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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娴葬母

2018-11-14刘月新

山东文学 2018年9期
关键词:继父母亲

刘月新

都说十里不同俗。在鲁北冀南平原,大年初二是个热闹日子。这一天,有的地方新出嫁的闺女带着女婿回门,有的地方走亲戚祭奠先辈,总之,是亲朋带着浓浓的年味聚会,是年的延续,有喜庆,有祝福,有释怀了牵挂后的安慰,人人脸上挂着喜气洋洋的笑。

今年的初二,小娴虽然也热闹,但那热闹是表面的,与别人家的热闹截然不同,她咀嚼了人生从未有过的悲痛、艰难与凄楚。

这一天,小娴在自家门前,搭起灵棚,穿起孝衣,为母亲坤出殡。闭眼一想都替她揪心。

这一天,小娴婆家本家的老少爷们,一个不少的为坤操持丧事。对于坤来说,小娴的这些婆家人,既是亲戚又是劳忙的,还瞪起眼来时刻准备着帮小娴据理力争,为她两肋插刀。小娴的十个亲、堂妯娌齐上阵,并在起灵后同男人们一起,把坤送到夏庄下葬,这在当地是少有的。谁让小娴的情况特殊呢?

小娴的门前,大大的场地,空空的灵棚,还有星星点点的白,与别人家门前鲜红的对联、大红灯笼极不搭调。灵棚里,骨灰盒的一边,跪着一身孝衣、神情落寞的小娴;另一边,蹲着头戴孝帽的小娴的丈夫雷。灵棚外边陪外吊的,这边是小娴的女儿菲菲,那边是儿子凯 。没有唢呐(虽然这里曾是远近闻名的唢呐村),没有戏班,甚至没有看出殡的人们。灵棚里,默默的;灵棚外,也是默默的。

这一天,除了本家,只请了一个外姓邻居执灵。小娴公公在世的时候,村里只要老了人,这个差事都是由他来做。

作为长辈,我一直参与其中。看着阔大空旷的灵棚里跪着的那一点白,就心生悲哀,唉!苦命的小娴。此时,她的心里想些什么呢?如果是在异省老家办这么一出丧事,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商量;如果母亲在夏庄出殡,灵棚里的孝子会满满当当,甚至会挤到外面来;如果依了母亲的铺排在魏庄出殡下葬,那场面将更加壮观,可现在……唉!

作为独女,不,是养女,小娴为母亲养老送终,原本是自自然然的事,然而,却不是。单说为了葬母,小娴就受尽了磨难,费尽了心思,心都被揉碎了。

小娴的婆家是贾庄,娘家在夏庄,在她父亲死后,母亲又改嫁到魏庄。贾庄、夏庄和魏庄呈三角形,相距也只有三五里,这在平原上是鸡犬相闻的路程。就是这三个点,把小娴的心撕扯着,拉得很长很长,生疼生疼,让她身心疲惫。她庆幸着,痛苦着,奔波着,纠结着,孤独着,坚强着,寂寞着……就说母亲下葬的事吧,母亲死后本该运回夏庄与父亲合葬,但是在父亲去世前后特别是去世以后,自己和母亲,与堂兄弟们起了不少摩擦,那些人只认东西不认人,不管不顾,想想都心寒,自己和母亲曾发誓不再进夏庄。这次回去葬母,需要开圹,需要埋坟,如果不通报通融一下,自然不妥,可一想起要跟那些人打交道就麻头皮。坤自从嫁到魏庄,就像得了转运珠,一下从地狱升到天堂。可她的后老伴以前有老伴,小娴还是愿意在母亲百年后葬回夏庄,那里毕竟有疼她爱她的父亲啊!父亲在地下等了母亲10年,两人相依相偎40年,让母亲入土为安,把父母合葬是最圆满的结果,这个道理小娴也懂,可是……

