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下
2018-11-14覃太祥
覃太祥
1
陈家老院子旁边有一棵被藤缠绕的老树和一根缠在树上的古藤。这棵树不名贵,是山中极普通极普通的米桑树,树虽不名,藤却是鄂西非常少见的物种,四季常青,春开白花,夏挂绿果,秋冬则果实鲜红,一簇簇的缀在绿叶间,青翠欲滴,鲜艳欲滴,给米桑树增添了无尽的丰采。本地人却把这不成材的米桑树,比拟为王广福,把那根缠在米桑树上的藤,比拟为刘艳琴。
陈家老院子由四个院落组成,外墙整齐有致,成正方形浑然一体。陈家老院子人口最多时有近二十户人家,100多口人,可如今,却只有王广福,李根大,刘艳琴三个人还住在这里了,李根大住上院,王广福住左院,刘艳琴住右院,下院则成了一座无人居住的空院落。
故事发生在兴隆场赶场的日子。早上六点多,左院子的王广福就来到右院子,立于一个大门外大声说:老骚货!你还摸摸叽叽的做什么嘛,收拾老半天了还出不了门。这样下去,等到了兴隆场时,只怕是那个尿包大的乡场,已经没得几根人毛了!
屋内便有一个美妙的女音传出来:你还没见到小姐就发骚了?等不及了就进来,老娘把你的骚退了再走,也省了你在场上化三十块钱。声音严然少女,可说出的话,又是少女压根就说不出口的脏话。
你的身子脏!白送给我,我也不要!
你嫌老娘的身子脏,就算老娘自作多情,但你个气包卵(指得了疝气的男人)别在外面嚎叫了,老娘洗了碗后,还要喂猪呢!你就在那里乖乖地等着吧!
我不但嫌你的身子脏,还知道你只喜欢根大!
你个老不死的没良心!老娘给你说过我喜欢李根大么?伴随着话音,一个女人就走出门来,手中提着一桶猪食,向王广福笑了笑,径直朝院坝外边的猪圈去了。这女人就是刘艳琴,奔五十岁年纪,身材修长,面色红润,体貌端庄,笑时露出了两个深深的酒窝,活脱脱一个半老徐娘。等得不耐烦的王广福,无奈地望着刘艳琴的背影发呆。刘艳琴倒完猪食,关上圈门后,回头看了一眼王广福,边解裤带,边进了茅厕,接下来就传来了哗啦啦的尿水落在粪坑中的声响。刘艳琴没关茅厕门,但她大声说:老不死的,你别偷看!
王广福说;谁稀罕看你!说完就转过身子,抬起头,去看挂在东山上的太阳。
在太阳的光影中,东山拖着长长的影子,投向清晨的磨刀溪峡谷。草们姹紫嫣红的都醒了,粉的黄的紫的白的花儿水灵灵地在白苍苍的河边草地上支棱着笑脸儿,迎接清凌凌的早晨,全然没了昨晚那嫣不拉肌的神态。?“广阔”的峡谷平坝上,草们缀满了一层晶莹莹的露珠儿,在朝阳下泛着钻石般的璀璨光芒。王广福在心中想:多么华丽的晨妆啊!
他大声说:你快来看!多美的景色啊!我们这里不就是人们常说的“人间仙境”吗?
茅厕里的刘艳琴没答话,她在心中想:对于一个老光棍来说,再美的风景还有女人的肉体美么?看着我解裤带而无动于衷,可见这家伙是个实足的气包卵。
太阳越来越大了,王广福感到身子燥热起来,他知道,这燥热不是来源于太阳,而是来源于刘艳琴哗啦啦的尿水流进粪坑中的声响。他为了抗拒这燥热,就走到背篓边,扯了扯背篓上那盖着土烟的碳铵口袋,随后又把眼光投向上院子,上院子的门关着,王广福什么也没有看见。最后转身坐到刘艳琴屋前的阶沿上,一边裹着土烟,一边咕哝:这个脚猪(指配种的公猪),今天有点奇怪了,平常都是他很早就下来等我们,怎么这个时候了,还不见他的影子呢?
