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还是夕阳红

杨巧丽

家有二老是珍宝

五年前，老爸七十有三，老妈比老爸小一岁，也七十二了。过去人讲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花甲之年，人活七十古来稀，八十九十是耄耋。而现在生活好了，人类的寿命普遍增长，七八十岁的老人已经不像过去那样的“古来稀”了。老爸的四哥，也就是我四伯比老爸大十岁，四妈也是八十的人了，两位老人身体都不错。四伯四妈在县城买了一个院子住，前些年邀请老爸老妈去住，两家老人便在一起住了十来年，后来四伯用他的积蓄买了楼住进去。老弟兄俩住得远了，但亲情依然是浓浓的。我每次回家，就由爸妈领着（总是记不住路哟），或是先生开车载着我们去看四伯四妈。而老爸，每月25号都要去四伯家为四伯理发，十几年了雷打不动。老哥俩每月一见，亲情盎然。前年的时候，堂姐和外甥女开着两辆车，把四位老人拉到运城盐池，让他们欣赏盐池的美丽风光。爸妈平时住在城里，村子的家里有事时，老两口就骑着电动车回村。他们身体还不错，这是让我们做子女的最欣慰的地方。

可是做为子女，我们仍觉愧对他们，因为从没有给老爸老妈过过寿辰。前几年姐妹们议过此事，老爸不主张，不喜铺排，老妈的意思是过几年再说。而他们的生辰之日我又在外面回不了家，所以这事就没再往下议了，倒是外甥女萍儿孝顺，每年在她舅爷舅奶生辰之际买些吃的喝的送去小庆一下。最近几年，姐姐和两个妹妹也在那日过去小庆小庆。我很惭愧，因为回不去而不能尽孝，总想给二老做点别的事补偿一下。

我老妈，一个农村的小老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若在人群中扎堆儿，她肯定不会是被人们当做采访的对象。就是这么个农村老太太，在她外孙女萍儿眼里，却是个新潮人物。外甥女对我说，她舅奶最爱赶时髦，玩麻将热风兴起的时候，她学会了玩麻将；前些年刚兴起手机热潮，她就嚷嚷着要给自己配手机；后来，卖电动车的多了，她先是给自己买了台小电车骑，后来又催着让舅爷买了辆能载人的电动车，骑着车带着她出去串门，娱乐。其实萍儿并不知道，2000年的时候，我刚买了台电脑，老妈在我这里小住，看见了这个新玩意，就要让我教她玩电脑。那时，我们单位买电脑的才不多几家啊，我自己还不大懂怎么使用呢，哪里会教她？再说了，那会儿刚兴起电脑热，玩电脑的都是年轻人，哪有老头老太太玩电脑的？我自然没满足她这个要求。

老妈在地里动弹了一辈子，操持了一辈子的家务，如今年纪大了，地里的活儿做不动了。自打她和老爸住进城里，也慢慢懂得享受了，有时间就去和几个老姐妹玩麻将，三个多小时，八圈，乐滋滋的，老爸戏称她那是“上班”，雷打不动。

而我老爸，对这些新潮的东西没有多大兴趣。他的兴趣在一般人眼里看来是比较高雅的，拉琴、写字、画画。我还记得小时候，爸爸时常拉二胡给我们听，自娱自乐。学校组织学生演节目，成立乐鼓队，他教孩子们敲鼓；课余时间批改完作业，就练毛笔字。所以，过年的时候，村民常请他写对联。退休以后又添了一个新的爱好——画画。他曾把自己年轻时的一张小象放大临摹并挂在墙上；从报纸上找来领导人的肖像临摹，竟然惟妙惟肖。他还经常被邀请参加村委、社区组织的书画活动、文艺活动等。在我们村，他是个文化人，虽然高中没毕业，但后来一直做老师，先从民办教师做起，后经过考试转正成为公办教师；从开始在小学教语文课、算术课、劳动技术课，到后来去初中教物理课、化学课，样样都拿得起放得下。那年，我初中的宁化南老师编了一本乡志《人物志》，把我爷俩的简历同时收录进去，也是我们父女的荣耀。

