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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枷声声

2018-11-13左萃莲

幸福家庭 2018年11期
关键词:稻场竹条连枷

左萃莲

“新筑场泥镜样平,家家打稻趁霜晴。笑歌声里轻雷动,一夜连枷响到明。”范成大描绘了南方秋天家家都趁着下霜的晴天,用连枷来打稻子的情景。我们这里的农民用连枷来打油菜和小麦。每年的四五月间,连枷在我们这儿隆重登场,在响晴的日子,农人把收割好的油菜、小麦铺到稻场上,然后举起连枷来打,油菜籽和小麦粒便欢快地在稻场上滚动。

没见过连枷的人一定对其很陌生,《王祯农书》中说得明白:“连枷是用四根三尺长的木条或者竹条,以皮革编成一块板状,用一个可以旋转的环轴装在长柄的顶端,使用时连枷起落,使竹木条编成的板绕环轴回转,扑打在晒干的作物秸秆上,籽粒便脱落下来。”那时候,我家有两把连枷,柄锃亮光滑。一把是由一根长竹柄和一组平排的竹条构成,竹条用布条紧紧捆绑在一起,还有一把平排的竹条用一块皮革固定在一起,使得这把连枷很重。

“嘭,嘭”,此时,附近的农家又传来了动听的连枷声,我听了觉得格外亲切,站在楼上,看到一对年过六旬的老人在打油菜。油菜整齐匀称地铺在稻场上,老奶奶头上包着一条花毛巾,老爷爷戴着草帽,他高高地举起连枷,用力地打向油菜,他的连枷刚举上头顶,对面老奶奶的连枷就落下来,他们打向同一块菜籽棵,那蓬松的菜籽棵迅速干瘪下去,籽粒听话地跑出来。老爷爷边打边往后退,老奶奶不时前进一步,两根连枷此起彼落,两人配合无比默契,打好了一行,又接着打下一行。

稻场上的油菜打完了,两人弯腰抱起油菜秆,仔细地抖下菜籽,把油菜秆放到一边,又均匀地铺上油菜,油菜晒一会儿才容易打下籽,两位老人趁机休息一下,他们坐在树荫下,有说有笑。老奶奶从茶壶里倒了一杯茶,递给老爷爷,老爷爷几口就喝下去了,他用手抹抹嘴,老奶奶拿起毛巾,擦去脸颊上的汗水,她把毛巾递给老爷爷,老爷爷接过毛巾,胡乱地擦擦汗,看着这温馨的一幕,我笑了。一会儿,两人不约而同地站起来,又举起连枷来。

我情不自禁地回想起自己第一次打连枷的情景,那时大概八九岁吧,妈妈带着我一道打油菜。我们将油菜铺成头对头的两排,油菜荚禁不住太阳的热情,有的“嗶哔啵啵”地炸开了。妈妈举起连枷,将连枷柄牢牢抓在掌心,上下挥动长柄,连枷在空中划一道美丽的弧线,然后落下来,她迈着弓步,竹板闪转腾挪地拍打油菜,菜籽纷纷滚落。我学着妈妈的样子,举起连枷,可是连枷在我手中不听使唤,别别扭扭的,我想让它往东它却往西,左右摇摆,打一下就拗了劲,长柄和连枷拍子打起架来,我让它的柄在手中翻个身,好半天才顺好拗劲的连枷,接着打第二下,然而,不是前面先着地,就是后面先着地,打到油菜上,也没有“嘭嘭”的声响,一下、两下。

我不断练习,终于,连枷越来越听话了。那时我力气小,每打一下都要顿一顿,然后才用力提起来,再笨拙地拍打油菜,挥舞十几下,胳膊就酸得不得了,但我咬牙坚持,阳光火辣辣的,汗水顺着脸颊流淌,一滴一滴洒落到菜籽上,衣服也都湿透了。从小,我就知道稼穑之艰辛,童年的劳作经历,是我人生的一笔财富。

歇下来,我发现手掌和手指上磨出了水泡,水泡破了,嫩皮肉一碰就痛得钻心,不几天结痂了,手上就有了老茧。后来,在连枷一圈圈转动中,我一下又一下地拍打油菜或小麦,干脆利落,灵活自如,蛮有节奏的。我和妈妈一人拿一根连枷,面对面挨趟打,妈妈打一下,我紧随其后,两人从一角开打,你一下,我一下,一连枷挨着一连枷地打过去,你后退,我前进,两把连枷此起彼落,铿锵有力。此时,家家都在打场,“嘭嘭”“啪啪”,这是多么悦耳的原生态音乐啊!连枷声中,村庄也蓬勃起来了。

黄豆成熟时,也用连枷来打,稻场上,我和妈妈挥起连枷,黄豆荚在连枷的拍打下,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熟透的豆荚“开花”了,饱满滚圆的豆粒,金灿灿的,在场上跳来跳去。有调皮的豆子还跳到了稻场外,一遍打过了,用叉扬翻过来,再打,直到豆子全都从豆荚里出来,滴滴溜溜地在稻场上滚动。

连枷最迟在春秋时代就已经有了,现在,依然活跃在乡间,为农民收获油菜籽和小麦立下汗马功劳,“嘭嘭”“啪啪”,连枷声声。

(摘自《安庆日报》2018年8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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