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甜圈

□蔡晓妮

一

小江把最后一锅甜甜圈放到烤箱里，做完这一锅，后面就不再做了，卖完这最后的一锅甜甜圈，今天的生意就做完了。她看了一下手机，八点十分，还剩十二个甜甜圈，都在烤箱里。她看了一眼外面，华灯初上，这个城市这个时候依然热闹，闹市中没有一丝冷清。四月份的空气中有清甜的味道，这一条街全是各种小吃。小江的小门面只有四五平方，她只卖甜甜圈，隔壁的小乔卖的是炒酸奶，小乔雇了三个人，他不常到店里来，他说不喜欢油烟气重的地方。他的炒酸奶生意比小江的甜甜圈生意要好得多。小江看了一眼他店门口簇拥的人，叹了一口气，人气虽然旺，但生意实在也是难做，房租水电煤气各路上涨，甜甜圈十块钱一个，美团大众点评上才八块钱一个，一天能卖多少个呢。小江的心揪了起来，烤箱“叮”一声，小江把甜甜圈取出来，放在了油锅里炸了起来，做甜甜圈最重要的就是这个油炸的火候和圈圈里的缺口的直径大小，11毫米，每次小江都可以做得分毫不差。起锅过油，小江把十二个甜甜圈放在托盘的白纸上。拿出巧克力浆一个个地涂上，每次她都做得很仔细，像在画画，然后细心地做出各种装饰，有时路过的人都会惊叹这么美的甜甜圈，好像艺术品啊，让人都舍不得吃。可是好看好吃并不代表所有人都会买，食物这种东西，好看不代表好吃，好吃不代表好看，既好看又好吃人们也许还不太相信会是真的。外面卖大馒头窝窝头大面饼可能生意都比小江的好，卖相是一回事，大众认不认是另一回事，这里的饮食文化似乎对甜甜圈有点不太接受。小江理解，为什么还要做甜甜圈，可以卖点别的甜点，马卡龙，烘焙面包，实在不行可以做点蛋糕，但不知道为什么小江还是只卖甜甜圈。小乔无数次在小江面前显摆自己懂的那么点儿的市场学，他是电大学市场经济的，可惜这个专业里的金融术语，他实在是没有搞懂几个，不过不懂也不妨碍做点小买卖。他知道他说服不了小江，小江姑且听着，笑笑并不说话，他还爱讲，小乔颠三倒四地经常把经济学用语说错了，什么边际变动、通货膨胀、恩格尔系数、基准利率、经济滞涨……这些话经常出现在小乔的嘴边，然而事实上，他并不懂这些，或者说半懂不懂，老师教他的他早就还给老师了。他也说服不了小江，不过他就爱这样过过嘴瘾。小江把做好的甜甜圈全部放到门口的玻璃柜里。十二个甜甜圈很好看的排列着，十二种巧克力的颜色，看上去很圆满，很温馨。小江看看手机八点半，再过半个小时自己就收摊了，这十二个甜甜圈能否卖得出去。她不知道，不过小江也无所谓，每次她都算好了，剩下的带回去。

没有生意小江就把声音开到最小，看着PAD上的电视剧，最近最火的那部韩剧《太阳的后裔》，小江也是在小乔的推荐下看的。她看得很入迷，没有注意到外面有个小男孩已经站了一会儿了，所以当她一抬起头的时候看到那个孩子她有些吃惊，这是一个多么可爱的男孩。她认得这个男孩，经常来买他的甜甜圈，每次都是她妈妈来带着他买，可是这次为什么就他一个人呢？小江站起来往外面看去。但她没有看到小男孩的妈妈。

“小朋友你一个人啊？你妈妈呢，你要买什么？”小男孩大大的黑黝黝的眼睛盯着甜甜圈，但是他没有说话。他看着橱窗，白白的藕节一样的小手放在橱窗的玻璃上，前额已经快贴到玻璃上了，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像小刷子一样蹭在玻璃上。可是他还是不说话。这是一个沉默的男孩。小江有点奇怪地看着他，他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他长的比同龄的小孩要小，但是比一般的小孩子要漂亮很多，尤其是他的眼睛像两颗黑色的宝石，他留着长刘海儿，刚好盖到眉毛的位置。她的妈妈是一个很美貌的女人，留着长长的卷发，也有一双顾盼生辉的大眼睛，高挑的身形，和小男孩的五官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唯一的不同是母亲的脸形是尖尖的瓜子脸，而男孩的脸形是圆圆的。

小男孩看着甜甜圈有几分钟，咽了一下口水，小江不忍心，从玻璃橱柜里拿出一个甜甜圈递给男孩说：“拿着吧，不要钱，姐姐送你的。”男孩不说话，也不伸手去接。小江把甜甜圈塞到男孩手里，男孩拿了过去，飞快地跑走了，小江在后面喊道：“慢一点，慢一点！”正喊着，男孩的妈妈急急忙忙地出现了，一副焦急的模样，抓着男孩的手在训斥他：“轩轩，你怎么可以这样！”然后带着这个叫轩轩的男生走到小江面前，对小江说：“对不起啊，我们家孩子太小了，不懂事，我来给你钱。”小江摆了摆手说：“不用了，其实你经常来照顾我生意，我认得你，就送给宝宝了，您别怪他，有人喜欢我的甜甜圈，我很高兴的。真的。”

男孩的母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那真的不好意思啊，让您破费了……”说完再见牵着男孩的手就走了，走了之后回过头来有些难以启齿地说道：“其实，我儿子他，他有点自闭症……”说完歉意地朝小江笑了一下，就走了。留下了愣住了的小江。

九点钟，小江兀自收拾了店面，把大门锁上，手上还有6个没有卖出去的甜甜圈，小乔他们的店面还没有关，这条街很红火，每天晚上都有不少热爱夜生活的人在这里吃吃喝喝，因为天气转暖，所以不少店铺都到十一二点还有人。生意人都想多赚点钱，所以起早贪黑地忙着。小江不想那么忙，所以早早地就关了门，而且大晚上的吃甜甜圈的人也不多，晚上出动的人吃的都是烧烤啤酒海鲜火锅等重口味的，甜甜圈似乎只有女孩子和小孩才爱吃。

二

小江骑着自己的电动车，赶了很远的路，一路上她都在担心，担心老奶奶在家里没有人给她做饭。老奶奶也不是小江的亲奶奶，小江来自福利院，只是她很不幸，从来没有人领养她。长大后读了个大专，小江就离开了福利院。小江是一个弃婴，她来自哪里她也不知道，她的父母是谁，她也无从查起。据福利院的院长说她被丢弃的时候，只有一张字条，字条上只有她的出生年月，甚至于连她的姓都没有。福利院的江院长姓江，她就跟着江院长姓了江。那时江院长是一个胖胖的四十岁左右的妇女，人很和蔼可亲，对小江也是当女儿一样的好。虽然没有人领养小江，但是江院长对小江真的和亲生父母没有差别。之所以没有人领养小江，是因为小江有先天性的心脏病，也许就是这个原因她的父母丢弃了她，或者其他的原因……小江无数次在夜里问自己，为什么要给她一个不健康的身体，她认为就是上天给了她一个不健康的身体，她才失去了父母的爱，和作为一个人子的权利。福利院在小江五岁那年给她开了刀，把她的先天性心脏病治好了，手术虽然很成功，但是医生说了小江这一辈子都不能太辛苦，就轻轻松松地过一辈子，学习别太苦了，工作别太累了，最好也不要生孩子了，一辈子能好好活着就不错了，就算胜利了，也算医生的手术成功了。到了四十岁的时候，如果一切都还正常，那就余生只要谨遵医嘱就可以安安稳稳地度过，不会因为心脏的问题再发生意外了。伴随着这个手术的还有一道一辈子无法消逝的疤痕，长长的长在胸口，长大后会变成蜈蚣长在小江的胸口，和小江融合在一起，成为她永远也无法消逝的印记，提醒她是一个被抛弃的心脏病孤儿。那个医生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嘴随意的开阖，他虽然是对江院长说的，但是他没有回避小江，他以为五岁的孩子什么都不懂，其实小江什么都懂，她早早的成熟了，在没有太多外人保护的环境下，在没有太多爱的情况下，她早就不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她知道她的世界里只有自己，当然还有一个当她像女儿一样的江院长。她像坚强的杂草一样顽强地生长，但是即使如此，五岁的孩子还是听懂了医生的言语，她的内心充满了恐惧，她缩在被子里，把头埋在弯起的腿上，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江院长送走医生，安慰她说：“没关系的，小江不要怕，还有院长在呢，福利院会养小江一辈子的，江院长会照顾小江一辈子的。”小江泪眼婆娑的扑到江院长的怀里，江院长就是她的天与地。

