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说明书

□田力

渤海说明书

内海

半封闭。平均水深18米

但也有深的地方

有80多米

被辽宁、河北、山东抱着

有鱼有虾有螃蟹

有水怪

有不太好的脾气

拳头里也攥着风暴，但讲理

与黄海是邻居，共用一个走廊

其实与

东海、南海、太平洋

都算是邻居

共用同一条水管、同一根电线

张嘴呼吸同一层空气

通婚

并且柴米油盐酱醋茶，也相通

谁有事，招呼一声

都能到

八月十五都叫中秋，过年都叫春节

星星掉进来

都一样是清脆地叮咚响

海六月

你有太多的六月

那好

试着把这个六月从今年拿走

鱼、虾、盐、蜃楼

风景和风暴

你总是给我

我不索取，你也是给

拿走吧，让我空空

站在或者坐在海岸边，贫穷得

连影子也没有

推开

短暂的灰白

而多数的时候，主色调

是蓝

我站在差不多

有二十米高的海岸上，看见

海水推开礁石

推开螺壳和寄生蟹

推开扛着一把铁锹慢走的人

脾气不太好地推开我和你

像永远

不回来那样，推开

樱桃（一）

日历上是六月小

可忙忙碌碌的一件一件琐事

让六月大

为了给大六月的嘴唇涂点小口红

它们因紧张

而颤抖

樱桃（二）

用汁液说话。把保鲜期

一拖再拖

其实一辈子，许多话是重复

只几句

就足够

6月22日，渤海海面是平的

也不是。一开始

我们在水面上

按说明书用波浪摆骨牌

你在对面的曹妃甸，我在

这边的大连黑石礁

你推倒一排

我也是，依次推到一排

渤海不大

海面平展了，或许我们手搭凉棚

会望见对方

眯着眼睛的海

我见过冬天的海，天寒地冻

那时候的海

被冻得

睁着海眼睛

隔不远，就有一只。可以猜测

海的内心不平静

海在冰层底下，一定是立着身子

似乎

是对外面的世界不放心

所以十冬腊月

也想着我们在大地上做的事情，做得它满意

不满意

那时候的游人特别少

差不多每个人

都可以分得一只海眼睛，用于对视

而六月了，海就不一样了

海滩花花绿绿的人一天天增多

海看倦了

只剩下浪花，只眯着眼睛

海蓝二十四小时

海水最不缺少蓝了

你想要

别太客气，取了便是

如果不方便到海边去取

海水还可以

装订成册

像如今的快递那样，按响你家门铃

黑天了海水也蓝

不过，那要从心里多花费些力气

海的心非常深

在海底岩缝中，沾着泥

挺大的铁船

一艘挺大的铁船

在海边

被海水泡着，锈迹斑斑

快要烂成骨架子了

快要

担不起这个“艘”字了

像一把钝化了的玻璃刀

空怀锦绣

在玻璃店角落

回想起来自己的转身、颠簸、与扭曲

潮起潮落，挺大的铁船

此刻依然挺大

滴落

飞行的碎屑

几次让我们抬头，几次

让我们紧靠礁石

而停止了拍照

重新开始的表情，相似

而每一次

都有略微的不同

轰鸣的细屑

几次让他们更低的低下头

耐心地做一件事情

比如：撒播、起网、哼跑调儿的老歌

手风琴

这种乐器

如今已是不多见了

今天在海边

并且飘落几滴雨，我就突然

想到了它

并且假装

用手指弹奏它，把忘掉的日子

再忘掉一遍

把唱不全的歌词，再唱不全一次

这偏僻的野海滩，偏僻得

没有什么来打扰它

依据这件假象的乐器，偏僻得

偏偏想让人

住下来

不题

海是耐得住苍老的，我们几个

在礁石上照相

它愿意衬托我们剩余不多的年轻

海是不是耐得住苍老？我们几个

在礁石上照相

它愿不愿意，衬托我们剩余不多的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