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生态电影的创作反思与审美走向
2018-11-14孙玮
孙 玮
(黔南民族师范学院 文学与传媒学院,贵州 黔南 458000;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所、贵州社会科学院,北京 100000)
一、观念传递:生态电影创作的文化内涵
生态电影作为当代社会文化文本之一,成为生态文明与生态文化思潮贯彻和传达自身理念的重要传播途径。美国生态学者约瑟夫·米克曾提出:“如果将文学创作作为人类表达的重要特征之一,那么应当对它进行细致实验,发现它对自然环境以及人类行为是否产生影响,对人的生存与观念产生何种作用,为人类以及其他物种包括整个世界环境提出何种立场与观念,文学是否可以让我们更好地适应自然界的生活?从达尔文主义的自然淘汰理论来看,文学是更快地造成了我们的灭亡,还是更好地促进了我们的生存?”
电影作为文艺创作形式之一,我们对于电影文本的考查,也与自然生态世界有着密切的内在联系。作为文化观念的传递者,生态电影既反映和折射了人类对于自然生态观念的变迁,同时也影响着现实空间内人类的自然观念,并以影响和改变观念的方式,同时影响着自然生态的保护与生态文明社会的建设。生态思想家唐纳德·奥斯特针对生态观念对于现实空间的影响就曾提出过:“ 今天人类所面临的全球性生态危机,不是因为生态系统自身,而是人类文化系统的负面影响。要解决生态危机,就需要尽量厘清人类文化对自然的影响。”由此可见,生态电影的文化内涵本质上就是探讨人与自然的关系,探寻人与自然生态和谐相处的理想模式是源于自然危机背后的文化根源。
将生态电影放置于当下的全球化语境中,电影在生态危机日益加重的背景下对现代工业文明的反拨,是创作者以生态意识构建和谐社会、建设生态文明的价值取向的自觉表达。电影艺术作为最大限度承载观众群体并分享阅读空间的艺术形式,成为传递和反映人类自然生态意识、关注人与自然关系、承载社会共同的生态价值诉求的大众文化工具,也是全球化语境下中国生态电影在意识形态领域的必然的走向。
随着人类社会的不断发展,人类对自然的掌控能力也越来越强,从原始社会到农业社会,再到工业社会,经济基础日渐提升的背后是意识形态的巨大变迁。从“附魅”到“祛魅”,自然的神圣地位一直在人类心中消解。人类文化开始背离自然逐渐走向工业化。后现代的消费社会的一个重要标志是有关市场的一切都被明码标价,其中就包含自然界。自然环境仅仅被人类视作自身发展的“生产条件”,从而进入到商品经济的循环当中,这也导致了人类对自然从此进入到予取予求的疯狂状态。在消费主义思潮影响下的后现代社会,消费文化成功唤醒了绝大多数人对于物质无止境的欲望,让人类忘却自然除却商品属性外的其他意义。物化的人类开始迷失自我,将自然标上价码。
卡尔·尼波拉在他的《伟大的变革》一书中曾这样阐述:“我们将土地称为自然要素之一,莫名其妙地和人类联系在一起。孤立土地并在其基础上建立市场是我们祖先做过的最荒诞的事情,经济功能仅仅是土地多种重要功能之一。土地维持人类的生命,它是人类居住的场所,是四季与风景。我们可以想象,生命没有土地的支撑,就如同人类失去了手与脚。然而将土地与人类分离,并按照房地产市场需求构建社会,却是乌托邦市场经济概念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现代文明以来,人类将自然放置于人类的束缚与奴役之下,自然也给予了人类最大的回击。人类与自然的冲突日渐成为后现代社会中越来越全球化的问题:环境污染日渐严重,人类对于资源的消耗与日俱增,由此造成的自然灾害频发,物种不断灭绝……人类面临上述问题开始萌生更为多元化的生态主义思想,在人文社会科学领域出现的生态美学与生态批评的学科方向都要求人类敬畏和保护自然。