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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一地南瓜

2018-11-15

雨花 2018年7期
关键词:南瓜子活动室小卖部

朱 雀

“要不我们猜个子儿,预测下这雨什么时候会停?”张恬说。

这场雨从礼拜一开始细细地下,越往后势头越猛,快三天时间了,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头顶的乌云体积一天天扩张,给人带来一种压迫感,仿佛天空的高度在不断下降似的。张恬打开手机上的“墨迹天气”,发现毗邻的N市同样未能幸免,也被凶猛的暴风雨袭击,造成不少学校临时停课、公司放假。偶或抬头向窗外望去,雨水从天上倾泄而下,在不同物件上拍击出音质不同的声响,挟着一缕缕凉风四处飞溅。这雨幕并不是劈头盖脸地垂直泼下,而是左右飘忽横移,像有只看不见的手在拨动它们。张恬现在唯一能干的事,就是躺坐在沙发上,似睡非睡地,任由冷雨把院子里的花草浇得乱七八糟。

江楠之家里的猫昨天不见了(他怀疑是不是被大风给刮走了),他表示这样糟糕的天气,它应该待在家里而不会冒险离家出走。当时张恬正在睡午觉被一通紧急的敲门声惊醒,还以为是大炸雷劈到门口了。虚掩的门被推开后但见江楠之一手攥着电话,身上湿漉漉的,就像掉进江水里刚爬起来一样。听见是江楠之的声音,看到他嘴巴张张合合,声音和雨窸窸窣窣融为一体,张恬眉毛动了动,闭上眼迷迷糊糊又睡过去了。

院子里的告示板被人用石头砸了个洞,张贴的通告浸成了浆糊,黑红色的墨水沿着高处淌下来,分岔交织成看不懂的图案——那上头基本上没法贴“失猫启示”了。走出门外的张恬发现,院子里老旧的排水系统已难以应付目前的降雨量,在这几十个小时里,积水慢慢升高没过人的脚踝,水面上漂浮着垃圾和草叶。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了三两只青蛙,蹲在树丛里有一下无一下地发声,好像也有几分惶恐不安。

张恬回到屋里,点了支烟坐在沙发上,眼睛不停眨巴着。门外积水的颜色深而污浊,尽管它不断被新的雨水稀释。问题在于排水量远跟不上新增的积水量,情况只会变得越来越糟糕。然而就这样,张恬可以一直无动于衷地坐着,看着,并不觉得无聊。他发现,某部电影里所说,只有无聊的人才会感到无聊——其实是错的,因为无聊之人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无聊,这才导致了他成为无聊之人。

“不要玩文字游戏。”听了张恬的高论,江楠之擦拭着镜片上的水汽说,“无聊的人既可以指自己觉得无聊的人,又可以指让别人感到无聊的人。你那个狗屁错误观点说的是前者。我觉得这两种说法都没啥问题,你觉得呢?”

“有什么区别?”张恬吐出一口烟。

“区别就在于,”江楠之翻动着手掌说,“这样说话的人没有设身处地——即使是一只猫,我们也要考虑多种可能性。首先,卡鳅是一只英国短毛公猫,一岁大了(此处省略几十字关于英短猫特征的描述)。其次,它是自己逃跑,还是意外走失?是否跟发情期有关?有无生病或受到惊吓?聊天群里说什么的都有,我也拿不准到底参考谁的答案。”

“我看区别在于,在你的眼里他根本不是一只猫,”张恬坐直了身体,耸耸肩说,“你儿子还没出生之前,卡鳅就是他的替代品。可自然界里的规则要简单得多,猫就是猫,好多父母把这个年纪还跟在它们后面的小猫咪赶走是很正常的事。”

“别和我提这该死的大自然……”

“抱怨啥啊,指不定老天爷明天就会让洪水把卡鳅送回来,”张恬在江楠之的怒视下翻了个白眼,“好吧,它自己游回来……开心了吗?”