在她们相拥的时刻，男孩宋唐偷偷溜了进来，他比小江大两岁，也是孤僻弱小的小江在福利院里唯一的朋友，只是他比小江幸运，去年他被一对久不生育的夫妻领走了。只是偶尔他会央求他的养父母来看看小江，有时带点零食给小江。小江做手术他也记下了日期，所以央求自己的养父母送他来看小江。他悄悄地走到床边，对小江说：“小江，你还好吧？”

“挺好的，手术很成功，谢谢宋唐来看小江，你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院长没有白疼你。”江院长摸着宋唐的头说。

宋唐看着泪眼婆娑的小江，伸出手帮小江擦掉了眼泪。

“为什么你的眼泪一颗颗的这么的大。”男孩宋唐很天真地问小江。

“因为她的眼睛大啊，所以眼泪就特别的大，说明她的泪腺很发达。”江院长解释道。

小江和男孩宋唐听到江院长的解释都笑了起来。江院长忙止住小江说：“才手术完，不能笑，不能让刀口裂开。”

孤独的小江因为心脏病的原因，一直没有人愿意领养她，她看着福利院的孩子一茬茬地走了，知道自己再也没有机会了，心也变得灰了，好在福利院里什么都有，还有江院长的爱。所以清冷漫长的日子里，宋唐的信和偶尔的探视成了小江生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大学毕业后，小江打了一段时间的工，攒了些钱，开了这个甜品店。这个老奶奶是小江拣到的。一个月前，这个老奶奶来到小江的甜品店，蓬头垢面的，破衣烂衫的，看着最起码有一个月没有洗澡洗头了，关键是还眼神涣散，目光痴迷。但她显然是太饿了，她看着小江的甜甜圈直流口水。小江赶忙拿了两个甜甜圈给老奶奶，老奶奶看着甜甜圈，两眼放光，抓起来就往嘴里送。小江的内心充满了各种的疑问，这个老奶奶看着也有七十多了，怎么一个人在外流浪呢，她的子女呢？小江看着老奶奶有些不解。等到老奶奶吃的差不多了，小江问老奶奶：“老奶奶，您贵姓啊？”

老奶奶的眼神浑浊而迷离，她搞不清楚小江在说什么，小江问了她几次，她都是用这种浑浊而迷离的眼神看着小江。她的手里还有着半个甜甜圈，嘴角还有甜甜圈上彩色的碎屑。小江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任由老奶奶坐在店面门口。老奶奶显然是影响了小江的生意，好几对情侣走过，本来是要买甜甜圈的，看到老奶奶最后捂着鼻子走开了。这个大热天的，穿着脏兮兮的长袖衬衫和长裤的老奶奶的身上散发着一股奇怪的汗臭味。但是小江不忍心赶老奶奶走。老奶奶的嘴里发出各种奇怪的声音，嘟嘟哝哝，小江根本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

晚上十点，小江清点完没有卖完的甜甜圈，不多，就5个，小江这两年练就了一个本领，就是每天估算自己卖出多少个，每次都差不离。今天也不例外，这是小江最有成就感的地方，小江不浪费一分钱，她知道每一分钱都来的不容易，这个好习惯延续到做生意中，做生意她也不浪费，开源节流，每次都刚刚好。小江还在盘算着明天是否要少做5个甜甜圈。小江准备关门，老奶奶手里拿着一朵一对情侣丢弃的玫瑰花，还在哪里不停地嘟哝着，没有要走的意思。小江对她说：“老奶奶，我要打烊了。”

“打烊，什么打烊？”老奶奶这次听懂小江的话了，但她不知道打烊是什么意思？

“打烊就是我要关门的意思。”小江解释道。

可是小江说完这些，老奶奶还是没有动，一切都好像鸡同鸭讲。小江把老奶奶扶起来，然后锁上店门。她想这个老奶奶和自己非亲非故，我也不知道她的来龙去脉。小江拿出一百块，递给老奶奶说：“老奶奶你拿着这点钱，去找个地方住，明天去派出所，找找你的家人。”

老奶奶继续迷茫地看着小江，小江狠狠心还是走了。走出100米，她回头看到老奶奶还孤零零地站在夜色里。一个流浪汉飞快地跑到老奶奶的身边，抢走了老奶奶的一百块钱，跑得像闪电一样。小江跟在后面追，却跑了几步就喘了起来，她不能急跑，她走回到老奶奶的身边，喘着气对她说：“你还是跟我回去吧。”老奶奶不知道为什么居然点了一下头。

老奶奶坐在小江的电动车后座上，小江带着她回到了自己的小屋。第二天小江也无法做生意了，带着老奶奶去了派出所，派出所片警问老奶奶的问题，她都答非所问，或者一问三不知。片警最后的结论是老奶奶有老年痴呆症，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她的家人，只能在报纸和网站上登寻人启事。老奶奶死活不肯去救助站，小江只好把她又带了回来。就这样老奶奶的家人一直也没有找到，老奶奶的精神也是时好时坏的，好的时候也能和小江说几句符合逻辑的话，不好的时候就整个状态不对，时不时的胡言乱语一通。小江每天都给老奶奶准备了饭菜，也会留几个甜甜圈给她，老奶奶似乎特别爱吃小江做的甜甜圈，做甜甜圈对小江来说已然成为了她的专业。做得不好小江会整天都心情不好，她买了大量的西点和甜点的制作手册。小江的内心充满了对做甜品的热爱，似乎只有在这些看似美丽和圆满的食物中小江才会觉得自己的人生没有那么的凄苦，大概这也是小江选择开甜品店的原因吧。

到家后，小江发现老奶奶果然把家里弄得一团糟，地上和桌上都是散落的饭菜，打翻的碗碎成两瓣跌在地上，汤汁流了一地，老奶奶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嘴角还流着口水，小江叹了口气，开始打扫被老奶奶弄的一片狼藉的房间。

三

小江希望唤醒老奶奶的记忆，能让她回忆起她的家来，家庭成员家庭住址都可以，可是老奶奶却像空白一样，什么也记不起了，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她倒是记得小江，高兴起来，偶尔正常的时候还会小江小江的叫着，就好像小江是她孙女一样。她还喜欢给小江梳辫子。小江的头发长得非常的好，长而柔顺，可以去拍洗发水广告，不需要多少特效，也可以又柔又亮。小江有时候想，自己真的是没啥优点，似乎只有这么一个优点。老奶奶拿着梳子给小江编了两条又黑又长的辫子，小江摸着自己的辫子想，这些年倒是很少有人给自己编辫子，她喜欢把头发披散下来，肆意地飞扬，她的头发在身后就好像是一个非常漂亮的黑色瀑布。黑的发衬得她的脸更加的白，静态地看小江会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她的美是超然出尘的，没有丝毫的俗气。老奶奶一边给小江梳头，一边说：“兰兰啊，奶奶给你梳的头发你喜欢吗？”小江于是一直追问老奶奶：“兰兰是谁？”可是老奶奶此刻的记忆又犹如真空一样消失了。她继续用茫然的眼神看着小江。小江失望地回过头去，难过极了。她不是难过老奶奶在她这白吃白住，而是难过这么久过去了也找不到老奶奶的家人。现代社会各种信息纵横交错，微信朋友圈让大家发现周围的人似乎都可以通过两三个朋友就互相认识了，你会发现朋友圈里，怎么这个人也认识，怎么那个人也认识，怎么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人也会认识。最后奇怪地发现所有的人都认识。这也是极其怪异的一个现象，值得社会学家深思，可以写一个课题叫：微信时代的朋友圈关系研究。有人在朋友圈卖衣服、卖包、卖水果、卖化妆品、卖首饰……总之卖什么的都有。还有寻人的，寻物的、寻租的、寻宠物的……微信朋友圈改变了人们的社交范围、生活方式、交往方式，人们通过朋友圈几乎可以把所有以前的朋友都找回来。小江本来不太用朋友圈，不过最近在小乔的影响下还是也学起了微信营销，倒是也带来了不少意外的生意。警察局的联网没有找到老奶奶的家人，小乔建议小江用微信发失人招领启事，小江本来不肯，觉得这种事情涉及到隐私，但是眼看着时间过去了这么久，终于还是决定把老奶奶的照片放到朋友圈。小江写了一段话：

