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水,澈骨亲情的血痕(上)
———评冯明德的道性审美与《覆水》的灵波诗情
2018-11-15彭林家
◎彭林家
“兄弟筋连分手足,江河血溅漏时光”。一层层,一浪浪,亮开17期《诗人榜》的灵动诗行,伏读冯明德先生的长篇散文诗节选——《覆水》,肆任沸滚的笔花卷涌着《中国百年新诗代表作》的旋涡,让一眼望不到边的深渊,从我们耳边撩拨着一支乌江的寒歌。风萧萧兮,把划过的桨影拱出坚韧的小舟,从情绪的维度风驰暗流的情感向度;眼泪洒下来的时候,反刍作者哀思不幸失踪的胞弟,句句凝固的音符,一隐一约,如同破折号的长篙,伸出童心率真的心肠,赫显诗的声韵铿锵和散文的放任流畅。一次次,刺破时代的长空。初然的时刻,字字缝隙的藏光,驱使吐凤的歌喉;吟着才华装不下的笔痕,惹得一只青鸟衔着时空的号角,从无限的远方静静地飞来,喃喃地川流一滴滴血色的故事。为你,从现代朗诵艺术家一舟的声音中,幽然地低念着子规的啼鸣。如同《中国散文诗年选》主编夏寒的所言:“什么样的朗诵,才能深入人心?水,在有形的容器里,是柔柔的,一旦进入无形的江河湖泊,则随着自然的变化而变化!柔,缓,急,慢,正好切合了一叶轻舟的柔缓急慢的深情,如此水之特征,舟可驾驭,也正好体现了朗诵艺术家一舟先生的功力!”
一
是谁?一天天,惹起澈骨亲情的灵池,卜问一江川水的幽古波澜!是水,璧水就要像诗人一样的真性,哭干沧海,澄情文字的血珠;是火,慧火就会像比干一样的剖心,笑问天下,化成良知的山峰。你读:“暮色黯红陡峭的山峰,林立一支秃笔,书写凝重的黄昏。”一个词里的“山峰”,一枚景里的“秃笔”,宛如客体与主体的应唱,在“黄昏”的笔端,用意识的散文实体充盈着潜意识的诗歌虚体,撬动一个大千世界的南北,让心海巨大的徘徊,动摇着最动人的红尘诗笔。
你思:“归鸦的黑翼,用渐浓的投影,覆盖着一片游移的时辰。”留白的游弋,把实体的意象衔接着虚体的意境,当情绪的被动袭击化成情感的主动呼唤,情绪的维度为了加深气流的感染,间或掺入其它样式的细节,凸映文本性根的向度。于是,便有诗家的内在本性幻化成外在的陈情:“当掠过水面的翔姿,涌动鳞甲似的波浪,你和苗民们从牛场回来……”一个“掠”字的“涌动”,荡起掸尘的奇观,拎起一块回归本真的土壤,重新站立性情的岸边,让一个“回来”的磁性致使意象的广度,以自由本性的审美境界,染起空间的尺度偏于横向磁力,倾听灵魂交响的历程。
散文诗以其诗的旋律和不受时空限制的散文形式,偶尔介入小说的心理活动,或戏剧的悲喜糅合。既可以叙述事件的发展,也可以描写人物形象,聚焦于诗家的笔端:“联想的蹄印,还张开着一只只血眼,回荡着烈性的嚎叫。”托物抒情,任意调整着随情变化。如“血眼”“嚎叫”的断肠,心里的伤痛凝固成形散神聚的立意而灵活着主题的表达。把准确捕捉意象的诗度,形成铿锵有力的诗势,为全诗贯串着悲壮美的情操,从个人悲戚的窗口,反躬人类追溯生命的本源,瞭望一幕哲学、文化和历史的根脉。
一部长篇诗文的巨制,一曲史诗色彩的楚歌。荒野兽哭,穿越林海而融情于物;对歌骷髅,融入民俗而寄情于事。然后,任凭翻滚的血浪沉沦着思想的河流,将宏观整体构成一个曲折的心识解构,托物着时空的言志,切割灵魂的诗性,使直陈式散文诗的本质等同于修辞的审美,更好地说出隐喻、换喻等所不能抵达的广义。如一部分的实指,即一刹那感受的真切意境。你品:“早到的黄昏露是泪么?草尖上,挂着滴滴透明的哀伤。你露不湿的心,拍打着翅膀,击响了孤独的巢。”扑面而来的象征符号,在某一瞬间,用主体的“泪”、客体的“伤”跃上了自我的心头。不经意触景“感时花花溅泪”的寓意。文中的“翅膀”“巢”的移情于物,让“击响”传动沾着目光的血迹,好比“恨别鸟惊心”的思维迁移,含蕴着互文的手法,使读者更领会血浓于水的精神遐想,犹怜孤独长出的吊影,情不自禁地在犹豫中加固时间的延长。