江楠之没有回话,只是鼻翼鼓动着,鼻孔张得很大。

不管是不是张恬的错觉,雨势稍小点以后,院子里——要么叫它湖更好——的青蛙都游出来了,数量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张恬靠住沙发抽烟,江楠之忙着给物管和邻居们打电话时,青蛙们吵嚷个不休。这些绿色的小东西,除了蹲在水边发出打嗝一样的声音,还明目张胆地四处游泳,要是在平时,说不定一只猫,或者狗,都会要了它们的命。说来说去,它们虽然没能让张恬更烦躁,却也让他没有了睡午觉的兴致,除非用入耳式耳塞把耳道堵上。

“有什么好猜的?”江楠之回答说,“明天,顶多后天,雨就该消停消停了,哪有这么不讲理的天气?要我说,老家那些庄稼估计都淹坏了。”

张恬摇摇头,“不至于吧。”

“怎么不可能?没好好看天气预报?明天:小雨;后天:晴。妈的,这些天上的破布能量再大,这几天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啊。我老家那边也发过大水,小时候,我妈说雨下起来没个完,差不多也就是指四五天。你要知道,院子里积水成涝,在乡下要是涨起水来,根本没有这些蛤蟆青蛙聒噪的份儿,啥都被冲没了。我还记得我妈跑来跑去,把各种家禽赶到自个儿能避水的地方去,其实它们逃得比人还快。”

“那你妈,教会你怎么观察气候变化没有?”

“别老惦记我,包括那几件烦心事儿。倒是说说你自己,白计划了那么久,还收拾了一天行李。”

张恬把烟头按进烟灰缸,拍了拍膝盖和裤腿上的灰,踱步到窗前,头也不抬地说:“瞧瞧这一大坨乌云,天知道它到底有多沉,聚集了多少水分。至于什么去N市旅游的计划,可以说我等于白请了假,现在只能当笑话了。”

“要不,我们再去活动室找找吧。”江楠之说。

活动室离院子只有几分钟的路程,张恬印象中它差不多已经废弃了:破屋里堆放着若干缺胳膊少腿的桌椅,铁架上倾颓着漏气的沙包,跑步机、弹簧拉力器都已锈蚀……这些无用的杂物占据了房中的大部分空间,时不时会有野猫野狗溜进去暂栖。虽说卡鳅不是一只野猫,可它平时就喜欢凑到别人家猫猫狗狗的身上嗅来嗅去,偶尔也会溜去活动室体验一番流浪猫的生活。

“我可不想从湖上游过去,”张恬说,“要是愿意,我可以把雨靴借你穿。”

“我们说的可是卡鳅!张恬,卡鳅,”江楠之扬起稀疏的眉毛说,“我的宝贝儿子!好吧,我承认它是我的儿子,要是没有尽力寻找,真的把它丢了,你难道没有一点内疚吗?好歹它小时候你还抱过它。”

酒红色雨靴上还粘着几小块干泥巴,张恬一只脚不情愿地踏进浑黄的积水,清楚觉察到水线在脚肚处浮动一股吸力抑制住他抬脚的高度。浸泡在水中的花草植物悠悠晃晃、有气无力,在风雨击打下无奈地扭动着身子江楠之套了件轻薄雨衣,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跟在张恬后面——他喘气不是因为累,而是满天水花在他头上蹦跶在他脸上跳舞,他的“进口德国树脂眼镜”不像车窗那样有雨刷器,很快就派不上用场了。

一路上几乎没碰上行人,超市歇业,便利店关门,只有院门内的小卖部还开着。前两年经营小卖部的是个瘦子,最近换了位头发染成橙色的老头,每天准时上班,喜欢派支廉价香烟给顾客,不过他并不怎么说话。

活动室的门仍然大敞着,远远望去就像一张嘴巴。江楠之抬腿划拉开入口处的杂物,打开手机电筒,黑黢黢的室内勉强能看见些轮廓:所谓活动室是两个连通的,总共有六七十平米的大房间,屋顶的灯具大都被拆走地板上堆满杂乱的废旧什物,简直让闯入者无从下脚。歪七扭八的桌椅和健身器材分割了不算大的空间,加上光线灰暗,房间里给人一种迷宫的错觉。奇怪的是有一幅未完成的油画连同画架杵在这里,画面灰扑扑脏兮兮看得出构图造型偏抽象,如果是一幅人物画的话,那比例差不多变形到失调了。