本人在木宁广场28号小江甜品店遇到一位老奶奶，年约八十，疑患老年痴呆症，生活无法自理，不知自己家在何方，子女亲属姓名，送到派出所后也无法短期寻到亲人。老人执意不肯去救助站，暂时住在本人家中。望有人可以看到此微信，帮助寻找老人的亲属，万分感激。本人江小月，电话XXXXXXXXXXX。

小江写完这些，放上了老奶奶的照片。发出去之后，果然有不少点赞的。江院长最先回复：已转发，希望尽快找到老奶奶的家人，让老奶奶早日和家人团聚。紧接着宋唐转发点赞：已转。小江看朋友圈基本只看宋唐的朋友圈，宋唐很少发朋友圈，一般也都是健身之类的，宋唐大学毕业在外企工作，这几年的工夫已经是销售经理了，他有着非常缜密的思维，非常适合商业谈判，所以他升迁很快。他的朋友圈除了健身，就是各个机场的照片，他几乎是空中飞人，一个月有20天是在外的。小江给宋唐发微信问：“在哪里呢？”

“在马来西亚谈生意。”宋唐回复，不一会儿又发了几张沙巴岛看日落的照片。又发了几张自己吃海鲜的照片，有一张他穿着花花绿绿的沙滩服抓着一只炭烤大龙虾的照片。这些年可能是因为做销售的原因，宋唐的性格越来越外向。他已经把他在孤儿院时的那种带着防备的内向性格彻底抛弃了。其实那些年他在领养的家庭过的并没有那么的好。他的养父母是一对工程师，有着出色的事业和收入，只是多年不育。领养了宋唐之后对他倍加宠爱。没过两年他们神奇般的有了自己的儿子，他们对自己的儿子显然更加宠爱。宋唐的养父宋天越，是一个非常有涵养的人，他对他老婆安芝说：“宋唐是我们领养的，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是他来了给我们带来了好运，至少我们有了自己的儿子宋龙。”但是安芝不这么想，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是很喜欢宋唐，因为宋唐无论从任哪个方面都要比她的亲生儿子优秀得多，宋唐长的英俊无比，剑眉星目，丰神俊朗。而她的儿子宋龙却只能用贼眉鼠目、獐头獐脑来形容。所以从一个母亲的私心来说，她一定是不允许任何一个人胜过她的儿子的，她的儿子在她的心目中一定是最好的，可是私心再怎么重，也无法抹去宋唐的优点。最重要的是宋唐还非常的聪明，他成绩非常的好，轻而易举就考上了最好的大学。而宋龙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考上一所二流的学校，这在安芝的心中留下了巨大的创伤。这些年她一直有意地打压宋唐，她疯狂地想要挫伤宋唐的自信心。她有时候自己都恨自己，怎么可以那么伤害一个男孩的自尊心。有一次宋唐拿着自己100分的数学试卷给她看，她看都不看一眼，就把试卷撕得粉粉碎。然后对宋唐大嚎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考了个100分吗？”劈头盖脸地大骂了宋唐一通之后，她就气呼呼地进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她獐头鼠目的儿子宋龙也走到比自己高出一个头多的宋唐面前冷冷的“哼”了一声，就摆动着肥胖的身体进入了自己的房间。这样的事情太多了，在宋唐的青春期几乎是家常便饭。宋唐把这些都写在给江小月的信中。宋唐喜欢叫江小月小江，他喜欢小江这个叫法，他说这是江院长的姓，所以他觉得叫小江很亲切。可能是因为宋唐把青春期的不满和难过都发泄在写给小江的信里了，所以宋唐居然并没有变得性格古怪、自卑或内向，相反他异常顽强地长大了。

小江对着微信说了一些老奶奶的事情，宋唐赞许了她一通，叫她抓紧寻找老奶奶的家人之后，结束了通话，说自己要去潜水去了。小江觉得宋唐的爱好太多了，今天喜欢滑雪，明天喜欢潜水，她不知道宋唐到底喜欢什么，开甜品店的时候是因为宋唐小的时候一直喜欢吃甜甜圈，小江记下了那么多年，等她学会做甜甜圈，开始可以做出各种漂亮而美味的甜甜圈的时候，宋唐已经不喜欢甜甜圈了，他茫然地看着那些彩色的鲜艳的甜甜圈说：“啊，你们女人啊，怎么都喜欢这些甜不拉几的东西，还这么多彩色巧克力点点在上面，看着太腻味了，我们爷们从来不吃这些。”小江拿了一个甜甜圈给他，他勉强吃了一口，小江再拿给他，他居然躲得很远说：“不要再给我吃这些东西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小江失望都写在脸上了，宋唐看了出来，嗫嚅着说：“你做的还是不错的，我不爱吃，不代表别人不爱吃，我只能代表极少数的那一部分人，不对，我不能代表任何人，我只能代表我自己。”

小江内心对自己说：别气馁，开弓没有回头箭。但是她又觉得她是因为宋唐喜欢吃甜甜圈她才开的甜品店，宋唐既然不喜欢吃，她为啥要开呢，这样想着，真的觉得百无聊赖起来。

宋唐大学的时候就开始谈恋爱了，喜欢他的女生非常多，可惜他统统都看不上，他经常带女生到小江的甜品店来买甜品，但是小江看一眼也就知道了，那些女生都不是宋唐喜欢的类型。宋唐喜欢谁小江能感觉出来，这些都是宋唐的烟雾弹，交交朋友而已，宋唐并没有真的恋爱。经常和宋唐来的那个女生叫丁悠然，丁悠然非常漂亮大气，她是一个商业大亨的女儿，据说她的父亲有一家非常大的百货商场，所以丁悠然有着超出常人的优越感，她穿的衣服都是世界顶级大牌，据宋唐说她一件连衣裙的价格都是一个普通上班族的一年工资，是不是很咂舌，但是人家穿得起啊。是丁悠然追求的宋唐，他们还没有大学毕业，小江因为读的大专，两年就毕业了，所以小江开甜品店的时候，丁悠然和宋唐都还没有毕业，还在读大四，丁悠然特别看不上小江的甜品店，她每次来都戴着墨镜，进来之后拿下墨镜，双手抱胸，用一种很不屑的语气对小江说：“你这些甜品做得也太不地道了。”她每次都能找出无数的理由贬低小江，似乎贬低小江对她来说不费吹灰之力。她不是对小江说：你有没有去过巴黎，你有没有吃过jeanPaulhevin的马卡龙，就是对小江说：你有没有去过美国，有没有吃过星空棒棒糖……仿佛她去过世界上所有的地方，吃过世界上所有的甜品。小江当然没有去过也没有吃过。小江只好说：我又没有你这种千金大小姐的好命，我哪里也没去过，哪里也没吃过。她说这些的时候并没有自卑感，她不觉得没吃过这些美味的甜品，没去过这些美丽的地方有什么可耻的，和所有励志奋斗的灰姑娘一样，小江一直信奉着她们的文艺女神亦舒的名言：“真正有气质的淑女，从不炫耀她所拥有的一切，她不告诉人她读过什么书，去过什么地方，有多少件衣裳，买过什么珠宝，因为她没有自卑感。”所以丁悠然在她的心里就是个暴发户。当然丁悠然也不会把小江放在眼里，小江这样清汤挂面型的女生在她眼里根本不算什么，她觉得小江都不能算是个女人，除了那头飘逸的长发。所以丁悠然在小江面前没有任何的伪装，她觉得小江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连做她的跟班都不配。她在小江的面前有压倒性的优越感。每到丁悠然口若悬河的吹嘘个不停的时候，宋唐总会适可而止地打断她说：“大小姐，说那么多干嘛？就买吧，买完再骂，边吃边贬低。”这个时候丁悠然就会收起自己滔滔不绝的话语，娇俏一笑对宋唐说：“听你的。”然后轻快地走到橱窗那，选上一堆的甜点，买单后和宋唐头也不回的走了。宋唐也不回头，他会伸出手和小江摆摆手作为告别。