生态主义思潮的潜流逐渐奔涌成潮,形成新的方兴未艾的全球化潮流之势。作为展示文化理念的文化产品,生态电影以自然影像和数字化虚拟技术的方式书写和讲述自然,实际上传递的是人类自然观念的文化表征,是自然观念在文艺表达方式上的影像化展示。生态电影一方面通过写实的现实空间维度展现的科教片与纪录片完成我们自然观念的现实状态表达,同时又以数字虚拟影像的生态审美表达的剧情片与科幻片来完成对于自然观念的未来展望。“可以看出,无论从日常生活审美化还是意识形态再现与审美,社会项目与生态项目是相互辅存的。每个社会性项目(包括文学与艺术)都同时是关乎自然和生态系统的,反之也如此。”生态电影对于大众的环保思想起到不可低估的作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为保障地球的生存发展付出了极大的努力。生态电影的创作者以现实影像表达或虚拟影像描摹的方式来传递心底对于生态和谐的期许,以生动的现实影像和奇观化的艺术创作传达生态观念、传达生态期许、描绘人类梦想的栖居家园,对于唤醒人类的生态意识、重新审视人与自然的关系、建立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生态文明思想有着重要的反思力量。
二、反思与批判:生态电影的现状与问题
在灾难频发、人与自然矛盾日益激化的后现代语境之下,生态电影的创作和传播正一步步发展,对于生态电影的思考正被放置在全球化的局面下加以考量。生态电影已然成为当代多元文化版图的一部分,无论是剧情电影还是纪录电影。生态电影在扩展类型元素的同时,其叙述表达主题正在逐步突破观念与模式的桎梏。作为一种新兴的为回应现实生态危机而生的电影类型,生态电影面临着更为广阔的前景与生存空间。生态电影将概念和学理性的生态理念诉诸影像并鲜活地呈现,给予观众以强烈的视听享受,同时将生态文化投射于受众的观念。伴随着国内生态文学、生态伦理、生态哲学及美学等理论支撑的完善,中国生态电影在前行的道路上关于生态电影的艺术性、现实性与审美走向等方面引发了学界强烈而广泛的关注,指引着国产生态电影取得了长足的发展。但在现实生活中,考量到观众的接受能力、习惯与方式的差异,真正从传播学的角度完成生态理念的有效传达的生态电影所占比例并不大。生态电影背后隐藏有种种的潜在危机与问题。
(一)生态电影创作的视角缺失
全球化语境下的生态电影中创作的多元性与多样性是作品的活力所在,当代中国生态电影,也在逐渐走出模式化框架,尝试多元化的表达。但是,在这些多样化的书写当中,我们依然可以看到其中潜藏的话语表达的缺失。
以更为全球化和整体性的观念和视野来看待当下生态电影,其对自然生态的关注不够深广,视野也相对狭小,主要集中在沙漠化治理(《家在水草丰茂的地方》),或者珍稀动物的保护(《可可西里》)、动物族群维护(《狼图腾》)、环境污染的幻想描述(《大气层消失》)。但是对于生态环境恶化以及伴随而生的疾病与自然灾害等更为深层次和整体性的话题并未完全挖掘;对于发达国家对污染工业和重污染化工等污染的国际转移,地区和城乡之间的资源消耗、生态义务的不对等,都缺乏更深刻的关注。相对比的欧美生态电影更强调生态问题的整体性和生态正义的讨论:例如关注环境污染寡头的污染转移(《永不妥协》),因污染灾害而引发的环境灾害,例如《环太平洋》《2012》《后天》)等自然灾害的呈现与想象,以及生物因生态环境恶化而与人类产生的矛盾,例如《哥斯拉》《致命接触》《汉江怪物》)等自然生物的生存状态。在科幻片和灾难片中,都积极地回应这些生态热门话题。以强烈的创作敏感,触摸时下热点的生态现实,已经是好莱坞生态电影中的惯用模式手段。这也就要求我们以更为全球化、整体化的眼光来看待这些生态热点,突破地域与族群的狭隘,将生态问题深层次的讨论放入创作视野当中。
