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清华简《系年》的叙事立场

翁倩

【摘 要】 文章解读了清华简《系年》，介绍了关于《系年》作者是否楚人的史学界探讨现状。认为清华简《系年》是一部以晋楚争霸为主线，精心编纂而成的一部先秦史学作品。《系年》叙事客观，对历史人物和事件不予评价；《系年》的作者可能是楚国人，但其叙事立场已超越晋楚，视野宽广，具有很强的历史感和更为深远的历史眼光。

【关键词】 清华简；《系年》；作者；叙事立场

清华简《系年》是兼采各国史料，精心编纂而成的一部系统而完整的先秦史学作品。《系年》以晋楚争霸为主线，记载西周末年至战国初期各国相互争战的兴衰史。《系年》的叙史立场具有独特性，叙史以晋楚为主，但眼光不局限于任何一方，与先秦传世史籍所载大不同。鉴于此，笔者通过仔细研读简文内容及相关史料，并结合相关研究材料，对《系年》的叙史立场进行了探讨，以期更好地理解《系年》所呈现给我们的信息。

《左传》作者继承了史家“秉笔直书”传统，客观呈现历史事实，但又往往通过多种叙事手法的调遣 ，如预叙、补叙、插叙等，或者借用人物的言说，传递自己的道德史观。[1] 不同于《左传》，《系年》客观叙史，并未直接评判历史事件及历史人物，但作者在叙史时尤为注意事件前因后果的完整性，注重事件本末的记载，从中仍可发掘作者在评判历史的思想倾向，即可从微观细节处看出作者的微言大义，比如，《系年》载城濮之战，说晋文公“德宋”，为报往日恩惠而出兵，其实暗含作者对晋文公品德的赞赏。

通过仔细研读简文可知，《系年》中的晋、楚两国史料为最多，对晋、楚两国的关注也远超他国。因此，学界一致认为，《系年》是以晋、楚争霸是主线展开叙史。关于《系年》作者立场问题，当也是偏向晋或者楚，但实际并未如此。学界对此多有争论，未有定谳。学界主要围绕《系年》的作者楚国还是晋国人，或是站在楚国还是晋国立场叙史，进行相关探讨：

有学者结合叙事特征进行研究，罗运环先生认为，《系年》作者是楚国立场。《系年》是一部以楚国外交资治为目的的“纪事本末体雏形”的史书。[2]郭永秉也说，《系年》是一部由楚人编写的通贯而有系统的先秦历史著作，不是简单抄撮改编，具有明确的编纂意图。[3]学者们认为《系年》作者为楚人当是基于《系年》为楚文字书写，但对于这个问题，王刚先生进行了深入的研究，他认为，《系年》出于楚人之手的理由，当然不仅仅是因为以楚文字书写的缘故。而对于清华简作者的这种看似疑点重重的楚国人身份，王刚副教授做了进一步的假设和论证。[4]陈伟先生也从三个方面论证《系年》作者以楚国为本位的叙事角度：楚国以外的国君多无谥称；《系年》对多位楚王去世称“即世”，而对晋国国君多称“卒”；第22章，用楚国纪年标记他国之事，体现出作者以楚国为本位的叙事角度。[5]

我们都知道，《系年》为楚文字书写，但其中也透露着不同于楚风格的成分。应该来说，目前没有更多的证据表明，《系年》作者非楚国人，只是对其叙事立场众说纷纭。

有学者抓住《系年》对楚人败逃进行的详细描写，“楚人尽弃其旃幕车兵，犬逸而还”，[6]李学勤认为不为楚人掩丑，但作出假设，作者即使确是楚人，他的眼光则是全国的，没有受到狭隘的局限。[7]后通过对比《纪年》《系年》史事探讨《系年》作者立场，认为《系年》的作者是楚国人，没有为晋文侯说话，因此对晋文侯记载不同于以晋国立场的《纪年》。[8]李守奎认为， 认为作者不像楚人表述本国历史的口吻。[9]黄儒宣先生也从《系年》描述晋军、楚军战败的笔墨是有差异的以及弭兵之盟《系年》先书晋国纪年，而将楚国纪年置于其后，认为《系年》作者没有站在楚国的立场，甚至断定非楚国人。[10]陈民镇先生、[11]侯文学、李明丽都赞同《系年》叙事立场超越晋楚，但侯文学、李明丽《系年》的纪年方式称“楚人”、“晋人”的方式进行论证。[12]

