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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而又一年

2018-11-13张安雯

延河(下半月) 2018年1期
关键词:柳色中餐厅晚风

张安雯

多伦多的轻轨是在半空中的,像火车,但又慢悠悠。如果不在高峰期坐,人很少,晚风柔软的卷进车厢。轻轨像是在空中飞行,绕过玻璃高楼,万家灯火在远处闪烁,行经之处却总是旷野。万籁俱寂,只听得见铁轨上摩擦撞击的声音,明明就在脚下,但却因为窗外过分的空旷安静显得迷幻而不真实——你在灯火阑珊处,离纸醉金迷很远,只有夜幕和明月相伴。

我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是十八岁。十八岁,一生中最具有胶片感的岁月,身边的世界沉默、真诚、干净且在细微之处富有质感。十八岁,感情最细腻的时候,难免幻想自己将至未至的人生,然后在想象里万物拔节生长一般过完另一种人生,跟现实中精雕细琢仅此一次的人生相比如梦幻泡影。

因为人类渺小,所以世界很容易被全新事物击碎重塑;但年轻的有趣之处在于,可以持续不断的,在无边的世界里无所顾忌的走着,不断创造新世界。为何说无所顾忌,自然是因为人生漫长,随时可以停歇,也随时可以抖擞。多数人逢岁终年末便觉不安,觉得自这一去就此不返,但时间本身在一成不变的流逝,感官上决定幸福与哀苦长短的,是我们自己。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

世上有许多一去不返的河流,但没有一束比年轻更加踌躇和迷惘。在大城中总被无眠的灯火冲刷着,昨日是长夜星宿,今日是故时黄花,明日又是滔滔大河。

在我打下这些字的时候,多伦多的温度已经骤降到零下十几度。冬季不适合远行,落木纷纷,人事如星辰自行更迭,祝福将新岁展开,雁声远在北方,大雪远在星群之上,旧年的沉寂与新篇的祈愿交织,故乡成了甜美的往事。

从北纬三十四度到北纬四十三度,除了心里汗津津的空虚和焦虑在慢慢消失之外,别的似乎没怎么变过。温和的日子笃定地徐步走来。

多伦多的华裔中,南方人占据了一大部分,好吃的中餐厅都是香港茶餐厅的模样,格局和节奏也都很紧凑,食客熙熙攘攘,服务生步伐奇快,与法式餐厅优雅慢节奏的步调不同。蒸笼和餐盘摆满每张桌子,窄小的店面人来人往,窗外飘雨时更像电影里一闪而过的镜头,一种遗世而独立的烟火气。

清凉晚风吹皱了此夜陈酿。街边太多楼与车,繁华闹市人醉夜。对于中国人来说,东方味道的的烟火气,八分都在街头巷尾的中餐厅里。烟火气,对人来说很重要,大城市给人带来声望、财富和机会,但只有独自穿过夜色时,才听得见自己心里的声音。天黑天光都似梦。

西出阳关无故人。真正西出阳关的人,才明白王维为何要在这句话之前,加以渭城朝雨、柳色青青。对于大多数中国学生,他们的朝雨和柳色,无非是那碗中国烟火。旅途结束,拜别山川湖海,暂将行囊拾掇,凡俗和厨房,人生这些子事,向来久长繁琐,月光与灶火都不可或缺。

一生中有两次会感觉走入潮湿的雨水,一次是成为行者,少年的喉咙饮下远行的风;一次是成了归人,中年的皱纹藏起河山和亲故,那时你已远离了诗歌和经卷,就像候鸟远离故乡,秋叶远离树杈,你曾经被误读的孤独和悲哀都不被怠慢,成了陈酒和芦花。

新年悄悄来了,河川与鸽羽都长了一岁,而我也要披挂。大雪将洁白的祷词藏在人间。

“这年我十八岁,我下巴上那几根黄色的胡须迎风飘飘,那是第一批来这里定居的胡须,所以我格外珍重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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