王广福一边咕哝,一边将裹好了的土烟装进烟锅里,摸出打火机就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
喂了猪,也屙完尿的刘艳琴,提着空潲桶问坐在阶沿上抽烟的王广福:怎么脚猪还没下来呢?
我也在想呢,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都这么大半天了,不晓得他在搞什么名堂。说好今天一起去领第一季度低保的,可不知为什么他现在还不下来。
刘艳琴望了一眼上院子,没有见着李根大的影子。就笑着对王广福说:可能是脚猪嫌你平常走路慢,像夹了气包卵,死拖死拖的。今天就故意要走到你后头!
他这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以前我每天在后边慢腾腾地走,是不想打搅你俩谈情说爱!
刘艳琴说:放屁!你是怕他高大的身材把你衬托得更加矮小了吧?喂!脚猪会不会是生病了?昨天他就说,他的腰杆和脚痛得很。也许是走不动路了呢?
王广福没答话,心里想:也许是吧,这人啊,一旦上了年纪,就不中用了。三天两头的,不是这痛,就是那病。李根大才六十多岁,气色却像七十大好几的人了。王广福说:我说你俩最好少风流一点,这世道多好?还是多活几年好啊!
刘艳琴就伸出手轻轻地打了王广福一下,笑着说:你自己是个不中用的气包卵,还看不得别人快活。
王广福没有躲避,挨了打后却笑着说:你是在打我呢?还是在给我拍身上的灰尘??你真想我把你打痛?二十多年前,我恨不得把你打死呢!
王广福看了刘艳琴一眼,见刘艳琴正看着自己,两人的眼光相遇后,他就把眼睛移开了,叉开话题说:你说,我们是等他呢,还是不等?
刘艳琴没回话,提着潲桶进了屋。这时刘艳琴家里的那条白花狗,一路蹦跳着跑了回来。它看到王广福坐在阶沿上,便跑过去和他亲热。王广福拍了拍白花狗的头:只有你们这些狗日的,一天活得自由自在,想跑去哪里,就跑去哪里!
白花狗象听不懂似的,屁股落地,坐在王广福面前望着他。
刘艳琴换了件紫红色细花衣服,下身配草绿色裤子,提着一个精美的花背篓走出门来。看了看上院子说:脚猪可能今天不去了,我们走吧!
王广福笑着说:这个脚猪啊,可能昨晚和你风流过度,还没睡醒,我们边走边等他吧!
2
从陈家老院子到兴隆场,是十几里弯来拐去的山路。也许李琼的《山路十八弯》中的十八弯和九连环,就是指的这段路。路途上那些曾经熟悉的老房子,如今也和陈家老院子一样,都已破旧不堪,基本上没有人住了。有钱的人去县城,稍微有点儿钱的,则去兴隆场的规划区里建了新房,打工打出了路的则在打工的地方买了房子。昔日一路上的鸡鸣狗吠,牛欢马叫,再也听不到看不见了。石板路上的茅草,一年比一年长得凶猛,昔日的大道已淹没在草纵中。
王广福五十刚出头,终身未娶,无儿无女,想离开陈家老院子,可没地方可去。刘艳琴有个女儿,就嫁在兴隆场街上,开了家馆子,多次要她去帮忙,但刘艳琴不知为什么就是不答应。李根大的儿子在温州开了家鞋厂,也是多次回来接他都被他拒绝了。去年,儿子死于酒驾,儿媳带着孙子和另一个男人结了婚,现在想去也去不成了。于是,这条路就只有他们三人在赶兴隆场时才走一次。
