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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蔫

2018-11-13晴川

湛江文学 2018年7期
关键词:副镇长开口老婆

◎ 晴川

我的邻居住着一对夫妻,男的叫张三,长得干干净净,人也老实本分,就是不爱说话,人称“老蔫”。女主却十分厉害,能说会道,做事麻溜。这一男一女,真应了“一块馒头搭块糕”的老话。 平平淡淡到白头是女主一直向往的生活。结婚前,她看中的就是这男人的蔫。她不期望大富大贵,只要能过安稳日子就行。结婚之初,女人还算理解老蔫,时间一久,她就有些看不顺眼了。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呢?原来,女人总觉得自己说话像子弹打棉花,再响也没回音。关键是,他的蔫不拉几不扛事让人来气。什么活计都靠老娘们拿捏,这嫁个男人,除了会做那点床头破事,还顶个什么屁用?女人想过离婚,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道理,女人也不是不懂;再一个,离了再找,她自己不想,也不大现实。于是,她就有了自己的想法,想试着改变一下老蔫的生活方式。这里面大大小小的故事很多,我就举其中一件,读者诸君请耐心听我说完。

人们都了解老蔫张三,除了他的蔫,还有他不会说三道四嚼舌根,因而在村里颇有好人缘。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村委会主任才对这位发小老蔫高看一眼。每次外出办事,第一个就会想到他。要说这主任,也是一表人材,说起话来有腔有调,脑瓜子也活,就是有一个不能说破的爱好:喜女色。一些浴室洗头房没少光顾,当然是偷偷去,绝不能让人知道。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是纸就包不住火。

有一回晚上,老蔫去隔壁庄子的妹妹家吃完酒后,到村子西头的洗浴中心汗蒸,在休息室掏烟时,看见了主任的身影。他正搂着一名小姐从包间旁边的过道经过,看他慌慌张张的样子,显然也看见了老蔫。等主任过来递烟时,老蔫佯作惊喜地叫道:主任您也来洗澡啊。这让主任既感激又很放心。所以这次出差,主任第一个就想到了老蔫。在家闲着也是闲,老蔫就答应陪主任出去,正好自己也能散散心。在外一周,老蔫陪主任进了4次洗浴房。回到家,对主任做的事也是绝口不提。老蔫心想,现在当官的谁不这样啊,男人嘛,也就那么回事。至此,主任对老蔫守口如瓶的行事风格更是欣赏有加。再后来,每次出差都找老蔫同行。

其实讲真,这位村主任虽说是村民“致富领头羊”,但为民办事的本领实在不能恭维,但他积累人脉的本领很有一套。仅仅三年时间,就成了镇里的副镇长,可谓官运亨通,前途光明。老蔫老婆知道这个镇长与自己的男人有那份交情,也知道镇长与市里实验中学的校长同学,于是就想让老蔫多跑动跑动,想办法将孩子转学到市实验中学去。老蔫一口回绝:我不会! “不会我教你啊,你属猪又不是真是猪!”老蔫老婆吼起来,其实也不是真吼,而是有意刺激老蔫,逼他学点能耐。

老蔫从未见识过老婆这个样子,吓得一声不吭。转而一想,也是啊,人家娶了老婆,都是男人在家撑大梁,为女人挡风遮雨,自家的大事小事自己啥也不懂,也不过问,全靠老婆,这哪像个大老爷们呀?这么一想,老蔫就决定厚一回脸皮,跟镇长开口求一下,反正也不少块肉。于是,他耐心地听完了老婆的口授秘诀。

第二天晚上,老蔫斜挎着副镇长上任前送他的拎包,去敲镇长家的门。门是副镇长妻子开的。进去时镇长正与一个人在谈话。老蔫点点头微微一笑,识趣地坐到外间,一边喝茶一边在心里演练等会该怎么开口。待客人走后,镇长坐到老蔫身边,询问他登门何事。老蔫按照老婆的口授,闭口不谈所为何来,而是东拉西扯地说一通,什么房子装修啊,家里摆设啊,美国大选啊,甚至连韩国总统丑闻都说了,偏偏忘了说此行的目的。

镇长见老蔫像打了鸡血一样这么能说,心里就直犯嘀咕:这可不是老蔫的一贯风格,他这是……一想到自己在老蔫面前像个透明人,心里就咯噔一下: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选举在即,可别让这小子搅出岔子。这厢镇长脑子在飞转,那边老蔫也没闲着,心想,你镇长心里想什么,我还不知道吗!

虽说内心浪花翻涌,但老蔫努力表现得气定神闲,他只想把老婆的授意一层一层地往外说。但此时镇长已是心神不宁。老蔫说的话,他啥都没听进去,只是用空洞的眼神盯着老蔫翻动的嘴唇。这样的谈话当然没有什么好结果。当老蔫把该说的话说完之后,镇长见老蔫呆坐在那里,才温和地问了一句:“老蔫你有什么事啊?”