生态电影与商业电影区分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其在获取资本利润的同时对社会文化影响的追求,表现在影片的思想表达和艺术审美的完美结合程度上。中国生态电影的创作者面对的不仅仅是如何运用电影技巧和精巧设计的故事来吸引受众的眼球,更大程度上他们的作品体现了观众思维观念的价值导向,因此在处理题材时就会更为审慎。因为多民族的地域性造就的生态文化的多元性,许多讲述少数民族地区的电影就呈现了这种古老传统的文化观念与现代文化观念的碰撞,侧面突出生态文化的主题。在接纳西方文化的过程中将自然为本的生态主义与以人为本的人本主义二元合一,同时兼顾传统东方文化中的生态文化观念,包括以“天人合一”为代表的东方文化中对人与自然关系定位的古典哲学观念,从而形成对于当代现实生态危机、现代性负面效果下的人与自然的矛盾状态的新型见解与独特认识。
当代以社会主义人生观、价值观及爱国主义的凝聚力作为叙事背景的国产生态电影,更加偏向表达主流意识形态,将抵御自然灾难的重任放在无私高尚的政府工作者身上,以人本主义的视角来关注灾难中的人性的善与恶。但这样的表达视角造成了生态观念表达充满说教意味,却没有清醒地认识正是以增长作为核心的经济发展观,以GDP的增长作为指标的政绩观才是生态危机出现的原因。这种现代性的文化系统正是造成生态危机的文化性根源,只有认识这种危机根源,并将这种思想转化为生动可感的艺术形象,才能激发观众对现代性做出反思,唤醒大众的生态意识,促进现代文明的绿色转向。
(二)生态电影创作手法的不足
中国环保事业奠基人曲格平说:“如果没有大众传媒的推动,那今天的中国环保事业将不存在。”作为在生态危机的大环境背景下产生的电影类别,生态电影的萌生肩负以电影符号将形而上的思想转化为视觉影像的重任。其发展经历了相当漫长的过程,但时至今日,其创作手法仍有引发争议之处。
首先是表现手法较为单一。中国生态电影早期以科教片为主,过分强调思想性,对于观赏性和故事性的设计都不够重视。新千年以后,虽然涌现了像《可可西里》《美人鱼》等带有强烈生态意识的生态电影,但是并未形成丰富多彩的艺术范式,也没有形成具有类型特点的发展路径与特色。对比欧美生态电影强调将视觉奇观融入的剧情片和动作片的艺术元素(如《荒岛余生》《纽约熔城》等)以及商业化的炒作模式和完整的类型要素,中国生态电影对于生态主义和自然观念的价值观念输出,还停留在喋喋不休、知识灌输式解说表达,使得影像传达的认同感削弱,最终使得中国生态电影在反映现实生态的恶劣状态时深度不够,价值诉求的目的无法完满达成。
其次,新千年后的中国生态电影,开始使用大量的影像奇观来完成生态叙事。不同于真实记录的现实风格生态电影,观众可以从真实完整的自然风景和情节叙述中领会创作者意图传达的生态内涵与生态观念;随着数字影像技术、3D、CG技术的发展,过分强调技术奇观的表达冲淡了生态和谐的内涵。与对科技扩展进行批判的主题形成悖论的是为了固守观众的商业观赏的期待,电影对于技术手段的无限度使用。进入影院的娱乐审美推动力使得观众出于对影像奇观的热情而追捧影片,观众在被动接受这些以特技手段营造的所谓真实时空的过程当中,逐渐进入到后现代社会的精神虚无与异化的状态。观众仅仅感受到的是抽离了事物自身独立价值与意义的影像符号,观众消费快感所带来的假象将人的精神世界推向了浅薄与功利化。即使包裹着生态主义的主题,在技术制造的奇观之下,中国生态电影的消费过程带来的不是反思,而是消费化与娱乐至上的尴尬境遇。模式化的生态环境包装、夸张的非真实特效图景,使观众在急速放大的灾难场景和科技幻觉面前,视觉的浅薄湮没了对自然的尊重。生态电影作为艺术的形式在技术冲击之下越来越功利与模式化。而受众因观赏获得的快感而沉浸其中不再反思,技术奇观带来的观赏性远远大于参与性,使得生态思想实际的影响力变得微弱。