每次去兴隆场,都是他们三人同行,刘艳琴大多数时间只约王广福,李根大一听他们要去赶场,即使没有事要办,也要跟着去。王广福要赶场时,一般不约他们,但刘艳琴见他去赶场,即便没什么事,借口去看女儿,就跟了上去,只要刘艳琴跟了去,李根大就一定会跟上来。刘艳琴和王广福喂养了许多鸡鸭,下的蛋少部分自己吃,大部分到场上卖,只不过鸡鸭蛋都由刘艳琴的女儿包销了。王广福还种了很多土烟,没钱用了就背几把去卖。李根大虽然也喂养有鸡鸭,蛋都是自己吃,他什么都不用卖,因为先前有儿子寄钱,儿子死后又评上了低保。因此,他们三个人去赶场,只有王广福是主动的,李根大是被动的。
王广福历来走路慢,就像没吃饱饭一般,总是晃晃悠悠,慢慢腾腾的。那时候队里人都骂他是胯下夹了个气包卵(疝气)。由此,他那个由爹妈给取的王广福的大名,就被气包卵给取代了。王广福年青时不是这样的,他长得英俊,人又很机灵。大集体时,做过生产队记工员,当过保管员。据说,自打刘艳琴嫁给向子明后,王广福就象变了一个人,整天无精无神的。王广福年轻时,也相过几次亲,都因女方没有刘艳琴漂亮而告吹。如今已年过五十,还是一个人过活,十多年前,向子明死后,刘艳琴主动要和王广福一起过。可王广福说:向子明死了,李根大还在呀!刘艳琴一听,一股热泪流了下来。向子明死后一年,李根大的老婆也被水淹死了,人们都以为他们这对情人要结合在一起,可就是迟迟不见动静。王广福问刘艳琴:机会来了,你们为什么还不明媒正娶地睡到一个被窝里?
刘艳琴说:我既然不能嫁给想嫁的人,不如谁也不嫁。反正我这个老骚货的称呼已经被你叫得天下人都知道了,后半辈子就和脚猪偷,气死你这个挨千刀的气包卵。
刘艳琴等王广福上来后,就要王广福在前,她紧紧地跟在后面,由着王广福在前慢慢走着。她时不时地回头,看脚猪来了没有。口里不停地埋怨:看来这个砍脑壳死的脚猪,今天是不去赶场了!
王广福嘿嘿笑着:你个老骚货,心里头就是忘不了你的脚猪哥!
刘艳琴说:福哥!现在就我俩个人,你别叫我老骚货好么?我不是骚货,我是被逼的,你不知道我有多苦哇!
王广福口中正准备再次将老骚货叫出来,但还没出口,就听见后面传来了刘艳琴的哭声
他怔了一下,便把话咽了回去。
刘艳琴在后面抓住王广福的背篓沿,用力推搡着王广福说:我是被你害的。
王广福就笑子起来:我害的?当年我要那个,你为什么不答应?
你个短命死的,你少嚼点儿牙巴骨行不?你想的时候,我还不满二十岁呢!万一怀了孩子,又不能结婚,我还能活么?
王广福回过头,笑着对刘艳琴说:你刚嫁给向子明不几天,我就见到你和脚猪在包谷林里打皮绊。
刘艳琴羞红了脸,口中骂道:谁叫你是个气包卵?和向子明一样不是真正的男人?你这个不得好死的,从那天起就给我叫骚货了。最后幽怨地说:福哥!你害得我好苦啊……你会不得好死的。
王广福说:我好死坏死都不要紧。我只是想不通,为什么陈家老院子的女人,都喜欢脚猪呢?王广福说着就数了起来。
刘艳琴打着了下王广福的手说:数个屁!你又不是女人,懂什么?
王广福嘿嘿一笑:那是的,那是的!说完转身继续在前面走。
由王广福提起的话头,倒让刘艳琴想起了一个她以前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她问王广福:福哥?那年给脚猪戴流氓帽子的时候,你为么事,也要上去打他两棒?
王广福头也没回说道:我就是看不惯他那脚猪德性。哟呵,这么多年了,我打你的野老公,还在记仇?