从题记里介绍,诗家的胞弟冯春发从湖南益阳市月塘墈出发,沿资水、乌江自费徒步考察,经广西至贵州,融入牛祭血海,同悲同欢古老的民土习俗和道德幽情。由此,作者为再现弟弟的胸怀大志,借助联想的翅膀,叙述着1985年农历五月初五开始,到1986年7月31日,在乌江上游鸭池河化屋基游水时失踪。由此及彼,由实而虚的依次独写,把寻根的意识与潜意识联动,深入浅出,就不由自主地想起:“鸭池河切断路,几千年的进程,就这么断于一线流水。船在。船夫不在。”古称黔江的乌江,是以流急、滩多、谷狭而闻名的天险。然而,离别的鸭池河,相会长江的一刻却止住了脚步。那么,这种融汇于自然的深邃意境,一个“断”字的切点形成“在与不在”的时空方程式,在酸涩的回旋中,反衬散文诗的细腻根性,融入一定的散文情节,化繁为简,凸显强烈的触动,其叙事功能的铺排,无疑,更逼真于诗的单一表现张力。
二
“漂浮于对岸的船,只是一个路的诱惑,而绊住脚印的绳索,挣不脱。缆桩,生长于沃土里,顽强的绿苔,一岁一枯荣。”一种心里的苦痛,致使为民疾呼的“诱惑”,在“枯荣”的交织中,伤痕着一个个风餐露宿的昼夜,以至于返朴的真谛,却让“绳索”的天牢囚禁了手脚。然而,在诗人的眼里:“你迈开步子,到处是路,倒是走的人多了,也便不成其为路。”
一正一反的隐情把路盈盈实地请出,为挣脱世俗的枷锁,熬红了凡眼,听凭鲜血白白地劈开了红海,眼泪掉下来的时候,连钢铁都变成了丝绸,拧成一条飘羽的仙路。然而,诗情五行的创造,需要先天的阴阳合一。后天的苦吟之功,更需要主体、时间和空间的契合。因此,诗人沿着一条散文诗的“诗化”之路,继续展开前行:“有苗女给你一根花带,那花带上绣着你的脚印。你的双眼,便是一对绝妙的脚印。”反过来说,散文诗缺少散文元素的融入,显得干瘦和急促,看不见散文诗飘逸的韵致和内在的音乐。试读:“你透过五百度镜片拉近的眸光,从苗女的秋波里,看到——一个悠远的世界”。从“拉近”的节奏,把“秋波”的想象,入化为一定的散文诗之美。由此,改变的韵律,使审美的意识坠入潜意识的律动:“世界是幽深的井、清纯之泉,在长长情丝的牵引下,润入炎夏的渴盼。”显然,“幽深”与“清纯”的向往,惹得“润”的“渴盼”抖落无限的怆情,致使终极的欲望,惹起星星都学会了呐喊记忆的方向。
雅各泰说:“困难的并不在于写作本身,而在于用什么样的方式生活,才能让写作从中自然地萌生”。从三魂的观照而言:散文诗的创造功能是色魂自我与地魂超我的合成。其一,色魂体内肝肾同源,肝藏元性,利用精血中心环节,让结构和功能的差异,形成灵枢能量的推动,致使性情活跃。其二,地魂的平衡,脾土的厚道,调节现实与理想的对立。尔后,从现实的土壤中,盛开一缕缕诗性的花朵。那么,人体先天的差异(色魂)与后天方式(地魂)的生活,在自然的萌生中,构成天魂神灵的呼唤,则完成了三魂合一的文本使命:“你轻轻地说,我走了。那声音如鱼贯入水中,赤条条地溶入了五月的汛期。”读着吟着,那“声音”仿佛就幽然地衔接性与情的躬亲帆影,忍着耐着,让泪水汩汩地流进了忘我的一江川水。
一章好的散文诗诞生,往往离不开诗心的挚爱执念,如同仙诗占卜问疑的扶乩活动,伪托神仙灵鬼所写的诗一样。当屈原的《山鬼》之路,反衬着现代艺术空间,地下之鬼与天上之神的对白,悄悄地启动地上之人蘸着一滴远古的泪花,幻化一幅超自然的碑像:“谁还敢说,没有路?”血与泪的挠心,苦与疼的切割,反问的语气,以否定达到肯定的道学的辩证,汩汩而出着“伊底”的原始意象。若用五行相克理论,说明五脏间的相互制约关系:如心属火,肾属水,水克火,即肾水能制约心火。如肾水上济于心,可以防止心火之亢烈。由此,划动的诗情:“一串漩涡,是一路无法重复的印痕。一线水花,是一阕击响山谷的乐音。”显然,心里水花的音符,波起一只只天良的眼睛,平衡内在的诗文气流。事实上,亨利·米修就说过:“刻意作诗的雄心本身,足以扼杀诗情”。