另一方面,生态电影表达生态灾难时所使用的科技特效场景,为了追求更为真实和直观的视觉奇观,都会造成巨大的能源消耗。新千年后的国产生态电影投入相当大的资本以配合精良的数字虚拟技术的完成,但同时却带来了现实生活中大量的能源消耗与污染的产生。幕前真实感知的生态环境的制作却是以幕后的生态危机作为代价,这无疑是对生态观念颇具反讽意味的悖论。
1999年制作的生态电影《海滩》,将植被保护作为表达主题。但在实际拍摄中,导演却为了视觉观感,在泰国的玛雅海滩挖掉当地独特的热带植物,种上椰子树,从而引发泰国环保主义者的强烈反抗,一度将剧组逐出海滩,禁止影片的拍摄。《海滩》的拍摄造成土地滥垦,蜂拥而至的观光客,对玛雅海滩的破坏极其严重,导致当地本已脆弱的生态系统彻底崩塌。同样,宣传动物权利的生态电影《101只斑点狗》,在影片之外也引发了环保质询。由于电影将黑白斑点的大麦町犬(斑点狗)设定为温柔可爱的角色,观众在欣赏影片后,出于私人兴趣开始饲养斑点狗,大麦町犬被投机者商业化繁殖。实际上,大麦町犬性情难以控制,并非电影所表现的温顺可爱,又再次遭到弃养。
著名的生态摄影创作者奚志农曾提出:“在中国,作为生态摄影师,最重要的是对于自然的爱。”这种对于“自然的爱”,不能只是在作品的表达中,而非作品创作的过程当中。因而也要求我们在生态电影的创作中,以平等尊重的心态来完成创作,而不应是对自然的忽略与践踏。因为你所伤害的,恰是在作品影像中努力完成和保护的内容——关于生命的尊重与生存的平等。
(三)生态电影创作的伦理道德的失语
作为中国电影分类的尝试,生态电影的意蕴空间依然是一个有待探索的无限空间。自然生态纪录、原生态表达和生态意识的故事性讲述,这些生态电影的表达方式很大程度上仍然停留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人与生态互动的层面。而“生态”一词在后现代的国际语境下,伴随着更为丰富多元的意义。从最初的生态环境的意指延展,生态的语义开始延展到人文、人性与社会历史的范畴。在人类前进与回望的历史进程当中,男性与女性的两性伦理、社会发展与个体生存的和谐适应、包括不同的文化信仰的友好共生的空间,都开拓出生态概念中更为丰满广阔的意蕴内涵。
立足于生态哲学解读中国电影文本,从生态美学、生态伦理学和生态媒介的视角去评估其价值。生态电影从生态女性主义、后殖民主义以及“全球化”和“在地化”的书写和表达等角度,以生态伦理学中的整体性观念来完成对作品的重塑。
“生态女性主义”观要求女性主义的生态发展必须摒弃旧有男性制的统治原则,即一方压制另一方的伦理秩序,基于互惠和负责的生态道德伦理观,建立新的伦理秩序。这种观念建立在21世纪的全球化语境下,运用于影视艺术之中,便是要求影视艺术应该重新审视自己的文化姿态,着力倡导和塑造生态女性文化批评。
在中国传统的生态哲学里,朴素的辩证自然观崇尚阴阳和谐。周易中有阴阳之解,以阴为保守之力,柔弱须怜悯的概念;“阳”是进取性质,具有保护或爆发力的特质事物。因而“阴”又与女子、坤道,大地形成一体,而“阳”与男子、乾道、天命形成一体。阴、阳,乾、坤皆指涉两性的二元对立。
生态女性主义批评的价值意义在于改变这种压迫性的“观念结构”,改变处于“阴”性自然被动承受的生存状态,改变自然界的生态危机,而尊重、同情和关爱为精髓的“阴性”文化,重构影视伦理。纵观以生态为主题的影视作品,除去最近的《美人鱼》《捉妖记》《阿凡达》等讲述人类与非人类自然族群关系的电影,最终的哲学指向无一不是重新树立对于自然的信仰,重新构建人与自然的关系。《美人鱼》的片尾,面对采访选择隐居自然,和美人鱼携手共游海洋的富豪刘轩便是这种生态主义伦理观的践行者。人与美人鱼的伦理关系由最初充满色欲的征服奴役关系,转变成琴瑟和鸣的“夫妻”关系,背后也是人与自然的生态伦理关系的重构。这种充满诗意的家园意识的描写,恰是未来影视伦理价值观所需要传递的。
