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如鲠在喉

1.医院病房

一片白茫茫的灯光。

柴丽丽躺在病床上，不停地眨眼。

快速变形的镜头，几个人围在柴丽丽的周围。

医生、父母、弟弟，影像模糊。

医生用手电照射柴丽丽的瞳孔：双侧瞳孔反射迟钝……

柴丽丽无法说话，只有眼睛可以转动。

柴丽丽转动眼睛，看着眼前的人群。

白灵从镜头中一闪而过。

柴丽丽独白：啊……我又回来了……

2.镇卫生所走廊

上世纪70年代的乡村卫生所，走廊昏暗而狭窄，墙上贴着“只生一个好”、“要想富，少生孩子多种树”的标语。走廊的一侧贴墙摆放着一些床位。有些床空着，床上的白色被子卷成一团，看起来潮湿又黏手。有些男人袒胸露背，不断地扇着扇子。一个刚生完孩子的产妇正躲在棉被里“捂月子”，头发枕头都被汗水浸湿了，她看上去十分虚弱。

走廊深处隐隐约约传来产妇的哀号声。

一只老旧的奶锅里水已经沸腾了，呼呼地冒着蒸汽。

柴丽丽的父亲正汗流浃背地蹲在一个煤炉前，把三个鸡蛋放进水里。

后面一个大妈用蒲扇拍着腿上的蚊虫，高声打招呼。

大妈：这进去了个把钟头了。快了！

父亲：哎。

大妈：这娃娃生下来了，是老柴家的长孙啊！

父亲：哎！

父亲小心翼翼地把煮鸡蛋盛出来，端在手上。

走廊尽头有些动静，护士：柴爱军！柴爱军！

父亲百感交集的表情，他等待着护士的宣判。

护士：生了个女孩，过来签个字！

听说是女孩，父亲的眼神灰暗了，煮鸡蛋还捧在手里。

3.镇卫生所门外

父亲一个人在前面走着，吃着煮鸡蛋。

后面跟着出来的是柴丽丽的母亲。母亲刚生产完，头上包着毛巾，仍是大肚便便的样子。她怀里抱着婴儿，一只手拎着一个大包裹，走路有些蹒跚。

父亲跨上一辆老式自行车。

母亲试了好几次，笨重地无法上车。最后，母亲把包裹挂在自行车前面的横梁上，自己横坐在自行车的后座。

父亲载着母亲七扭八拐地离开。

4.农村小路到高坡

童年时期的柴丽丽拿着一个大围巾喘息着一路小跑，跑步速度并不快，双脚看起来有些奇怪的内八字。柴丽丽很兴奋。

路上的一个村民老太，捧着茶杯。

老太：这不是老柴家的闺女！干啥去？

柴丽丽不答话。

老太：这傻闺女！

柴丽丽一路跑到高处。

她看着眼前的远景，结队的鸟群飞过。

柴丽丽也举起围巾，她的样子像一只展翅的鸟。

5.农村柴丽丽家

一个农村的院子。水井旁边放着一个掉瓷的水盆。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子拿着一个喷水枪在院子里追赶两三只鸡。鸡被喷了水，惊慌失措地拍着翅膀乱跑。男孩子夸张地闹着笑着，有些令人生厌。