四

不过宋唐和丁悠然的疑似爱情很快就结束了，宋唐喜欢上了别人，但是宋唐从来也没有带那个女孩来甜品店，他似乎变了一个人。看似玩世不恭的宋唐一旦严肃地做某件事的时候总是会有不一样的表现。他来小江这的次数少了不少，倒是丁悠然因为小江是宋唐的发小，所以找不到宋唐的时候常来小江的甜品店打听宋唐的消息，她当然问不出任何东西，所以总是用更加贬低的话语和小江说话，小江知道她是大小姐脾气，所以也不和她计较，只是懒得理她，来过几次之后，丁悠然讨了不少无趣，也就不来了，很快丁悠然的父亲就送丁悠然出国了。小江从丁悠然断断续续的抱怨中听出了宋唐喜欢的那个女生也是他们学校的，是不同系的，是一个外语系的美女，一定是超级的漂亮，虽然丁悠然用的形容词都是瘦不拉叽，眼大无神，飞机场啊之类的，小江还是从那些醋意十足的话语里判断出这是一个比丁悠然要美得多的美女。丁悠然并不是个美女，当然她也不丑，但她的美是画出来的，有一次她百无聊赖地在小江的店里等宋唐，打开包补妆的时候，小江看到了包里齐备的化妆用品都惊呆了，光眼影就有二十多种。小江看着她的化妆包，就能想见她家的化妆台得有多大，她的那些大牌化妆品得有多齐全。这个丁悠然又是一个多浮夸的人。

但是小江始终没有等到宋唐带那个女生过来见他，毕业的时候宋唐就和那个女生分手了。那天宋唐喝的酩酊大醉，小江从来没有看到宋唐喝醉过，因为小江和宋唐的酒量都非常大，考上大学的时候，宋唐特别高兴，因为那一天安芝把宋唐给赶了出来，她说：“外国人十八岁就独立了，你也是个大人了，不应该再住在家里，应该自己出去住了。”她说的很绝情，宋唐自尊心很强，他也不想求她，头也不回地走了，还是宋天越追了出来，塞给宋唐5000块钱说：“爸爸对不起你，但是你也看到了，你弟弟要考初中，没考好，你妈妈更年期，心情也不好。你体谅她。爸爸这一阵子会给你把学费准备好的。”宋唐看着宋天越的背影居然毫不难过，他觉得一个没有爱的家庭为什么要浪费自己的眼泪呢，他庆幸自己长大了，就快要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了，再也不用看安芝的脸色生活了，再也不用看他弟弟那老鼠一样充满敌意的目光，他觉得自己自由了。他甚至觉得江院长所在的那个孤儿院才是他的家，才是他的一切。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是高兴的。唯一的歉疚是对于他的养父宋天越。宋天越是个善良的好人，但也是一个窝囊的怕老婆的男人。他同情宋天越，同时又觉得欠了宋天越的恩情。

宋唐回到孤儿院，江院长暂时收留了他。那一天他和小江兴奋地喝了一打啤酒，他们笑称自己千杯不醉，越喝越清醒。可是就是这样一个越喝越清醒的宋唐却在这场感情中彻底地受伤了，醉得胡言乱语。小江从他断断续续的描述中知道了那个女生嫌弃宋唐是个孤儿，没有钱也没有前途，总之是个一无所有的蚁族，目前看上去也像一个窝囊的男人。她认定宋唐是没有前途的，所以她选择了另外一个可以给她带来一切的男人。她对宋唐说：“在爱情和面包面前，爱情是不值一提的，没有人会为了爱情而放弃面包。我们都是人，我们活着都是为了生活得更好，爱情没有了我们还会有面包，而面包没有了我们的爱情也会在柴米油盐中消逝的，如果等到那时再分手，我们只会更痛苦！”宋唐对那个女生说：“你说没有人会为了爱情而放弃面包，我告诉你，我就会，我就会为了爱情放弃面包。但是你愿意等我吗，我可以既给你爱情也给你面包。”然而那个女生不愿意等，在毕业的那一天的大雨中决然的丢下了宋唐，宋唐一个人在雨中绝望地蹲在操场上，任由雨水把他的头发打湿，他也分不清脸上不停流淌的是雨还是泪，只觉得心上被狠狠地插了一刀，有着钻心的疼痛。这就是爱的代价吧，给了你一些欢乐，更多的是给了你无尽的难以磨灭的痛苦。那一夜小江陪宋唐喝了一夜，小江倒真的是千杯不醉，越喝越清醒，一直喝到宋唐都醉得趴在小江的腿上睡着了，小江居然还是清醒的。小江对宋唐说：“爱你的人你不爱，不爱你的人你却偏偏要爱，你不是犯贱吗？”

也许是经历了这样惨绝人寰的爱情悲剧，宋唐对工作格外地卖力，别人工作八小时，他是一定要工作到十二个小时以上的，这是他对自己的规定，小江也就是从那时才知道，男人有一种疗伤的方式是工作，工作可以让他们获得成就感，获得满足感，甚至可以让他们忘记伤痛。宋唐世界各地的飞，到处做销售，每年都是销售冠军。让小江觉得暖心的是宋唐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带点甜点给小江做礼物，也会收集一些甜品的资料和图片给小江，当然小江知道这些都只是出于朋友的关心，没有其他的意思。在宋唐的眼里，她是没有性别的，她就是一个男人。他还总是对小江说：小乔不错，要不你俩凑合凑合。小江每次都要和他翻白眼，他就会坏笑着列出小乔的优点，以及小乔暗恋小江的各种细节。每次都要被小江追着打，他才会结束他那嘴贱的玩笑。

当然玩笑归玩笑，小乔的确是暗恋小江的。可惜小江真的不喜欢他。他每次都无趣地靠在小江的店门口说：“小江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挑男人的眼光实在太差，你挑什么人不好，你要选宋唐这样的花花公子。”

“他哪里是花花公子了呢？我看着他就挺好的，比你正派多了。”

“所以说你这个眼光差啊，宋唐的桃花眼一看就是女人缘好得不行，幸亏他没看上你，他真看上你，你每天都得哭。还有你现在这样子啊。你的眼睛早肿得和金鱼一样了。”

“我呸，你就别看别人长得的比你帅，在这不停地说风凉话了吧，该干嘛干嘛去啊，别妨碍我做生意啊。”