我记你什么仇?我又没有真正喜欢过他,你说到这里了,也就是随便说说。其实,你这一辈子,也是怪可怜的。我问你个实话,你到底那个过没有?
王广福没好气道:没得哪个女人我瞧得起。
刘艳琴心中一阵颤动,口中就不知说什么好了,好在前面就上大路,人也多了,两个人便各自和认识的人说着话,很快就到了兴隆场。
3
兴隆场位于利川市北部,随江上游,有一条省级公路从兴隆场穿过把湖北的利川我重庆的彭水连在一起,兴隆场是利川的“四大名镇”这一。兴隆场是个古镇,有着几千年的历史,发祥于晋朝年间,兴盛元明时期,鼎盛于清朝初年,镇上以覃姓居多,相传这里曾经是覃氏土王的备用治所。小镇用青石板铺成的街道,显得古色古香,走大这古老的街上,高跟鞋与青褐色的石板相互碰撞,发出的“咚咚”声响,听起来却如钢琴奏出天懒般的音符。
到了兴隆场,两人就分手了,王广福要去水巷子卖土烟。刘艳琴说:我去买两斤豆腐,逛一会儿后,过来喊你。
你不去你姑娘家里吃饭啦?
刘艳琴直摆手说:不去了,我们还是早点儿回去,看看脚猪到底怎么了!
时令正是冬播冬藏季节,赶场的人不是很多。王广福蹲在地上,守着自己的几把叶子烟。好大一阵,都没人来买。就和同是卖烟的陈老七说起闲话来。陈老七年轻时候喜欢打猎,一次去打野鸡,枪管爆膛,把右眼及脸巴弄残了。几十年来,那只残了的右眼,总是流脓流水的。王广福就盯着陈老七的眼问道:老七,你现在一个月有多少伤残补助?
陈老七没好气地答道:还不是那几十块块钱。好像十几年来,都没有变过。
你加上低保和社保,每个月都是一百好几,也足够你一个人生活了!
够个屁!老子的低保,差点儿就被村里给抹了。
几个月前,陈老七去城里的天平巷找个女人,完事后刚跨出门,正好就遇着了村主任赖七侯。他说:陈表伯,你还爱好这一口啊?说完就笑着走了。在年初评低保时,赖七侯就把他的低保给抹了下来。
王广福就忍不住好笑:那也只能怪你老七自己,吃着国家的低保,还要去嫖艳儿。
陈老七用那只好眼,看着王广福说:你老弟晓得个屁。这人啊,是越老越没得劲。隔些时候,找个女人放松下心里才安逸点!
王广福又问:那你的低保,就真的给停了?
他敢!老子找到赖七侯,吵了一架,他就又给我补上去了。
他听你的?
他不是听我的,是他狗日的怕我。你以为他是个什么好东西啊。现在,青壮年都外出打工了,留在家里的多数是女人。他赖七侯装着给村民办事,不是今天钻进张三媳妇的被窝,就是明天钻进李四媳妇的被窝。老子就是捏着他这个把柄,找他一闹,他就服软了。陈老七说完,嘿嘿地笑起来。
王广福看着陈老七笑,就觉得自己这辈子活得也太不值了。正当他深感自己的一生不值之时,退休多年的公社老社长伍大炮,口里含着烟杆,走到了王广福面前。
伍大炮看着王广福面前黄金亮色的叶子烟,拿起一把在鼻子前闻了闻。问道:王广福!你这烟要什么价?
王广福嘿嘿笑着说:您老社长要嘛,就只给二十五块钱一斤吧!
伍大炮假装生气地把烟一放。狗日的,你还喊贵些。
王广福笑着说:老社长,我这根本就没有喊高价。您喝一包黄鹤楼,也不是要二十五么?说不定,您老半天就抽完了。而我这一斤烟,至少够您抽一个月,不信你偿,又香又劲大。
你这个气包卵啊!说得也是。来来来,把你这几把烟,全称了!
陈老七对伍大炮笑笑:哎,伍社长,把我这几把烟,也给捡去吧!
