信基础设施条件，使得我国近年来效率寻求型FDI潜力持续提高。

3.资源寻求型FDI潜力

影响一国资源寻求型FDI流入的主要因素主要为燃料、金属、矿石以及能源的储备与开发情况。

我国长期以来相对较高的能源消耗强度，以及金属矿产的大量开采利用，在推动经济增长与出口的同时，对资源寻求型FDI的潜力有拉升作用。但考虑到我国产业结构升级调整，能耗进一步降低，以及我国能源与金属矿产资源可开采量下降，未来的资源寻求型FDI潜力将下降。

4.创造资产寻求型FDI潜力

创造资产寻求型FDI指以新技术的创新和新产品的研发为主要目的的外资，影响其流动的主要因素可以概括为技术创新所需的人力资本水平、研发支出强度、高技能人才的可得性以及知识产权的保护力度等四个方面。

我国在研发支出强度方面表现最为突出，在人力资本状况、高技能人才储备以及知识产权的保护力度方面，虽然与发达国家相比仍存在较大差距，但近年来有持续改善的势头，创造资产寻求型FDI潜力也出现持续小幅上升趋势。

5.政策寻求型FDI潜力

在一个政治稳定、政府效率较高、更多鼓励引资政策、对投资者权益相对重视的国家，FDI的潜力更大，同时政策寻求型FDI亦有更大动力流入。

近年来，我国整体政治环境较为稳定，但相对于FDI关注的政治环境吸引力并无优势，甚至出现一些错误认识，如我国出现储蓄过剩、外汇过剩，储蓄和外汇的“双缺口”消失了，不需要积极利用外资了，等等，这些错误认识误导社会舆论，影响地方引资积极性。2017年国务院及时出台若干积极利用外资的政策措施，对于改善引资的政策环境具有正向影响。持续推进的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有利于增强对外资的吸引力，但政府效率仍有较大提升空间。

6.FDI潜力指数变化

综合考虑五种类型FDI的潜力情况，2012、2013年我国FDI潜力经历了两年下降，2014、2015年后有改善态势，但仍不容乐观。

7.吸收FDI综合竞争力变化

近年来，我国吸收FDI的竞争力仍然居于高位，但也出现高位波动的状况，先是经历了2012～2013年两年下降，而后有所回升，目前尚难断定处于稳定上升期，仍需努力提高FDI吸引力，释放引资潜力，全面提升引资竞争力。

改善FDI营商环境

根据对我国近年来FDI竞争力状况的分析结论，未来在改善FDI营商环境，提升吸收FDI国际竞争力中，需要重点加强以下工作：

第一，在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中，进一步降低企业税费负担，提升外商投资企业收益率，以不断扩大对外开放反制贸易投资保护主义，积极吸收外商直接投资，巩固制造业中心地位，协调改革、结构升级与经济稳定的关系，保持国民经济持续稳定的中高速增长，避免经济增速大幅下滑、波动，这既是FDI获得稳定、较高收益机会的基础，也是巩固FDI吸引力上升势头的关键。

第二，释放市场寻求型FDI潜力。我国市场规模大、居民收入水平不断提高，市场增长潜力不言而喻，FDI看中我国巨大的市场机会。为了释放市场寻求型FDI潜力，需要在落实《外商投资准入特别管理措施（负面清单）（2018年版）》的基础上，根据我国产业结构升级的重点，研究消费结构升级热点，进一步拓宽FDI领域，扩大FDI市场准入。不仅要扩大高端、时尚、健康类产品生产性经营领域的FDI市场准入，也要进一步放宽教育、文化、体育、旅游、家政、养老、健康服务等消费性服务业领域FDI市场准入，并放宽FDI股权比例限制，取消大部分领域FDI股权比例限制，使FDI获得分享我国消费结构升级的历史机遇。此外，近年来我国外贸依存度下降，对于立足中国面向全球市场的FDI流入具有消极影响，只有稳定实体经济，不断推进贸易便利化，降低外贸成本，才能吸引该类FDI保持稳定和增长。

第三，巩固效率寻求型FDI潜力。低成本劳动力获得性连年恶化状况无法逆转，但是我国在40年的工业化中形成了庞大的成熟制造业工人队伍，需要充分发挥产业工人数量优势，构建社会和企业重视员工技能培训、职业教育的制度环境，通过提高劳动者技能和素质提升劳动效率，实现从劳动力大国向人力资源大国演变，为效率寻求型FDI提供充裕的高效率的技术工人。

第四，发掘创造资产寻求型FDI潜力。我国不会强制FDI技术转让，境外投资者可以自行决定技术投入，在合资企业中根据契约决定技术水平，并致力于继续完善知识产权保护制度，强化知识产权保护力度，公平保护知识产权，严格保护外资企业知识产权，消除创造资产寻求型FDI顾虑；在财政、税收、金融政策上，继续支持研发投入，持续增强研发支出强度，巩固研发支出占GDP比重逐年上升势头，完善分配制度，提高科研人员创造知识产权的热情，不断扩大“创造资产”的供给。

第五，改善FDI制度和政策环境。媒体与政府各部门紧密配合，营造积极利用外资的社会氛围；协同各个政府部门行为，形成积极利用外资的合力；保持利用外资政策的连续性和稳定性；落实外资企业公平参与市场竞争的政策措施，提高政府效率；制定落实投资便利化措施路线图，促进外商投资便利化；完善法律体系，强化外商投资保护力度，维护外商投资企业正当权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