小江就在和小乔的时不时的拌嘴中打发着这样千篇一律的生活，小江期盼着一成不变的生活有所改变，却又害怕生活有变化。

五

老奶奶的家人在朋友圈的转发下终于找到了，来接老奶奶的是一个气度不凡的中年商人，五十多岁的样子，保养得宜，所以看上去也就四十多的感觉。小江在电视上看过这个男人，他是这个城市最大的一家百货公司的老板叫丁成忠，没有想到跟进来的人更让小江吃了一惊，居然是出国了几年的丁悠然，丁悠然有些闷闷地跟在后面，脸上的表情还是带着一些不屑。小江知道丁悠然的父亲是个大商人，但是他不知道居然就是丁成忠，宋唐没有告诉过她，她也没有问过。小江坐上丁成忠的奔驰S65AMG，一路上听丁成忠的讲述才知道丁家的情况，老奶奶就是丁成忠的妈妈，十年前就得了老年痴呆症，一直记忆不清，这两年愈发严重了，丁成忠给她请了两个看护照顾她，这一段时间是因为丁成忠全家都在国外。一个看护辞职回了老家，另一个看护带老人上街的时候没有注意把老人弄丢了，丁成忠赶紧回国，花了好长时间也没有找到老人，内心无比焦躁，所以把一直在国外花天酒地、不务正业的丁悠然也找了回来。和所有老套的剧情一样，丁成忠发家的时候和老婆离了婚，抛弃了自己的糟糠之妻和年幼的女儿兰兰，小江明白了老奶奶口里的兰儿是谁。丁成忠和他的女秘书陈月亮结婚了，生了女儿丁悠然，但是丁成忠过的不幸福。兰兰在一次意外中落水身亡了。接而连三的打击让他的前妻也变得疯疯癫癫，没多久就生病死了。生活本来不就是各人有各人的悲欢，各人有各人的难处的吗？这个人啊，有时候就是活在自己编织的谎言中，自得其乐，自以为是，自我欺骗，以为自己幸福，就会忽略不幸福的那一面。大部分人会把自己的幸福放大，而把痛苦缩小，这样慢慢的就能在生活中找到平衡的支撑点。丁老太太因为前儿媳妇和孙女的事情对丁成忠一直不原谅，多年来很少给她和陈月亮好脸色。而陈月亮结婚后也就变了一个人似的，开始变得尖酸善妒。女儿丁悠然也没有兰兰那么乖巧可爱，而是叛逆、奢侈、花钱如流水。陈月亮也在年老色衰的路上一去不复返，身材像皮球一样发福，她减不下去，就心情抑郁，乱发脾气，在美容院上花的钱比普通白领一年的工资还要多几倍。可是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回光返照，好像是老天爷对她当年插足别人家庭的惩罚似的。

车子很快就到了小江的家里，丁成忠看到他母亲，内心一阵辛酸，好好的一个家搞成这样，真是悔不当初啊。老奶奶还是认不得丁成忠，丁成忠的内心无比凄凉，自己虽然富甲一方，但是自己的亲生母亲都不认得自己了，前妻和女儿的死也让他内心无比煎熬。所以这些年来丁成忠的内心一直活在痛苦中，他害怕面对自己的过去。随着年岁的增大那种痛苦与日俱增，他常常对自己的部下说：“要钱有什么用，钱能够买来幸福吗？钱能够减轻人的痛苦吗？钱能够让自己的孩子重新回到自己的身边吗？钱能够买来心安吗？”显然是不能的。钱越多，他越觉得空虚，他的生活越优越，他越觉得深深的罪恶感。老奶奶被带走了，他拿出二万块钱给小江，小江坚决的拒绝了。丁成忠对小江说有什么事情记得来找我。小江笑了笑说了声谢谢。丁悠然和自己的奶奶的感情很淡漠，她走到小江面前说：“宋唐现在如何？”

“不太清楚，你没有他微信吗？微信上都有啊。”

“哦，我没有他的微信。”

小江吃了一惊，他们是大学同学，这些年居然没有添加微信，可见宋唐对丁悠然是多么的不感冒。丁悠然添加了小江的微信，小江给他们三个人建了一个群，丁悠然拍了一张合影发给了宋唐说：和你的女闺密。宋唐居然长时间的沉默，没有回复，小江也觉得很奇怪，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宋唐一直是一个很开朗很活泼的人，为什么会对丁悠然这么苛刻呢。

小江又回到了她如常的生活轨道，每天做甜甜圈，卖甜甜圈。生活得很快乐，也很轻松。每天各色的人出现在她的面前，小江的内心却始终是平静的。宋唐回来了，他羡慕小江千篇一律的生活，羡慕小江内心的波澜不惊。小江觉得生活给予她的已经很多了，她不想再奢求任何其他的东西了。宋唐这么多年喜欢和小江待在一起，就是因为小江给了他温暖的感觉，让他最放松，就好像回到当初那个孤儿院一样。宋唐并不避讳自己是孤儿的事实，他知道小江也和他一样，他们就如同寒夜中相互温暖的火把，互相照亮着对方，在最落魄最失意的时候给对方温暖。小江面对生活并没有特别的积极和热情，但是她认真对待生活，她觉得生活给予她的一切都是真实而具体的，有好的有坏的。接受生活带来的不幸福或者幸福，然后慢慢地过好自己的日子。宋唐属于生活的强者，在生活面前用力地去拥抱生活，活得异常饱满而张扬。宋唐回来之后给自己放了一个大假，晚上偶尔会来小江的店里帮帮忙。江院长生病了，肺癌晚期，随时会转移，但是江院长放弃了治疗，她不想在医院里虚耗时光。小江和宋唐经常会去看看江院长，每次去看江院长宋唐都会说一些笑话给江院长听，江院长听了宋唐的笑话都会非常高兴，小江有时候看到这个画面也会觉得温暖。这天晚上他们约了一起去江院长家，宋唐来接小江，所以小江七点的时候就关店，正在把卷门往下拉的时候，一个男孩怯生生的声音响起，小江一扭头就看到轩轩热切的小脸看着自己，鼻尖上还有细细的汗珠。他的脸上一定是玩得太厉害了，有着许多黑黑的痕迹，像个小花猫，手里还拿着一张一百块的钱。小江蹲下身子对轩轩说：“轩轩，对不起啊，阿姨这个店关门了。你明天再来吧。”轩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小江哄不住他，只好打开门，给轩轩拿了两个甜甜圈。小江没有要轩轩的钱。宋唐抱起轩轩问道：“你家人在哪里？”

就在这个时候，轩轩的妈妈出现了，小江热情地和她打招呼：“轩轩妈妈，你来的正好，我们要出门了，你把轩轩带回去吧。”

正抱着轩轩的宋唐回过头来，笑容却在他的脸上凝固了。

而此时轩轩母亲的表情更加的慌张与焦急，她有些失态地抱回轩轩说：“我们快走。”因为走得匆忙她甚至都没有和小江打招呼。宋唐和轩轩母亲的表情都太奇怪了，让小江有点一头雾水，她对宋唐说：“你们认识？”

“她就是沈佳敏。”宋唐说。

“她就是当年抛弃你的那个沈佳敏！”小江不可思议地摇着头说。

两个人之间出现了长久的沉默，小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宋唐，而且她觉得也没什么好安慰的，这几年过去了，沈佳敏过得好不好都写在了脸上，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宋唐一路上都没有说话，表情阴郁。在江院长家里他也是一副沉闷的样子，一改往日的幽默诙谐，连江院长都看出了宋唐的不开心，悄悄地问小江是怎么回事。

六

从江院长家里出来，宋唐和小江去了伤心小酒馆，没有事的时候宋唐喜欢约朋友去伤心小酒馆喝喝酒，小江很少去，只有宋唐喝醉的时候会喊她来送他回家。在伤心小酒馆宋唐点了两瓶清酒，两人慢慢喝了起来。宋唐对小江说，他和沈佳敏谈恋爱后，丁悠然非常嫉妒，她知道沈佳敏的家境非常贫寒，她的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家庭，和别的男人跑了。沈佳敏的父亲酗酒暴力，经常打骂沈佳敏，把对沈佳敏妈妈的不满都发泄到沈佳敏的身上，所以沈佳敏是在谩骂和暴力中长大的，但是这个并不妨碍沈佳敏的美貌，相反让她产生了一种楚楚可怜的气质，男人看到她就想要保护她。宋唐也是被沈佳敏身上那种我见犹怜的气质所吸引，对她展开了追求。这一切让丁悠然无比嫉恨，她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寒酸的沈佳敏可以得到宋唐的爱，而她费尽心机却始终无法靠近宋唐的心。

