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城市

江苏/费永学

火车里宛若一个缩小版的城市：

一节车厢就是一个小区，一个铺位相当于一户人家。小区有高档和低档之分，火车亦有软卧、硬卧之别。高档软卧门窗紧闭，私密性强。低档硬卧通透敞亮，更接地气：邻里间，有的串着门，聊着感兴趣的话题；有的自在逍遥，看手机或睡大觉；有的举家或小团队出游，有的则围坐在一块打牌，相互逗着趣，孩子们则在过道里嬉笑打闹，火车上的女售货员一边推着小货车，一边脆生生地叫卖：“食品，饮料，现做的盒饭……”

从江南去甘南的路程接近两千公里，依往常，这样的距离，我一定会安排乘飞机出行，方符合现代快节奏的生活方式。但朋友建议坐火车去，说是虽说慢一点，但可以欣赏到沿途的风景，也可以打牌聊天，累了，睡一觉也就到了。是啊，变化是生活的调味品，慢生活会带来新鲜的感受。

喜静的我，独自一人坐在靠窗的凳上，悠闲地望着窗外的风景。火车平稳而有力地向前，微微晃动着，每到一个站点会缓缓靠站，再缓缓驶出，送走一批批离家出行或经过此地的旅人，迎接一批批来客和归家之人。站台上人来人往，他们大都背着包，拖着箱，偶尔抬头看下前方的标识牌，遂又迈着匆忙的脚步，迅疾地低头赶路。

火车慢慢驶离，眼前的风景渐渐飘逝，我真切地感受到思维在飘忽，我已经完全出离了自身，脱离了原本千篇一律、麻木而固化的环境。火车已将我带入一种梦幻，一种未知的境况之中，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一定是待在家里所看不到、想不到的一切。

一路向西的火车，穿过山川丘陵，驶出平原草滩，来到了雪域高原。远处，地平线上是覆盖着白雪的绵延群山，它们亘古不变地矗立在那里，静谧安详；近看，田垄、河流、树木齐刷刷地从眼前飞逝而过，犹如一幅幅山水画，蒙太奇般变幻莫测。那一座座的低矮房屋，就建造在田边山下，村民们依山傍水而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而这所有的一切，都存在着，你看见或看不见，这就是旅途中的风景，是旅行带来的新奇，是乘坐火车所特有的感受。

更独特的感受还在于就餐环境的改变。几包熟食，几盒方便面，如果是在自家用餐，可以说是毫无特色，甚至让人倒胃。但现在，面对窗外流动的风景，火车轻微而有节奏的颠簸，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用一次性的杯子，倒上自带的米酒，就着熟食一起干杯，神采飞扬的谈笑声中，车厢内这些食品就有了不同的滋味，内心也有了不一样的欢快和趣味的存在。

夜幕渐渐降临了，车厢内的人终于安静下来，昏黄的灯光中，疲乏的人们躺倒在了自己的一席之地，沉沉睡去，不时有阵阵鼾声传来。

火车在飞驰，此刻，我睡意全无，戴上耳机，听着歌手程璧的《火车》，仰望着窗外忽明忽暗的夜空，思绪在飞扬……

当火车驶过繁华的城市，楼宇路桥一片灯火阑珊，那里有热闹的酒吧和衣着光鲜的人们在尽情欢歌。居民大楼的一扇窗前，孩子和往常的每一天一样，趴在书桌前，埋头演算着各种试题，客厅里的男人正看着电视，不时摁着手中的遥控器，调换着频道，女人还围着围裙，低着头在厨房里忙碌着。阳台外，是广袤而深邃的夜空，无数的星光流泻在天际。是否有人和我一样看见了呢？

忽然眼前一片黑暗，隆隆的回声在耳边震响，火车进入了大山深处，人仿佛被带入了时空隧道，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身在何方。混沌中，眼前突然一亮，轰鸣声戛然而止，火车已驶出了大山，世间又安定了下来，心也慢慢变得沉静了。

此时，我已忘却了之前的舟车劳顿，安静地躺倒在柔软的床铺上，闭上了眼。平时工作和生活中的一些成就、挫败，在这全然陌生的环境下，在这奔驰的火车上，想来已是那么的渺小，微不足道。在摆脱了日常种种难以改变的安逸拘囿后，悠悠旅途中，反而产生了一种独特的想法，抑或是更加新奇的感受，甚至于有了一些诗意的存在。

是的，忙碌的生活已经让我们停不下追逐的脚步，现实的生活也让我们渐渐融进了世俗，忘记了初心的存在……

火车，带我离开！

“一个人要走多少路，才能被称作一个人，一个人要仰望多少次，才能看见天空？我的朋友，答案还在风中”，歌手鲍勃·迪伦的歌声，多少年一直挥之不去，那是因为用心在歌唱，有灵魂在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