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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念史研究的回归

2018-11-17

社会观察 2018年2期
关键词:思想史范式观念

从20世纪70年代以来,思想史研究的范式经历了巨大的变化,不同的研究范式之间也展开了激烈的论辩,最为典型的是发生在思想史和观念史之间的论战,随着全球史热潮的到来,思想史研究的全球转向也开始崭露头角。可以说,思想史研究范式呈现出多姿多彩的繁荣景象。本文将从思想史和观念史之间的关系入手,梳理这些研究范式的变化和论辩,由此思考思想史或观念史研究对象和范式的内在路径,从而有助于当下的思想史研究。

观念史的创建

欧洲学术界素有观念史研究的传统,在18世纪时,这一研究被称作“人类观念史”,或“观念学说史”。如果从学科的角度来说,观念史成为独立的学术研究领域则是在20世纪初的美国,其创始人是阿瑟·诺夫乔伊教授。

在观念史的研究中,诺夫乔伊不像以往很多研究者那样,只是简单地追踪思想体系的演变,而是聚焦于“观念的单元”。这里的“观念的单元”意指西方思想传统中那些基本的和经久不变的观念。犹如化学中的基本元素,通过化学反应可以生成为各种结晶。同样,在现实世界中尽管存在着各种不同的思想观念,但如果运用化学分析的方法进行解析的话,无疑都是由“观念的单元”所派生演绎而成。

在诺夫乔伊那里,他将观念史与思想史、哲学史作出了明确的区分。哲学史被看作“大多数哲学体系是按照它们的模式而不是按照它们的组成成分来创立或区分的”。对于与思想史的差异,他也做了简单的说明。例如,对思想史所研究的思想观念而言,“通常不是观念的历史学家所关注的终极对象:它们仅仅是一些原始的材料。那些基本的、持续不变的或重复出现的能动的单元是什么呢”?这也就意味着,思想史所研究的思想观念后面,还有着一种新的组合,犹如化学反应一样,需要有能够产生化学反应的基本元素,而“观念的单元”正是这些思想观念复合体的基本单位,它决定能够产生思想演变和其呈现的样式与内容的丰富性。如果说思想史是研究高度专门化的某一种思潮或思想的话,而观念史则是探讨能够成为这一思潮与思想的基础与设置。

就观念史特性而言,还具有这样一些特征,由于是一种“观念单元”,它就不可能只是限定在某一个学科领域来进行研究。也正是由于这一特性,观念史研究具有了一种跨学科的特性,或多学科特性。因此,观念史打破了各学科的分界,可以进行跨学科的综合性研究,以及跨国别、跨空间的综合性研究;观念史打破了原先只是集中于伟大经典作家著作的单一性,而是要向下看,选择那些不知名的甚至是普通大众所撰写的文献材料进行分析,由此,实现了材料上的多样性;从传播与接受的视角来讨论观念,其在不同时间和空间中的流动从而被固定成为一种观念单元。

正是在这些阐述中,诺夫乔伊给出了观念的内涵,描绘了观念史的轮廓。观念史是一种综合性、跨时间与空间性以及跨学科的高度抽象出来的思想类型,是以“观念单元”为中心的一种研究范式,这些“观念单元”是一种不变的恒量,类似于分析化学中的元素。正是如此,诺夫乔伊用“存在巨链”来描写在西方历史进程中,“观念的单元”如同巨链一样,环环相扣,支配着人们的行动,它不局限于一个时代,也不限于某个学科。例如,法兰西民族所形成的自由、平等与博爱观念。因此,如若没有对这一“观念单元”的观念史研究的存在,我们也无从理解思想运动以及人类自身的运动。可以说,“观念单元”的提出,以及诺夫乔伊对观念史研究所做出的种种努力,终于使“观念史在20世纪获得了主导性地位”。

剑桥学派对观念史的反思

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在英国,特别是在剑桥大学,以拉斯莱特为代表的思想史家开始批评诺夫乔伊为代表的这一观念史研究范式,到了80年代,通过三代学人的努力,终于形成了思想史研究的“剑桥学派”,而其最具代表性的学者则为昆廷·斯金纳教授。