借助手机电筒的照明,江楠之吃力地四下转悠,蹲下身在杂物的缝隙里搜寻“儿子”的踪迹。假设前面的路段是在水面上行驶,现在他们则潜到了水底下。因为很久没有人光顾,稍一触动器物,空中就腾起纷纷扬扬的灰尘。江楠之嘟嘟囔囔地抱怨自己,为什么没想到戴只口罩。

“等找到这个净给老子添麻烦的家伙,看我不狠狠揍它一顿!”江楠之涨红着脸骂道。

正在这时候,一张桌子的瘸腿下窜出个黑影,是只长着一只白耳朵、一只黄耳朵,眼瞳亮晶晶的猫。它躲在一处墙角,回头瞥向江楠之,做出随时准备逃跑的姿势。在江楠之的手电光追踪下,它开始在空隙位置钻来钻去。此时的江楠之变身灯光师,一边嚷嚷着“别动”,一边举灯追随猫的脚步。张恬扇了扇眼前的尘埃,燃起烟任由他和它在一起玩猫抓老鼠的游戏。花猫在活动室里跑了一阵子,忽然跳上那张摇摇欲坠的木桌,从门口冲出去,顺便踢翻了一张铁托盘。托盘掉在地上,发出抗议的哐当声。张恬自脚畔捡起盘子,里面的东西大多泼撒了,全是些黄绿间杂、小指甲盖大小的种子。

“这儿就一只猫,”张恬说,一只手搭在江楠之的肩头,“没别的了。或许卡鳅来过这里,但刚刚那位目击者又没法告诉你,是不是?”

“我知道这是什么,”江楠之答非所问,膝盖着地捡起几粒种子,“这是南瓜子,你看,这几颗还有湿气,闻着挺像新鲜的。”

“不知道打哪儿来的,扔了吧,掉地上的都脏了。”

“脏不脏有啥关系,又不影响做种子。”江楠之说,“原本就应当将它们种到地里,和泥巴们亲密接触的。大自然!不是吗?”

“不知道是谁放这儿的,”张恬说着将托盘放回到桌子上,仿佛没听见江楠之的话,“难道是谁故意放这儿晾干的?可惜这下有好多掉地上了。”

“没有关系,南瓜子,既可以吃又可以种,”江楠之又把托盘拿起来,“吃的话,它外面还有一层保护壳,种的话,它也应该比其他种子简单不少。”

“比其他种子简单不少?听起来好像是个种植专家呀,”张恬说,“不会是因为你在自家天台上种蔬菜,给了你这么多经验吧。”

江楠之两手一拍,空气里的灰尘四散迸开:“嘿,我记起来了。上次我妈来玩儿的时候,给我带的乡下菜里就有南瓜,我还把它切碎放进卡鳅的猫食里来着。它看起来可喜欢吃了。真的,猫是爱吃南瓜的。”

“噢,不过它们不一定喜欢吃南瓜子。”

“你不会忘了我说过老家在X市郊区吧,我妈是个地道的务农人士——尽管她主要是养家禽,而不是种田,零售只是她的副业吧。”江楠之脸上有那么点得意,“别看我只种过几种一般的蔬菜,张恬,不像你这种城里人,基本的动手能力我还是有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动手能力不错,”张恬懒洋洋举了举手,“今年能吃上免费的丝瓜黄瓜,确实多亏了你江楠之先生,在下感激不尽。”

江楠之弓着身蹲在地上,把南瓜子一粒粒捡回盘子里。

“现在看来,我所谓的N市的旅游计划有多幼稚,”张恬继续说,“游览某景点,爬座高山、泡泡温泉之类的。这计划泡汤,我觉得也没啥可惜的。说真的,我应该跟你去X市乡下,向你妈妈学学种菜的常识,然后我来种院子里的空地,你继续经营楼顶天台。那样自己肯定吃不完,就送到农贸市场去销售吧。”