丁悠然认为没有人是不喜欢钱的，她故意接近沈佳敏，带沈佳敏出去玩，认识新朋友。她把她母亲陈月亮的亲戚唐凯介绍给了沈佳敏，唐凯是一个典型的花花公子，已经离了三次婚，每次离婚都有一个孩子，还都判给了女方，唐凯给女方一笔钱一套房子就走人了，是一个典型的不负责任的男人，但是这个世界上拜金的女人不在少数，即使唐凯的人品再差，因为他有的是钱，所以他不缺女人，有大把梦想改变生活状态的女人拜倒在他的西装裤下。丁悠然带沈佳敏和唐凯吃饭，唐凯见到沈佳敏的时候，简直惊为天人。沈佳敏的青纯柔弱和他平时接触的那些风情万种的女人有着巨大的差别，他立刻对沈佳敏展开了疯狂的追求，生活贫困的灰姑娘沈佳敏很快投入了唐凯的怀抱，也就是她自己所说的在爱情和面包之间她选择了面包，她以为她拥有了极为充足的面包。很快沈佳敏就怀孕了，一毕业就怀孕，连工作都不用做了，唐凯就和沈佳敏结婚了，可惜好景不长，没多久唐凯就开始夜不归宿，在外花天酒地，逢场作戏的事更是不在少数。沈佳敏想只要孩子出生了就好了，可是并没有好，反而变本加厉，一言不合唐凯甚至会对沈佳敏动粗，沈佳敏内心无比后悔，但是她又没有生存能力，她只能忍气吞声，她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轩轩的身上，可是轩轩直到两岁了还不会说话，虽然他长得非常漂亮，大大的眼睛，圆圆的脸蛋，白白的皮肤，但是沈佳敏却觉得和他无法沟通，不管和他说什么，他都是茫然地看着沈佳敏，沈佳敏的内心害怕极了，绝望极了。她恳求唐凯和她一起开启轩轩的心灵，唐凯却恶言相向，骂沈佳敏无能，连个孩子都不会带，好好的孩子就是被她给天天哭坏的。沈佳敏常常想抱着轩轩跳下楼，但是每次都止住了步，她不忍心也不甘心。她想老天爷不会对她这么残忍吧，难道这一切都是对她当初嫌贫爱富离开宋唐的惩罚吗？饱受折磨的沈佳敏日渐消瘦，原本水灵的脸蛋也变得凹陷，原本美丽青纯的眼睛也因为长期哭泣而变得浮肿，虽然她还是一个美人，但是谁都能看出来，这是个过得不那么好的美人，一个饱受折磨的美人。

沈佳敏的境遇，宋唐也是略有耳闻，但是耳闻不如眼见，亲眼看到背叛自己的人过得这么不好，甚至人不人、鬼不鬼的，宋唐居然没有幸灾乐祸的快感，而是和上次高考之后一样和小江喝得酩酊大醉。小江把宋唐送回家，看到疲惫不堪呼呼大睡的宋唐，内心无比凄凉。宋唐为什么这么悲伤？这么多年他都放不下沈佳敏，那个浅薄爱慕虚荣拜金的女人，他更恨丁悠然，所以他这么多年都不和丁悠然联系，丁悠然要添加他的微信他也不肯添加。他内心一直不愿意原谅丁悠然，丁悠然在他的心目中早就被屏蔽了。小江叹了一口气想道：人生就是这样，你爱他，他不爱你，他爱她，她不够爱他，她爱钱更多一些，最后谁也没有过上好日子，爱钱的没有得到钱，爱人的没有得到人，而自己呢？暗恋宋唐那么多年，不也什么都没有得到。这个世上多是可怜的男女，各个都有自己的一本账，有的算清楚了，有的没有算清楚，最后都是天不遂人愿。

小江这一段时间，心脏一直不太舒服，偶尔会痛，她没有太在意，今天晚上喝了一些酒，那种痛就来得猛烈了一些，于是她就在宋唐家没有走，窝在他的沙发上躺了一夜，半夜心疼得厉害，她想不会这么快就挂了吧，医生不是说至少可以活到四十岁的吗？现在离四十岁还有十三年呢，不会运气那么不好吧，她起来倒了杯水，不知道宋唐怎样了，进了宋唐的房间，看到他熟睡如常，均匀地发出有节奏的鼾声。小江蹑手蹑脚地回到客厅，想到自己的病体，不仅潸然泪下，很心酸，她对宋唐超过了友情的爱，宋唐是永远感受不到的。小江表面上装得无所谓，心里却疼得要命，她一直以为这种痛是心脏病的痛，却原来不是，这是真的痛。她想起医生说的话，这辈子最好不要动情，就无喜无悲地过一生，方可保命，不能增加心脏的负担，但是小江却不由自主地一再的让自己的心承受着不该承受的痛苦。

第二天醒来的宋唐看到窝在沙发上苍白瘦小的小江，他觉得有些歉意，也很后悔把自己的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告诉小江，破坏了小江的心情。嗫嚅着对小江说对不起。以往小江把他送回家会自己骑电瓶车再回去。然而现在却不是这样。小江看上去比以往憔悴了不少，宋唐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牛奶，热了以后放到茶几上，小江刚好醒来，宋唐对小江说：“昨天辛苦你了，喝了吧。”

小江拿起牛奶喝了一口说：“你怎么不喝？”

宋唐说：“等会儿喝，我去给你买点早点。”

小江站了起来说：“还出去买什么呀，我给你做，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嘛？我是个西点师啊。”

小江在厨房麻利地煎着鸡蛋和培根，不一会儿就做好了早饭。两人边吃边聊。吃完小江要回店里，宋唐说：“我开车送你。”一路上，两人之间出现了少有的尴尬，太熟悉的朋友也会有一些话是保留的，人不能太熟悉对方，总有一些话一些事留在内心深处，越熟悉的朋友越不能说，而宋唐昨天把自己和沈佳敏的事情都说给小江听了，让他觉得难过，没心没肺了那么多年多少事情都难不倒他，而如今沈佳敏就是他的软肋，他不想让小江看见。

在地下车库停了车，宋唐没有直接回去，他陪小江到店里。他们远远地看到店门口有一个苗条的身影和一个孩子的身影，是沈佳敏和轩轩。宋唐想回去，小江拉住了他，对他说：“不要走，也许她有事找你。”

两个人来到沈佳敏和轩轩面前，小江对沈佳敏说：“这么早来啊？”

沈佳敏勉强地笑了一下说：“嗯，轩轩一早上就吵着要来，所以我就只好带他来了，他在家里闹得不像话。”

宋唐站在那里，本来是面孔转向边上的，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沈佳敏，发现她的额角有一大块的青紫，虽然她用头发遮掩了，但还是露出了一小角。宋唐伸出手去捋了一下她的头发说：“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自己不小心碰的。”

“这怎么能是自己碰的呢？”

“是爸爸推的，妈妈的头撞到了茶几上。”一旁的轩轩说。

“太过分了，我要找他去！”宋唐激动地说。

沈佳敏拖住了他，说：“别去，这事和你没有关系。我的事你不要管。”

小江看着还有情的两个人，不知该说什么，把店门打开，说：“你们进去坐吧。”

小江带着轩轩做甜甜圈，沈佳敏低声哭泣着和宋唐说着话。小江不时回过头去，看到的是从没看到过的宋唐，他的眼角明明还残留一丝情意，小江希望那仅仅只是同情。

七

小江每天做甜甜圈的时候感到越来越力不从心，她请的两个员工也因为各种原因辞职了。甜甜圈不能再自己做了，小江从别的甜品店进一些货，然后再加一些自己做的，夹杂着卖。有一天丁悠然带着丁老太太来到甜品店，丁悠然看着有些憔悴的小江说：“干脆把店盘了吧，看你做的这么辛苦，我让我爸爸给你在他公司安排个清闲点的工作。”

“不用那么麻烦你，我做这个工作挺好。”

“这还叫挺好啊，你每天卖甜甜圈，能有多少钱啊？”

“这不是钱的问题，我自己喜欢。”

“要不这样吧，我奶奶那么喜欢你，你去家里给她做看护，我让我爸给你开1万块的工资，正好她也喜欢你做的甜甜圈。”