柴丽丽从门外进来，把围巾放好，蹲在地上，摆弄着编草帽用的柳条。

母亲关了门，坐下。邻居阿姨正在一起缠毛线圈。一个人双手撑着线圈，另一个人迅速绕成毛线团，细细的毛线在两人之间游走。父亲在背景处收拾柴火堆。

母亲：看她虽说是个女孩吧，这女孩也有女孩的好。听话，也好管。我就奇怪啊，我啥也没教她，她算乘法都会了！

邻居阿姨露出一丝不屑的表情。

母亲：柴丽丽，你跟阿姨说说，三乘五是几啊？

柴丽丽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十五。

母亲：四乘八呢？

柴丽丽：三十二。

邻居阿姨应承道：呀，可以呀柴丽丽！

父亲插话：反正是个女娃，聪明有啥用！

三人沉默。

男孩的喷水枪喷了柴丽丽和母亲一脸。

邻居阿姨大吼一声：胡大宝！

邻居阿姨把男孩拽过来照屁股狠打了几下。男孩跟她对着打，喷水枪被她抢了过来。

母亲的目光停留在柴丽丽身上。

柴丽丽站起来抖落身上的水，想走路，姿势又非常奇怪。

母亲：柴丽丽，干啥呢！好好走路！

柴丽丽努力地走了几步，突然绊倒在地上，想尝试爬，也爬不起来了。

母亲慌了，站起来，手里的线圈乱七八糟地掉下去，缠在脚上。

6.农村柴丽丽家

窗外，孩子们乱跑着玩。柴丽丽像一个异类，用扭曲的动作跟在那群孩子后面。

柴丽丽的双脚内八字越来越严重了，屁股向外怪异地扭着。

母亲朝窗外看着，满眼忧虑。

邻居奶奶和母亲坐在家里聊天。

邻居奶奶：老方子，肯定管用……

孙子在前面站着。

邻居奶奶双手捏着母亲的双手：想好不？想好你听我的。

母亲低着头不答话。

邻居奶奶拍了孙子的头：快点尿！

孙子放声大哭。

一泡黄澄澄的尿灌在碗里。

7.农村柴丽丽家院子

柴丽丽坐在一个破褥子上。

奶奶端出一碗黄色的液体。

奶奶：来柴丽丽，喝了。喝了病就好了。

柴丽丽愣着不动：我没病。

奶奶端起碗送到柴丽丽嘴边。

柴丽丽往后躲：我没病……妈——妈！

柴丽丽挣扎着把碗里的黄色液体喝了进去。

院里的男孩子们围了过来。

男孩子甲：你喝的是啥呀？

男孩子们把碗端起来，仔细闻了闻。

男孩子乙扔了碗，大声喊：尿！是尿！

大家起哄：哦哦！柴丽丽喝尿了！柴丽丽喝尿了！

奶奶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这群孩子。

柴丽丽不断地干呕，眼泪鼻涕全都流出来了。

男孩子们嬉笑着纷纷解开裤子：我也有尿！喝我的吧！

他们围着柴丽丽撒了尿。

奶奶火了，把男孩子一个一个给打跑：小鬼孩子们，滚蛋！滚蛋！

8.算命先生家

算命先生仔细观察柴丽丽的面相、手相，忧虑地重重叹气。

母亲虔诚地看着算命先生：先生，咋样？

算命先生：啧，不好办啊……

母亲从兜里又摸出来了一些钱，犹豫着，塞进算命先生手里。

算命先生把钱放在桌子的一旁。

9.农村柴丽丽家

院门口的一棵树被很多人砍着。

萨满巫师正在跳大神。

一神被灵魂附体，一直在旋转。

二神在耍鼓。

鹰神被请来了，一神模拟鹰飞舞，啄食供品。

虎神被请来了，一神窜跳、扑抓。

烟雾缭绕中，柴丽丽看着巫师狰狞的面孔。

树倒了，露出了粗壮的树桩。

10.气功大师家

柴丽丽被拴在一根木头上，手脚被束，像一只烤全羊。

柴丽丽哭：妈妈，妈妈……

木头横在一个架子上，柴丽丽彻底地暴露在一只冒着水蒸气的大锅上方。

水蒸气越来越多。柴丽丽挣扎着，哭声逐渐转为尖叫。

一个“气功大师”对着柴丽丽“发功”。

父亲在前面给人算账，手里拿着零钱整钱正在数。

11.田地旁

刺眼的阳光。广袤的大地似乎干裂开了，植物萎缩成一团。田里的庄稼都是蔫儿黄的。

不知道从哪儿传来有气无力的蛙鸣声。那样一个安静的场合，不少乡亲聚集在田地旁，不做声响，愁容满面。

有老者长叹道：老天爷不下雨，田地里不长庄稼，村里有灾星啊！

母亲推着柴丽丽过来，几个孩子看见了柴丽丽被灼烧得有些吓人的皮肤。

孩子们发出惊恐的声音，纷纷向后退去。

柴丽丽迎着村里人复杂的眼神。

12.童年柴丽丽家

柴丽丽黑着脸。她歪坐在地上，用一个破损的塑料袋套住狗的脑袋。那只小狗四爪乱蹬，挣扎不开，发出呜咽声。

父亲在修拖把。他卖力地用绳子捆住一团布条，布条发出撕扯断裂的声音。

父亲：这孩子留不住。送到那边管吃管喝，你还有啥不放心的？

母亲不答话。

父亲把拖把扔到一边，提上鞋，出了门。

13.乡下土路上

柴丽丽坐在自行车的前面横梁，母亲拿着一个大包坐在自行车的后座，父亲吃力地控制着自行车。

到了一个上坡，父亲车把一歪，自行车上的三个人一起摔倒。

母亲帮着柴丽丽重新坐上横梁，父亲推着车，母亲拿着包，他们慢慢走着。

14.孤儿院大门到楼内

父母在身后大门外。

柴丽丽被四个人护送着往孤儿院的大楼里进。

男老师：慢点走。

女老师：以后你就住在这儿了。

柴丽丽仰视着跟她说话的陌生人变形的脸。

柴丽丽很害怕。

15.孤儿院院子

做操的时候，喇叭里放着欢快的音乐。

柴丽丽被一个老师推着从大门附近走出来。

刺眼的阳光照在柴丽丽的眼睛上，她看着院子里萧条的一切。

大部分的孩子脸色阴郁，或坐着，或站着。

只有一个坐在简陋轮椅上疯疯癫癫的老头起劲地随着音乐舞动，那个老头没有双腿。

喇叭里突然发出刺耳的噪音，柴丽丽下意识地捂住耳朵。

16.孤儿院集体卧室

房间里发出孩子们轻轻的鼾声。

柴丽丽蜷缩在床头，睁着眼睛看窗帘后面照射进来昏黄的路灯光。

屋内传出椅子倒地的声音，柴丽丽循声看去。

电灯突然被打开了，一个眼睛看不见的男孩子眼神空洞地往前方望着，在墙上摸索。

电灯开关一开一合，集体卧室里的很多孩子醒了。

一个穿着睡衣，头发蓬松的老师从门外进来，悄声告诫：门铃在这边！

卧室里回归黑暗。

柴丽丽换了一个方向闭上眼睛。

柴丽丽感觉到有一双手在抚摸她的额头，她似乎感觉到是妈妈的手在抚摸。

当她睁开眼睛时，却看见一个脸部大面积烧伤的孩子正看着她笑。

柴丽丽觉得很害怕，她往后缩。

柴丽丽爬下床，一瘸一拐地逃跑。

17.孤儿院走廊

柴丽丽一瘸一拐地逃跑。

柴丽丽看见穿着睡衣的老师在开着门的厕所里，正给失明的男孩提裤子。

柴丽丽没有被发现。她继续往前跑。

18.孤儿院走廊到露台

柴丽丽气喘吁吁地逃跑，从寝室，到走廊，到露台。

19.孤儿院大门

经过大门，柴丽丽摔倒了，惊醒了看门人。

看门人睡眼惺忪地和柴丽丽对视，立即摇铃报警。

铃铛声在安静的孤儿院上空响起。

20.孤儿院大门外到土坡

看门人摇着轮椅追赶柴丽丽，柴丽丽一瘸一拐地朝前跑着。

看门人被一个不高的土坡拦住了，柴丽丽还在往前吃力地走。

柴丽丽扭过头，看见不少孤儿院的看护老师追了过来，她往后退，掉到了土坡的另一侧。

21.旷野

柴丽丽一瘸一拐地往前跑。

22.小路

柴丽丽累了，在地上爬几步，再站起来走两步。

23.童年柴丽丽家

母亲在家里躺着，似乎听见了柴丽丽喊妈妈的声音。

母亲以为自己听错了，还是去开了门。

柴丽丽出现在门外，一身的灰，头上脸上都是脏的土和汗混在一起。只有那双眼睛是她熟悉的样子，可那眼神和平时也不大一样。

母亲用手撑着门框两边愣住了。

刚睡醒的父亲也出现在母亲身后，傻了似地看着柴丽丽。

24.童年柴丽丽家院子

一双破旧得看不出颜色的鞋子。

少女模样的柴丽丽正在努力地把鞋子穿在脚上，鞋子太小了，穿不进去。传来母亲的声音：这闺女，脚又长了，鞋子穿不上了。

母亲过来使劲地帮柴丽丽把鞋子套进脚里。

25.小城市街道

一条木桩子搭出来的长凳上，父亲坐在一侧吃西瓜。柴丽丽手里拿着一本书，无聊地坐在另一侧。

弟弟五六岁，正在试图学自行车。

自行车太大了，弟弟在学自行车滑行，一只脚在地上蹬得起劲。

弟弟突然将要摔倒，父亲站了起来。长凳重心不稳，倾斜向一方，柴丽丽摔在地上。

柴丽丽十分吃力地爬起来。

父亲紧握住弟弟自行车的后座。

父亲满头大汗，和弟弟仍在来来回回地跑着。

弟弟摔倒在地上。

弟弟大哭，父亲抱起弟弟。

26.医院门口

父亲抱着弟弟一路小跑。

柴丽丽在后面费劲地跟着。

柴丽丽拄着拐杖走到路口。

路口的车有些多。柴丽丽过马路的速度很慢，第一辆车等着，后面就堵上了三四辆车，偶尔有些短促的喇叭声。

柴丽丽在路中间有些不知所措。

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从身后出现，架着柴丽丽过了马路。

柴丽丽在两个人之间。她不知该说些什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27.柴丽丽家

柴丽丽拄着拐，对着镜子，用红色的丝巾给自己系了一个红领巾。她很难控制自己的手，红领巾的样子并不好看。柴丽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