在“剑桥学派”看来,“观念史”研究完全是非历史性的,正像斯金纳教授尖锐地指出:“我认为,非常明显,任何试图用从经典文本中学来的‘永恒的问题’和‘普遍真理’等名词来证明观念史研究的合理性必定就是以使观念史本身更愚笨和天真为代价来对合理性的追求。像我已经阐明的那样,任何思想家的陈述不可避免地体现着特定的意图,依赖特定的条件,为解决特定的问题而发言。所以,就具有了特定性。在这种方式下,想超越这种特定性将仅仅是一种天真。”因此,斯金纳认为,思想史研究必须是一种历史性的研究,这种历史性就是要将只从思想家文本中来进行抽象化和逻辑化的研究转换为研究思想家为何要写作这一文本,作者的意图与文本的关系,以及作者使用什么样的词汇和修辞手段来形成自己的文本。这也就意味着要将思想家的文本放在其所处的历史语境中来研究。这样,在思想史研究的方法论上,以斯金纳为代表的“剑桥学派”把从前只关注经典文本或思想的连续性转移到了语境。

除了在“历史性”这一层面上对观念史研究范式展开批评之外,斯金纳还认为,观念史研究把思想家在文本中所表达的这些观念都看作是思想家自己的观念甚至是其思想信仰的表达也是不准确的。斯金纳以马基雅维利的《君主论》作为个案来表明,“我们在处理他的这一文本时,并非全然将其作为信念的表述,还不如说,而是作为其对当时的政治辩论一种特定且相当复杂的介入”。通过对霍布斯《利维坦》这一文本的研究,斯金纳更为坚定地指出,“我不仅把霍布斯的政治理论视为一个总的思想体系,而且视为一项以辩论干预时代冲突的行动”。在霍布斯“平静论说的欺骗性表象之下,潜藏着怎样波涛汹涌的辩论之道”。也正是如此,斯金纳提出了对文本解读的独特方式,即思想家的文本就是对当时政治或社会论辩的组成,“哪怕最抽象的政治理论著作,也绝不可能超然于当时的战斗之外,相反,它们永远是战斗的组成部分”。

既然思想家所创作的文本是一种论辩性的存在,为此就需要研究者在研究文本时,不仅只是关注作者的意图与文本形成之间的关系,还需要重视作者在形成文本时如何进行表达,即如何运用各种修辞手段来组织文本。为此斯金纳借助于语言哲学理论特别是维特根斯坦的“语言即是行动”的理论资源,开始将文本中的修辞作为研究对象,并明确地指出:“我们能够重新思考为何该文本采用如此的组织方式,为何使用这样一套语汇,为何某些主张被特别提出来加以强调,为何该文本表现出自身的特性和形式。”正如“剑桥学派”的第三代学者阿纳贝尔·布瑞特所概括的:“传统的思想史研究只是孤立地研究‘伟大的观念’和一些伟大的思想家,只是把思想史视为与人类行动的历史相区别的一种历史类型,并且把‘语言’当作思想家们的思想或观念的一种表达。现在,受到语言哲学的影响,思想史研究对象发生了转换,重点研究思想家‘言说’的方式,以及如何运用‘言说’去思考。因此和以往最大不同的是,这一思想史研究的重点不再是关注思想观念的‘表达’,而是找寻过去的‘表达方式’,发现不同的‘话语表达方式’即‘修辞’。”

正是由于秉持不同的研究范式,斯金纳才对诺夫乔伊式的观念史研究持反对的态度,“我依然对书写概念史或‘观念单元’史的价值持怀疑态度。唯一要写的观念史则为这些观念是在论证中被形形色色运用的历史”。

观念社会史的出现

与此同时,另外一批历史学家也展开了对观念史研究范式的批评,并在观念史研究中加入了社会的维度,使之发展成为“观念社会史”,学界也常常将其称为“新文化史”。作为一场学术运动,“新文化史”首先在法国兴起,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法国的一批历史学家开始不满意以布罗代尔为代表的结构史,出现了心态史研究,注重对个人、群体所具有的不同心态的研究,并使心态史研究成为第三代年鉴学派的重要主题。后来随着美国历史学家的加入,形成了蔚为壮观的学术场景。