我曾想为老爸买一把二胡，因不懂得挑选而作罢。老爸的高中老师比他只大四岁，而他是老师的第一任学生，师生关系很好。前几年他老师和师娘想到城里住，老爸老妈便为他们租赁了一处住所，两家住处不远，师生二人便每日里不是散步就是谈天说地，自得其乐。这样过了好几年，老师的儿子在城里买了房子，老师和师娘便搬走了。住得远了，老师隔几天就给学生打来电话，叙叙旧，拉拉家常，或者让老爸帮他办办事，跑跑腿，老爸都欣然从命，义不容辞。老爸每月的第一天都去看望他的老师，和老师聊聊天解解闷。既是老师又是朋友，师生情，朋友情，一种别有情调的老人乐尽在其中。其实这个老师也算是我的老师。我上高中第一年，他是邻班的物理老师，但替我班老师上过一节课。父女同一个老师，也算是美事一桩吧。

买台电脑表孝心

回不了家，我就经常给爸妈打电话。

上午事情比较多，我总习惯下午打电话。往往，老妈接了电话，我才知道，她又“上班”呢，呵呵，“三条”、“四饼”、“吃了”、“碰”……电话里隐隐约约传来老太们抓摸洗牌的声音。无奈，我只好放下电话，改到早上或晚上打。和老妈闲聊的时候，我忽然想起她曾对电脑的奢望。如今网络普及，老头老太太上网已不是什么稀奇事了。我们家的孩子们个个都会上网，妹妹家、外甥们家都有电脑，两位老人的生活虽说是并不乏味，但网络时代的快节奏他们还没有享受到，未免不是个遗憾。于是我和老妈说，你们想不想学电脑啊？想学的话我给你们买一台。老妈当然乐意啊，而且她还说我爸也愿意学呢。这可是个新鲜事！一向不赶新潮的老爷子也渴望电脑了。呵呵，其实这半年来我一直有个心愿，就是想让老爸学会上网，然后帮他建个博客，把他的一些好的作品传上去。记得前几年回家，老妈说老爸画了不少画、写了不少字送去参加活动。这对老爸来说也是一笔丰厚的精神财富啊！

阴历五月到了，我记住老爸的生辰日期，提前一天打过电话去。老妈接了，说我爸不在家。我问今年生日怎么过，她说不用过，平时吃吃喝喝的都很丰盛了，过不过一个样啊。我给二老过生日的愿望总是无法实现，先生说，这次买电脑就当是给老爷子过寿的大礼吧！

老妈对我买电脑的事很上心，只要我给家里打电话，她总是要把话题扯到电脑上。她一再问我还给他们买不买电脑，若不买的话，他们就自己买了。我说，说好了的，怎么会不买呢？她又说，你把你们的旧电脑给我们，你们再买台新的用吧。我说新的也花不了几个钱，旧电脑里东西很多，倒起来很麻烦，再说了，旧的毛病很多，你们用不顺的。看来二老对买电脑的事已经是急不可待了。可是我也只能等到假期回家啊，急也是没用的。

童心不老勤奋学

暑假到了，我坐火车到运城站，外甥女萍儿和外甥女婿峰峰两口子接我回临猗。路上，我和他们说起买电脑的事，并托付他们去办。峰峰建议买台二手电脑，他说现在网吧更换电脑很频繁，一般用一二年左右就低价出手了，还是八九成新，既省钱又实用。萍儿也觉得这个可行，于是他们便给在经营电脑的朋友同学打电话询问。第二天，萍儿高兴地对我说：“姨，给你省钱了！”然后，她让我不要操心这事，她和峰峰办就成，到时候嘛，只要我掏票子即可。

电脑很快就安装好了。老妈这时候显得很大度，她让我老爸先学电脑，然后再教她。老爸真是个“好学生”，认真，勤奋！他为了记住键盘上字母的顺序，专门抄在一张纸上，并找来字典学。我先教他打字，告诉他文档的用途，如何打开“我的电脑”，在“我的电脑”里如何看图片，并把平时给他们拍的一些照片放进去。又教他如何打开网页，在哪里输入文字查找自己想要的东西。其他的由先生来教。先生比我耐心，他给老爸注册了一个QQ，取名“老爷子”，告诉他怎么聊天，怎么打开视频说话。老爷子人老却不服老，认真学，认真记，学得快，记得牢。我们回去以后，他有不会的就请教楼上的小伙子胜利和对门邻居梅梅。

我爸不爱玩新潮，连手机也不玩，现在玩起电脑却很认真，主要就是看新闻，看戏剧。他酷爱我们的家乡戏蒲剧，只要电视里有，他都要一次不落的看下来，有比赛的，他还把比赛的名次和分数记下来。所以有个电脑对他来说真的很方便。只要能够搜索到，就可以随时听戏看戏，不用等到电视节目固定的时间。