丁悠然说完，丁老太太也用一种殷切的眼神看着小江，虽然她痴呆了，但是冥冥中似乎是有感知的。但是小江还是拒绝了。

然而让小江没有想到的是，丁成忠会来找她，丁成忠的诚意打动了小江，小江也觉得自己独立支撑一个店有些辛苦。她的心脏越来越不好，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觉得她可能活不过三十岁，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丁成忠给出的条件很优渥，只要陪伴丁老太太，陪她说说话，启发启发她的心智，最重要的是丁老太太也喜欢小江做的甜点。小江想这样也好。于是小江把自己的店盘给了小乔，就来到了丁宅做起了丁老太太的私人看护。

第一眼看到陈月亮的时候，小江惊呆了。陈月亮虽然已经五十多了，美貌不再，身材也像气球一样的膨胀起来，但是小江还是能从轮廓中看到她年轻时惊心动魄的美貌，陈月亮趾高气昂地看着小江，小江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陈月亮看到小江的时候不由得也愣了一下，但是她很快隐藏了自己的表情，冷哼一声就从小江的身边走过了。陈月亮和丁老太太的关系一直势同水火，在同一个屋檐下吵了二十年的架，吵的她们两个人都精疲力尽。直到五年前丁老太太痴呆了，这个家才安定下来，但是尽管丁老太太痴呆了，她对陈月亮的敌意却残存在记忆里。她只要吃饭的时候看到陈月亮就会胡言乱语，并且会把碗碟都打碎了，所以陈月亮是没有办法和她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陈月亮比以前更恨丁老太太，因为以前丁老太太为难她，找她茬，她还可以背后和丁成忠撒娇吐苦水。可是自从丁老太太生病之后，她不管说什么，丁成忠都护着自己的妈，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陈月亮的脾气愈加的暴躁了起来。

小江的到来，让陈月亮万般的不高兴，但是不高兴归不高兴，她只是不理小江，而没有去找小江的茬，也没有要赶小江的意思。经过这么多年的豪门争斗，陈月亮也明白了所有的一切不争才是争，自己争了这么多年，除了有名无实的丁太太的名分，其实什么也没有，丁成忠给了她一张可以随意消费的信用卡，其他的什么也没有，丁氏的任何事情丁成忠都不和她说，也不让她插手，她只有不停地花钱来麻醉自己，她在购物中麻醉自己。她把她的侄子唐凯安插在丁氏集团，所有一切丁氏的消息她都是从唐凯那听说的，因为依赖，所以她纵容唐凯的作风败坏，对于唐凯玩弄感情，左一次右一次结婚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也知道唐凯这种人不值得信任，但就如同饮鸠止渴一般，她只能信任唐凯。所以陈月亮活的异常不幸福，她的身材日益发福，像皮球一样膨胀起来，她有时候站在她的房间，看着满屋的衣服首饰皮包鞋子……她想难道这就是我的人生，难道这就是我的一切，难道我的人生都是物化的吗？这些物质填满了她的生活，却让她空虚无比。她想难道自己的后半生就是要在这些物质的陪伴中度过吗？虽然年轻的时候穷怕了的陈月亮认为人生就是应该追求物质，可是如今的陈月亮明白她一生所追求的物质并不能给她带来幸福与满足感，可是她又不知道自己还该去追求什么，或者说她已经离不开这种慢性自杀似的生活。

这天午后小江哄完丁老太太睡觉，就去厨房准备下午丁老太太睡醒后的糕点。小丁把蔓越莓饼干烘焙好。突然心脏猛烈地疼了起来，小江哆哆嗦嗦杯从口袋里拿出药，放进嘴里，伸手去拿杯子准备倒点水，却怎么也拿不稳杯子，疼和恼让小江的眼泪止不住地掉了下来，这个时候有一只手夺过了杯子，倒了一杯水给小江。小江抬起头看到了陈月亮严厉的眸子，陈月亮狠狠地盯着小江说：“你吃的什么药，让我看看。”

小江本能地护住口袋，还是被陈月亮强行拉开了衣服口袋，夺走了药。陈月亮看了一眼药名问小江说：“你有心脏病？”

“是的，先天性心脏病。”小江见没有办法隐瞒，只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陈月亮自己因为先天性心脏病被遗弃的事实。

陈月亮惊呆了，她盯着小江的脸说，把你的衣服解开，让我看看你的疤痕。小江不肯，陈月亮强行扒开小江的衣服，小江委屈极了，但因为心脏疼，全身无力，不是陈月亮的对手，一下就被陈月亮扯开了衣服，陈月亮仔细的盯着小江胸口的疤痕看。看的眼珠子都要掉了出来。小江又羞又恼。赶紧把衣服拉好，跑了出去。

小江觉得陈月亮一定是疯了，才会这么疯狂地盯着自己的胸口看。晚上的时候小江一边给丁老太太削苹果，一边和丁老太太说着陈月亮的事情，小江觉得丁老太太好像能听懂似的。

这件事情发生之后，陈月亮对小江的态度就变了，从以往的冷漠敌视傲慢，变得很复杂，她开始有意无意地找小江聊天，会问她在孤儿院里的事，有的事情问的太仔细了，连小江都觉得太隐私无法说。小江觉得陈月亮像变了一个人，她甚至还会准许小江到她的房间，把自己的衣橱打开对小江说看中什么衣服，随便挑随便拿，小江笑笑说：“丁太，你的衣服我穿都太大了。”

“哦，对哦，看我糊涂的。”陈月亮自责地说道，“看你一个女孩子家，也不会打扮，来，我帮你盘个头发，你头发这么好，老这么披着干嘛，我给你盘一个发型，你脸那么小，适合盘发。”

不顾小江的推辞，陈月亮就拉着小江坐到自己的梳妆台前，给小江盘起了头发。陈月亮这些年美容院没有白跑，果然一会儿就给小江盘了一个很美的发型。陈月亮对自己的手艺满意极了，又找了一个很美的钻石发饰别在了小江的头上，小江觉得太贵重了，可是陈月亮硬是坚持，小江无法只好作罢。陈月亮又拉着小江到外面去购物，小江推说丁老太太要照顾。陈月亮却说家里那么多保姆，还缺你吗？说完不管小江同不同意，就硬拽着小江上了车。

陈月亮给小江买了上万块钱的衣服，小江真的是受宠若惊，小江自己给自己买衣服从来也没有超过两百块，一来是因为穷，二来是因为舍不得。她最贵的衣服都是江院长和宋唐看不过去买给她的，她实在搞不懂陈月亮为什么突然对自己那么好。

八

陈月亮把唐凯叫到家里拿出小江的几根头发和自己的头发对唐凯说，把这个拿去做一下亲子鉴定。唐凯惊呆了问她为什么？陈月亮这才说出了当年的实情，原来陈月亮当年怀孕逼迫丁成忠娶她，可是她生下来的孩子是先天性心脏病，医生告诉她孩子的病非常严重，活不了几岁，只有五岁以后才能动手术，而孩子能不能活到五岁也未知。她知道丁成忠如果知道孩子是有病的，一定不会娶她，只会给她一笔钱就打发了她。陈月亮万般绝望，那边丁成忠的前妻死活不肯离婚，如果知道她生了一个不健全的孩子，一定会笑死她。陈月亮绝望极了，她看到走廊里一个农村的产妇抱着个孩子在那哭，一问才知道这个女人已经连生了4个女孩，这一胎全家都指望是个男孩，可是没有想到生下来还是个女孩，她的婆婆和老公看到之后，头也不回就走了，丢下她们母女俩在医院。陈月亮对这个女人说：你把孩子换给我，我给你一笔钱，一笔超过你十年收入的钱，只要你把你的孩子换给我。反正你的孩子就是被带回了家，你们也没有钱养，你老公也会把她送人的对吧。那个女人万般的不舍，但是也经受不住金钱的诱惑，和陈月亮换了孩子。而陈月亮怀疑小江就是当年被调换了的孩子。她对唐凯说：“你不觉得她像我吗？”

