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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觉审美自由与技术时代的电影创作

2018-11-15

电影文学 2018年10期
关键词:时代图像

张 珣

(齐齐哈尔大学 美术与艺术设计学院,黑龙江 齐齐哈尔 161006)

电影这门艺术与技术之间有着密切的关系,从其诞生之日起,电影就依靠视觉技术进行意义世界的建构。而在人们普遍已经承认当下电影创作进入了大众时代、消费时代时,却较少有人提及电影已全面进入一个由视觉媒介、视觉技术主宰的时代。并且在技术时代下,图像和人拥有怎样的关系,人对于图像在审美上的选择、甄别和评价有怎样的倾向,人是否也进入了一个视觉审美自由的时代,是值得我们深思的问题。

一、从影像到仿像——技术对审美自由的成就

必须承认的是,技术对于人们在视觉审美上向着自由迈进是起着积极作用的。正是在技术时代中,电影实现了对超真实性(hyperreallty)图像的制造,让电影人从“记录”走向了更为从心所欲的“创造”,让观众实现了“眼见”不必“为实”的自由。斯坦利·库布里克一举揽获奥斯卡金像奖最佳视觉效果的《2001太空漫游》(1968)可以说开启了电影在视觉上“无中生有”的时代。此后乔治·卢卡斯的《星球大战》(1977)取得了压倒《2001太空漫游》的轰动效应,卢卡斯也在此后继续创作了长盛不衰的“星战”系列。

而詹姆斯·卡梅隆则可以被视作是数字虚拟影像全面对电影视觉层面进行渗透时代的代表人物,在早年的《深渊》(1989)实现了对被拍摄对象真实存在的依赖之后,他更是凭借着经典之作《泰坦尼克号》(1997)对动人心魄的泰坦尼克号船难的再现彻底宣告了波德里亚所说的“完美的罪行”的可能,而电影创造的票房纪录则由十余年后他自己的3D巨制《阿凡达》(2009)打破。而《阿凡达》的拍摄之所以迁延日久,很大程度上正是因为技术无法达到卡梅隆的期待。同样还有如史蒂芬·斯皮尔伯格的《侏罗纪公园》(1993)、彼得·杰克逊的《指环王》三部曲、加文·胡德的《安德的游戏》(2013),以及在动画片领域,迪士尼正式开启3D动画时代的《玩具总动员》(1995)等,电影中的恐龙、戒灵、外星人和玩具等,都是在电影人主观意愿下,通过数字技术凭空生成和改造的图像。

技术对于视觉审美的贡献并不仅仅局限于上述科幻、灾难和奇幻电影中。无论是罗伯特·泽米基斯的《阿甘正传》(1994),抑或是英国加布里埃尔以近乎纪录片的形式拍摄的《总统之死》(2006),电影在题材和视觉风格上显然都是立足现实的,但是电影中的大量场景又无疑是虚构的,如阿甘和肯尼迪总统、猫王等人的会面,美国前总统小布什在芝加哥的遇刺等,这些逼真得有如新闻画面的影像同样是数字技术合成的。类似这样的影片不胜枚举。技术为观众在视觉上开辟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历史时空,改变着人们的审美活动乃至社会交往形式。