1971年,罗伯特·达恩顿在《近代历史杂志》发表文章,批评历史学家彼得·盖伊所撰写的关于启蒙运动的著作。出于对“观念社会史”的呼唤,达恩顿批评盖伊的研究方法太过陈旧,仅仅聚焦于研究启蒙运动中那些最为伟大的思想家,未能揭示启蒙运动的内在复杂性。在1990年,他又发表文章,预言今后的思想史研究将会更多地关注社会,并从以前只研究高级精英文化转向底层文化,考察与理解普通人的心态,当然他也不同意以斯金纳为代表的对精英思想家的重视和以“修辞”为中心的研究。虽然达恩顿的呼吁未能说服以斯金纳为代表的“剑桥学派”继续进行精英思想家的研究,但达恩顿和他志同道合的一批历史学家如林·亨特、夏蒂埃、伏维尔、亨利·让·马丁、安·布莱尔等开创了“观念社会史”的研究范式。

对这一研究范式的特征,法国历史学家夏蒂埃给出了这样的界定:“一方面,它必须被理解为对表象过程的分析,即分析适用于某时或某地的社会和概念结构的分类和排斥的产生。社会世界的结构不是一个客观给定的事物,并没有超出思想和心理的范畴。它们是由构成其形态的一些相互连接的政治的、社会的和杂乱的实践活动历史地产生的。另一方面,这种历史还必须理解为对意义构建过程的研究。历史学打破了曾被批评家认作是一致的文本和著作具有内在、绝对和世界特别意义的旧观念,而转向通过多重的甚至相互矛盾的方式赋予世界以意义的实践。”在他看来,为了要理解意义,历史学家需要在抽象的、文学的和政治的世界与其他表达的模式中找出差异,这也意味着,即使历史学家在文本中找寻到了其意义,也并不必然意味着这些意义就仅仅局限在语言的语境中。因为对于读者来说,文本是不固定的,它在一个既定的社会中的流动以及随之所做出的解释也即是流动的、多元的,甚至是矛盾的。这也表明,一个印刷文本形式的变化就能轻微或完全改变其意义。“在特定历史时期的同样文本由于它呈现和传达的条件不同会接收到多重的含义。”由此,使得新文化史研究在研究观念、重建意义的过程中,必须要进行“历史性”的考察。这种“历史性”的考察,不仅意味着一种历史的视野,更为重要的是,它反对一切形式的决定论,改变着过去那种文化从属于社会和经济的理解,强调文化的独立性与能动性。而这种文化的能动性,在学理上来说,就是重新思考社会的组织性动力与要素——一个社会是如何被组织起来成为特定的某种社会样式的。也就是说,人们是用什么样的观念、情感与心态来进行自己的行动,从而在实践层面上完成了社会内容的建构与意义的重建。这就突破了原先仅仅考察观念演变的研究范式,将观念置于社会的语境中来考察。同时,这样一种思考问题的视角,既改变了原先的社会内容决定着人们的观念这一机械的历史决定论,也将原先只是单一性地把观念放在观念层面上进行静态性的研究拓宽,并加入了观念与社会之间的相互关系,重新思考观念在组织社会过程中所起到的作用,以及将其视为社会组织的基本要素和动力。因此,只有将观念史研究置于社会的语境下,才能够更为精确地定位观念史,并且也能更好地理解社会和经济等我们通常所认为的实体,也是被文化所创造以及在文化的实践中被不断地再生产的。