弟弟突然从身后出现，扯着柴丽丽的丝巾和头发就跑。

丝巾系着死扣，扯不掉，柴丽丽脖子偏着，身体的重心一下子偏了过去。

柴丽丽拼命扯着丝巾，腾出一只手打弟弟。

弟弟回击，打一下，往后退一步。柴丽丽不是手脚麻利的弟弟的对手。

弟弟终于扯下丝巾，柴丽丽拄起拐杖往前追，她顺手拿起旁边的一个空易拉罐砸了出去。

门外的父亲往屋里走，易拉罐落到父亲脚边。

弟弟委屈地抱住父亲的腿，眼泪出来：她打我！她打我！

父亲走上前，不由分说地劈脸扇了柴丽丽一巴掌。

28.柴丽丽家客厅

弟弟穿着一身新衣服站在客厅中间，伸着一只脚，母亲弯着腰给弟弟系上鞋带。

父亲一边喝茶，一边用欣赏的眼光注视着弟弟。

母亲：明天上学了，流鼻涕了拿手绢擦，可不能拿袖子蹭。知道不？

弟弟大声说：知道了！

柴丽丽拄着拐，堵着卧室门，眼神阴郁地看着弟弟。

柴丽丽：我也想去上学。

其余三个人面无表情。

母亲给柴丽丽端了一碗稀饭：把饭吃了。

柴丽丽用僵硬的手把稀饭推到地上，碗摔碎了。

柴丽丽用固执的眼神盯着父亲。

29.柴丽丽卧室门口

母亲敲门：丽丽，开开门，好歹吃点饭吧。你这都好几天了……

父亲摆摆手让母亲让开，他用脚踹门。踹了好几脚，门中间被踢出一个大窟窿。

父亲冲进去，往柴丽丽嘴里塞饭。

装满饭菜的大碗在地上摔碎了。

柴丽丽把嘴里被塞进去的饭吐了。

父亲扬起手要打柴丽丽。

柴丽丽不屈地迎着父亲的目光。

父亲的态度软了下来。他蹲下去，把碗的碎片一个个捡了起来。

柴丽丽突然眼神发直，脖子向前努力地伸着。

母亲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拍柴丽丽的背。

母亲使出全力，柴丽丽喷出半口米饭。

30.教室里

柴丽丽拄着拐杖进入教室。气氛嘈杂转为寂静，大家面面相觑。

教室里非常挤，每个人的桌子上都是横七竖八的一大堆书。

在众人的注视中，柴丽丽穿过一排排座位，走到最后一排。柴丽丽进不去，桌子要往前挪，前排的同学只得把桌子也往前挪。同学纷纷地挪桌子。

母亲快步地离开教室。

柴丽丽感觉到同学们看她的眼神，似乎有些害怕她。

新的环境，黑板、窗户、课桌，柴丽丽看什么都很新鲜。

老师走进教室：上课！

班长：起立！

所有同学一瞬间都站起来，柴丽丽四周的光线一下子被挡住了。

同学们：老师好！

老师回礼：请坐。

呼呼啦啦的挪椅子声。

31.体育课操场

不远处，女孩子们正在跳皮筋。

柴丽丽拄着拐杖，离女孩子们越来越近。

正在跳皮筋的女孩子摔了一跤，抬头看见了柴丽丽。

其余的女孩子都看见了柴丽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

柴丽丽离开。

32.教室里

教室的过道不太整齐，又有些拥挤。柴丽丽拄着拐杖，过道对她来说有些狭窄。

老师刚洗完头，肩膀上一片水渍。她急忙忙地走进教室，看见柴丽丽卡在过道附近。

老师用刺耳的高八度声音命令道：这一排，听我口令，起立，把桌子往这边挪一点。这一排不要动，好的！

教室里一片挪桌子的声音。

过道挪出来了。柴丽丽经过，蹭掉了不少同学的书。

身后一些小声的抱怨。

柴丽丽进了座位，从抽屉里拿出一堆纸，垃圾，扫帚……

全班哄笑。

老师喝止：吵什么，安静！不起立了。把你们的练习册翻到第32页。

柴丽丽脸望向窗外，若有所思。窗外有成群的鸟飞过。

老师：柴丽丽！

柴丽丽没动。

老师走下讲台，冲着柴丽丽走过来。所有人都扭头看着柴丽丽。

老师拿起柴丽丽的练习册，发现练习册的最后一页都做完了。她又拿起别的练习册，也是都做完了。

老师十分欣赏，用她特有的刺耳的声音说：我现在要重点表扬柴丽丽同学！大家看看，虽然人家是个残疾，但她这个学期的作业都做完了！(教室里发出惊呼声)有些同学呢，前天布置的作业，今天还没有做……