又如美日合拍的,根据同名电视游戏制作而成的《最终幻想:灵魂深处》(2001),这更是一部在视觉技术上堪称里程碑式的电影。电影讲述的是人类在2065年与外星生命进行对抗的故事,就世界观、英雄观以及故事本身而言,《最终幻想》本身并不突出。电影令人称道之处在于它是一部完全由CG动画制作完成,没有使用一个真人演员的影片。在电影中出现的人物无论是毛发、皮肤抑或是动作、表情等,都已经与真人高度相似。但这种在仿像上的成就并非《最终幻想》最令人感慨之处。电影给人带来喟叹唏嘘的地方在于,曾经投资巨大,一度将出品方之一的Square逼到倾家荡产地步的《最终幻想》,仅仅在数年之后其视觉效果就已经远远落后于一些原创动画录影带(Original Video Animation)的蓝光小成本制作,视觉技术进步的速度之快可谓令人瞠目结舌,也迫使着电影人不得不紧跟潮流。后来,在李安的《少年派的奇幻漂流》(2012)、乔恩·费儒的《奇幻森林》(2016)等有着大量人和野性难驯的动物互动的电影中,导演们无不采用了使用真人演员在绿幕前的表演与后期加上CG动画的方式进行拍摄。观众不难看到,相对于依然让观众能意识到“假”的《最终幻想》,这两部电影在CG动画上几近完美,不仅在于老虎等动物惟妙惟肖,每一个部位都尽善尽美的设计,也包括演员与原本并不存在的仿像之间互动的妙合无垠,以至于观众单纯从视觉上根本已经无从辨认实景拍摄与虚拟图像之间的区别。不得不说,在技术时代,电影人在将许多原本被认为永无可能搬上大银幕的故事影像化上,得到了空前的自由,观众也在视觉审美上得到了空前盛大、丰富的享受。

二、从不自由中寻求自由——技术与审美自由的相悖

如前所述,技术的进步为人们提供了视觉审美在审美对象制造、审美对象选择和评价等方面的自由,但另一方面,技术又阻碍着人们实现审美自由。审美自由被认为是人对现实世界,以及自身被异化的状态的否定,人以这种否定来恢复真实的天性。在当代美学中审美自由被紧紧地与反叛和抗争相联系。正如贡巴尼翁所指出的:“美学的现代性就其本质而言是以否定性加以定义的:它否定资产阶级,谴责艺术家在低级趣味主宰下的庸俗且守旧的世界中被异化。”蒋孔阳则在《美学新论》中对自由进行论述时表示,自由包括了不受他物束缚、限制的自由,以及自己做主,不对他物有所依赖的自由。只有这样的自由才是主体得到解放,拥有主体能动性的自由。然而我们反观技术时代的电影创作,就不难发现,技术在帮助人们克服限制,走向表达自由的同时,又使得人们对技术产生了强大的依赖,技术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人们的束缚,甚至在社会被“低级趣味主宰”的情况下对人有着异化作用。承受异化的人既包括了电影的创作者,也包括了电影的观看者。市场上每年涌现出来的大量水平低下,内容单薄而纯靠视觉特效吸引观众的电影就是技术时代的负面产物之一。因此从这一点来说,技术时代又是与审美自由相悖的。人们获得了视觉上的充分享受,但并不意味着获得了精神上的解放。

技术对视觉审美自由的侵害首先体现在一种图像霸权中的“娱乐化”上。如前所述,大量电影轻视了电影的内涵,而将有限的资金和精力投入在图像上,力求用影像来征服观众的眼球。如饱受诟病的迈克尔·贝的《变形金刚》系列。观众无须对电影有着在剧情和深度上的审美期待,只需要欣赏电影密集的打斗,而电影人也不断绞尽脑汁地制造冲突,通过变更冲突双方成员和冲突地点来使打斗更为精彩惊险。在这样的电影中,观众得到的只是一种纯粹的、肉眼上的感官刺激,而在观影过后并没有得到更多的启益。电影从一种需要人们理解的对象,变成了只需要感受的对象,从提供沉思和精神慰藉,到只提供刺激和娱乐。这样一来,不仅空洞的图像无助于观众对世界的认知和理解,长此以往,观众视觉欲望得到满足的阈值也会不断升高,使得影像制造进入一种恶性循环中。

其次是商品拜物教的视观。技术时代同样也是商品化时代,物质领域与精神文化领域中的一切均被商品化了。人以一种有着强烈欲望的眼光来看待这个世界。法国精神分析学家拉康在其《论凝视作为小对形》中就指出了视觉和欲望之间的关系:“凝视本身就包含有拉康代数学的小对形。在那里,主体陷落了,那使视觉领域具体化和产生与之相适应的满足的东西是这样一个事实,即基于结构的原因,主体的陷落总是难以觉察,因为它被简约为零了。就凝视作为小对形可能象征着阉割现象中所体现的这一核心缺失而言,它无知地离开了主体,以至于出现了对表象的超越。”简而言之,人们的凝视从审美的凝视变成了欲望的凝视,图像的表达也就成为一种欲望的商品化的表达。人类为此付出的代价就是主体性的丧失,即并非人以视觉去捕捉图像,而是无处不在的、活色生香的图像捕捉了人们的视觉,人被图像的网笼罩其中,陷入一种被动中。