在坤住院病重期间,小娴不得不考虑母亲的后事了。其实,每到母亲病重,小娴就很自然地考虑这件绕不开的事。她硬着头皮给一个堂哥打电话,不想电话那头说,你娘长病的事你跟谁说啦?再说,如今什么(指家产)也没有了,谁还给你管这烂事?小娴那个气啊!什么同族同宗一家子,简直就是冤家!她跟叔公哭诉这事,叔公说,那就不往夏庄葬,把你娘放祠堂;还有一个法儿,把你爹也起出来,咱不用他夏庄人,贾庄人自己去起,与你娘的骨灰一起放祠堂。话就这么一说,气头上的话哪能当真?想想啊,夏庄能干吗?让小娴父亲的坟孤着肯定不行,当地风俗,坟茔里有孤坟是不讲究的,自古以来,给去世的单身男人下聘礼娶故尸(农村叫阴亲)是常有的事。别看对活人不敬不孝的大有人在,对死人对阴宅还都是满在乎的。还有,如果把小娴父亲也起出放祠堂,那就更不讲究啦,祖坟里有个大窟窿,那就破了风水,就是打破脑袋人家也不干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小娴的继父当真了,觉得这是个办法,跟自己生活了10年的人怎么能葬到夏庄呢?夏庄那家子是什么人十里八乡谁不知道啊!这样,以后每到年、节,孩子们还可以到祠堂为继母烧纸祭奠。其实,早在以前,小娴的母亲与继父、小娴与母亲、母亲与舅舅、小娴与母亲与舅舅不止一次说起这事。坤与胞弟的意思,待坤死后就葬在魏庄,当然,他们都是疼小娴,为了不让她再受委屈再治难,他们太了解夏庄那帮人啦。小娴的继父也同意,不过他也犹豫,按当地风俗,坤如果走在他前边,只能先葬在哪个地角,将来再与他一起进坟,并且是排葬,就是说,坤只能葬在他前妻身边而不是他的身边。他觉得这样就委屈了坤。再说,身后的事也不好说啊!小娴则不同意把娘葬在魏庄。她对娘说,将来,我在魏庄给您烧了纸,再去夏庄给我爸烧,爸在那里孤着,我这个当女儿的还是人吗?母亲一闹病,小娴就跑细了腿,脑袋里也同时呼呼啦啦跑起火车,撕扯来撕扯去也没个结果,为难死了。

出殡这天,小娴继父带着儿子儿媳孙辈十多人,还带了十多个劳忙的早早来到贾庄。他可能是怕小娴在婆家出殡太孤单,又是大年下,担心人少忙不过来。两个儿子跟贾庄人一起去火化厂,他则被让到小娴婆婆屋里喝茶说话。一听情况有变,要把坤葬到夏庄去,老人就想不开了。过一个年怎么就变了呢?小娴一个劲地解释,说爸爸,我这个当闺女的没能力养娘,是您给我娘一个幸福的晚年,我永远忘不了您的好。把我娘葬回夏庄,以前是怕那帮人找茬,把骨灰放祠堂又怕被人偷,让我娘回夏庄入土为安,也算了了我一个心事,爸爸您当疼我吧,说着就给继父跪下了。我也反复劝解,说大哥,这两天人们一直在与夏庄沟通,没提前告诉你是考虑你在医院已劳苦多天,又有心脏病,想让你领着孩子们过个消停年。贾庄有头有脸的长辈都出来说和,可他就是解不开这个扣。应他的要求,又把夏庄的村干部叫来,想三头对面说道说道。这时,去火化场的人回来了,他的一个儿子一听也不干了,还对夏庄人说不中听的。最后,小娴的继父站起来说,今天这个灵不陪了,俺们回去。把小娴闪得一愣一愣的。怎么会是这样呢?既然来了,哪怕等到给母亲送完盘缠烧完车马再走也行啊!之前不知他们要过来,来了又走,这叫什么事呐?小娴那个急啊!真是叫天不应,欲哭无泪。小娴后来对我说,当时她觉得脸面一下子被撕裂,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世事真是难以预料。小娴以前担心的事倒没成什么事,想不到的事却意外发生了。