“这不是重点,张恬。”江楠之总算捡完了地上的种子,站起身来说,“就算你跟我去乡下,我妈教你一些种菜方面的基础知识,可是你还是那个不变的懒洋洋的家伙。你应该清楚,咱俩对种菜的态度完全不同,我做这个是出于兴趣,说得装逼一点,这是我‘梦想’的一部分,我常常都梦到在给我的黄瓜施肥。而你呢,是因为感到无聊,才做出的这个决定。‘无聊的人才会感到无聊’,千万别为了一个无聊的理由,贸然决定去学这样那样。”

“好吧,”张恬说,“我承认就这方面来讲,无论是行为还是动机上,你都比我更给力更明确。”

江楠之晃荡晃荡盘子,南瓜子们发出细小稀疏的碰撞声:“这些可怜的种子,它们代表的是活力,是生命!浪费在死气沉沉的活动室里简直是罪过,我要把它们带回家去。”

恢复了几件废旧家什原来的位置,江楠之小心翼翼地把装种子的铁盘裹进雨衣,左手环抱,右手捉住张恬的衣摆(眼镜还是不灵光)。回到院子里,经过被雨冲刷得面目全非的告示板,在俩人踮着脚尖,试图避免踩扁满地青蛙的时候,张恬才想起自己的烟抽光了,于是又折返小卖部(无奈的江楠之只好跟在他后头)。小卖部的橙发老头正坐在门口抽烟,他穿了件门襟敞开着的小背心,花白色的胸毛袒露在外,好像并不觉得冷。小卖部里头的采光跟活动室相差无几老头点了两根蜡烛杵在柜台的台面张恬的视力一向很好,但货架上货物的商标和价签也只能看个大概,高度近视的江楠之就更不用说了。

“我平常买的那种十二块一包低焦油含量的香烟,是在哪个位置来着?”张恬探头探脑地问,“老板你能帮我找下吗?”

“今天这一大片地方都停电了,可不是只有俺们小卖部,”老头儿的声音竟然很年轻,充满了磁性,“您要找的烟,就在左手边的玻璃柜里,先生,不在里面货架上。”老头照例派给他一支烟,张恬叼在嘴上,拿出打火机点燃,小火苗一时间照亮了旁边湿漉漉的江楠之。

老头儿皱起眉毛,向江楠之点了点头:“哦……我认得,您是在院子里溜猫的那个人。”他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这种事儿,我平生还是第一次见到,猫才不喜欢被人遛哩。”

戳到了自己伤心事,江楠之撇着嘴不想搭话。

“您的猫没有丢掉吧?”

“什么意思?”江楠之警惕地瞪大眼问。

“我不知道有没有看到您的猫先生,但是我的确看到很多猫跑了。老头一口跟他的橙发背心形象严重不符的语气,“大约是下暴雨的前两天,上周六来着?大猫小猫,家猫野猫们都在院子里乱窜,相互喵喵叫。你懂的,类似于地震前的动物反常行为,好像是预感到了某种危险或威慑力。那些狗倒没有这么敏感,基本上跟平时差不多。”

“你有见过一只英国短毛猫吗?”江楠之问,“就是我每天在院子里遛的那只,蓝灰色,胖胖的,脖子上有银色项圈。我家的卡鳅挺胖的,毛色蓝灰蓝灰,比一般的猫好认多了。”

老头立马摇动橙色头发:“我哪能记得这么仔细,您请见谅。而且就算我眼睛好使看见了,我也区分不出来这些喵喵叫的东西有啥区别。”

“它们不是简单地喵喵叫,不同的叫声各有含义,”江楠之显然瞧不上老头含糊的说法,“我家卡鳅和一般野猫不同,非常通人性。它会自己上厕所,自己找回家的路,认识自己的主人是谁……当然就是我。”

