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着太阳(外二章)
2018-11-15河北
河北◎那 女
骏马必须在草原上放开四蹄,才有你头发的野性。
野而不狂,你向着太阳生长。
充沛的江河表达你的酒量。你掬起的浪花,有《广陵散》,有“以手推松曰去”的豁然,有不动声色的光感,还有侠骨柔肠的一抹红唇江湖远。
肤浅的汹涌和躁响的不安,在你面前是匍匐的,他们卷起的尘埃多么不适宜多汁而明媚的春天。你把郁郁葱葱的锦绣藏于粗糙的表象之下,怀一颗顽童的赤子之心,画蚂蚁子,画碌碌中的伟大。比很低更低,但一路奔腾不息。
你的爱,不是局限在哪片草叶间,不是抬高帽子注视云蒸霞蔚的天,不是撒一把盐就固定了海岸线,不是烟圈儿代替鞋子,酿几轮螺纹就散。你丈量了一山又一山,让真正的灵魂疗治空旷久了的硬伤,让庞大的记忆重新种植不屈的民族脊梁,让撇和捺该伸展的伸展,该飞扬的飞扬,让虚妄的歌唱降低刺和血糖。
英雄岂止是一个词的命名?百花争媚,彩沫飘飞,华丽的城市欠他们还不清的幸福账。老兵们笑的时候,我感激一个人,他继续夯实血与火淬炼的丰碑,继续永生那些烈烈中曾舍生忘死的抗争。
老木萧萧,身经百劫。所幸,还有这部史册,还有头发野成的草原。
宋朝来的女子
柔,我必须用这个字,来定义我触角获译的密码。
牵你手的一刹那,所有偏颇的角落,都尖叫着蒸发。
水抒发了你,你诠释了水。犀利的芒,弯腰低眉,做你牵马备鞍的小奴隶。
巫山的云,巫山的雨,巫山手戴银铃的美女子。
玫瑰花的裙,玫瑰花的唇,斑斓的猛虎守住你晶莹如星辰的心。
对岸的素衫才子,一曲长笛赋诗,蒹葭如雪四起,明月轻轻滑过长溪。
密语,身后是湘水喂养的云层。有远古的声音走动:贝币,粟米,青铜,百草,麻桑,图腾。你静立时间的源头,四周感应,万物新生。
陶,穿行在流光里是土,轻挽在你的臂弯里才成其为陶。大河平阔,群鱼逐着波纹,它们要集体飞跃,跃进陶的釉质,跃进你脚踝的潋滟,跃进你的长辫子,做你入骨相思而不悔的情人。
你一定是宋朝来的女子,就俏俏地静立在《清明上河图》的开卷处。
小衫,饮薄酒,调素琴,赋清词,满院子的深妆浅妆,满院子出梢的香。小儿女扑蝶正忙,你的夫君漫卷诗书,只喜不狂。
瞧,还有冰封的河流吗?还有泥泞的目光吗?还有喑哑的喉囊吗?还有鼓噪的浊浪吗?爱有千句,你是最石开雪融的那行。
柔退不争,故天尤。
姐姐,写你的时候,你若兰的气息在阔绰的阳光里飞翔。
有温度的人
这漫天下来的风,遒劲,但有草木的温度。
尘土,惊惶四顾,哪条路都不是路。
几块瓦片自高处跌落,一劫不可再复。
涌动的纸屑窃窃私语,用乌聚和旋转掩饰潦草的疾呼。
霾气太重,和时间赛跑的脚已白发如雪。
群鱼习惯藏掖呼吸,线路从海洋缩入沟塘。
云垛疯长,以臃肿的庞硕来印证虚浮的目空一切。
我们需要这浩浩的苍风。从堵塞的嗓子拔出泥团,让哭着的声音响、笑着的声音亮,让面黄肌瘦的栅栏倒下去,让骨头重新咔嚓作响。
我们需要这有脊梁的风。一棵枣树铮铮,另一棵枣树也铮铮。四围的气流历成长虹,贯日,久闭的光冕滚过雷声。影子们集体逃进深渊,策划下一次虚弱的暴动。
这笔,这刀,这卷起千堆雪的风,这混沌里开元运物的风。
非寒,非狂,非扬波。那是温暖的钥匙洞彻语塞的锁。
曾闭紧的生命之痕,怀抱石头。
其实,盼着绿;
其实,盼着眉毛与胡须。
你向下的手掌纹,布五谷,织锦衣,凝聚灼灼上升的地气,催动春天的歌舞。
你的气场,梳妆有型的发丝不懂,笔挺肃穆的领结不懂,但花青懂,叶脉懂,跳下山涧的长溪懂。
当黎明把黑色的粒子收进口袋,蒲公英将顺风远行。
这漫天下来的风,是隆重的唤醒。泥泞的不再泥泞,冰冷的不再冰冷,沉眠的伸展脖颈,奄奄的试探回生。
这巨力的核,这修复的创可贴;这大爱的核,这倾其所能的创可贴。
听,跃起的热情里传来朗朗的欢颂:鲲鹏飞,鲲鹏,鲲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