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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美国犯罪电影的多主题分析

2018-11-15裴丽华

电影文学 2018年8期
关键词:克莱德黑帮犯罪

裴丽华

(新乡医学院 三全学院,河南 新乡 453003)

犯罪电影是美国电影中的重要类型片,也是将社会文化现象搬上大银幕的成功典范。在一百余年的发展中,美国犯罪电影在诉说一个个传奇故事的同时,也反映了不同时代的美国社会特征。相较于早年的美国犯罪电影主题较为单一,如20世纪30年代以黑帮电影为主,40年代则以黑色惊悚片为主不同,当代美国犯罪电影呈现出主题多样化的态势。而黑帮主题、意识形态主题和一种新文化需求下的“超主题”则是当前美国犯罪电影主题谱系中就数量和质量而言最不可忽视的。

一、黑帮主题

黑帮主题在美国犯罪电影中具有极为重要的地位,甚至可以说,是黑帮电影推开了美国现当代犯罪电影的大门。早在20世纪初期,美国电影人最早进行犯罪电影的尝试时,所拍摄的《火车大劫案》(1903)、《穷巷剑客》(1912)等无不是黑帮电影(Gangster Films)。而20世纪30年代的经济大萧条与禁酒政策催生出来的犯罪浪潮更是间接导致了黑帮电影的崛起。取材于真实犯罪事件的《小凯撒》(1931)、《国民公敌》(1931)和《疤脸大盗》(1932)成为名留青史的重要黑帮犯罪电影。

进入到新好莱坞时代后,黑帮主题并没有在美国犯罪电影中消失,而是得到了新的发展。这其中最大的创新便体现在对犯罪者的构建上。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便是阿瑟·佩恩执导的《邦尼与克莱德》(1967)以及弗兰西斯·福特·科波拉的《教父》(1972)。在《邦妮与克莱德》中,性感漂亮的女服务生邦妮竟和刚刚出狱的大盗、企图偷她母亲汽车的克莱德私奔,开始了一段浪漫而又刺激的犯罪之旅,最终两人死于乱枪扫射。早年黑帮主题直接指向一个“强盗必须死”的期待视野,这是由当时观众对于消灭都市犯罪的强烈情感认同决定的,非法之徒意味着对文明秩序的挑战,也意味着对绝大多数观众这样的普通公民生命财产的威胁。因此在早年的黑帮电影中,主人公们即使在追逐财富的过程中闪现出了一些人格上的亮点,如对荣誉的尊崇等,但最终依然要走向覆灭的结局,观众也乐于看到这一结局。而在《邦妮与克莱德》中,观众却在目睹这对情侣踏上一条危险的不归路后,为他们最终的死亡而感到惋惜。这主要便是因为电影在塑造犯罪者时,有意识地让他们成为一扇让观众看到社会的衰落与病态的窗口,从而让观众对主人公产生共情。如邦妮和克莱德精心策划了抢银行的犯罪行动时,银行却已经破产倒闭;两人偷偷借住在别人的房子里时,主人却因为要将房子抵押给银行而前来跟房子告别,整个社会是错乱的,这也造成了人精神上的堕落和颓靡(电影中以克莱德的性无能隐喻了这一点),社会症结使得观众对于主人公选择迷茫和垮掉的生活方式报以理解态度,主人公身上反而被寄寓了个人英雄主义的色彩,因此当邦妮和克莱德落荒而逃时,民众却将他们视为绿林好汉。

而《教父》则是赋予了黑帮主题拥有庞大的故事容量、复杂的人际关系的史诗性形式,在三部曲中,两代教父的成长史以及一个恢宏的黑帮帝国、江湖时代出现在观众面前。更重要的是,主人公作为“黑色英雄”的形象得以在这样体量的电影中深入人心,家喻户晓。如维多·柯来昂作为一位“教父”,慈祥威严,深谋远虑,对家庭朋友有着高度的责任心,其对暴力的使用也往往有无奈、克制的一面,同时,作为黑手党领袖,教父也有冷酷独裁的一面。大量观众在观影后对教父充满崇拜。

