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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道教视野试解薛涛谜语诗《咏八十一颗》

2018-11-15卢婕

文史杂志 2018年6期
关键词:道教

卢婕

摘 要:学界对薛涛谜语诗《咏八十一颗》的谜底有多种猜测。如果结合唐代的社会风俗、当代的出土文物、薛涛的女冠身份、人际交往和其诗文文本内容可以得出结论:“咏八十一颗”是一首薛涛与道教炼师之间的酬赠诗,其所咏之物是盛行于唐代上层社会的道家丹药。

关键词:薛涛诗歌;道教;丹药

唐朝著名女诗人薛涛留有一首著名的状物谜语诗《咏八十一颗》。原文为:“色比丹霞朝日,形如合浦圆珰。开时九九知数,见处双双颉颃。”[1]对此,四川大学陶道恕教授在1990年4月薛涛研究会于成都望江楼公园召开的成立大会上宣读了他的相关论文《唐代民间习俗的艺术再现——薛涛诗〈咏八十一颗〉试解》。按照他的观点,薛涛此诗所咏之物为九九消寒图。“《咏八十一颗》咏的是一张描图。诗题中的‘八十一颗,即九九相乘之积、‘颗指描图中的素梅。这幅有关节候的民间习俗的描图,是伴随着古老的民间‘数九习俗而派生的一种文化娱乐活动的艺术再现,是古代诗人笔下最早描写这一民间习俗的极可宝贵的资料。”[2]会上陶道恕先生还向薛涛研究专家张篷舟先生提出薛涛在这首诗里所咏的八十一颗究竟为何物的问题。当时张篷舟先生只答道:可能是一种花。后来在成都薛涛研究会第六次学术交流会上,张蓬舟之子张正则先生首次明确提出薛涛此诗所咏之物可能是珙桐。此花开时生长出花瓣状苞片,如手掌大小,初为淡绿色,继而变为乳白色,远看如白鸽翩飞,故又称珙桐“鸽子树”,符合“见处双双颉颃”的描写特征;而其开花时的核果大小形状如珍珠,颜色紫红,故“色比丹霞朝日,形如合浦圆珰。”不过,近年来学者对此诗所咏之物的猜测远远不止陶、张两家之说。比如,日本辛岛骁有合欢树之说;刘玉珊和杨正苞有樱桃之说;李殿元和王珏有峨眉山野花之说;卓三有荔枝之说;蔡祖煌、滕蓓有红豆之说;宋兴国有八十一颗棋之说。可见《咏八十一颗》的谜底究竟为何已经成为薛涛研究中一个颇为热门的话题。笔者认为前人对此诗的猜测和阐释为薛涛研究增加了不少趣味,但是他们对薛涛此诗的解读却都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薛涛的身份。或许正是这一疏忽导致我们与薛涛此诗的谜底失之交臂。

一、从薛涛道教身份与唐代道教背景试解“咏八十一颗”

中国古代自孟子时期就有“知人论世”的诗学观,可见诗人的身份和生存時代对于解读其作品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就“知人”而言,人们往往只聚焦在薛涛作为官伎、女校书和一代才女的多重身份上,而忽略了其晚年好道,一袭道袍了余生的女冠身份。而就“论世”而言,人们往往论及的是唐代作为一个辉煌的封建王朝,其在政治、经济和文化上的盛大功业,而忽略了道教——作为极受推崇的官方宗教——对于唐代各个阶层人士的日常生活和意识形态的重要影响。这里拟从道教对唐代诗歌的重要影响以及薛涛作为女冠的身份来解读其谜语诗《咏八十一颗》。