33.柴丽丽家客厅

父亲推着一个很小的轮椅进来。

母亲打量着柴丽丽的表情。

柴丽丽无动于衷。

父亲上前，把柴丽丽抱到轮椅上。

34.男厕所外

父亲要把柴丽丽抱起来。柴丽丽一直往外推，父亲并不理会。

父亲强行横抱着柴丽丽进了厕所。

男生们呼呼啦啦都被吓出来了，有些裤子还没提好，有人叼着烟头。

厕所前看热闹的人越围越多。

众目睽睽之下，父亲抱着柴丽丽出来，放回到轮椅上。

35.课堂

老师在挨个检查作业，作业没做完的，头上都要挨一下。前面三三两两地站起来不少人。

父亲出现在门口，老师有些莫名其妙。

全班哄笑。

父亲走过来要推柴丽丽。

柴丽丽反抗，挣脱。

父女两个人拉扯了半天。

父亲气愤地甩甩手走了：有本事你不吃饭、不拉屎。

全班哄笑。

老师制止：都给我闭嘴！

老师检查到柴丽丽前排的女生。

老师打了女生三下。

女生委屈又不服气：老师，你打了人家一下。你打了我三下。

老师愣住了。

全班又哄笑。

36.教室

课间，教室里挺热闹。教室前面有几个男生来回地撕书扔纸飞机。

前排的几个女生转过身，一反常态地对柴丽丽很热情。

前排女生：柴丽丽，以后别让你爸来了。我们几个带你去女厕所。

柴丽丽不知如何回答，低下头抠橡皮。

前排女生主动拿起柴丽丽的练习册，笑眯眯地：对了，柴丽丽，你的练习册借我看一下吧。

37.厕所前

在很多人的注视中，几个女孩抬着柴丽丽。

一个台阶上不去，又来了几个人一起抬。

柴丽丽双手抓紧轮椅扶手，控制着自己的平衡。

38.弟弟教室门口

柴丽丽被从厕所推着回教室，经过弟弟的教室。门口站了一排学生，每个人拿着一份卷子。

弟弟正在被老师训。

老师：五十九分，你多一分就不行？看看你姐，身残志坚，门门考试拿第一！

正好撞见柴丽丽被一群女生推着经过。

老师：哎，这群女学生，干嘛呢？

一群女孩理所应当地答道：刚上完厕所。

几个赖赖的学生发出要小便的嘘嘘声。

弟弟冲过去要打那几个学生。一群人扭成一团，老师赶紧去拉架。

39.学校大会

烈日下，学校正在召开表彰大会。

学校领导们坐在一片阴影中。

学生们汗流浃背地坐在烈日下，纷纷拿书遮挡着眼睛。

校长：初二理科综合技能大赛，第一名，柴丽丽！柴丽丽同学勤奋努力，身残志坚，多次获得三好学生、优秀共青团员称号。我再次号召大家向柴丽丽同学学习和致敬！

台下稀稀拉拉的掌声。

响起雄壮的进行曲，获奖学生纷纷上台，拍照留念。所有人都僵硬地扯出一副笑容，半晌，却没见摄影师按快门。

摄影师举着相机，说：中间那个同学，往上来一点！

柴丽丽有些尴尬。

附近的老师上前指挥，旁边的同学架着柴丽丽的两个胳膊，把柴丽丽架了起来。

柴丽丽似乎看见台下很多人在笑她。

摄影师：哎——好，笑一个！很好！

柴丽丽笑不出来。

40.医院诊室

一根长长的针从柴丽丽的皮肤里刺进去。

倾斜的角度，躺在白色床单上的柴丽丽面无表情，眼神呆滞地看着墙。

汽车反射的日光投射到医院的白墙上，形成各种各样颜色的变换图案。

41.考场

黑板上写着考试时间和科目。两个监考老师在教室里一前一后地站着。

卷子从第一排传向后排。

柴丽丽旁边坐着一个很痞的学生，痞学生冲着柴丽丽笑着。

监考老师严肃地观察着每个学生。

痞学生偷偷对柴丽丽招呼：哎！

柴丽丽没敢搭理。

痞学生给柴丽丽扔了一张纸条。柴丽丽打开看了一眼，顿时满脸通红，想把纸条塞进课桌里。

一双手从柴丽丽眼前抽走纸条。

监考老师严肃地看着柴丽丽。

柴丽丽红着脸低下头。

监考老师收走了柴丽丽和痞学生的卷子，其他学生齐刷刷地往这边看过来。

42.教导主任办公室

窗户外面围了好多看热闹的学生。办公室里有三四个学生扛着椅子蹲马步。

主任：你们两个都写份检查，讲清楚事情发生的经过！

柴丽丽捂着肚子，蜷缩着的双腿下面，白色的裤子上有一片红色的污渍。

痞学生小声吹了声口哨。前面蹲马步的学生都看向柴丽丽，发出坏笑。

柴丽丽红着脸，不敢抬头。

43.教学楼外

柴丽丽的腿上搭着一件上衣。她摇着轮椅，悄悄扭过头瞥了一眼。

二楼的栏杆边，一群男生簇拥成一团，鬼鬼祟祟地看着她。

柴丽丽摇着轮椅继续往前走。

44.某小山丘

月经初潮之后的傍晚，柴丽丽坐在轮椅中，头偏着，靠在一株叶子都落光的枯树上。

远山。夕阳。夜幕渐渐降临。

黑色的鸟成群飞走。

45.医院治疗室

惨白而恍惚的天花板。

柴丽丽惨白而恍惚的脸和被汗水浸湿的头发。

仪器是用来拉伸双腿的。柴丽丽似乎听见双腿骨骼发出的咔咔声。

46.病房内

柴丽丽瞪大眼睛，盯着天花板上慢慢转动的吊扇。

柴丽丽扭头看临床的奶奶。那位白发苍苍的奶奶，只有头能动，插着呼吸机打着吊瓶。

奶奶对柴丽丽微微笑了笑。

弟弟趴在床尾熟睡。奶奶的家人席地而睡。病房里发出均匀而微弱的鼾声。

奶奶侧面卧着，睁着眼睛。

柴丽丽也醒着，和奶奶对视。

奶奶的眼神指向一个相册。

柴丽丽明白奶奶的意思，她起身，拿起床头奶奶的相册，翻开。

柴丽丽看见奶奶年轻时候的样子，她调整相册的角度，床头的灯正好照在相册上。奶奶的目光落在相册上。

相册里是一些老照片，是奶奶一生的过往。

照片有她在民国的时候穿着旗袍和丈夫的结婚照，有她和女同事们在河边的合影，有她搂着自己三个孩子的……

47.病房内

柴丽丽怔怔地看着奶奶。

奶奶去世了，风从窗外吹来，奶奶额前的白发飘动着。

奶奶的孩子们相互搀扶着痛哭。

护士们过来撤掉呼吸机。

柴丽丽感觉到静谧的空间，刺眼、模糊，死亡距离她那么近。

48.教室

黑板上贴着标语“高考为了生产，促进经济发展”。

暴风雨的天气，教室里阴沉沉的。

同学们在自习，气氛很压抑。

一阵狂风吹开窗户，夹着雨和落叶一起吹进教室。

其他同学手脚麻利地从窗户边逃开了，只剩下柴丽丽。她在雨中淋成很狼狈的样子。

49.路上

大雨磅礴。母亲穿着雨衣，柴丽丽打着伞。母亲推着轮椅上的柴丽丽，弓着腰，缓慢前行。

马路上空空荡荡。偶尔来了一辆车或两辆车，母亲就挥着手拦车。没有车停下来。

柴丽丽的雨伞被风吹得伞面翻了过来，衣服全湿透了。

雨打湿了准考证的文件夹。

地上的水逐渐形成一股黑色的水流，有些水流旋转成小漩涡。

水深的地方，母亲的脚踝被淹没了。

轮椅卡在路边，歪了过去，压住柴丽丽。母亲也被带倒了。

母亲迅速爬起来拉柴丽丽的手。

无论如何挣扎，柴丽丽都没法翻身。

雨伞被吹翻在地上。母亲在马路边呼救：有人吗？帮帮忙……

逐渐聚集了几个人，看着，没有人敢帮忙。

母亲一个人吃力地往上拉扯轮椅。

一个路人动手使力，慢慢地，其他人也上前帮忙。

50.高考警戒线

妈妈跑着推轮椅，空无一人。

巡考撑着伞站在警戒线附近招手。

巡考低头看看手里的档案。

母亲摔伤的伤口在渗血。她看着柴丽丽远去的背影。

柴丽丽尽力摇着轮椅，把母亲和巡考甩在后面。她喘着粗气，拼尽力气。

51.马路上

报纸上是关于柴丽丽品学兼优、身残志坚的报道。

报纸在地上。

父亲在扫地，看见了女儿的照片。

父亲准备捡起来。一阵风吹来，报纸飞走了。

风把报纸吹得找不到，父亲在后面一脸茫然。

52.柴丽丽家

屋里灯黑着，母亲就着昏暗的光，在卫生间洗衣服。父亲从门外进来。

父亲小声地：睡了？

母亲急切地问：睡了。怎么样？

父亲：那边还是说拒绝录取。

母亲：为啥？就是身体问题？

父亲：我能有啥办法？所有医学院都是这个标准！她还填了个不服从调剂！

母亲着急地拦住父亲：别给她吵醒了！

柴丽丽躺着，在黑暗中死死地盯着前方。她伸手把灯打开。

父母吓一跳。

53.柴丽丽卧室

柴丽丽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她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

门帘下，家人陆续离开，关门。院子里只剩下知了不耐烦的嘶叫。

柴丽丽躺在床上，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手边是一碗硬掉的看起来脏兮兮的冷掉的饺子。

她一直吃，吃到吐。

屋内的温度很高。

柴丽丽把手放在窗户上，印出一只手掌。她再把手拿回来时，胳膊上黏着很多窗框的油漆碎屑。似乎连油漆都快化了。

54.柴丽丽卧室

灰暗的房间拉着窗帘，窗外刺眼的炫光。

柴丽丽仰面躺着，对着镜子给自己化妆。

粗而黑的眉毛，夸张的眼影，大红的唇彩。化完妆的柴丽丽并不好看，反而有种可悲的感觉。

柴丽丽对着镜子欣赏自己奇怪的脸。

母亲：你也不嫌丑。

母亲奋力地扯柴丽丽身下的床单。床单挺脏，乱七八糟的一些颜色抹在上面。母亲和柴丽丽之间毫无交流。

55.沿河小路

柴丽丽化着浓妆慢慢地推着轮椅在河边走。

河边阳光刺眼，没有几个行人。

柴丽丽在河滩上看见了轮椅压过的痕迹。她觉得奇怪，顺着痕迹往前找。

柴丽丽发现了桥另侧的一群人，其中一个摄影师扛着摄像机，背后站着其他的工作人员，对面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女主持人，拿着话筒。

柴丽丽愣住了。

主持人和摄影师没有注意到柴丽丽，他们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柴丽丽偷偷摸摸地跟踪在后面。

跟了一段路，摄影师跟主持人说了些什么，她转过身。

主持人直直地看向柴丽丽。

柴丽丽愈发紧张了。

主持人朝着柴丽丽过来了：您好！我们正在直播，想现场采访一下。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摄影机朝着柴丽丽转过来。镜头和话筒直对着柴丽丽的脸。