“你要这么说，那还真的是有点像。”唐凯附和着说。

没过多久，唐凯就拿出了鉴定结果，小江和陈月亮之间的基因相似程度达到了99%，也就是说小江和陈月亮是毫无疑问的母女。陈月亮拿到这个结果激动万分，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她说这是老天的安排。这一次她不能再放弃小江了。小江不仅是她的女儿，也是丁成忠的女儿。所以才会让痴呆了的丁老太太都喜欢上她，这是冥冥中的亲情在引导。

晚上，陈月亮把这个结果告诉了丁成忠，丁成忠恼羞成怒，恨不得杀了陈月亮，同时又心疼起小江来，自己的女儿吃了那么多的苦，自己富甲一方又怎么样，还不是弄的妻离子散，两个女儿病的病，死的死，还有一个不是自己的女儿，却当宝贝的养了二十多年，他真不知道陈月亮还有多少事瞒着自己，这样想着丁成忠的心也疼得揪了起来，一夜老了十岁。

第二天丁成忠和陈月亮来丁老太太房里找小江，他们对小江说出这一切的时候，小江震惊极了，却也不敢相信面前这两个口若悬河的男女就是自己的父母，更不敢相信陈月亮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居然可以抛弃掉自己的亲生女儿，真的很残忍，小江不愿意相信这一切，在她过往二十多年的生涯里她无数次设想过的父母，绝对不是这样的，她想象中的父母是善良的，是平凡的，是因为不得已的苦衷才抛弃了她，是因为养不起她才放弃了她……而不是恶意地遗弃了她。小江哭着冲出了丁宅。丁成忠在后面追赶，陈月亮跟在后面追了出来，她对丁成忠说：“她恐怕一时难以接受，不如让她自己调整一下，我们再去找她。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寻找最好的医生救她，她的病好像越来越严重了。”

小江跑去找宋唐，告诉了宋唐这一切。宋唐现在和沈佳敏走的很近，还到处带着沈佳敏的儿子轩轩看病。小江在宋唐的家中看到不少治疗自闭症的书。

小江走后，丁成忠看丁悠然越来越不顺眼，本来丁成忠非常宠爱丁悠然，尤其是在兰兰死后，陈月亮因为知道丁悠然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所以这么多年来，陈月亮对丁悠然一直是不太管，任其自由发展的状态，因为陈月亮对丁悠然的放任自流，不负责任，让丁成忠非常的不满，也心疼丁悠然，但他工作实在太忙，只能在金钱上不停满足丁悠然。他常对陈月亮说：你还不如一个后妈，后妈也不是这么当的，后妈还要做做样子呢，你连装都不装，好像不是你亲生似的。现在他终于明白陈月亮为什么不装了。

丁成忠停掉了丁悠然的信用卡，他对丁悠然说要想有钱，就自己出去劳动，不要再妄想着他会养一个 寄生虫。丁悠然不解为什么本来有求必应的爸爸会这样，丁成忠对她说：“问你妈去。”丁悠然一头雾水无比委屈地去找陈月亮，陈月亮告诉了丁悠然实情。丁悠然颓然地坐在了沙发上，她的天塌了，她原来以为自己是锦衣玉食的公主，没想到只是一只丑陋的丑小鸭，而她却已经习惯了优渥奢侈的生活，今后将会被打回原形，她不知道未来该如何过。

这个时候丁成忠的公司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唐凯这么多年一直在中饱私囊，他通过好几个海外的离岸公司转移走了大量的钱财，他利用自己是学财务出身，对财富的商业运转方式了如指掌。做生意的人钱都不可能放到一个筐子里，他利用丁成忠对他的信任，加上陈月亮在丁成忠身边的枕边风，将公司的大量资产转出。而等到丁成忠意识到有问题的时候，已经晚了。

唐凯眼看形势发生了变化，决定出逃，他在外面早就有了别的女人，他早就对沈佳敏无比厌烦了，当初的白月光早就成了沾在身上的米饭粒，还有轩轩，他早就觉得轩轩这个孩子是个呆子，一点都不听话，不讨喜，和他不亲，还自闭。他唐凯在外面有好几个私生子，他根本就不缺孩子，他认为只要有钱还怕找不到女人给他生孩子吗？所以他决定走之前先和沈佳敏离婚。沈佳敏在和唐凯争论离婚的赡养费和轩轩的抚养费的时候，和唐凯发生了巨大的冲突，唐凯失手把沈佳敏推倒，沈佳敏跌落在茶几上，玻璃茶几应声破碎，玻璃划破了沈佳敏的颈部动脉，沈佳敏当场死亡。唐凯吓坏了，他把轩轩带走，送到陈月亮家，企图潜逃，在机场被公安人员抓获，报警抓他的人就是陈月亮。

宋唐收养了吓坏了的轩轩，轩轩目睹了那一切之后得了失语症，医生说这种自闭症的情况本身语言系统就不太健全，再目睹了自己母亲被杀害之后，更加地封闭自己，想要治好他的失语症，非常的困难，也许十年，也许二十年都未必能让他说话，只有他敞开了心扉，才有可能张口说话。宋唐虽然知道任务艰巨，但是他想只要不放弃，总有一天可以治好轩轩的病。

唐凯虽然被绳之以法，但是丁成忠千疮百孔公司还是破败了，丁成忠以极低的价格把自己的百货公司卖给了竞争对手，宣告了自己商业上的失败，这一系列的打击让丁成忠苍老得很厉害，其实丁成忠自己知道，外表的苍老不算什么，真正的苍老是内心的苍老，他想大半辈子拼搏了那么久，可是到头来除了钱什么也没了，亲情、爱情都在这场奋斗中被牺牲掉了，他到老了，事业失败了才知道什么对自己最重要。他和陈月亮决定找最好的医生去医治小江的病。但是却怎么也找不到小江。

丁悠然看到了这些变故，内心无比痛苦，如果当初不是她把沈佳敏介绍给唐凯，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事情。她难过自责，也害怕贫穷的到来。丁成忠给了她一笔钱，让她自己做生意养活自己，也宣告她和丁家再也没有关系了，然而事实上丁家也没有产业了，都被丁成忠的对手收购了。丁悠然显然不是做生意的料，虽然她在国外学的是经济，可是到实际运用的时候却丝毫都没有用处。亏空了丁成忠给她的一百万，丁悠然决定出国，她回到了美国，不管是工作也好，还是继续自己的学业也好，丁悠然都义无反顾地离开了这个伤心地。

江院长的病越来越严重。小江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宋唐找了小江很久，终于在朋友圈看到了小江的照片，原来小江去了云南，在那里做了乡村教师，被当地的报纸报道了。宋唐的朋友在云南做导游，在大山里旅游，无意中拍到了小江的照片，宋唐立刻去找小江，告诉她江院长病情恶化。小江走之前换了手机，把以前的一切都删除了，她想一个人安静安静。听说江院长病重的消息，小江随宋唐回来送江院长最后一程。

病床前，江院长拉着小江和宋唐的手说：“宋唐，小江是最了解你的，小江，你也是最了解宋唐的。你们两个人兜兜转转了这么多年，谁也没把那层窗户纸捅破。现在江院长要走了，以后也不能陪你们了，你们俩都是我带大的，就由我来做个主，你们俩就在一起吧，后半生也有个照应。”江院长说完这些话就咽气了，小江和宋唐也哭得要晕了过去。送别了江院长，宋唐又恢复了忙忙碌碌的工作，天天满世界的飞，轩轩只能给小江照顾。

在丁成忠和陈月亮的一再要求下，小江带着轩轩在丁家住了下来，一方面可以给轩轩比较好的治疗，另一方面也可以照顾丁老太太。小江的身体越来越差，心脏疼的时间越来越多。她终于不再坚持不让丁成忠和陈月亮给她找医生，专家给小江会诊后，一致提出来需要立刻手术。

小江进手术室的那天，宋唐从国外赶了回来，他在手术室外紧紧地拉着小江的手说：“一定要活着出来，只要你好起来，我们就结婚，后半辈子一起度过。”

躺在手术床上的小江，听着他的话，眼角流了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