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球崛起》的伦理叙事
2018-11-14王妍
王 妍
(齐齐哈尔大学 公共外语教研部,黑龙江 齐齐哈尔 161005)
《猩球崛起》系列所带给观众的不仅仅是令人叹为观止的动作捕捉技术,还有着在叙事上浓郁的伦理色彩。猿类在三部曲中实现了剧烈的、近乎神迹的社会变迁,触动着人类对自己的行为和思维进行反思,电影也由此实现了在经济效益以及艺术目标上的双赢。
一、科技伦理
在审视《猩球崛起》系列之前,有必要提及20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期风靡全球的《决战猩球》五部曲。在五部曲中的第一部《人猿星球》(1968)中,3978年的人类就已经失去了在地球上的统治地位,以一种没有语言能力,靠采集为生的原始方式生存着,并且常常被猿类捕捉去做试验。猿类则相当于现在的人类,拥有智慧与科技。无疑,人类与猿类之间实现了彻底的易位。观众从人类的视角目睹这一切,无疑能获得一种惊奇的审美感受。而在可以被视为《决战猩球》前传的《猩球崛起》中,电影则解答了这种易位的原因,让观众看到人类是怎样走向这样没落、悲惨的结局的。正是因为人类没有处理好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在发展科技的同时没有考虑科技伦理,才导致自己的毁灭与猿类的崛起。这也使得《猩球崛起》有着强烈的反乌托邦意味。
首先,从自然环境的角度来说,在《猩球崛起》(Rise
of
the
Planet
of
the
Apes
,2011)中,人类包括科研在内的许多行为几乎是一种对自然的掠夺。在电影一开始,人类就去到旧金山的红木林中,强行掳走了大量的猩猩,而从后面的剧情我们可以得知,这些猩猩都被关起来服用了能促使大脑自动生长细胞的“Cure112”药物,随后或是被逼迫着不停地做证明自己智力的游戏,或是被捆绑在手术台上吸入气体。“亮眼”因此母子分离,科巴因此失去一只眼睛,脸上、身上全是人类划破的刀疤。猿类们的被掳走仅仅是一个象征,事实上在发展科技、经济的过程中,恶果是全球性的。“近代以来,随着西方国家工业化和殖民化的进程,人类开始以贪婪的、破坏性的向自然索取的方式,创造社会财富,加速社会发展。在极大丰富的物质文明和经济繁荣的背后,人类工业文明的消费偏好、物质主义及其规模经济所带来的资源与环境方面的负面后果,也就成了全人类不得不吞食的苦果。”在《猩球崛起》第一部的最后,获得了智慧的猿类的诉求仅仅是回归世代栖居的红木林而已。这种对于自然领地的坚守也是一种对人类掠夺的反抗和否定。其次,从猿类的角度来说,它们并不被认为与人类能建立起对等、相互的道德关系。正如康德所认为的,人只有对人才有义务,大部分的人类也都认同这一点。因此,猿类长期不被作为道德的客体,它们忍受了诸多虐待,如红毛猩猩毛里斯被送入马戏团表演,猩猩看护所里的道奇·兰登随意用电棍电击猩猩等。但是凯撒遗传了母亲的超高智商,并且被科学家威尔·罗德曼以对待人的方式教养长大,它已经成为一个拥有智慧和自由意志的“人”,并且凯撒故意盗窃出了威尔的药物撒向了猩猩看护所的猩猩们,让猿类成为一种应该有新的伦理规则的新生物种类。在这样的情况下,人不仅对人本身有义务,对于大自然、对于有思维能力的猿类以及还未有这样智慧的生物圈的其他动物,也都应该有保护的义务。当人类依然坚持人类中心主义的思维时,就有可能遭受生态圈的报复。当其他动物无法报复人类时,猿类们却已经拥有了不可忽视的力量,如在《猩球崛起2:黎明之战》(Daw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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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Planet
