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达慕，一幅鄂尔多斯的清明上河图

文 /刘志成

草原美文

刘志成 1973年生于陕北，2007年就读于鲁迅文学院第七届青年作家班并加入中国作协。现为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主席，国家一级作家，内蒙古作协全委会委员。著有散文集《流失在三轮车上的岁月》等12部作品，获全国第三届冰心散文奖、第五届鲁迅文学奖入围奖等100多项奖项。文学界说“2003年内蒙古文学年是刘志成散文年”，入选内蒙古本土十佳作家。本文节选自《民风中的鄂尔多斯》。

世界上的国疆

哪个像宝木巴这样富强

世界上的哲别跤王

哪个像宝木巴这样雄壮

我们什么时候遇到较量的对方

我们什么时候遇到猎获的野羊

——蒙古族民间史诗《江格尔》

当沙枣树花如雪片一样零星落下，扑鼻而来的馥郁花香要把人溶化在空气中；当树叶与微风相遇，彼此的私语发出沙沙轻响；当百花为争艳而博得神灵一笑所强装的欢颜一夜未眠……鄂尔多斯草原上的那达慕大会就拉开了帷幕。

如同傣族的泼水节、彝族的火把节，那达慕是鄂尔多斯草原上蒙古族最具盛名的传统节日。那达慕系蒙古语，意为“娱乐、竞技表演、玩具、戏耍、游戏”，表达了丰收后的喜悦之情。此时，正是一年一度的农历七月十四，鄂尔多斯草原上正值水草丰茂、牛羊肥壮的时节。

乌兰木伦河与呼和乌苏河的交汇处，席尼浩晓草滩，是那达慕的会场。牧人往往把最先到达会场参加那达慕祭拜仪式视为一种光荣。当启明星刚刚从茫茫的沙丘下升上来时，奇木格就缠着草原上远近闻名的哲别阿拜（神箭手父亲），跨上了那心爱的银合马，兴致勃勃地从家出发了。银合马像箭矢一样飞驰，马鬃马尾琤琤作响，宛如弹奏的琵琶，留下了一路天籁般的音乐，也留下了奇木格的一路兴奋与惊奇。

草原的黎明总是宁静、空旷的，本来就稀少的村落显得更为分散和遥远。阿拜为了驱散沿途的寂寞，放开嗓门唱了起来：

要想凉风拂面来呀

就得走上高高的山梁哟

要想和朋友说知心的话儿呀

就得去赶那人山人海的那达慕哟

要想降下绵绵细雨呀

就得天空飘来厚厚的云彩哟

要想散去心头的日牵夜挂呀

就得去赶那人山人海的那达慕哟……

不久就遇到了几个浩特（汉语意为村子）里的熟人，大伙便下马席地而坐，拿出酒来，开始畅饮。

“儿童能走马，妇女亦腰弓。”蒙古人的“草原三艺” 搏克（摔跤）、赛马、射箭是那达慕上的传统节目。那达慕，旧称乃日（汉语意为娱乐、快乐）。1949年8月，内蒙古锡林郭勒盟苏尼特右旗欲办一次郭哨（汉语意为旗、县）乃日。为区别于旧时王公贵族的“乃日”、喇嘛庙的“乃日”，遂改称那达慕，自此那达慕之称慢慢传开……阿拜和大伙喝到酒酣兴浓，便提议驱马弯弓，猎射沿途的野兔、野鸡。落后一步的阿拜抱着奇木格不慌不忙地上了马，轻轻地哼起了蒙古族民间史诗《江格尔》里的句子：

心爱的骏马

听我的话，加快你的步伐

放开四蹄飞奔吧

……

银合马仿佛听懂了阿拜的话四蹄生风，奋力越过了一匹又一匹骏马，掀起的烟尘如龙卷风在空中回旋。一路上，野鸟的啁啾，马蹄的爆响，似乎已提前为那达慕吟唱出了一首昂然的前奏……

远远地，奇木格就瞭见席尼浩晓草滩前拴着一些肥壮的牛羊，那是给各种比赛中获胜的巴特尔（汉语意为英雄）们准备的奖品。

牛羊的脖子上系着鲜艳的大红花，那些红花反射的光显得特别耀眼，远远地就把奇木格的眼睛映照得特别亮……

猎获了四只兔子、三只野鸡的阿拜率先来到席尼浩晓草滩。昨天刚下了雨，雨水都沁入了土壤，会场到处是长势旺盛的草。草香甜而不腻，闻上去就感觉是灵魂在吸氧，尤其是再配上湿润的空气、清爽的微风、灿烂的阳光，让人的心胸似乎也变得开阔了……

穿着节日盛装的牧民们骑着心爱的骏马、骆驼，坐着勒勒车从四面八方涌来。席尼浩晓草滩周围，搭起了浩如繁星的蒙古包。

今年的那达慕可谓盛况空前。搏克、射箭选手都达到了名额巅峰512名，赛马300匹。像这样气势宏大，会期连续10天的那达慕，好多年也难得举办一次。今年的那达慕除了三项竞技还有“喜塔尔”（蒙古象棋）、布鲁、套马、歌舞表演、球类比赛等丰富多彩的内容……

一抹抹晨曦开始从蒙古包上缓缓升起。蒙古包前汇聚成了人的海洋。车水马龙，熙熙攘攘，涓涓地流淌在会场上。不知为什么，跟在阿拜身后的奇木格看到这一切觉得既亲切又新鲜，仿佛生活中所有的单调在这一刻都可以被省略。奇木格目不转睛地看着周围的风景，第一次感觉到，眼睛竟然应接不暇起来！

席尼浩晓草滩到处都彰显着节日的喜庆，到处都可以看到身后垂着一条黑黝黝的长辫、穿着艳丽蒙古袍的姑娘，丈余长的头巾在她们头部右侧绾了一个结，头巾穗头垂下来，与身后腰带的穗头相映生辉，显得特别漂亮；拖着两条长辫，戴着用松石、玛瑙、珊瑚、宝石、金银等昂贵物品制成的陶勒甘久甘（头带）的小媳妇，用布和棉絮制作的两个扁圆物和其下伸出两截五寸长的小木棒制成的精美绝妙的布西格（连垂）系戴在她们两侧梳留的发辫上，显得她们更加高雅富丽。她们身上镶嵌着精美蒙古族花边的紧身短坎肩，在阳光下分外惹眼；偶尔遇见一两个穿着前后四开襟乌吉（长坎肩）的妙龄女子，那是还未从新婚燕尔的甜蜜中醒过来的布斯贵（汉语意为不用扎腰带）；腰带上系着鼻烟壶、蒙古刀的男子或穿马海（用布料做的靴子），或穿古图勒（用牛皮做的靴子），显得特别庄重，潇洒……

牧人聚到一起，谈论着牲口的膘情、草场的雨水，赞叹着他人精雕细刻的马鞍。阿拜和穿着节日盛装的熟人们一边畅饮美酒、吃着手扒肉，一边尽情地唱了起来：

你那绾着编成的辫子长又长哟

像那花龙的犄角一样摇曳摆动

你那水灵灵的一双眼睛哟哎呼森吉德玛

好像那一对对彩蝶飞过花丛

你那绾着编成的辫子粗又长哟

像那麋鹿的茸角一样交叉摆动

……

数万人相聚在那达慕尽情歌舞，一派欢乐、吉祥、和谐的草原景象勾勒出了一幅娱乐与文化、动与静、智慧与力量并存的清明上河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