老蔫想到自己已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哪里还有什么兴致再把有求镇长的话重复一遍呢。他一边言不由衷地说着“没什么事”,一边站起身,逃也似的离开了镇长的家。

老蔫把在镇长家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向老婆汇报,本以为会得到老婆一番夸奖,哪里料想会遭到老婆的一阵臭骂。老蔫老婆说,人家问你有什么事情,是人家没有听清楚你说的话,你个死老蔫就不能好好再说一遍呀?这一骂,老蔫便再也不心情开口说话了。他在心里怼她:你能你自己咋不去呢。

“你除了会吃饭还能做什么事啊!”老蔫老婆又气又恼,孩子上学的事多大啊!拖不得,看来还得老娘亲自出马。

过了一天,恰好是周六。老蔫老婆略施粉黛,便笃笃敲开了镇长家的门。镇长微笑着往门外看看,确定老蔫没跟来,便将老蔫老婆延进室内,客气地让座,上茶。然后坐在她旁边,一边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一边眯眼欣赏着这位散发着迷人风韵的女人。

老蔫老婆是个什么角色村子里老少爷们都了解。这会儿,她早已把镇长的心理揣摩得分毫不差。现在,自己有求于人家,凡事都得忍一忍,哪怕吃一点小亏,只要把事情办了,再怎么也不算丢人。这么想着,她就有意无意地向镇长的身边靠。淡淡的香波味道让镇长越发地心猿意马,但他毕竟不知深浅,心存顾忌,所以并未越雷池半寸。这样闲坐了差不多半个钟头,镇长也没有弄明白这个女人到底要干什么,女人也没有把要办的事情说出口。老蔫老婆回到家,什么也不说,老蔫当然什么也不问。可是要办的事情还搁着呢,得抓紧办。

这样又过了一天,老蔫老婆拽着老蔫耳朵双双再次来到镇长家。老蔫只是微笑,一言不发。老蔫老婆有了上次失败的教训,又有老蔫在场,原来的那一套无论如何是使不出来的。坐了十来分钟,老蔫老婆就把要镇长帮忙的事说了,并且说了一些老蔫与镇长玩泥巴长大的话,感谢镇长抬爱,常常带着老蔫一起出差。镇长很享受地听着,偶尔谦虚一下,当然也是场面话。一听她提出差,便下意识地眉头挑了一下:这女人连着来了两次,应该不是善茬。于是赶紧站起身,向老蔫使使眼色。老蔫跟着他进了里间。

“你到底有什么事?你说吧。”

“就那点事。”老蔫嗫嚅着回答,意思是刚才老婆请他帮忙的那点事。镇长听着,以为老蔫指与他一起出差的那些事,旋即变了脸色,压低声音问他:“你想要多少?”老蔫不懂镇长在说什么,所以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垂手木然地站着。老蔫不表态,镇长就更加心慌,他实在是摸不到老蔫的底啊。于是试探性地伸出一只手,在老蔫面前一晃:这个,行不行?

老蔫是来求镇长办事的,见镇长竟然向自己狮子大开口,心里就骂开了,你这也太心黑了,帮我办这点事情还要收礼。老蔫黑着脸不说话,镇长又伸出一个手指,说:“这个?我目前手头正紧。”老蔫脸上已经有些愠色,又不便开口,就在心里狠狠骂一句“狗日的见钱眼开”。镇长也在心里咬牙:你老蔫这狗玩意,看着蔫不拉几,骨子里一滩坏水!老蔫在想什么呢,他在想,五百就够意思了,还跟我要一千,当了官儿心就黑了一圈!老蔫气得身子发抖,又不敢发作。镇长见状一咬牙,伸出右手的三个手指头,对老蔫说,看在我们过去的交情份上,就这么多,过一天,我登门拜访!

孩子转学的事出其不意,两天后就办好了。可是,老蔫夫妻俩却为一时筹不到三千元而犯愁,眼瞅着日子就到了,两口子寝食难安。捱到第二天天黑时,镇长真的如约前来。老蔫老婆强挤笑颜,对镇长一遍遍说着感谢话。镇长也不回应,只是嗯嗯啊啊地应付,然后将手中提包往桌上一放,“以后大家互相多多关照”,说完就就转身离开了老蔫家。

老蔫没想到镇长不但不提那三千块钱的事,还留下一个包,心中好生奇怪。打开一看,呆了,里面竟然有三沓崭新的钞票!老蔫实在搞不懂,这镇长葫芦里到底要卖什么药。在一旁的老婆早已明白怎么回事儿了,在心里冷冷哼了一声。

孩子上学的事总算尘埃落定,一家三口自然高兴。老蔫表功说,这回多亏了自己,因为不表态,镇长从一只手变成一个指,又从一个指变成三个。女的笑骂:你是个猪呢,话都说不周全,还邀功,镇长甘心掏腰包又把孩子上学的事情搞掂,全凭我这三寸不烂之舌,有你什么事呀,一边去!

两口子闹归闹,但老蔫老婆却对老蔫刮目相看了,她再也不想改变丈夫的性格了,就这样彼此守着一辈子过平淡安稳的日子,也挺好。只是两人各自都怀了心思。老蔫心里一直琢磨:镇长这人还算有点良心,这钱,无论如何得找个时间还他;老蔫老婆则在心里寻思:镇长咋还没动静呢?这灭幺蛾子的药,何时能派上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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