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走在危险边缘的灰色人生（简评）——读李强的《骗中局》

南志刚

李强的小说《骗中局》叙述金融专业研究生的江浩哲和大学同学陈宗 “刻意”利用互联网技术窥探、挖掘他人隐私，引起亚美银行支行一系列变故，并将自己人生轨迹陷入 “灰色”境地的故事。在文本中，江浩哲和陈宗 “天生”拒绝道德和法律的约束，也没有起码的自我拷问意识，他们行骗银行、酒店、司法机关、政府部门、私人公司等，乐此不疲，一直游走在道德边缘、法律边缘，做着见不得光的 “工作”。从文本的内在运行逻辑来看，叙述人并没有对江浩哲、陈宗的行为进行必要的审视，细节设计也存在着些许漏洞，小说文本也游走在情理逻辑和事理逻辑的边缘。这是一篇值得讨论的文学文本。

江浩哲和陈宗缺乏必要的道德意识，以窥探、挖掘他人隐私为乐趣，从最初的无聊消遣，发展到目标明确、设计精心、行动隐秘，形成有计划、有目的、有组织的道德侵犯。在行骗过程中，江浩哲和陈宗没有一次 “良心发现”的忏悔与反思，一味沉浸在 “技术”里自鸣得意、自我陶醉，失去了对个人道德底线的守护。

江浩哲是一个 “技术控”，无师自通地掌握了黑客技术，上大学时就利用黑客进入老师的计算机，偷盗考试题目而受到处分。按说，江浩哲应该吸取教训，将所掌握的技术用于正途。可是，他没有 “痛改前非”，而是将 “黑客”进行到底，他的心里有一个无比宽广的世界，一根根网线，在他那里就变成了一条条四通八达的交通要道，沿着它们，江浩哲总是可以自由出入于一台台电脑，窥探别人隐私。他在这个网络深处的“黑暗”世界里肆意徜徉，不能自拔，丝毫没有意识到给他人所带来的 “潜在”伤害。新婚之夜，他也在幽暗的灯光下，“忍不住下意识地进入了别人的电脑”，注意到 “可以直接变现的账户和密码”，以他的技术，可以 “随随便便黑他们一下，找他们要点钱花花”。这，已经走过了道德底线和法律底线，侵犯了他人的隐私权，对他人的安全造成潜在威胁，而叙述人居然认为“他也守住了一条底线”。江浩哲显然没有意识到进入别人电脑，就已经游走在道德和法律的边缘，而是抱着 “玩”的心态，视之为 “出来透透气”，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满足自己的好奇，自我欣赏技术的力量。

女同学靳茹芸意外地嫁给了亚美银行支行的外籍行长威廉，中方行长凌冬军暗示、要求、利诱和鼓励江浩哲调查威廉，陈宗请求江浩哲利用“手艺”帮忙查一查威廉，又意外地碰到威廉车上有个长发飘飘的女子。于是，江浩哲 “觉得有必要将事情搞明白”，而搞明白的方式就是黑客式侵入和侦探式冒险。为此，江浩哲破解一个个“弱口令账户”，进入几家涉外酒店的服务器，盗取酒店地下停车库监控信息，潜入威廉在酒店的包房，偷窥并下载威廉电脑中的信息，把截图和视频放到靳茹云的电脑桌面上。令人惊奇的是，作为研究生毕业的江浩哲，丝毫没有道德上的“违和感”，反而觉得是在 “帮”靳茹云。在一系列违法冒险过程中，江浩哲没有丝毫 “犯罪”的自省，而是觉得只要不进入公安局的系统就行，进入酒店监控系统、潜入他人房间、偷窥并下载他人生活资料，江浩哲都没有任何犹豫，反映出主人公技术伦理缺失和法制观念淡薄。

“电梯门”视频引发网络热炒，给亚美银行支行造成困境，对威廉（也包括靳茹芸）造成名誉和人身伤害，江浩哲不仅没有反思和忏悔，反而凭借 “技术”优势，查找 “泄密者”。当发现是舅舅凌冬军有意泄露信息，妻子郑薇拉充当了“帮凶”的时候，他像 “英雄”一样与凌冬军摊牌，毅然辞职离去。这次辞职不是道德和法律层面的自省，更多出于被利用、被愚弄的 “恼怒”，属于 “聪明人”发现自己并不聪明时候的一种本能反应。江浩哲没有看到亚美银行、威廉和靳茹芸在 “电梯门”事件中受到伤害，只看到自己被利用，看到凌冬军的得意，看到自己受到的委屈与不公。于是，他陷入更深的自我陷阱：不顾一切要抓住威廉的把柄，证明威廉在美国有妻子。他和陈宗密切合作，利用电话、网络欺骗河岸西餐厅、亚美银行、市安全局、WHRIT酒店、奇美连锁复印店、美国领事馆、弗吉尼亚州警察局，终于查出威廉的SSN，搞清楚了威廉在美国没有离婚，报复了凌冬军。

至此，江浩哲不再是进入电脑、在网络黑暗世界 “透透气”、无聊消遣的江浩哲，而是成为一个可怕的网络行骗者，并且跨国行骗。江浩哲已经变得疯狂了，帮助靳茹芸搞清真相已经不是他的目的，而是借口 （或途经），发挥 “技术”优势，在黑暗的世界里肆意徜徉，欣赏一次次行骗成功，享受报复凌冬军的快感，成为他人生的目的，道德和法律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

江浩哲和陈宗这一对同学，在网络世界里“玩”得嗨，玩得疯狂，玩出了失去道德意识和法律界限的自我。在他们获得快感的同时，是否意识到：这样 “玩”始终见不得光，游走在道德与法律边缘的人生，只能是危险的人生，只能是灰色人生。

《骗中局》用很 “技术”的方式，揭示了一个道德意识和法律观念不够健全的青年，如何一步一步地跌破道德底线、触碰法律红线，走进危险灰色人生的历程，昭示出技术伦理的问题，触及当今社会的敏感点，发人深思。

文学创作运用艺术思维，是一种形象与抽象、情感与理性、审美与哲思相统一的思维运作方式。文学作品不仅要 “合情”，也要 “合理”，事理逻辑和审美逻辑相互交融、相得益彰。古希腊亚里斯多德在《诗学》里强调 “必然律”和“可然律”，明代小说家冯梦龙在《古今小说序》提出 “三真”说：事真、理真、情真，强调即使虚构的事件，也要符合逻辑要求，“事赝而理亦真”。这个 “理”，既包含生活的真实性逻辑，也包含着对生活可然律的理性判断。就此而言，《骗中局》如果对两个方面稍加调整，将会更加“讲理”。一是人物行为动机更加合理，靳茹芸已经嫁给了威廉，无论对于陈宗还是对于江浩哲而言，都是纯粹意义上的同学，因此导致江浩哲和陈宗走向深渊，缺乏更加坚实的说服力。二是人物行动层次和范围更加合理，江浩哲和陈宗 “行骗”手段并不高明，但一路畅通无阻，没有一个环节出现意外，甚至行骗到市安全局、美国领事馆、弗吉尼亚州警察局，不仅在我 “意料之外”，而且也在 “情理之外”。

常言道：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艺术作品要 “走遍天下”，必须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