摄像机主观视角：柴丽丽觉得非常难受，她无法控制，一口呕吐物喷到胸前的衣服上。

56.柴丽丽家卫生间

一盆水下来。

柴丽丽沉浸在无法摆脱的尴尬中。她躲在卫生间里，拿起盆往自己的头上浇水。

卫生间的门传来重重的砸门声。

柴丽丽不管砸门声，她继续拿胶皮水管把水冲在自己身上。

57.柴丽丽家卫生间外

门外的父母在砸门，背景是虚化的场景。

门开了，一束白光照进来。

父母扭头看去。

白光中有一个人影，看不出来是谁。

58.柴丽丽家卫生间

柴丽丽拼命地拿水浇自己，传来轻轻地敲门声，还有主持人很温柔的声音：柴丽丽，是我，开下门好吗？

柴丽丽愣住了，把门打开。一束暖色的光线从门外散射进来，主持人的身影渐渐在那束光线中清晰。

柴丽丽和主持人四目相对。

柴丽丽浑身是水，脸上是花了的妆，非常狼狈。而主持人在逆光中像个天使。

主持人：柴丽丽，你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白灵，也是一名渐冻人。

59.高台

柴丽丽看着远处的白灵。

阳光下的白灵显得自由、洒脱。白灵摇着轮椅，在高台上转圈。她抬起头，高举双手，沐浴着盛夏的气息。

60.采访车上

采访车在路上行驶。白灵和柴丽丽离得很近。

白灵：你跳过舞吗？

柴丽丽没明白白灵的意思，略显木讷地看着白灵。

61.换衣间

换衣间里狭窄、潮湿，一个水壶咕咕嘟嘟烧着水。

白灵只穿了运动内衣，她在调整自己的胸衣肩带。

白灵摇着轮椅接近柴丽丽。

62.练功房

纤瘦的柴丽丽穿上芭蕾舞裙进入舞蹈练功房，她像极了一只孱弱的天鹅。

柴丽丽看着镜中的自己，逆光中的剪影。

白灵的双手从身后揽住柴丽丽的腰。

缓慢旋转的舞蹈。

变化的朦胧光线。

白灵亲昵、柔软的抚触。轻音乐中一切都变得不那么现实，是柴丽丽一生中少有的优雅的片段。

63.湖岸边

远山萧条，湖面波澜不惊。

白灵和柴丽丽坐在轮椅上。

白灵：柴丽丽，你有没有想过去自考？

柴丽丽没听明白。

白灵：普通医学专业要通过体检。但自考不用。你可以通过自考拿到学位证。

柴丽丽：我也能当医生？

白灵笑了笑。

她们坐在湖岸边等待日出。天空的颜色变化得很快。深蓝色，白色，橙色，直到第一缕朝阳从水面上铺开，两个人沐浴在一片金黄之中。

64.铁轨附近

破旧的铁轨蜿蜒到远处，电线横七竖八。

几处破败的工厂。

65.柴丽丽家

电视里是股票大跌，企业家跳楼新闻。

桌子上一片狼藉。

一群人横七竖八地坐在地上不做声地喝酒。酒瓶子各处散着。

66.柴丽丽家阳台

爸爸抽了一夜烟。地上全是烟屁股。

柴丽丽推着轮椅，出现在父亲身后。她愣愣地看着父亲。

柴丽丽：爸……

父亲掐灭烟头。

67.马路

百无聊赖的小城，汽车和行人横七竖八地走着。自行车穿梭着。

父亲穿着环卫工人的衣服埋头扫地，橙色的服装在街道上非常扎眼。

68.街道

柴丽丽在路灯下看着放大了的白灵的巨幅海报。

海报很大，白灵眼神深邃。汽车在海报下面缓慢地来回开着。

69.柴丽丽院里门卫

夏末的天看起来很高，很蓝。

弟弟推着穿着红色裙子的柴丽丽经过门卫。

门卫里的大爷伸出一只手：哎，信！

弟弟接了过来。

EMS的信封，打开之后是大红色的录取通知书。

弟弟：姐！我的！

柴丽丽拿通知书来看。

弟弟推着柴丽丽继续往前走。

门卫大爷探出头，敲敲窗户：还有一封！

弟弟：哦，谢谢您！

信封上写着柴丽丽收。

柴丽丽有些意外。

打开之后，信封里竟然是自考学位证书。

柴丽丽百感交集。

弟弟推着柴丽丽继续往前，穿着环卫工人衣服的父亲正在路对面打扫卫生。

三个人隔着马路相互看着。

柴丽丽和弟弟都在笑。

父亲的扫帚倒在一旁，他似乎看见了柴丽丽手中红色的通知书。

70.马路

弟弟推着柴丽丽在马路上飞奔。

红色的长裙迎风飞舞着。

柴丽丽的轮椅越滑越快。

(幻想)柴丽丽从轮椅上站起来，自由奔跑。

跑着跑着，柴丽丽飞了起来。(幻想结束)

71.柴丽丽家客厅

柴丽丽在家里剥栗子。一边是成堆的栗子，另一边是剥好的栗子仁。

栗子的皮连着肉，柴丽丽用指甲抠栗子皮。

稍微一用力，指甲盖翻了过来。柴丽丽赶紧把手指放进嘴里咬一下。

柴丽丽端详着自己的手指，大部分指头都是红肿的。

72.柴丽丽家院子

院子里收栗子的来了。

一下子出来了好几个老头、老太太，把剥好的栗子往外送。

老太太：要不要？我的个儿大。

老头：我这剥得干净啊，老板！

收栗子的人赶紧说：够了够了，要不了这么些。

老太太：今儿栗子什么价收啊？这些天是越来越卖不上价了。

73.柴丽丽家客厅

柴丽丽从屋里看见了，赶紧拿着剥好的栗子往外走。

柴丽丽摇着轮椅，一次一次地过门槛，出门对她来说很费劲。

74.柴丽丽家院子外

柴丽丽追到院子外面，栗子不小心撒出去一半，而收栗子的已经坐上三轮车了。

柴丽丽举着手里的盆：老板，要栗子吗？

收栗子的说：要不了，拿回去吧。

三轮车缓缓地开走了。

柴丽丽往后退了一些，看着地上剥好的栗子被轮椅轮子碾碎了。

柴丽丽的目光投向对面的马路。

75.马路边

一排医生正在义诊。

柴丽丽推着轮椅过去，一脸羡慕。

孙医生五六十岁，看上去特别和气。

孙医生看见了柴丽丽，过来：小姑娘，你是来看病的？到队尾排队吧。

柴丽丽不答话，摇摇头。

义诊排着长长的队，有人挤到前面去插队，后面的人开骂。

路人甲：前面的人，怎么不排队呢？

路人乙：你这义诊也有关系户啊？也给开后门？

路人丙：你推什么推？手欠！我说的就是你！

几个人推推搡搡起来，场面有些混乱。

76.医院院子

柴丽丽在马路对面，她看见妈妈拎着白酒、香烟，拦住骑着自行车的孙医生。

隔着来来去去的汽车、自行车，柴丽丽看见孙医生和母亲就着那些礼品互相推，礼物掉在地上。

母亲尴尬，捡起来。

母亲说了些什么，孙医生目光转向柴丽丽。

他看见了坐在轮椅上的柴丽丽，表情微微一变。

77.医院户外走廊

医院户外走廊，有些人在背景处走动。

孙医生坐在母亲对面吃栗子。

母亲：我老家也是白杨村的，说起来，咱们还是老乡呢。

孙医生：还真是啊。

母亲：这孩子，医师证、药师证、自考文凭都拿到了。

孙医生：确实不容易。

柴丽丽帮孙医生打来饭，三大盆。

母亲：来来来，您吃饭！

孙医生：客气客气。快迟到了，我得回去上班。

母亲：这不吃饭不行啊！丽丽，你帮孙医生送到办公室去。

孙医生：哎，不用不用！

柴丽丽犹豫，母亲瞪了柴丽丽一眼。柴丽丽把饭放进布袋里。

78.医院走廊孙医生办公室前

柴丽丽抱着装饭的布袋往前摇轮椅，孙医生在后面跟着。

正午的医院空无一人，能听见轮椅碾过地面的声音和孙医生的脚步声。

柴丽丽回头看了一眼孙医生，孙医生点点头示意方向。

柴丽丽进入孙医生办公室。

孙医生在门口停下脚步，往里看了一眼。

孙医生进入办公室，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79.医院走廊

柴丽丽的头发有些乱，她快速地向前摇着轮椅，离开。

80.柴丽丽卧室

柴丽丽十分费劲、缓慢地自己穿上医生的衣服。

关上衣柜门，柴丽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是破碎的，映照出分裂的柴丽丽的影像。

柴丽丽离开。(镜中的柴丽丽是站立的，在现实中柴丽丽离开后，她仍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子外)