小外甥女丹丹来看她舅爷舅奶的新电脑，并帮着给下载了些游戏，可这些游戏她舅爷不喜欢玩，舅奶又不会玩。舅奶让她教自己在网上玩麻将，她又不会。这老太太就有点着急，要我教她上网玩麻将。呵呵，我偏不教。我要是教会她了，那老爷子不就没得教了吗？再说，她出去玩麻将并没有什么不好啊，可以和老太太们多来往，也权当散步、锻炼嘛。

对门的梅梅是个爱热闹、好上网的媳妇，她拿手机上网，手机QQ时常登陆在线，和我们说话的时候，就会听到“蛐蛐”叫，我就笑她。我一笑她就不好意思了，再来我家的时候就把QQ关了。我家老爷子老太太上网开视频的时候，有时还得她帮忙弄呢。

我们临走的时候，把老爸的QQ设置成“记住密码”，这样，就不用担心忘记密码而登录不上。所以二老只要上网，点开QQ，我们这边就能看到，不忙的话，就开开视频说话。先生说，这样还能节省电话费呢。

有一次老太太告诉我，她也能开机关机了，还能打开电脑文件夹看照片。我知道这都是老爷子的功劳，老爷子当了一辈子的老师，教起这个“老学生”来还是很耐心的嘛！

还有一次，我登陆QQ后看到“老爷子”在线，不过是在游戏中，便知道是老妈在玩游戏，不便打扰哦。嘿嘿！

不过，老爸对于玩电脑的热情最终没有坚持下来，因为他觉得搜索戏曲节目不如电视上看着舒服，电视上的戏曲节目有连续性，不用担心错过了哪一期节目。后来，电脑时常出毛病，“闹情绪”，我就准备给他们买台手提电脑，但是老妈坚决不让买，说她也用的少了，只是偶尔上去玩斗地主的游戏，但她嫌“老爷子”名字不好听，让我给换一个。于是我找出QQ密码，把名字改为“峨眉公园”，换成她抱着孙子的头像。

最美还是夕阳红

前年过年回家，我发现遮盖电脑的布帘子上面布满灰尘，说明电脑好久没有动过了。怎么回事？我问老妈，老妈说这阵子顾不上了，她和我爸要经常回村排练节目。排练什么节目？我又问。老妈告诉我，我爸是节目总导演，她和一帮老太太敲鼓。说到敲鼓我知道，是我们晋南的一种民间音乐活动，由锣、鼓等乐器共同演奏的一种传统的打击乐艺术形式。原来这些年农村的文化活动丰富多彩，我们村每年正月都要搞一台文艺晚会，由德高望重的、有才能的老者主办。今年这个任务就落到了老爸头上。老爸年轻时多才多艺，又当了多年教师，对办一台晚会节目不在话下。他决定组织一支老年威风锣鼓队，这也是老爸的一个艺术强项。老爸年轻时就喜欢锣鼓，他是自学成才，并且小有名气，我小时候就曾见过老爸教学生敲锣鼓。锣鼓音乐还是晋南人民的精神象征，体现了黄土高原上的北方汉子豪爽奔放的性格和勤劳勇敢的品质。所以办这样的晚会对老爸来说是非常有意义的事。

我的印象中，老妈年轻时没敲过锣鼓呢，属于新手，我有点担心她学不会。可能她自己也担心吧，所以为了这次活动，就牺牲了她的那么多爱好，不玩电脑，不去和老姐妹打麻将，而是很认真地学起了这门“新课程”。只可惜我要赶回去上班，等不及晚会的开演，没能欣赏到二老的精彩表演。

去年暑假回家，老妈突然和我说要卖掉电脑，把网线也拆了。我问为什么，她说电脑字小，眼睛看久了受累，又说玩电脑麻将不如和老姐妹们玩，有人气。我说电脑旧了谁要买啊，就先放着吧，网线想拆就拆了吧。

这之后，老妈也不上网了。但是他们的生活更加丰富多彩了。原来，老爸老妈被吸收进他们所在社区的老年活动中心，社区组织了一个夕阳锣鼓队，总指挥就是老爸！今年五一劳动节，县里的四社区组织了文艺汇演晚会，晚会在老爸指挥的夕阳锣鼓队“出征”节目中拉开帷幕。听到这消息，我欣喜若狂，遗憾的是没能亲眼观看老爸老妈的精彩表演。我让同学找来晚会视频发给我。虽然节目中二老的表演镜头只是一闪而过，但是看到年近八旬的二老在小小的舞台上展示他们的岁月年华，完美他们的精神世界，那份震撼和感动，那份不可言说的幸福和骄傲从心底里自然而然地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