老头点点头:“好吧,我尊重您的意思。但是依我老头子的意见,猫跟狗相比不太一样,属于不怎么靠谱的家伙。哦,你们是老住户,认识这儿原来的老板吧,就是‘瘦猴’。这个小卖部是他的生活来源,可他从没想好好待着做这个营生。”

张恬正想问“瘦猴”是进局子了还是跑路了,江楠之先截了话题:“我还是相信,卡鳅很快就会回家的。老爷子,不要净说些泄气的话嘛。”老头不回应,嘴边的胡子抖动了几下。

“就算卡鳅一时没回来,你不也得照顾好这些新家伙吗?”张恬对他说,“它们是‘活力’啊,‘生命’的代表啊。”

“那是自然,对于种菜的事,我可一点也不含糊。”江楠之说,脸庞在蜡烛跳动的光影中忽明忽暗,“我的荷兰豆马上要采摘了,旁边再腾出一片空地,我准备把它们全都种到地里。想想看,一地的南瓜……或许还可以种几棵在花盆里,我是说,花盆可以放在窗台上,用于观赏。等到南瓜苗长起来,结果实以后,就跟院子里的葡萄一样,既能看又能吃。”

“嘿,”他搓搓手,仿佛是在自言自语,“相当不错的事儿。”

“可现在不是种南瓜的季节吧?”张恬说,“你那个露天的屋顶,只有几片破雨布,又没有大棚什么的,到深秋瓜苗被冻死了怎么办?”

“谁说季节不对、没有温室,就不能种南瓜了?”江楠之眨巴着眼睛说,“你这样的外行,看着就好了。小到芝麻,大到南瓜,只要想吃的,我江楠之都能给你种出来!”

“别牛皮哄哄的样子,我倒要看你能不能种出来。”张恬嘟囔道。

“到时候你也得来帮忙,不然种出来了也没得吃。”

江楠之话音刚落,天空一瞬间明亮起来,小卖部货架上的货物突然清晰可见。一阵响亮又低沉的轰鸣声滚过天空,张恬似乎看见乌云被风托着,不断地变幻形状,还有更多的光色在其中流转。

“你们回家吧,到处都没电。”老头儿看向江楠之,“到处都停电了,说不定您的猫没地方呆,自己就回家了。”

“不急,先去你那里坐坐,”江楠之对张恬说,“我还不信它真的不晓得回来,这种事情不能太着急。”

离开小卖部,尽管只是中午,天光已相当灰暗,有日暮的感觉。空中弥漫着铁锈色的雾霾,浑黄泛绿的水中,大大小小的青蛙正蹬腿畅游,还有不少蹲在角角落落,长一声短一声地啼叫,没有半点厌烦的意味。所有的住宅楼都看不到一点光亮,窗口黑咕隆咚,张恬纳闷小区不是有应急供电设施吗,在这个讨厌的雨天至少应该把灯点亮吧。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潮气,除了窗帘被风吹得有点乱,一切都是老样子。江楠之去卫生间抹了把脸,顺便把铁盘和南瓜子洗得干干净净。他回到客厅,搁好瓜子盘子,如释重负般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摘下自己的眼镜摆弄起来。张恬一只手揣兜里,另一只手掐着香烟,他知道江楠之有话要说,于是等对方先开口。

江楠之说:“等最近雨停了,我就把南瓜子播下去。我要让你看到,怎么在秋冬季节让南瓜结出果实。”

“没问题,我期待得很。”张恬说

“不过地块有点大,播种的时候你需要来帮一把。”江楠之说着,打了个哈欠,视网膜上隐现有血丝。

“知道了,你还要重复多少遍?张恬说,“而且根据你的理论,即使我们俩人合作,长出来的也是不同的南瓜。要是你撒的种子,果实肯定是有活力、有梦想的傻大个;要是我播的种,很可能就是几个无聊又膨胀的老南瓜。”

“说一千道一万,这些都只是逞口舌之利,”江楠之说,“无意义的小聪明。张恬,我们要抓紧在霜降前播种这两天见鬼的暴雨一定会停下来。”

“必须得等它们停下来。否则你永远也没法播种。”他补充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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