81.实习医院走廊

孙医生带着一群实习生经过一个走廊上的病人。

孙医生：23床病人，宫颈癌晚期，已经向邻近组织和器官直接蔓延，通过淋巴管转移至宫颈旁、髂内、髂外、腹股沟淋巴结。以病人的身体状况，到了这个阶段，手术和放疗化疗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孙医生介绍着，其他实习生边记录边观察，像是在观察一个动物试验体。

病人听到自己的病情，有些惊慌。

柴丽丽在最后，她转轮椅过来。

柴丽丽问病人：大姐，你叫什么名字？

叶新年：我叫叶新年。

柴丽丽笑了：叶新年？您是大年三十儿生的？

叶新年：不是三十儿，是初一。

叶新年感受到柴丽丽的好意，勉强笑了一下。

孙医生转过身严肃地看着柴丽丽，其余实习生也盯着这两个人。

82.实习医院病房走廊

柴丽丽一个人在走廊上摇着轮椅。

几个护士从一个病房里被骂了出来，落荒而逃，紧接着一只盆滚了出来。

护士们捡起盆，满脸无奈地离开。

柴丽丽有些好奇，想走近些看看。

护士长制止，一手拉住柴丽丽的轮椅靠背。

护士长给柴丽丽使了个眼色。

小护士多嘴：你知道里面是谁么？

护士长啧了一声，瞪了一眼小护士，小护士不敢吭声了。

柴丽丽更觉得好奇了。

83.医院走廊

柴丽丽看见一个房间里，一个孩子被抱着在做脊椎穿刺。

孩子一直在哭喊：对不起，我听话。

柴丽丽在门口看着，十分不忍。

小军在病房门口，有些病人出来打饭，小军自己吃泡面。

小军：没见过吧？这叫脊椎穿刺。有的大人都受不了。

柴丽丽看到小军手里的泡面。

柴丽丽：那边有送饭的……怎么不去打饭呢？

小军：打饭？嘁！你去问问那些人，看他们敢不敢和我一起吃饭？

柴丽丽不太明白小军在说什么。

小军上下打量着柴丽丽：你这个样子，还能当医生？

柴丽丽觉得受到了侮辱，脸一沉，转身离开。

84.儿童特护病房

柴丽丽进来，病房里静悄悄地躺着不少孩子。

这些孩子的年纪在3至10岁之间，都秃着脑袋。白净的脸上一双双眼睛显得很大，眼神也很清澈。他们张望着柴丽丽。

一个护士匆匆走来：安贝贝，来穿刺了。

安贝贝是个四五岁的小姑娘，她顺从地从床上爬下来，牵着护士的手。

护士把安贝贝领走。

其他孩子都用同情的目光追视安贝贝。

内向的小姑娘小云害怕地低声抽泣起来。

柴丽丽看见旁边有一个负压球。她对小云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柴丽丽把负压球用手术剪刀剪开，扣在自己的鼻子上。

柴丽丽装成一个小丑的样子。

小云的注意力被柴丽丽吸引了。

柴丽丽：嗨，我是一个马戏团的小丑，我的名字叫小毛毛虫！

小云笑起来，很多孩子爬下床，凑到柴丽丽身边。

柴丽丽：毛毛虫爬呀爬呀，爬到小朋友的脖子上了。哎呀，好痒啊！

被挠的孩子哈哈地笑着。

柴丽丽：咦，毛毛虫不见了！它去哪儿了？哎呀，它又爬到小朋友的肚子上了！

孩子们边笑边躲。

一个调皮的男孩子扑了过来：我也是毛毛虫！我也来挠你了！

男孩子挠了柴丽丽的膝盖和腿。

柴丽丽虽笑着，却没法躲开。

男孩子有点生气：你骗人！毛毛虫咬你了，你怎么不躲呀？

柴丽丽不知该如何解释。

一个护士进来了，推着一个侧卧着在哭的大约三岁的孩子。

大家一瞬间都安静下来了。

护士：吵什么呢？都回去！

孩子们四散回到床位。

护士不太高兴地瞪了柴丽丽一眼。

85.医生办公室

柴丽丽打开抽屉翻看记录表，发现小军得的是艾滋病。

小云跑进医生办公室，拉住柴丽丽的手：阿姨，睡不着。

86.儿童特护病房

小云自顾自地在说话：我家后山有一棵好大的樱桃树，春天有好多樱桃，可甜了，可好吃了。

柴丽丽抚摸着小云的头发。

小云：阿姨，你的腿为什么还不好啊？

柴丽丽：就快好了。

小云：那我的病什么时候好？

柴丽丽：也快好了。

柴丽丽抚摸着小云的头发，轻轻唱歌：小宝贝，快睡觉，我把摇篮轻轻摇。愿你梦中多欢笑，愿你健康直到老……

小云在歌声中渐渐安静下来。

87.女厕所

柴丽丽的手划破了，她在厕所里间洗手。

手上鲜红的血液顺着水流往下淌。

柴丽丽洗完手到外间，猛然看见叶新年蹲在厕所窗户下面，捂头蜷缩着发抖。

柴丽丽：叶大姐……

叶新年好像没听见柴丽丽的声音，半晌，她才面无表情，颤抖着抓住柴丽丽的手。

88.手术室外

护士们在无聊地说买菜、孩子上学的事儿，全是钱的事儿。有的护士在睡觉。

一家人从急诊室附近跟着担架车跑出来。

柴丽丽赶紧赶过去。

担架车上是双眼紧闭的叶新年。

一家人都在哭，夹杂着七零八落的抱怨声。

“多好的儿媳妇啊，说走就走啦……”

“你女儿才两岁，你咋舍得走啊……”

柴丽丽推着轮椅躲开，远远看着。

护士阻拦，叶新年家人还在挣扎。两边都累的够呛。

叶新年家人挣扎不动了，蹲在墙角抽泣。

叶新年家人在打电话问医保的事情：哎哎，我是。为啥只能报百分之五十？不是全报吗？你放屁！人都死了，怎么办证件！

柴丽丽恍惚地看着这一切。小军出现在柴丽丽身后，一脸无所谓。

小军：我在医院呆了三个月了。每天看见人死，麻木了。

小军突然拿出手机在拍摄：大家好，我是小军。刚死了个人，那边家里人还在哭呢。哦，各位，这是实习医生柴丽丽小姐，她每天坐着轮椅上班。

柴丽丽发现自己正被手机拍摄，赶紧躲开。

89.小军病房内

柴丽丽给小军换点滴。

小军在网上发帖子。

柴丽丽在旁边看。

小军让给柴丽丽。

柴丽丽浏览，看见小军在医院拍的各种搞怪图。

两个人笑。

小军突然在柴丽丽胳膊上拍了一下。

一个蚊子死了，溅了一点点血。

那点血激起了柴丽丽和小军敏感的神经。柴丽丽看着那点血，又和小军对视。

90.医院办公室

柴丽丽在办公桌旁写东西，看见一对夫妻埋着头坐在对面。

小军经过走廊，看见了柴丽丽，准备打招呼。这对夫妻突然站起来。

小军脸色顿时变了，那是他许久没有联络的父母。

小军要跑，父亲抓住小军的领子。

小军往对面屋里跑，他父亲和母亲也跟了过去。

隔着一扇门，柴丽丽看见小军父亲扇了他耳光。

两个人都要动手，被后面的护士拉住了。

父亲看着小军的鼻血突然往下流。

父亲坐在一边抱着头。

小军父亲沉默地走出门。

小军父亲走到柴丽丽附近：医生，前面花了多少钱，我掏。往后别给他治了。家里工薪阶层，没这个经济条件。

小军父亲在纸上留了电话号码。

小军母亲从后面过来，一言不发地撕扯父亲的衣服。小军的父亲拽着母亲往电梯口走。

小军的鼻血仍然没有止住。他躲在门口，呆呆地看着父母的背影。

91.医院走廊

柴丽丽看到走廊尽头一个老人老王坐在轮椅上，手里捧着一个盒子。

老王把盒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倒进垃圾桶，然后回到自己的病房。

柴丽丽摇轮椅过来，瞥了一眼垃圾桶，发现满是抗美援朝的照片、证书、军功章。

柴丽丽抬起头，看着那间病房的门。

92.柴丽丽家卧室

柴丽丽对着镜子给自己剪头。

柴丽丽打开水龙头，水龙头里发出干涸的声音，停水了。她在低沉的轰鸣声中感觉到一阵压抑和窒息。

窗外的路灯亮了，把卧室的窗户照出了一片灿烂的金色。

93.医院走廊

柴丽丽看见小军骑在窗台上，以一个非常危险的姿势拿着手机自拍。

小军把自拍杆连同手机一起扔出窗外。

拐了弯，柴丽丽又一次来到那个略显神秘的病房门前。

94.老王病房内

柴丽丽打开门。

老王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滚！

老王手边有个铁盆，他伸出手，拿起盆向门外砸。他的力量太弱了，盆掉在地上。

老王又拿起桌子上的塑料袋扔。塑料袋更使不上力，也是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柴丽丽进来，把饭放在床头桌上。她打开腿上的盒子，拿出一个DVD播放机。

