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散』的两种解法
2018-11-15陈晓辉
□陈晓辉
民国画家丰子恺有一幅小画,一钩新月,一挂竹帘,藤椅小桌上,一只茶壶几个茶杯,旁边小字: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画面简单寥落,颇有雅人深致。
但是“人散”二字,在我的老家还有另一种完全不同的解法。
那天街口坐了一群大娘婶子闲话桑麻,还有两个小朋友在旁边玩耍,一派乡村田园气息。我带着两岁多的儿子去凑热闹,谁知道儿子像个小土匪,先抢了一个小朋友的玩具,我批评他的时候,他充耳不闻,还把一位奶奶递过来的花生扔了一地,我刚想把他拎过来,他又飞快地跑走,抓一把土扬向不远处几只觅食的鸡。好端端的田园浪漫,被他搅得鸡飞狗跳。
一个奶奶笑着说:“你可真是个‘人散’!”另一位大婶看我一脸茫然,给我解释:一群人正在说话,你一来,别人都散了———叫做“人散”。说明这个人没有人缘,惹人厌。
我哈哈大笑,儿子果然是个讨厌的小“人散”。多生动鲜活的语言!
丰子恺的“人散后”,有唐诗宋词的韵味,是诗情画意,是精神的浪漫与诗意的栖居。画面上不见一人,却有月下的茶壶和几只茶杯,不难想象,三五好友月下聚会,以茶代酒,说到投契处,也许那茶斟了一巡又一巡,直到月上竹帘,方才不舍散去,或许还约下次重聚,或许就是最后的道别。令人想起李后主的“无言独上西楼”,唯无言,方有万言;唯不见一人,才见热闹。
留下的那个人,看着天上一钩新月,此情此景,寂寥又丰富,快乐又忧伤。
而乡村的“人散”,透着惫懒无赖的可厌,又有混沌懵懂的可爱。这个人多半不会作恶,真的恶人,别人怕还来不及,怎么敢给他难堪?这个人多半很笨,知道自己人缘不好,偏偏去人多处自讨没趣。这个人可厌又不自知,或许还得意洋洋想去炫耀什么,但别人一哄而散,留下他一人在原地发蒙:怎么正好我来,别人都有事走了?
留下的那个“人散”,又可怜又可厌,又有点让人不忍。
画面上的人散,是精神的惆怅与微冷。生活中的人散,是现实的不堪与无奈。
两种“散”,两种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