在《教父》之后,又有多个导演在黑帮主题上进行了开掘。如美意合拍的、莱翁内执导的《美国往事》(1984),科恩兄弟拍摄了《米勒的十字路口》(1990)等,居住于美国社区的犹太裔、非裔、拉丁裔移民成为黑帮电影中喋血街头、叱咤风云的主人公。而随着时代的发展,这一类电影在演绎黑帮主题时也在探索着一种和法治社会主流意识的和解。早年科波拉就曾后悔自己对迈克的谴责,和“恶有恶报”的思想表露得不够明显。在马丁·斯科塞斯的《好家伙》(1990)与雷德利·斯科特的《美国黑帮》(2007)中,导演选择了让主人公成为污点证人、协助警方办案这种形式来给出一个平衡各方观感的人物结局。

二、意识形态主题

在黑帮主题之外,态度鲜明,对观众召唤意图明显的意识形态主题在犯罪电影中也屡见不鲜。正如在犯罪叙事中,警与匪作为“猫鼠游戏”的双方是对立而又不可或缺、互相成就的两极,“爱国”和“人权”一贯是美国犯罪电影意识心态主题中的两大重镇,二者分别代表了官方和民间在意识形态上的话语权争夺。而尤其在文化多元主义下,美国国内外冲突频发的当代,这一类电影更是拥有着广大市场。

张扬爱国情怀,强调公民义务,展现美国各方面力量、决心和政策的犯罪电影,通常以反特、反恐为内容。尤其是在“9·11”之后,出于国家认同的需要,这一类犯罪电影更是在美国政府的支持下频频登上银幕。如罗杰·唐纳森展现CIA力量的《谍海计中计》(2003)、克拉克·约翰森的《反恐特警组》(2003)、托尼·斯科特的《怒火救援》(2004)等。在意识形态主题下,电影中正邪双方泾渭分明,且正义一方必然取得最终的胜利。如退役特种兵克雷赛的女儿,活泼可爱的平塔在墨西哥城被绑架并被撕票,于是克雷赛开始一次私刑同态复仇。“9·11”等恐怖袭击带来的受害感以及对个人自卫权的强调使得这类叙事在美国拥有着较为可观的民意支撑。与之类似的还有美法合拍的《飓风营救》(2008)等。

而另一方面,始终警惕政府对公民权益的侵害同样是美国的主流意识形态之一。因此观众又可以看到,在如克里斯托弗·诺兰的《记忆碎片》(2000)、加里·格雷的《守法公民》(2009)等电影中,主人公的以身涉法同样能获得观众的谅解,因为迫害他们,利用他们,让他们有冤无处诉的往往正是腐败、黑暗的司法机构或具体的心术不正的执法者。如《守法公民》中检察官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和犯罪嫌疑人做了认罪交易,导致曾残害主人公克莱德妻女的犯罪分子十年后就出狱,怀着巨大怨毒和仇恨的克莱德在虐杀了两名罪犯后,将报仇的目标指向了曾经的司法人员,最终在报仇成功后自杀身亡。而无论是偏向官方抑或是民间,意识形态主题下的犯罪电影都有着清晰的社会批判意识。

三、个性主题或“超主题”

1994年对于美国电影而言是一个佳作频出的重要年份,对于犯罪电影来说,“鬼才”昆汀·塔伦蒂诺的《低俗小说》(1994)横空出世也标志着美国犯罪电影进入了一个新时代。在旧有的黑帮主题和意识形态主题依然盛行不衰的情况下,出现了一种主题暧昧、技巧新颖、类型杂糅的新型犯罪电影。就主题而言,这一类电影更倾向于从犯罪者的角度出发,提供给观众一次近距离观赏高智商犯罪的娱乐享受,而没有清晰的道德教化目的,人物角色也极为多元,无法以传统的“黑帮”等概念对其进行揽括。这样一来,不仅从叙事模式上,传统犯罪电影的警匪叙事模式被打破,在叙事主题上,也因为其主题的模糊而显得似乎新犯罪电影进入了一种“无主题”或“超主题”的阶段。如在《低俗小说》中,昆汀显然将表现的重点置于电影精妙的环状叙事结构上,而无意介绍“小南瓜”“小兔子”夫妇以及华莱士、文森特等人犯罪的社会原因,犯罪仅仅是昆汀提供给观众的结果,至于每个人缘何走入黑暗与迷茫,则是昆汀无意去探讨的。