薛涛的这首状物诗涉及到谜底对象物的色、形、数、态。从颜色来看,“色比丹霞朝日”说明其颜色为朱红,且其联想物为丹霞朝日,往往有缥缈和凌云之感。这不得不让人联想到作为女冠的薛涛所向往的道家理想——“长生久视,羽化登仙”。而道家要实现这一理想的重要途径之一就是服食丹药。从唐前历史来看,《史记》中记载黄帝在荆山铸鼎炼制丹砂;《归藏》中讲嫦娥服食仙丹而奔月成仙;东汉魏伯阳留下的《周易参同契》是现存的世界上最早的炼丹术理论著作;东晋葛洪更是积极探索丹药的炼制方法以达到延年益寿或治病救人的目的。道教宣扬的这些以外丹而得道成仙的神话故事和现实楷模对唐代各个阶层的生活产生了巨大影响。在唐末钟离权和吕洞宾等人将金丹大道转向注重内丹的修炼之前的唐代,寄望于凭借丹药的力量而葆有青春或强健身体的道教信徒有如潮涌。在这个道教盛行的大背景下,作为中唐时期道门中人的诗人薛涛极有可能是金丹术的信徒。而且,即便薛涛自己不谙炼制丹药,也不排除道门友人馈赠的可能。旧时人们将懂得养生和炼丹之法的道士尊称为“炼师”,其后更是以之泛称修炼丹法达到很高深境界的道士。从薛涛留下的诗作《送扶炼师》中的诗句“锦浦归舟巫峡云,绿波迢递雨纷纷。山阴妙术人传久,也说将鹅与右军”来看,薛涛与这位炼师的友情不浅。她将这位炼师的书法艺术与“右军”王羲之相提并论并以诗求取其墨宝。因此,在二人交往的过程中,由这位炼师在馈赠书法的同时附赠丹药也是极有可能的。而薛涛的《咏八十一颗》则很有可能是在收到馈赠之后,出于欣喜和感谢而写的致谢之作。

二、从出土道教文物试解“咏八十一颗”

葛洪《抱朴子·内篇·仙药》:“仙药之上者丹砂,次则黄金,次则白银,次则诸芝,次则五玉,次则云母,次则明珠……”[3]而道教仙丹中的丹砂其实就是硫化汞,颜色为朱红。根据南京象山东晋王丹虎墓出土的文物来看,东晋升平三年(公元359年)王彬之长女王丹虎墓中棺内前部圆形漆盒内有丹药200余粒。“成颗粒丸状的,圆形,呈朱红色,直径0.4—0.6厘米左右”。[4]南京仙鹤观东晋高崧家族墓群6号墓中出土的一件残漆器盒内也遗存类似的“仙丹”。因此,从出土文物来看,中国古代道家所炼之外丹无论从颜色还是大小和形状而言都与薛涛“咏八十一颗”诗句中的描述极为契合。首先,从颜色来看,道教仙丹的确为丹霞之红色;其次,从大小和形状来看,它们的确如古代女子所佩戴之合浦圆珰。“合浦”是汉代所置之郡名,为今之广西壮族自治区合浦县,其县东南有白龙城,以生产珍珠而闻名。“圆珰”则是古代女性的圆形耳饰。因此,“形如合浦圆珰”一句说明所咏之物的形状大小就好像女子所佩戴的由合浦县产出的圆形珍珠耳饰一般。结合出土的丹药形状来看,其形状大小与薛涛诗句所提到的珍珠耳饰何其相似!从历史长河看,秦皇、汉武一直到明清诸帝,以及其下的贵族阶层,大多迷恋丹药。根据王永平的研究,“唐朝21帝中,迷恋金丹服饵术者至少有11帝,即唐太宗、唐高宗、武则天、唐玄宗、唐宪宗、唐穆宗、唐敬宗、唐文宗、唐武宗、唐宣宗、唐僖宗。他们之中既有明确宣布不相信道教神仙之说者,如太宗、高宗、玄宗,也有在惩办了迷惑前朝皇帝的方士的同时,又接受了另一批方士的诱惑者,如穆宗、文宗、宣宗。”[5]薛涛一生历经了代宗、德宗、顺宗、宪宗、穆宗、敬宗、文宗几位皇帝执政的时期,而当其晚年入道之际,穆宗、敬宗、文宗三位皇帝更是将金丹服饵术当做是治病和养生的重要手段。除了帝王之外,唐代文人阶层也颇好丹药。白居易《思旧》诗中说:“退之服硫黄,一病讫不痊。微之炼秋石,未老身溘然。杜子得丹诀,终日断腥膻。崔君夸药力,经冬不衣绵……”退之、微之、杜子、崔君分别指韩愈、元稹、杜牧、崔玄亮。此四人正是文人中好服丹药的代表人物。按一般说法,薛涛和元稹曾有一段姐弟恋。从现存薛涛《寄旧诗与元微之》的诗句中,似可感知薛涛对元稹的一片深情:“诗篇调态人皆有,细腻风光我独知。月下咏花怜暗澹,雨朝题柳为欹垂。长教碧玉藏深处,总向红笺写自随。老大不能收拾得,与君开似教男儿。”[6]按此,深受道教影响且对元稹一往情深的薛涛也极有可能服食丹药,或以治病,或以驻颜,或以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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