区别于资本主义对于环境污染和生态破坏进行理论概括的含义,对于生态环境的定义,在中国生态电影的表现中,从自然生态和人文环境两个层面进行。中国生态电影里的环境意指人与自然生态以及人与社会时代环境的关系。具体到高度工业化的后现代社会,人类不仅在恶化的物质环境中难以维生,同时也面临精神分裂、内心信仰异化等危险局面,每个人都成为精神上的流浪者,社会病态地追求经济发展割裂了人凭借社会环境为生的精神依恋。生态电影《红色沙漠》《钢的琴》都将“这种现实家园被推倒,精神家园也同样迷失”的状态加以描摹。但是这类生态电影对于生态问题的反思和认识还仅仅停留在生态问题本身而未涉及背后精神层面的探讨,这一切最终造成了来自时代馈赠的“二难命运”:“他们仿佛只能退居内心古典、过往的无有之乡。同时,也是以诗意、梦、童年回忆、个人体验和感性经验来应对时代转型、世俗化和‘机械复制’趋势造成的无望反抗——既是反抗,也是逃避。”因此,中国生态电影的创作更应当将电影的深层思想通过艺术形式表达出来。如何深入思考当代社会所面临的生态问题背后的文化伦理根源成为生态电影创作需要关注的重点。
生态意蕴在生态电影中的文化伦理开拓层面,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从单纯的生态主义科普片,到较为成熟的生态纪录片,再到充满故事性的生态剧情片,以及具有强烈生态意识的广义“大生态”电影。中国生态电影所涉及的领域也从传统的表达自然环境、原生态文化和生态意识的范围内跳出来,生态电影逐渐在生态主义背后开启对眼前状态的反思。这也是生态电影创作中需要反思的文化伦理问题:如何从单纯的生态主义领域背后发掘生态殖民主义、生态女性主义、国际化和民族化的书写表达等更为丰富厚实的文化伦理观念。
三、回归与超越:全球化语境下生态电影的审美走向
作为一种主张多元性与多样性的电影分类,生态电影传递出的是去中心性、主张人与自然的整体性和多元性的审美观念。在全球化语境的时代背景下,国产生态电影对东西方多元文化审美的吸收与表达正是其生存发展未来的走向。
对生态电影的审美批评的进程中,无论是西方还是东方的批评者,都在反思西方主流的现代工业化文明的基础上,因“人类中心主义”造成的种种哲学偏差。开始从历史传统与东方智慧中寻找理论资源的支撑,从而形成了全球化语境下生态电影的审美走向:以人类与自然的和谐相处为目标的,传递来自东西方美学中共同的关于生态系统健康发展的生态观念,有利于在共存与发展的基础上,实现人与自然的整体和谐。
中国生态电影的创作,既要有开放的全球化的眼光,以包容的心态,吸收西方生态电影在创作理念与表达方式上的优势,同时又要发挥“在地化”演绎的本土风格,注重将本民族的文化特色加以展现。将传统性与现代性加以融合,在自然回归的表述当中实现对传统自然审美的超越:打造出既有中国特色又具有全球化视野的充满生态意蕴的电影作品。我们提倡生态电影在美学上回归自然和传统,并非是向原点的倒退,而是对传统生态审美的超越性回归——吸收中国传统文化中“天人合一”的理论精髓,回归人与自然的和谐状态。
“在中华民族文化传统的源头,天地自然和社会人心的地位关系都已经确定,中国人的宇宙观和人生观本身就是一个有机融合的整体”,而“中国生态思想的本性就是以这种天人合一观念所滋养起的,中国的古典文化也成为蕴含生态思想的丰富宝藏”。东方传统文化中丰富的生态内涵可以说是国产生态电影创作的源泉。一方面,在创作理念角度,可以吸取中国传统哲学中对生命的尊重的深层生态意识与生态智慧,吸收古老东方文明中有关平衡、整体性与和谐的生态精神。以传统文化为蓝本,化古为新,将东方智慧中的生态理念与生态意识融入生态电影的创作之中。