伍大炮不屑地道:你那几把烂烟叶,老子看不上。
王广福刚收拾好空背篓,刘艳琴就过来了。?他说:我还去割几两肉。
刘艳琴说:嗨呀,还去割个么子肉哦。想吃肉了,就到我屋里来,我给你煮腊肉吃。今天我这个人,总觉得心神不安,怕是要出么子事呢!快回吧!
王广福说:好吧!在路过一个猪肉摊子时,王广福还是经不住诱惑,买了两斤。
4
大路上,来去匆匆的人络绎不绝,一下了大路,就又只有他们俩人了,王广福见刘艳琴快速地走在前头,自己吭哧吭哧地在后面紧赶慢赶也撵不上她。心里酸酸的,他想:她嘴上说没真心喜欢过李根大,但在行动上明显地表现出离不开那头脚猪!回想起来,自己这一辈子,不疤不麻不瞎的,连那个边眼子的陈老七都不如。陈老七都还要钻巷巷找女人,放松一下,自己这一辈子,就这样毁在这个女人身上了。
眼看着前面的刘艳琴,就要走到已经没有人住的下院子了。王广福就大声喊:老……,话没出口刘艳琴就说:福哥!我求你了,在没有别人的时候,你别叫我老骚货,我除了和李根大做那事,没和别的任何人做过,也没和向子明做过,因为向子明压根就不是男人,我想和你做,你又看不上我。福哥!你害了我一生,我没怪你,你给我喊骚货喊得全公社都知道了,我也没怪你,你还要把我这个老骚货的名声喊得全国人民都知道么?喊得我的外孙们都知道么?
王广福一时呆在那里,不知如何回答,什么也不说,就站在石阶前借裹叶子烟来缓解眼前的气氛。
原来,刘艳琴坐到石阶上等王广福的时候,她就想起大集体时,这下院子是最热闹的地方。这里曾经是小队的粮仓和开会的地方,那年给李根大戴流氓的帽子,就是在这地坝里,由伍社长带着公安王特派员来宣布的。当时那一索子,捆得李根大喊爹叫娘。队里的男人都上去打他,连没有老婆的王广福也上去打了李根大两木棒,沈劁匠还拿出劁猪刀来说:老子要骟了你这条脚猪……
从此以后,同辈人就再也不给李根大叫李根大,而改称他脚猪了,后来,就是和他偷过情的女人,也跟着给他叫脚猪,包括刘艳琴。
对于刘艳琴,李根大虽然高大威猛,但不是她希望拥有的男人,一是李根大比她大了十多岁,二是刘艳琴初中毕业时,李根大孩子就上小学三年级了。那时,刘艳琴钟情的是王广福,虽然都在一个生产队,同在陈家老院子这个大院子里,从小,刘艳琴就只喜欢和王广福一起玩,玩娶新媳妇时,她也只愿意给王广福当新媳妇。王广福大刘艳琴四岁,刘艳琴初中毕业时,王广福已经是个大男人了,也成了生产队的记工员,两个人就谈起了恋爱,每次俩人单独在一起时,王广福总是接出要和她做那事,刘艳琴虽然也想,但还没达到结婚年纪,怕怀上孩子,就坚持不干。为了躲避王广福,她就经常和不多言不多语,也不动手动脚,又很照顾她的向子明在一起,以至于王广福和社员们都认为他俩是在谈恋爱。那时虽然是集体劳动,但分工不同,栽秧时,女人们负责扯秧和栽秧,男人们负责犁田和运送秧苗。刘艳琴二十岁那年,在她中午负责守护秧苗时,因太累躺在草树下睡着了,在梦中,她梦见自己和王广福在一起,王广福抚摸着她的身子,使她兴奋难禁,没有拒绝他的要求,直到他进入后,疼痛让她醒来,她才发现进入她身子的是已经三十多岁的李根大。少女的羞涩让她没有喊叫,谁知李根大得寸进尺,经常找机会纠缠,在第二次之后,刘艳琴就有点离不开男人了,这时,刘艳琴有事无事就往王广福的房中跑,希冀王广福象以前一样提出要求,谁知王广福对她和向子明经常在一起而耿耿于怀,对她不理不采了,刘艳琴怕未婚怀上孩子,只好迅速和向子明结了婚。婚后才知向子明初中时和同学打架,被同学踢中了下体,从此没了男人的功能。寂寞中的她,只好接受李根大,只要李根大一个暗示,就心甘情愿地配合。直到李根大和很多女人都有这种关系,她的老婆吵闹不休,公社才出面给了个流氓分子的帽子……