of
the
Apes
,2014)中,科巴就曾经通过装傻解除了人类的戒心,结果成功从人类那里抢到了机关枪,酿成了一场人猿互相残杀的悲剧。最后,从试验伦理的角度来说,人类的科学试验无疑是功利性的,人类创造文明成果主要是为了造福于人类,这是无可厚非的,但是科学试验本身应该被严格规范和限制。威尔私自在父亲身上用药,结果父亲虽然出现了短暂的好转,但最终还是因为体内生出了抗体而又衰弱下去。威尔此时已经意识到了药物有问题,然而药厂为了盈利开始了大规模的改进版的113药物的试验,在试验过程中药物泄漏感染了一名科研人员,最终导致全球大规模的“猿流感”,人类大批死亡,政府陷入瘫痪状态,幸存的人类惶惶不可终日。对自然进行改造并不就意味着人类的安康幸福,人把握世界、认识自然本身是无错的,但是人类的活动必须被制约,人类的私心或操之过急都有可能破坏人与自然之间的和谐。
二、“父子”伦理
“父子”伦理在《猩球崛起》中具有重要意义。在电影中,父子关系有时候指的是血缘关系上的父亲与儿子的关系,如凯撒生下了蓝瞳和科尼利尔斯,猩猩火箭生下了灰灰等,而有的则是跨越了种族的亲子关系,无论是哪一种,背后往往都蕴藏了涉及文化、命运的含义。
在第一部中,科学家威尔之所以孜孜不倦地研究“Cure112”药物,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他的父亲——原来是优秀音乐老师的罗德曼先生罹患了老年痴呆症。出于对父亲的爱,威尔在父亲病危之时,不惜违背一个科学家的行为规范而给父亲私自用药。也正是因为威尔在家里私藏了药物,才给后来凯撒偷盗药物制造了方便。而威尔这种深切的父子亲情,也就延续到了他和凯撒之间的关系上。
威尔和凯撒之间的父子关系成为整个系列最重要的父子关系。威尔出于对母猩猩“亮眼”的愧疚之情,同时也为了让自己为疾病所困的老父得到慰藉,收养了小猩猩凯撒。从此威尔在身心上给予了凯撒全方位的照顾,他不仅明确告诉凯撒自己是它的“父亲”,还给凯撒穿上毛衣、裤子,让凯撒坐在自己车的后排。他将凯撒当成一个人来对待。凯撒一方面认可自己的猩猩身份,另一方面又对威尔对自己的养育之恩念念不忘。在第二部中,凯撒不仅在自己的“王座”上画的是幼年时威尔家的窗框形状,在身负重伤回到旧金山市区时,依然要回到旧居,望着自己和威尔的合影做手术。
威尔和凯撒这种“人—猿”父子伦理自然是无法有生理意义上的延续的,凯撒的儿子蓝瞳和科尼利尔斯自然不会将威尔视为自己的“祖父”。但是这种父子伦理却可以得到另一种方式的再现。在《猩球崛起3》中,毛里斯和凯撒收养了一个不会说话的人类小女孩,因为它们认为自己杀死了小女孩唯一的抚养人。小女孩的失语很大程度上与猩猩带来的“猿流感”有关,但猩猩又使得她在人类几乎灭绝的困境中生存了下来,人类既可以是猿类的受害者,也可以是猿类的受益人。这其实也是父子伦理关系的一种常态。凯撒实际上是在复制当年威尔跨越了种族的爱和责任感,不管是威尔还是凯撒,他们抚养对方幼儿的行为,都是不能为自己的同类所理解的,但是他们却坚持不把两个种族之间的对峙,带到自己的父子关系上来。
一言以蔽之,《猩球崛起》中的父子关系已经被精神化了,其最终被定格为展现主创呼吁人和人、人和猿之间和谐相处,共同繁衍、发展的意识的载体。