概念:观念史研究对象的转换

在对观念史的批评当中,思想史研究者们也将原先所强调的“观念单元”发展成为“概念”,即观念史或思想史研究的对象应该是概念,而非“观念单元”或“关键词”。隐含在这一转变之中的思考即为,要从过去所研究的“观念”转向其意义或含义。1981年,学者威廉·鲍斯瓦玛发表了一篇文章,其标题就是《20世纪80年代的思想史:从观念史到意义史》。另外一位学者鲍德克也说,概念史所要做的就是对于那些富含多元意义的词语,以及在历史进程中发挥着引领作用的概念进行共时性和历时性诠释。正是由此,概念史研究和一般通常所说的关键词研究有了区别。概念是具有实体性意义的聚集,这种意义是处于历史过程中的人们的认知、思想和观念的体现和凝聚,在一定的语境中为了特定的目的而使用,并成为反映这个社会精神观念的基本概念。它既是这个社会进程的显示器,又成为社会进程的推进器。正是概念的这一特性,概念史研究也就和词语史研究区别开来,“词语的意义可以被确切地加以界定,而概念的意义则只能被诠释”。

不仅如此,概念史所强调的语境、语言背后都有其社会的特性,与所处的社会建立起了直接性的联系,概念意义的生成离不开这一社会性语境。同样,“没有这些基本概念,任何政治共同体和语言共同体都不会产生”。这样概念史研究就不再仅是指关注概念意义的变化,而是要关注概念在意义的生成过程中是如何成为历史进程或社会发展阶段的指示器和推进器的。在这一意义上,概念史是以社会史为取向和旨归的,它所探讨的并不仅仅是人们对于社会现象的反思以及它们作为概念的定义,而是探讨人们在思想上对社会现象进行应对和行动的过程。也如科斯莱克所说,概念史斡旋于语言史与事件史之间。它的任务之一就是分析历史进程中所产生的概念与实情之间的一致性、偏移性或差异性。

正是在这一共识下,通过聚焦于一些核心性的“概念”,可以使我们更深入地理解历史的进程,并且解释了这些概念又如何成为政治和社会体制的合法性基础,也就是说,一个社会如何能够按照这些概念的含义建构起自身。正如里克特所说,我们需要研究的恰恰是抽象思想与在不同层面上将经验概念化的方法和其之间的互动。犹如法国历史学家赖夏特指出,任何对于法国大革命的论述,如果不能做到援引这样一些思想家(指启蒙思想家)就很难具有解释力:这些思想家直接或间接为大革命提供了很多概念、分析的范畴和视域,而这些概念、分析的范畴和视域,则改变了大革命对于过去、现在和将来的看法。而这一研究视角恰恰是和观念社会史的研究路径相契合,只不过是更换了研究对象。

在概念史研究中,学者们越来越发现,在单一的概念空间范围内来进行研究难免狭隘和偏窄。因此,一些学者在此基础上进行了新的开拓,开始提出思想史的“空间转向”。这里有两层含义,一是在民族国家范围内展开研究,例如在某个国家这一“空间”所形成的“概念”,其内涵如何流动到另外一个“空间”,在这一流动过程中,它发生了什么变化,如何又被再次概念化。思想史研究“空间转向”的第二个层面就是,思想史向“国际史”方向拓展或者进行思想史和全球史的结合,哈佛大学历史系教授、思想史专家大卫·阿蒂米奇就是这一提法的首创者。他在《思想史的国际转向》一文中写道,要超越或者高于民族和民族国家所界定的个别历史,而朝向历史书写中一种名为“国际转向”的方向发展。当然也有些学者仍然坚持使用“全球思想史”这一概念。

由此就涉及思想史和全球史之间的关系,是全球思想史还是包括思想史在内的全球史,对此,安德鲁·萨托瑞认为思想史应在全球史之内,而非作为全球的思想史。但他也承认,近年来,从全球性的视角来研究思想史开始与日俱增,例如,展开对词语、知识、文本、翻译等全球性流通的研究。正是这种全球性的思想观念以及其载体在不同空间的流通所产生的变异,以及在不同的空间中人们如何使用这些思想观念来组织自己的现实世界,才突显出要从全球性的视角来展开考察的价值。法国学者埃斯巴涅曾经对概念与思想在全球空间中的流动发表过这样的看法,人们曾长期认为,在人文科学领域内起到历史建构作用的文本或概念,其意义在翻译的过程中会出现流失。但近些年来,另一种观点更获认可,即将文本和概念的移位视作意义的丰富化,至少因意义的创造性移位而获得新的内涵。这种移位在欧洲内部十分常见,如德语“Geist”一词并不完全是法语里的“esprit”或英语里的“mind”的意思。又如,“中产阶级”“自由”“民族”“民主”“权利”“国家”等词汇,在其身处的不同语境中也被赋予了多种含义。因此,对于使用此类词语的文本,它们的流通不应简单地被当作翻译来看待,更应将其视作一种重建来分析。法国和德国对孟德斯鸠或卢梭学说的运用不尽相同,托克维尔的自由主义在中国也经历了完全不同的命运。当德国原始语境中的马克思主义被置于不同的语言或民族文化空间里时,这个概念便会散发出多种截然不同的含义色彩。在历史学中有专门对此种现象形式进行的一类研究,这就是以考斯莱克为代表的概念史。但概念史研究通常只与一个民族空间联系在一起。因此需要将之拓展,关注概念流动的形式。