原本灵棚里还是有些人气的,魏庄的人一撤,大大的灵棚就成了空壳。

一生坎坷的坤,两眼一闭什么也不知道了,无所谓悲和痛,无所谓苦和难,也无所谓牵和挂,她的那些悲和痛,苦和难,牵和挂,都随了一缕青烟腾空消散,可小娴的悲苦加重了。

腊月二十三,灶王爷上天言好事。人们刚打发走这位爷,正想欢天喜地过新年,小娴打来电话,说婶,我娘又住院了,刚从ICU出来几天,再想进去,医生不让,可我娘的神智还清醒……电话那头传来哽咽声。

坤又住进ICU。

在病室前的走廊里,小娴的舅舅和表弟、继父,继父的两个儿子和媳妇,还有孙子孙女一大帮,小娴的丈夫雷和女儿菲菲都在。在几个小时前,医院下过病危通知。医生告知,让家属有个思想准备,住进ICU也没什么希望了,病人已经心衰。对于坤,小娴不想放弃,她舅舅不想放弃,继父也不想放弃。亲情的力量在与魔鬼较劲。他们就一个劲地给小娴塞钱,想用钱把坤从鬼门关买回来。

坐在走廊里,小娴给我说起她娘的后事。她说这些时,平和、沉静,大有经历了坎坷之后的沧桑。她是越来越成熟了,大喜大悲都不会动摇她。

小娴和雷刚结婚不久,一天她来家吃饭,拿一封信,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来找她了,把信直接寄到厂里,字里行间,情真意切。我问小娴如何想法,她想了想说,我爹娘养我这么大不容易,我不会离开他们。小娴给我讲了她的苦难史。

小娴的老家在异省一个县的农村,约100公里。一开口,她的泪水就哗哗流下来。她似乎是在面对一场灾难,一时无法接受。其实,她的身世和经历,就像一个大大的伤口,摸一下,疼;狠心把伤口揭开,更是鲜血淋淋。

小娴在8个月大时,父母结束了长时间的争吵最终分手,小娴判给了母亲。母亲是当村的娘家。在一个鬼神不觉的白天,她那执拗的父亲偷偷把小娴给偷走。这个青涩男人满足了一时的冲动,却没考虑孩子的成长与未来。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没能使小娴变胖,倒像个豆芽菜越长越弱。这个男人害怕了,无奈之下,把小娴一口气抱到异省的三里庄姑姑家,也就是小娴的姑奶奶家。姑奶奶并不老,膝下还有个几岁的娃。按说小娴在这里会顺利长大,可天有不测风云,不长时间,这个女人乳房上长脓疮,不但不能照料孩子,连自己都性命难保了。在她与侄子反复商议后,把两岁大的小娴,抱给了五里地以外夏庄一对没生育的年轻夫妇,坤就成了小娴的养母。

人的命运千变万化,有时,老天让你过怎样的生活,你就得过怎样的生活,求之不得,也避之不及。被坤和丈夫抱养的小娴,从小可怜一下掉进蜜糖罐。坤是村里的赤脚医生,聪明豁达,古道热肠,人缘好;坤的丈夫,言语不多,但有头脑,开始在村里企业跑业务,后来自己开小卖部,三口之家小日子过得殷实滋润。两人把小娴视为掌上明珠,尽他们所能,让小娴吃好的,穿好的,不受累。如果有人欺负小娴,他们非要理论个是非高低,到末了坤还要上门语重心长一番,说小娴如何如何命苦,不能让她再受半点委屈。

小娴高中毕业进城当了合同工。此时的小娴是幸福的快乐的,她人生的路上满是鲜花与阳光。而坤和丈夫则认为,小娴是上天赐给他们的宝贝。

小娴的亲生父亲,在没有了小娴之后,在老家生活了几年,没有成家。后因跟村邻打了一仗,不愿再在老家待,就迁到三里庄姑姑家落户,在这里娶妻生子。他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在老大10岁时又迁了回去。他当初搬来三里庄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为能多看一眼亲生女儿,哪怕是偷偷的。