可见，大部分学者坚持对《系年》作者为楚国人的看法，但叙事立场仍可进一步讨论。笔者从以下四个方面进行详细探讨，

其一，《系年》记载两国出现的先后顺序不同，第二章中晋楚两国出场顺序，先述晋国“晋人焉始啓于京师”，再写楚国“楚文王以啓于汉阳”。

其二，在同一章同时出现晋楚纪年时，晋国纪年在前，楚国纪年在后。如第十八章：“晋庄平公立十又二年，楚康王立十又四年。”或者同一章叙事晋楚两国事件，以晋国纪年为准。如第七章：“晋文公立四年，楚成王率诸侯以围宋伐齐，戍谷，居。晋文公思齐及宋之德，乃及秦师围曹及五鹿，伐卫以脱齐之戍及宋之围。”

其三，《系年》叙事简要，不重细节，重视宏观勾勒，但其中也有多处细节描写，体现作者的用意。《系年》中多处描写楚人狼狈败逃状，毫不掩饰，如第二十一章：“楚师无功，多弃旃幕，宵遁”、第二十三章“楚人尽弃其旃幕车兵，犬逸而还。”而对于描写晋国战败状着墨不多，而且无细节描述。

其四，作者如此吝惜笔墨描述细节，宏观勾勒历史脉络，却在为数不多的细节处多是记载晋国史事，可能作者掌握的晋国材料居多。笔者进行过统计，《系年》共二十三章，除去同时出现晋楚两国事件的章节或与晋楚两国无关的章节，以晋国事为主的共7章，第六章、第八章、第九章、第十章、第十四章、第十七章、第二十章。而以楚国事为主的共4章，第五章、第十一章、第十五章、第十九章。而记载晋国史事细节的有：第六章、第八章、第九章、第十四章、第二十二章。关于记载楚国史事细节的有：第五章、第十一章、第十五章。总体来看笔者赞同陈民镇、侯文学、李明丽的观点，《系年》叙事立场超越楚、晋，客观描述史实，受叙事体例和写作目的影响，但作者为哪国人还需要更多证据，进一步探讨。

综上，晋、楚争霸为春秋时期的主要战争，《系年》抓住了这一时代主题，客观叙史，同时也刻意凸显而对材料有取舍。从中可以窥见作者立场，但是我们并不能明显的知道作者偏向于哪一方，或者偏袒于哪一方。纵观《系年》全篇，晋、楚争霸是主线，贯穿整个《系年》脉络。《系年》作者虽是楚人，但不仅仅局限于局限于国家及政治立场，具有很强的历史感和更為深远的历史眼光，以及更高的历史追求。《系年》以其独特的文本特征和史学思想，为考察中国早期史学提供了一个重要的范本，里面蕴含着先秦社会的众多宝藏，静待着我们去做进一步的挖掘和解读。

【注 释】

[1] 侯文学，李明丽.清华简《系年》的叙事体例、核心与理念.华夏文化论坛，2012.2.293.

[2] 罗运环.清华简《系年》体裁及相关问题新探.湖北社会科学，2015.3.198.

[3] 郭永秉.清华简《系年》抄写时代之估测——兼从文字形体角度看战国楚文字区域性特征形成的复杂过程.文史，2016.3.6.

[4] 王刚.古文献与学术史论稿.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7.

[5] 陈伟.清华大学藏竹书《系年》的文献学考察.史林，2013.1.44-46.

[6] 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贰）.中西书局，2011.196.本文所引简文内容均出此书，下文不再一一标注.

[7] 李学勤.清华简《系年》及有关古史问题.文物，2011.3.70.

[8] 李学勤.从《系年》看《纪年》.光明日报，2012.2.27.15.2.

[9] 李守奎.楚文献中的教育与清华简《系年》性质初探.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302.

[10] 黄儒宣.清华简《系年》成书背景及相关问题考察.史学月刊，2016.8.23-24.

[11] 陈民镇.《系年》“故志”说——清华简《系年》性质及撰作背景刍议.邯郸学院学报，2012.6.2.53.

[12] 侯文学，李明丽.清华简《系年》的叙事体例、核心与理念.华夏文化论坛，2012.2.292.

【作者简介】

翁 倩（1991—），贵州铜仁人，西南大学汉语言文献研究所2016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出土文献与典籍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