三
人的外部器官是指耳、目、口、手(见《隋书·北史·刘炫传》),主要用来聆听、观看、讲述和操作。在诗人眼里,惊醒明白的睡眠,凝视模糊的幻影,都是真性的心象:“你走——了……走在你自己的节拍上,生命的进行曲没有休止符。”那么,耳朵是肾之官,引起眼与嘴的互动联合,滋补着肾的意念传神,恍如倾听着梵音:“那个春夜,无星无月,你就开始咏唱这一路的和弦。”肾是先天之精的命根子,如同《黄帝内经》“肾开窍于耳”的说法。那么,音律的节奏便是散文诗连接肾的创造力和自我潜意识的期盼:“林的厚被,裹眠着野兽和宿鸟。那夜莺的歌声,栖息在冷寂的寒潮”。林中“寒潮”的扑面,水犁开了“夜莺”的港湾。情由心出,相由心生,两者组合的心象:“只有山风,张合万物的鼾声,啸过叶丛。你是离枝的落叶,空空拨响着梦的弦。”
诗家从梦的潜意识启迪中,一任错位的正确或意外的合理,让陌生的地方抚摸亲切,侵入似曾相识的杜魄,促使凝视的世界盘旋在白云之上。你看,蝶化的物象比喻着“离枝的落叶”的思念,一滴一骨,从散文诗的泪水里潜出:“一团火亮了你的茫然,亮了你生锈的旋律。于是,你奔向火。”试想,一个“亮”字,转意化心着诗情的唯美,动人着涌溢的诗魂:“背伏沉重的夜,奔向轻快的跳跃的召唤。”反而言之,一颗阴暗的心托不起一张灿烂的笑脸,一种没有道德责任的作品载不动一浪潮涌的时代。不然,那“火,像跳房子,还是捉迷藏?冷言冷语的河,扰乱了你的走向。”诗人与自我对话的遨游,气盛言宜,诉人世间的悲欢,偏好于个性潜意识的共鸣:“三次往返。三个希望。孪生着,三个失望。”这样,一个“孪生”的磁场使自我的心事,从记忆中撕开想象,一任心象地道地回放,为诗肠的人道意识,凸映气象、体面、血脉、韵度的风骨,或者私藏文字的荷风,气走血推,一一摇曳着天道的物质图像,“然而,河道,不辜负水流。港湾,不辜负归航”。嘴唇刹时涨满了荒凉的心河,无法让留在梦中的意象捞回。因此,诗人在意志的作用下,化悲性还真情则就分流而成了创作力,也就是人魂的力量转化成天魂的神识,让人本体的灵识,即为本灵;支配着最初的道德神识,即为元神:“是火,就要燃烧一方温暖。是水,就会清凉一片焦渴。”然后,在地魂平衡的作用下,将水火的真性吐出至美的真情,擎起意念中的人像:“你赴向火,火赴向你”的转换,凝成以喜、怒、哀、惧、爱、恶、欲的七情,以物质的符号比类取象,象征着《覆水》的纯美艺术。
如何评判一章散文诗的纯美意识,即由人性二元论向人性一元论的转化,尽力靠近0元论的混沌之道,形成五行攒簇。反过来,再由空悟虚静向实功论的表现。或者说,在复杂与简单的视点上,将视域集中在诗文言说之外,抓住对于本体感觉的感觉,互为表里,则成为一种能力的修为。如诗人虚白的心境:“生命力与生命力自有磁场。当火终于灼热你的心境,你的幻觉成为一着火的树,燃烧着。”心能空虚则纯白独生,如同《庄子·人间世》所云:“瞻彼阕者,虚室生白,吉祥止止。”那么,激情与虚静的阴阳对接,如同水与火的既济,释放着恬淡淳浓的隐情:“那不是篝火,那是燃烧的血光,闪烁着少男少女的青春和爱。”从遗传与情缘的认同理论中,自然语言以规约性为主导,散文诗的语言以创生性为主导,契约思维陌生的语境:“你在燃烧中,成为了少女的新郎,成为了少男的新娘。”心属火,则急速让诗人把一腔的亲情吐放出自然的根气,气化成永恒的性灵对接。然而,爱情的奇迹,模仿上帝制造却不是制造,所以,逼迫现实成为嫉妒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