柴丽丽：王营长，我给您带了点东西，打发时间。

电视接通，电视上播放的是国庆阅兵式，立正、敬礼的口号声中，仪仗队经过。

老王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

柴丽丽默默地把盒饭打开。

老王用捏成拳头的手费力地控制着勺子，想把勺子成功地伸向饭盒似乎需要很长时间。

老王用颤抖的手拿着一勺饭往嘴里放，结果勺子掉了，饭掉在老王身上。

柴丽丽默默地把老王身上的饭擦掉。

老王突然开始哭泣。

柴丽丽低着头，默默地陪伴着他。

95.老王病房内

电视机屏幕仍然在播放国庆阅兵的画面，老王的遗像看着屏幕在笑。

遗像靠着病床上的枕头立着，老王之前扔掉的照片、勋章、证书摆在遗像周围。

柴丽丽坐在位于墙角的轮椅里，盯着病床上的遗像发呆。

96.实习医院诊断室外走廊

清晨，柴丽丽看见小云的父母拎着一些东西，带着小云出来了。

柴丽丽有些意外：小云，你要走了吗？

小云笑眯眯地说：我病好了，要回家了！

小云的父亲也勉强笑了笑。

小云父亲：钱花完了。

柴丽丽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突然想起什么。

97.医生办公室

柴丽丽拉开抽屉，拿出小丑鼻子。

98.医院走廊

柴丽丽摇着轮椅赶出来。

柴丽丽：小云——

小云转身看着柴丽丽。

柴丽丽把小丑鼻子给小云戴在鼻子上。

小云微笑。

柴丽丽目送着小云离开。

99.办公室外楼梯附近

柴丽丽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她想把领口的扣子解开。

扣子突然掉了，从柴丽丽手边，一蹦一蹦地顺着楼梯掉了下去。

100.银行门口

小军从银行里出来。

小军捧着很多钱，数量惊人。他把钱一叠一叠地往包里放。

小军：网上直播赚的。现在的人都好咱这一口儿。你要是网红，你也能赚钱。

小军把包转交给柴丽丽。

柴丽丽看着小军。

小军：不治了。没啥意思。我先走了。

柴丽丽看着手里的包。

小军：帮个忙。明天我爸妈来结账，把包给他们。

小军摆摆手，很潇洒地走了。

101.医院后门外

柴丽丽出来，发现很多撕碎的纸在空中飞舞，落下。

一张碎纸落在柴丽丽手里，柴丽丽发现那是小军的病例纸。

柴丽丽抬起头，随着她的目光，传来沉重的声响。

小军跳楼后砸在了柴丽丽头顶的磨砂钢化玻璃上。

鲜红的血蔓延开，玻璃裂了缝，血流在柴丽丽的脸上。

102.门诊室

孙医生对面坐着一个满脸疲惫的姑娘。

柴丽丽进来：孙医生。

孙医生抬起头：小柴啊？

柴丽丽：我要走了，来跟您打个招呼。

孙医生：你先别走。我这儿快结束了，待会儿送送你。

孙医生转向问诊女孩的单子，狐疑地沉默着。

孙医生：症状是一直出血？

孙医生看着姑娘，柴丽丽也看向姑娘。

姑娘突然很紧张地站起来，边走边说：我不看了，我还有事。

柴丽丽觉得不对劲，追出去。

103.医院走廊

姑娘看见柴丽丽在追，越走越快。

柴丽丽摇着轮椅追出去，去扯姑娘的手、衣服。

姑娘摆脱开柴丽丽，快步向前走。

柴丽丽大声喊：站住！

104.实习医院院子

柴丽丽摇着轮椅惊慌地四处寻找。

105.偏僻厕所外

柴丽丽停住了。她听见一个孩子微弱的哭声。

柴丽丽看见厕所外的楼梯。她从轮椅上滑下去，摔在地上。

柴丽丽用手支撑着，抓着楼梯的栏杆，两脚使劲，往上爬着。

106.偏僻厕所内

柴丽丽看见一个孩子被扔在厕所下水道里。

她想伸手把孩子拉出来，她的手距离孩子很近了，却够不着。

柴丽丽的脸蹭破了。她拿出手机，手机没信号。

柴丽丽爬出去呼救。

柴丽丽双手支撑着地面用力往前爬着。

柴丽丽眼前是恍惚的、倾斜的大地。她摸了一下蹭破的脸，手上有一些血。

不久，一群人脚步匆匆地赶来……

柴丽丽被人扶起来，放回轮椅上，推出厕所门。

柴丽丽看见不远处，新生儿的母亲跪在院子里，几个人驾着她。她崩溃大哭。

107.柴丽丽家

柴丽丽收到一封信，封面上写着寄件人是白灵。

柴丽丽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读信，渐渐露出兴奋的表情。

柴丽丽拉开抽屉，打开一个老旧的铁盒子，里面是柴丽丽实习时存的钱。

108.柴丽丽卧室

弟弟帮柴丽丽穿好了芭蕾舞裙。

弟弟出门后，柴丽丽把房门反锁，闭上眼睛。

(想象)白灵带着她跳舞的场景。(想象完)

柴丽丽尝试着那些动作。

(想象)柴丽丽和白灵再次共舞的情景。(想象完)

柴丽丽全部身心沉浸于舞蹈中。

109.舞会长廊

柴丽丽化了妆，穿着芭蕾舞裙，有些紧张地摇着轮椅往前走。走廊尽头传来人们的笑声、隐隐约约的音乐声。

长廊尽头的大门打开了。

柴丽丽出现在大门外。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止了，他们把眼光投向柴丽丽。这些人中，男士都穿着燕尾服或礼服，女士都穿着晚礼服。

柴丽丽穿着芭蕾舞裙子，坐在轮椅上，挛缩的小腿在轮椅上搭着。

白灵坐着电动轮椅出现在这群人中间，表情也有些异常。

110.舞会角落

白灵打量着柴丽丽：丽丽，来，来这边。

柴丽丽笨拙地点点头，跟着白灵来到屋子的一角。

柴丽丽打算说点什么。

后面来了人：白灵！

白灵：哎！

白灵转身离开，扭头和柴丽丽礼貌地笑了一下。

柴丽丽掩饰地用芭蕾舞裙子裹住腿。

111.舞会阳台

柴丽丽推开落地窗，来到露天阳台。

秋天晚上的风十分清冷。柴丽丽捂着胳膊，冻得瑟瑟发抖。

柴丽丽转眼隔着窗户看着舞会里面的场景。

白灵在舞会中和其他人谈笑风生。

舞会很热闹，流光溢彩，觥筹交错，裙摆摇曳。白灵笑着，似乎忘记了柴丽丽的存在。

柴丽丽把目光收回，向上看天空，背景是热闹的舞会。

112.舞会阳台

天已微微亮，不知睡了多久的柴丽丽被落下的雨滴打醒。

柴丽丽看到屋内杯盘狼藉，已经空无一人。

柴丽丽正想穿过窗户回到屋内，突然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吓得柴丽丽没敢进屋，藏到落地窗窗帘后面。