都说血浓于水。小娴只身在外,家里的亲人却时时牵挂着。小娴对我说,在她16岁时,爷爷带了大弟弟上门来认亲,那是她平生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身世。她生气、烦躁,避而不见,觉得天都塌下来了。坤着急地说,傻孩子,多一个亲人多一份疼,等哪天我和你爸不在了,他们就是你最亲的亲人。小娴却理直气壮,我有家有亲人,不用别人疼。

后来,小娴上班,嫁人,做母亲,下岗,自主创业,打工。

下岗以后,小娴跟也从企业下岗的丈夫雷,一同回到贾庄。他们觉得,在城里没有了工作,还是生活在老家属于他们的那幢房子里实际。小娴烙过大饼,卖过服装小百货,也进企业打工。

她的大弟弟长大成人了。他做梦都想找回姐姐,他认为,他和姐姐都需要这份亲情。于是,就饱蘸情感给远方的姐姐写信,一封、两封、三封。再后来,就直接找上门了。

小娴真正跨出那一步,还是在她生老二时。小娴可能是感觉世道艰难,害怕了一个人的孤单,下岗后,冒险非要生个老二。那时超生处罚很厉害,在职的双开,没工作的罚得倾家荡产还要拉饥荒。不知不觉中,执拗的小娴跟家人玩起失踪。八个月后,在异省的娘家传来诞下儿子的消息。那时,他的父亲继母都在,两个弟弟都成了家。弟弟弟媳们,把这个在外长大的穷姐姐当成宝,欢天喜地,关爱备至,这让苦难的小娴在危难中着实享受了一把亲情。此时的小娴,应该是踏实极了。

小娴在幸福着自己的幸福。小娴的养父母却一天天老了。一天天在变老的坤两口子,时常合计着过继个侄子。女儿嫁出去就是人家的人,将来,怎么着也得有个打幡的啊!小娴养父兄弟六个,夭折一个,还有四家兄弟的五个侄子可供选择。平时,都是小娴父母照顾其他兄弟及他们的孩子,坤和丈夫对侄儿侄女很疼爱,每当做好吃的,这家一份,那家一份;过年了,给这个买新袄,给那个买新裤;给这个买花,给那个买炮。各屋的大人孩子都欢喜得嘴角裂到耳根。上年纪的坤得了肺气肿,体力不支不再当村医;她的丈夫身体也越来越差,小卖部的生意勉强照应,提货的事都是由小娴包办了。

为使父母不寂寞,小娴把女儿送到娘家上幼儿园,上小学。老人高兴,孩子也高兴。

一次,坤的丈夫从房上掉下摔折腿,住了四十天医院,他的侄子们来看一眼就走,没有一个真心住下来伺候几天的,后来,连来也不来了。

小娴曾对我说,父母因为收养她,惹得本家不高兴,她更要好好疼他们;这些兄弟也太势利没人味,他们看到父母老了,除了四间房子没什么可想头了,就都向后出溜。

小娴的父亲躺了八个月,责任田由小娴两口子帮着种,秋收时雷的弟弟弟媳也去帮忙。父亲还没能下地,又查出脑瘤。唉,真是多灾多难!那段时间,小娴放下一切,每天守在父亲身旁。就是这样,也没能挽留住父亲赶赴黄泉的脚步,四个月后父亲去世。

在农村,这时就显出没儿的尴尬了。在村干部出面说和下,小娴的一个堂兄给她父亲打了幡。这个命运多舛的老人,总算比较体面地下了葬。

坤就感叹,老伴在着时想过继个人都难,如今有打幡的了,其他侄子就更不上凑了。她的二亩责任田,也让这个侄子种着,当时说好一年给500块馒头钱,可到年底总不见送钱来。再提过继的事,侄子传过话,得再拿一万块。唉,真是人心隔肚皮啊!坤在失去老伴的痛苦孤独中,又平添了一份酸楚。她伤心极了。她觉得再在夏庄待下去,就像夹在夹缝里的驴,越挣拽越难受。她的这个侄子,也有自己的小九九,儿子眼看要说媳妇,但新房还没着落,如果坤能腾出房子,那是最好不过的事。于是,一段时间内,一些给坤提亲的,就像培训好了一起上岗一样,简直要踏破她的门槛。坤心里有气,小娴也有气:这是干什么呢?