在这样一种形势下,部分导演开始了从“不自由”向着“自由”的突围。即在承认电影的摄制依赖技术,利用技术的同时,在电影的内容上向观众指明技术以及科技理性主义的局限或危害,使影片富于深度,观众并没有仅仅让自己的视觉沉沦在影像的世界中,而是积极主动地对影片进行反思。这样一来,人就在某种程度上挣脱了物象的遮蔽而又夺回了视觉审美的自由。这在科幻类型片中体现得尤为明显。以《西蒙妮》(2002)为例,曾经担任《楚门的世界》(1998)的编剧,在其中对于技术时代下的传媒和大众进行了质疑的安德鲁·尼科夫又自编自导了这部电影。在电影中,事业、爱情双双遭遇打击的好莱坞导演维克多在一位天才程序员的帮助下创造了一个在相貌、声音、姿态等方面全然完美的女性西蒙妮,西蒙妮诞生之后很快成为世界级偶像,除了参与维克多电影的拍摄之外,还上杂志、上电视、开演唱会、当慈善大使,等等。然而这个“S1m0ne”却是一个由1和0构成的虚拟人物。如果说,在《楚门的世界》中,楚门是一个在技术操控下被全世界欺骗的人,那么在《西蒙妮》中,西蒙妮则成为凭借技术欺骗全世界的人。而人们或是垂涎于西蒙妮的商业价值,或是要享受追捧明星的乐趣,也甘愿接受这种欺骗。在维克多清除了西蒙妮后,他竟然被控谋杀明星。电影通过这个荒诞的故事警醒人们不能耽于视觉上的狂欢,对符号而非真实本体进行膜拜与迷恋,现代传媒也不应该在这种符号消费中过分推波助澜。而动画电影则拥有更大的自由表达空间。例如,在押井守的在“赛博朋克”领域有着重要意义的影片《攻壳机动队》(1995)中,在2029年时,人类被全面地数字化和网络化,人成为一个庞大网络上的终端,人类和机器之间的界限被消弭,如主人公女警察草薙素子早已经全身“义体化”,又如环卫工人的记忆全系人造的,包括人格在内的一切都可以以人为的手段通过程序合成制造出来。巴特爱自我意识强烈的素子,但是这种脱离了生存实感的爱又是脆弱的。素子最终选择放弃肉体进入网络,实现网络世界中的“永生”。这一点与后来沃卓斯基姐妹的《黑客帝国》(1999)中人类“缸中之脑”的生存境况是高度接近的。与之类似的还有约瑟夫·鲁斯纳克的《异次元骇客》(1999)、约瑟夫·科辛斯基的《创:战纪》(2010)、伦·怀斯曼的《全面回忆》(2012)、沃利·菲斯特的《超验骇客》(2014)。人类或是被技术反噬,或是在技术时代迷失自我的位置,违背伦理禁忌等。可以说,这些电影都是电影人用技术质疑技术的范例,电影在叙事和世界观设定上的奇巧与视觉技术融为一体,避免着观众在视觉审美上的同质化、肤浅化和平面化。

在技术时代,影像得以凌驾于真实之上,娱乐与消费成为视觉对社会的贡献。人们在得到革命性的视觉审美自由之时,又有可能面临着感官与精神、心灵的相悖。而值得庆幸的是,仍有电影人不甘于成为技术和商业的奴隶,努力克服技术的异化,彰显技术的弊病。当代电影的创作让我们看到了,视觉审美就在和视觉技术这种既有成就又有对抗的关系中,向着更高级、更全面的自由迈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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