尽管其他导演无法达到昆汀剑走偏锋的程度,但这种对犯罪的游戏式处理却可谓成为一种消费时代下的默契与共识。尤其是在带有英式血统的犯罪片中,加入了英式幽默的犯罪叙事更是消解了美国犯罪片原本戏里戏外的传统规则。如英美合拍的,由曾经以《两杆大烟枪》(1998)成名的盖·里奇执导的《偷抢拐骗》(2000),就戏外规则而言,离奇凭借着高超的对叙事的掌控能力在电影一开始就将所有人物展现给观众,随后以令人目不暇接的节奏将人物和线索进行交织,并运用具有各种喜剧效果的镜头语言(如简洁的蒙太奇镜头切换,狗追兔子的运动镜头等)不断给观众制造快感而非紧张感;就戏内规则而言,传统警匪模式中,犯罪者被绳之以法的结局被打破,电影中的正邪界限极为模糊,而无论任何一方都在一个个惊人的巧合中感受着天意弄人,各自心怀不轨而又狼狈不堪。与之类似的还有如史蒂文·索德伯格讲述组团盗窃故事的《十一罗汉》(2001)等。电影中11个犯罪者各自身怀绝技,在自己犯罪的“领域”内经验丰富,如塔尔是爆破专家,瑞恩是赌博高手,绍尔是诈骗犯等。丹尼出狱后将其余10人组织在一起,最终成功完成了抢劫,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赌场。“邪不压正”的基调在这类“超主题”犯罪电影中几乎荡然无存,犯罪不一定意味着与困顿、仇恨和惩罚关联,成为一个观众把玩、消遣的对象,也成为电影中一种似乎司空见惯的人生选择。

如果说《偷抢拐骗》《十一罗汉》是偏“文”,即叙事技巧取胜,而不以劲爆的武打动作,绚丽的爆炸、追车场面吸引观众的新犯罪电影,那么如《速度与激情》(2001)等则是偏“武”,即以视觉效果出彩的新犯罪电影。但是和前者一样,“速激”系列依然是以犯罪者的视角来呈现一切的,并且电影中出于商业的考虑,有意模糊了正邪界限,如原本卧底的警官布莱恩和飞车党老大多米尼克产生了真正的友情,卢克·霍布斯和德卡特两个冤家对头可以化敌为友,飞车党成员们凭借自己的飞车技术为国出力最终得到法律上的赦免等。相比起案件与友情,被充分利用的街头赛车元素才是“速激”系列成功的关键所在。主人公们一次又一次有惊无险的飙车,游走于法律边缘,甚至在充当执法者时本身也触犯法律,实质上与时代焦虑、文化冲突或社会症结毫无关系,甚至电影对人物内心世界的刻画也是浅显的,而观众需要的,也仅仅是主人公以灵活身手操纵汽车,或千钧一发逃生等场景时对眼球的刺激。“在后现代文化中图像对文字的压抑是一种双重的过滤:一是对文字中所包含的形象简单化和浓缩化的处理,二是对无法可视化的语言的忽略。”在这一类犯罪电影中,奇观对情节的排斥也就成为必然。

一言以蔽之,这一类犯罪电影展现的是导演作为“作者”的艺术个性,犯罪过程几乎成为导演交叉剪辑、平行线索叙事等具有实验意味的手段或视效技术的载体,其中的内容则是犯罪者的个人主动性、个人能力和个性魅力,犯罪不再是必须被打击的对象或是一个追问的起点,而是一种个人主义时代下的解决问题的方式,也是一种彰显人物传奇性的思维或行动游戏,因此这一类看似“超主题”的犯罪电影又可以被认为坚守的是个性主题。

美国犯罪电影从早年的主题单一到如今提供给观众的已经是多主题、跨类型的娱乐盛宴,其中黑帮主题和意识形态主题不断被以不同的方式,结合着不同的商业元素与美学内涵进行演绎。另外,在消费时代下,犯罪也成为一种消费对象,而不再被固定为一个沉重的话题。因此,一批积极拓展类型片边界的电影导演立足于个人化的表达立场,为美国犯罪电影主题的多元化做出了新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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