小娴暗自较劲,自己一定要争口气,靠打工也要把老娘养好。小娴说,她那要强的娘此时却腻歪(不麻利表态)起来。老人不愿当闺女的“拖累”,不想让闺女为她受委屈,那样就等于戳她的心窝子。坤的固执使她撕心裂肺、苦不堪言。她觉得,自己是世上最没用的人。坤不知下了多大决心,改变了不再嫁人的初衷,把自己嫁到魏庄。

小娴的继父,曾在村里当过几十年村干,有威望顾大局,孩子们都孝顺懂事,日子也火腾。坤来到这个家,老伴宠着,孩子们也都亲亲热热围在身边。每年冬天,她都要住一两次院,这个新家的人和小娴都伺候在左右。小娴的继父,每每跟着病号闯关。他希望这个情投意合的病殃子老伴能多陪他几年。想想坤也是因祸得福。

小娴感激着继父及他们全家。是他们,给了母亲晚年的幸福,还有尊严。她甚至认为,娘这10年的寿命,是继父给的。

人,总有一老。在坤还差一天就到74岁的生命坐标里,她坚持不下去了,无可奈何地给自己的人生画了句号。

坤是腊月29晚上走的。老人们说,这是个有福之人,是让回家过年的先辈给接走了,一路上不用受难,不用过鬼门关。坤活着时受了很多苦难,但愿西去的路上平安顺遂。

坤是解脱了,小娴的这个年却过得如同嚼蜡。她的身心受着巨大煎熬。我和爱人、孩子每年都回老家跟嫂子一起过年。在大年三十和初一,勤劳、厚道、识大体的小娴并没哭哭啼啼,和每年一样,与大家一起包饺子吃饺子,刷锅洗碗,炒菜,拜年,什么都干,也与人们聊天交流,但我心里清楚,小娴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太平间里的娘亲(当地风俗,人死在年、节还有月末最后一天,要闭灵)。人们热热闹闹地过年,而她的娘亲却独自在冰冷的柜子里“沉睡”,想想就心颤。每当煮熟饺子,她总是先夹一盘端到自己房里,给娘上供。她是默默陪娘过人间最后一个年啊!人们默默地帮她夹饺子,心里都替她辛酸。

苦难也不是胡乱地永远砸在一个人身上。小娴当初预料,夏庄的堂兄弟可能在开圹、母亲下葬时出难题。通过提前协调,那边的几个环节都很顺利。送灵的队伍一进村,坤的那些侄儿侄女,已跪在村口接灵,夏庄的老少几十人拿着铁锨已等在坟前,骨灰盒一下到圹穴里,旁边就炸响了开天雷和鞭炮声,这让贾庄去的人们特别是小娴,感到妥帖欣慰。其实,这不仅是个面子问题,还是活人对活人、活人对死去人的态度问题,是人性的问题。

与在贾庄出殡时不同,夏庄还真有追到坟上看热闹的。小娴的这些乡邻可能觉得今天该有好戏看吧?在去坟地的路上,我听身后有几个老太太指着哭号的小娴说——

这是小娴吗?苦命的孩子!

唉!都认不出啦,小娴咋这么见老哩?

一个孩就是太单了,遇到事连个商量的都没有。

这回小娴可歇歇心吧!

小娴的继父拂袖而去并带走陪灵和劳忙的人,小娴并未计较。第二天也就是大年初三,原定魏庄未过门的媳妇上门。在这一天,小娴带着女儿儿子就早早赶了过去,一是谢孝,二是贺喜。可因初二出殡的事,魏庄一家子人也闹起了不愉快,结果把来新亲的日子推到了初四。初六这天,小娴的继父到贾庄来了,小娴打电话叫我和爱人都回去。我们清楚,是老人想过来了,来跟亲家说道说道,缓和一下。看得出,那位老人是很恋乎小娴这个继女的,就像小娴恋乎他这个继父一样。想过来就好,他们亲亲热热地走动就好。我们就找借口没回去,我们回去还有什么意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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