刘艳琴回忆到此,才发现王广福还站着,就说:福哥,我好累,你坐一下吧?说着指了指身边的石条。
王广福就走到刘艳琴的对面。和着背篓一屁股坐在石梯上。接着又掏出烟口袋,忙着裹叶子烟,点燃后就吧嗒吧嗒地吸个不停。近三十年来,他第一次这么近地挨着刘艳琴,闻着她身子的馨香,望着她起伏的胸脯,王广福又有了二十年前的冲动。
福哥!你把我傻傻的盯住做什么嘛?
王广福嘿嘿地笑着说:你肯定也在看我。不然,怎么知道我在看你呢!
刘艳琴问:福哥!先前那个陈老七,给你吹了些什么坏点子?
陈边眼说他今年的低保,差点儿被村里给抹了。王广福又把陈老七说的话向刘艳琴说了一遍。
刘艳琴笑着说:怪不得哦!我刚才看你的眼神,怪怪的!你是不是也想嫖艳儿了?
王广福不答,只是狠狠地吸着烟。
刘艳琴只好背起背篓就走,边走边说:走吧!我猪儿还在圈头饿着呢!
王广福仍然坐在那里不动,口里咕哝道:哪里是在担心圈里的猪儿,分明是想去和脚猪风流。
5
无精打采的王广福,走到右院子时,刘艳琴已经在生火做饭了。王广福在门外说:你不是担心脚猪么?怎么不去看看他?
刘艳琴说:这时了还没吃中饭你不饿啊?我可饿了,吃饭了去。
王广福哦了一声,就转身欲回自己的家。刘艳琴慌忙从屋里出来,拉住他的背篓说:你今天就在我这里吃饭。吃饭后,我两去脚猪家,看他到底是怎么了。我担心他出了事,因为这时候了,门还关着。我知道你嫌我屋子脏,不愿进我的门,我煮好后端出来吃行么?
王广福只好放下背篓,坐在阶檐石上抽烟。三四杆烟的功夫,刘艳琴的饭就好了,两人吃饭时,都没说话,各自想着心事,只不同的是,刘艳琴在想心事之余,总是不停地给王广福挟用酸面蒸的腊肉。肉的清香伴着酸面的柔嫩,口感细滑,非常爽口,加上腊肉的油汁又被酸面吸收了,尽管是肥肉也不显得油腻,就是不吃肥肉的人也能吃上几片。这是刘艳琴特意给王广福准备的。她知道王广福吃肉吃比不上李根大,又不喜欢吃肥肉,而肥肉又是劳动强度大的农村人快速补充脂肪的最好食品。一次换工栽秧时,她发现王广福喜欢吃酸面蒸的腊肉后,每次换工挞伙时,刘艳琴都要用酸面蒸一大钵腊肉。
王广福吃着腊肉,内心也如口中的酸面,酸溜溜的。他这一辈子,本来是应当天天吃刘艳琴弄的饭菜,谁知被向子明给搅和了。
刘艳琴看着王广福吃着腊肉,内心也如钵中的酸面,酸溜溜的,她这一生原是想天天和眼前这个男人一起吃饭的,没想到被脚猪这个天杀的给搅和了。
饭还没吃完,王广福就看见刘艳琴家的那条白花狗,从上院子一路唧唧呜呜地跑了回来。当它跑到王广福面前时,只是看了王广福一眼。接着就唧唧呜呜去咬刘艳琴的裤脚,咬住后还往后拖。
刘艳琴骂道:你这个烂瘟,还发个什么嗲哦!小心我打你!白花狗仍然不放,咬着刘艳琴的裤腿,要把她往上院子拖。
王广福立即站起来说:肯定是脚猪出事了!白花狗就是从上院子一路叫着跑回来的。说完摸摸狗的头说:你松开,我们这就随你一起去!