透过窗帘的缝隙，柴丽丽看到一个男人从楼梯上走下(之前白灵采访时出现过的摄影师)。

柴丽丽屏住气，努力不让自己被发现。

摄影师对着楼上喊：下来吧，人都走了。

柴丽丽惊愕地看到，身着性感睡袍的白灵从楼梯上缓缓踱下。

白灵和摄影师动作亲昵。

雨中的柴丽丽感到悲伤又愤怒，她用手机拍下了这一幕。

113.码头

乌云密布，压在海面上。

柴丽丽坐着轮椅一直往前。

码头，工人们穿着一模一样的工作服在往集装箱里搬运。

柴丽丽停在集装箱附近。

码头工人们没有任何表情，似乎没有看见柴丽丽。

长长的镜头里，工人搬起轮椅中的柴丽丽最终出画。

114.城市街道

两栋楼的阴影把柴丽丽挤进一个刺眼的角落。

柴丽丽蓬头垢面，在巨大的LED广告牌下面，看着白灵作为渐冻人代言人拍摄的公益宣传片。

宣传片中，孩子们为白灵流下了感动的眼泪。人们争着去拥抱白灵和她合影、握手。

柴丽丽被一个人的阴影挡住了，那人给她扔了两块零钱。

柴丽丽扭头看旁边断腿的乞丐，乞丐向她笑着点点头。

115.空房间

柴丽丽努力、急促地呼吸着。她的呼吸能看见白气，眼睫毛上都有白霜。

颤抖的手用铅笔在白纸上写着字：有些寒冷永远不会消失。

柴丽丽拿笔很困难，字迹歪歪扭扭。

116.火车站附近

(此段全程以柴丽丽主观视角拍摄，实际是白灵的遭遇)

冬天，另一个城市，柴丽丽(白灵)从火车站下车。

几名家长从柴丽丽身后出现，冲向她。

哭泣的孩子。

来自家长粗暴的指责，辱骂，攻击。

柴丽丽掉下了火车站台。

柴丽丽的头部受到了剧烈撞击。

躺在铁轨上的柴丽丽(白灵)望向天空，伸出手，她仰视的视角里：柴丽丽站在站台上面无表情俯视着她。

117.柴丽丽家卧室

柴丽丽蜷缩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视新闻，新闻内容是火车站发生的事情。

118.柴丽丽卧室

字幕：一年后。

记者在对着柴丽丽各种生活细节进行拍摄。

父亲给柴丽丽制作了一个起床用的升降架。

柴丽丽依靠升降架从床上挪到轮椅上。

柴丽丽下床的时候从床上头朝下栽了下去。

柴丽丽脸上摔出的伤疤。

柴丽丽在尽力地自己洗脸、穿衣服……镜头中是并不美好的生活细节。

记者来了，明显老了的父亲穿上清洁工的衣服，表情冷漠。

父亲没打招呼，出了门。

119.大巴车

柴丽丽在大巴车上看风景。

一群渐冻人都坐在大巴车上。

刹车。

车上的渐冻人们费力地下车。

有些人拄拐，有些人需要抬下来。

导游热情地站在车前方解说：我们已经到了本次旅游的目的地。接下来，我会带着大家爬爬山。到了山顶之后，我们可以吃点东西，开个Party！

渐冻人们面面相觑。

120.公益活动舞台上

柴丽丽换了发型。透过帷幕，她似乎看见下面的观众席坐满了曾经在医院里见到的那些病人——小云、小军、老王、叶新年以及孤儿院里的那些得病的孩子们……

她看见有些人在做冰桶挑战，在冰水中冻得大喊。

有些人在调整灯光，整个会场的人暴露在一亮一暗的反差中，所有人都捂着眼睛，只有那个孤儿院里的失明孩子在人群中发呆。

音响发出刺耳的声音。保健品堆得非常高，人群围在前面购买。保健品轰然倒塌，砸在人们头上。

舞台上演着舞蹈，台下的一个神经质的女人眼妆哭花，面无表情地抽着烟。

柴丽丽出场，她喘不过气地忍着眼泪。

观众看到柴丽丽出现，迅速在主持人的示意下安静了下来。

观众仰望着柴丽丽，有人感动落泪。

柴丽丽深呼吸：大家好，我是柴丽丽，是一名渐冻人……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121.医院走廊到病房内

柴丽丽摇着轮椅走在前面，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女主播和摄影师。

女主播明白了柴丽丽的意思，没再跟进去。

柴丽丽推开白灵的病房大门，像多年前白灵推开她的房门那样。

躺在床上的白灵，鼻子上插着食管，气管被切开，插着呼吸机。

柴丽丽看着白灵苍白瘦削的脸，和那双熟悉的眼睛。

白灵的嘴唇在微微颤动，但并不能发出声音。

柴丽丽把耳朵慢慢凑到白灵嘴边倾听，两个人的脸离得越来越近……

呼吸机之外均匀的喘息声，柴丽丽似乎听见了来自于记忆中的声音……

122.山崖

童年时期的柴丽丽喘息着，一步一步爬上山崖。

视野辽远，鸟儿飞过。

柴丽丽兴奋极了。她到山崖边，两脚踩在陡壁上方。

柴丽丽看着远方。

从山崖下方升起成百上千个黑色的氢气球，飘在空中，飘过旷野，飘过枯木。

气球下面拴着麻绳，绳尾打成一个圈，像一个个绞刑用的绳圈。

123.白灵病房外

柴丽丽推开病房的门，来到病房外，靠墙坐在轮椅上。

柴丽丽听见病房内呼吸机发出的警报。

护士冲进去。

家属、摄影师冲进去。

警报声消失了。

124.柴丽丽家

柴丽丽的家里空无一人。有人在敲门，没有人去开门。

敲门声急促地响了很久，门突然开了，风卷着一大堆落叶扑进来，顿时房间各处都是落叶。

125.浴室

安静潮湿的空间，柴丽丽身体蜷缩，背部朝上，浸在浴缸中。

柴丽丽将头埋入水里，水面上偶尔有一两个泡泡出现。

浴缸变为一个深潭，柴丽丽蜷着身子一直向下落。

126.高楼顶

柴丽丽俯瞰整个城市。

一阵风吹过，柴丽丽感到一丝寒意。

柴丽丽穿毛衣，毛衣套头到一半，停住不动了。

柴丽丽以一个怪异的姿势停在那里。

透过毛衣的间隙，柴丽丽看见了一个五彩斑斓的世界：高楼的LED屏幕在播放柴丽丽出席公益活动的视频、冰桶挑战资料剪辑、渐冻人公益骑行资料剪辑、捐助呼吸机资料剪辑。

127.诊所

柴丽丽坐着轮椅，打开诊所的门。

一片光亮照射进诊所。

柴丽丽坐在轮椅上停在门外，看着这个属于自己的空间陷入沉思。

柴丽丽进屋环顾这间古朴、有年代感的，尘封已久的屋子。

突然，白灵出现在窗外。

柴丽丽和白灵对视。

白灵转身走开。

柴丽丽推轮椅前进，摔倒，她在地上爬行，回头看自己的腿，手使劲伸向窗外，却够不着。(呼应她幼年山间小路、洗手间救婴儿的场面)

柴丽丽想喊，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柴丽丽看到快速倒放的镜头——她坐在轮椅上看到自己膝盖、腿和张开的双手，以及轮椅快速倒退的各种场景。

最终，一切都安静下来了，柴丽丽的眼前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