另一方面,东方传统文化所滋生出的具有民族特色的文艺创作观念,所具有的生态之美和诗意表达,对于生态电影的创作表达的手法与习惯,也具有重要的启发意义。东方美学中的诗性美学,认为文艺创作之道就是自然之道,文学的创作形式与自然是相通的。中国文艺创作者对于自然的深深依恋,呈现在生态电影里传递为自然书写的诗性表达。这种中国式的“诗意栖居”方式,是生态电影一直追求并期望达到的生态和谐的状态,是一种审美表达的和谐、一种诗意的理想境界。而这种东方式的审美所呈现的“诗化书写”都与国产生态电影有着天然的共同之处和内在的亲和力。作为源于大地、归于大地的诗学,东方的诗意美学对生态电影的创作而言,有着先天的表达优势。它使得生态电影展现出意蕴悠远而又别具一格的隽永之美。因而未来中国生态电影以东方艺术的诗性之美来构建生态电影的民族特色会成为一种新的审美走向。
而同时,我们也会发现,生态问题是一个全球化的问题,作为更具包容性和多元化生态意蕴的艺术表达,生态电影的创作是一种更具有多样化与关联性特征的创作。在吸取东方美学诗意之美的同时,我们也要格外保持清醒,看到东方审美背后的生态观念缺陷,例如众生平等观念下掩盖的“等级”化,也看到西方审美中的生态观念对生命个体的尊重与爱护,以包容多样性、古今中西的生态精神来建构真正的生态审美。
在后现代的文化语境之下,我们比任何时候都需要优秀的生态艺术作品,因为“在真正快乐而康健的人类作品生长的地方,人类一定能够从故乡大地的深处伸展到天穹,天穹在此意味着:高空更自由的空气,精神的敞开之域”。对于当代电影的生态审美建构是一个持续绵延的过程。生态作品与生态电影的创作并不能给予现实空间的危机以立刻解决和援助之道,但是,在一幕幕的生死悲歌中,生态电影将生命与人性、自然与生存的故事演绎。作为一种自然观念的文化表述,它更多传递的是精神与信念,是生存的方式与可能,是重新思考自身生活方式的机会。生态电影作为人类面临生态危机的困境时充满希望和理想精神的艺术尝试,它借助艺术审美将文化与信仰的救赎加以表达,它以艺术的方式表达自己对于人类中心主义的质疑与反叛。
梭罗在生态作品《瓦尔登湖》中曾说:“宇宙总比我们看到的更为广大。”三好将夫对于生态审美的未来走向也提出过这样一段话:“文学与文学研究现在基本的原则与目的:用我们的福祉来给养地球,用地球整体主义的观念来取代那些排他的家庭主义、社群主义、民族主义、种族文化和地方主义;甚至包括人道主义的概念。一旦我们接受这个以地球作为基础的总体性,我们或许有那么一次,谦卑地同意与其他所有生命共享我们这个真正唯一的公共空间与生存资源。”
中国电影中的生态观念表达使得人类可以更好地实现与所有生物共享地球的生命状态,以生态观念来探讨中国电影的美学精神,是拓展创作理念和新的创作思路的方向。而电影作为一种艺术审美方式,有着强烈的视听表现风格,在生态之美的表现上有着独特的审美表征。以生态美学的角度研究当代中国电影中人与自然、社会、精神的关系,是一个特别的视角;而且随着社会文化的变化,每一代导演对于生态审美的思考都会有不同的反映,同一时代导演生态审美视角的改变,是随着时代文化精神变化而变化的。
以生态审美作为美学精神表达视角的电影创作,积极思考着如何完成对当下人类社会生态发展的推动。以这样角度出发的创作与研究,目的是为了能在这个星球上,给未来的生活带来更多的可持续发展。生态定义对生态和谐的赞美与渴望,回应着中国正在进行并且会长期进行下去的生态文明与和谐社会的构建,也回应着全球化语境下蓬勃汹涌的绿色生态主义思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