白花狗就松了口,在前面跑,刘艳琴在后紧紧的跟着,当王广福赶到上院子时,看到刘艳琴坐在李根大的茅厕门口,正抱着李根大哭。王广福近前一看,只见李根大口眼歪斜,吭哧吭哧不住,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哎呀,你先莫哭。脚猪肯定是中风了!
王广福走过去,扶着李根大的脑壳,叫刘艳琴松开。说:不要动他,让他平躺着,可能还好一点儿。接着又说:这狗日的,估计是早上起来上茅厕后,站起来时就摔倒了。这狗日的还算命大。要是朝里边滚一点,就栽进粪坑里去了。就是我们来,恐怕还找不到他这个人的影子呢!
福哥!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啊?刘艳琴抹着泪水,看着王广福问。
王广福说;一下也想不出好办法。因为李根大眼下只有两个亲人。儿媳和孙子,但她们远在浙江,我们都没有李根大儿媳的电话。是没办法联系他们的。
看着躺在地上的李根大,王广福蹲下身子,对着他的耳朵问:我说脚猪哥!你有没有你儿媳的电话?
好一阵,才看到李根大摇摇头。
要不,把他给弄到我屋头去!刘艳琴看着王广福说。
好吧!你我先把他扶起来,你稳住他,我来背。要是在半路上把他抖死了,你不要怪我杀了你的野老公?
王广福用了吃奶的力气,刚把李根大背在身上,就看到刘艳琴的家里浓烟滚滚。他慌忙放下背上的李根大,回头对刘艳琴说:搞麻烦哒,你的房子燃起来了!
刘艳琴一见,火焰已经冲出了屋顶,火光把天映得通红,一下瘫坐在地哭了起来:我的个天啊,这下怎么得了哦!
面对地上抽气噎气的李根大,还有伤心哭啼的刘艳琴。王广福也抹起了眼泪。他在心里想:这该如何是好呢?
一息尚存的李根大,看到刘艳琴和王广福,就舞动着右手,嘴里哇哇乱叫个不停。
王广福就没好气地对着李根大吼道:你还叫个卵啊!艳琴为了来救你,她家的房子都被烧光了。这时王广福就听见李根大的喉节咕嘟了一声,眼晴瞪得大大的,眼角,滚出了一行浑浊的泪水。王广福知道,李根大咽气了。
6
王广福连背带拖的,总算把李根大弄到了自己的屋檐下,在刘艳琴的帮助下,停在了一块门板上。
刘艳琴伤心地哭着,坚持要回自己的家去看看。王广福说:去看看吧!我陪你一块去!刘艳琴迈动脚步时,身体摇晃了一下,王广福不由自主地将她搂住,扶着她慢慢向以化为灰烬的右院子走去。还没走近,刘艳琴一把抱住王广福大哭起来:天啊!这下我怎么办喽!声音哽咽,几欲气绝,身体也往下坠。
王广福一手抱紧她,一手抚她胸口:你别急!不用担心没住处,左院子那么大,有你住的地方,从现在起,我的家也是你的家。
是火光给村干部报的信,他们到后见刘艳琴瘫软无力,就帮着抬到了王广福的床上,王广福紧张的心,才松了开来。
俩人结婚那天,刘艳琴双手捶打着王广福,泪如泉涌:你这个怨家啊!你再嫌我,我就只有去女儿家住了,看你一个人在这里怎么办。
王广福心中一震,紧紧地将刘艳琴抱在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