另外,“亲其亲,子其子”是一种理想的父子伦理。如在电影中,火箭和灰灰之间尽管会为了捕猎等事情争吵,但是它们其实都深爱着对方,在灰灰被人类打伤,后来又被科巴当众摔死后,火箭极为悲痛。又如当凯撒发现蓝瞳被杀后,以一马一枪决定去为爱子报仇,亲情战胜了它的理智。而与之形成对比的则是人类军方的统治者上校。铁腕冷酷的上校以保护大多数人的名义,在全力剿灭猿类的同时,又毫不留情地清除人类幸存者中的猿流感病毒感染者。这其中就包括上校自己的儿子。上校认为自己的杀子行为是大义灭亲,而事实上人类史上的所有传染病都并不是以将病人全部消灭结束的,当人性泯灭时,人类文明也就离毁灭不远了。最终丧钟也为上校本人敲响,在上校发现自己也出现了病症,不会说话时,他也毫不犹豫地自杀了,在临死前一边喝着酒一边看着儿子的照片。在父子伦理中,子往往是居于弱势的,这也是人们往往以“父慈”作为“子孝”的前提,认可“虎毒不食子”的原因。而人类如何对待弱者,决定了其野蛮等级。上校杀子的行为违背了基本的人性,体现出一种违背普世价值规范和伦理道德的野蛮父权。
三、社会伦理
在《猩球崛起2》中,猿类已经形成了一个以家庭为中心、不同的猿类分工明确的社会,家庭在整个猿类红木林社会中,有着中心位置。凯撒对于其他猿类的统治,除了有它本身的智慧在起作用外,也与它在家族亲缘上生育了两个孩子,同时在社区关系中,拥有火箭父子和毛里斯等人的拥护,隐隐形成了一种家族势力有关。但是猿类毕竟不是以家族伦理,而是以社会伦理维系在一起的。红木林中居住着多种多样的猿类,它们聚居在一起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有着共同的意志和价值观,如一再被强调的“猿类不杀猿类”等。这些意志和价值观符合猿类的利益,而人类亦是如此。人类拥有更为光辉灿烂的伦理道德和文化传承以及科学技术,但是在强大的猿流感面前,人类社会濒临崩溃。在整个三部曲中,人类的自我统治都处于一种越来越接近崩溃的状态。
在《猩球崛起2》中,旧金山幸存的人类勉强聚居在一起,由德高望重者充当临死的人类领袖,而人类领袖也一边积极地寻求与猿类和解,修理水电站,与外界联系,一边则打开军火库,准备与猿类硬拼。可以说,此时的人类是理智尚存的,社会的秩序也勉强得到维系。如果不是猿类的科巴有意夺权复仇,人和猿还可以延续一种相安无事的共处状态。然而到了《猩球崛起3:终极之战》(War
for
the
Planet
of
the
Apes
,2017)时,军方则成为人类命运的操控者。从战士们帽子上的Alpha(α)和Omega(Ω)字样,军队标语“唯一的好猩猩就是死去的猩猩”等不难看出,人类此时已经笃信暴力,放弃与猿类和平共处了,除非猿类都像温特那样低声下气地甘愿为人类驱使。标语来自于美国将军菲利普·谢里登在1869年提出的“唯一的好印第安人就是死去的印第安人”。电影寄寓在其中的批判意味不言而喻。人类原本以为只要凭借自己的武装消灭猿类就可以重建家园,不料在整部《猩球崛起3》中,人类几乎都在进行内战,而猿类则不得不迁徙以免被战火波及。可见军方主政的这一套系统也已经无法维持社会的运转。人类的内战最终葬送了自己,人类社会不复存在。在《猩球崛起3》的最后,生存下来的猿类在一处湖泊边安顿了下来,镜头摇向天空结束。这里衔接的便是《人猿星球》的开头,在遥远的3978年,这处天空将会坠下一艘人类飞船,人类将目睹人类文明被终结后自己的惨状。这样的设置使电影呈现出一种“启示录”式的意味。在《猩球崛起》三部曲中,凯撒等猿类完成了对自我的建立、认知以及最后的自我升华,而猿类这一“变量”,自然也就影响着人类社会的整体秩序和道德。观众在《猩球崛起》中,看到不仅仅是《决战猩球》中人猿关系的解释,还看到其中在科技、父子关系以及社会统治等方面的伦理话语。《猩球崛起》也由此而承载了丰富的意识形态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