意义移位也适用于文学史建构中的重要概念,诸如写实主义、自然主义、象征主义、浪漫主义等等。这些概念因不同的使用语境而带有十分不同的意义。在艺术史中,巴洛克和古典主义这样的词汇也在移位中拥有了不同内涵。相对于《恶之花》作者所处的时空,中国“文革”期间为大家所阅读的波德莱尔则属于一个完全不同的新的参照系。在哲学上,我们知道福柯的海德格尔并非就是海德格尔。我们因此也可以追问福柯的海德格尔在中国生出什么意义,从而探究流动所带来的作用,这也可以被视为历史阐释学的一种特殊模式。中国的黑格尔与法国的黑格尔可以比较吗?是否能够设想中国黑格尔的法国解读,或者反之?

最后,还可以补充一点,如果说,概念在不同的空间里流动会因为被接受者而发生变异,即意义的移位的话,那么,讨论接受者是如何在移位的意义上来认识世界和组织世界的,从而形成了有不同文化差异和内容完全不同的实体性世界,也就有着更为丰富的价值,进而可以在思想意义与现实社会、全球性与民族性之间找寻到一致与差异,并且求得相互的融贯和理解。正是在这一意义上,研究思想观念在不同空间的流通将会是未来值得重视的新的研究领域,至于称之为全球思想史,还是全球史(即思想史只是全球史的一部分)则远非如此重要。

结语

诺伊尔·安南曾经这样说过,观念并非只是抽象的存在,它们生活在人们的心灵中,激励着他们,形塑着他们的生活,影响着他们的行动,以及改变着历史的进程。同样,观念也在不同空间的历史的进程中不断地被形塑,如果说过去诺夫乔伊所开创的观念史还是在研究观念本身,仅仅将观念甚至是基本的“观念单元”作为自己的研究对象,那么,现在的新观念史则在批评这一基本原则的过程中,将研究对象做出了转换。观念史的研究对象正在转换为探寻人们的意义世界,“观念的表达方式”即“修辞”;“观念的单元”也改变为基本的概念;着重探讨观念自身的再生产以及人们如何调动自己的观念来进行实践性的行动,进而如何组织世界,由此在观念与社会之间建立起了一种紧密的互动关系。实际上,近30年来,观念史在以语言哲学为理论基础走向语境、修辞与行动等为核心的研究,同样,在社会建构为导向的指引下,强调考察观念与社会建构之间的关系。目前,为呼应全球化的进程,又出现了“空间转向”。

实际上无论哪一种维度的研究,都并未导致观念史研究的衰落,反倒是丰富了其研究的范式,扩展了其研究的视角。因此,观念史在经历了这一转换之后正迎来新的繁荣,或者说观念史研究正在复兴与回归。就像皮埃尔·波迪埃所说,重归过去的样式但绝非是相同。基于此,我们也可以说,无论是思想史家、还是文化史家以及概念史家都成为了观念史家。也如有些学者所说,这是一种“观念史的新样式”。并且在新观念史的名义下,观念史与思想史两者之间并不存在明确无误的界限。这也就意味着,今天对观念史或思想史研究的重心已经移向,我们不仅是要思考过去我们自身所形成的观念性的文明成果,而且也在考察人们如何运用对这个世界的理解等观念来重新组织起自己所置身于其中的现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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