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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固的诗

2018-11-13

扬子江诗刊 2018年1期
关键词:设想推荐者庭院

庞 固

疲 倦

光加深了傍晚的凄凉

一只白耗子从我心中迟疑走过

乱糟糟的雾气漫漶,柔软了

尖锐的高音

低头步入街巷的温暖

事物的朴素令人疲倦

去年今日

我盲目的双手匆匆拨开粗枝大叶,

用一方明矾点出湖水的秘密;

或者,当热烈的火舌舔开纸老虎

再也绷不住的架子,喜悦便会到来。

暮色善解人意,换上最深的羽毛,

我们就住在里面。

你低头不语,松开一匹乱撞的小鹿;

而我投石问路,插科打诨,

竭力逗你笑出声。

有意无意地,迷失抻长了归途——

天黑下来是件好事情。

从 前

有 座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对小和尚说从前。

听众都患上强迫症:反复讲给自己听。

这以简驭繁的迷宫不断滑向坍缩的核心。

而失眠者从角落窥见井圈的轮廓,

如一柄放大镜扩张九重天的光晕。

丹凤街10号

午夜十二点,洒水车一路高歌

准时开进浑浊的肉身。一半醒着的是灵魂

此起彼伏的鼾声把一只只水瓢

扣在五十公斤的负水者头上。

他 微一晃动,就有活泼泼的水声淌进渐渐发白的黎明。

他感到自己正变得日益轻盈。

黑 鹤

踉踉跄跄,它飞向质地密致的天空

那五彩斑斓的穹顶,发散同心圆的微光

晨昏不定,我举头看着

张牙舞爪的它,被劲风吹得狼狈

四下无人,我立定脚跟

庭院空旷如绵延无边的大梦

它是否望我一眼?当我把目光

投向它的梦境

它在飞,飞得披头散发

起初,它瘫在柔软的树梢

像个衰弱的女鬼

一时,我在庭院,认出它的形容

来吧,亲爱的敌人

被酒精打开的人,在夜晚失守

他想要揪着头发上天而不可能

不可能将自己抛起,如一粒草籽

落入黑暗的土地。重新生长一遍

不可能再次续杯,忘掉白天的失败和羞辱

他宣布,城市是我的敌人。是的

我承认你是我亲爱的敌人

“我是这么喜欢你,但却不能直视你的眼睛”

那么来吧,亲爱的敌人,趁着风雨

趁我酒酣耳热,故事未冷。遗憾啊

我没有一扇木门迎接你的手指

推荐语:

好诗人是一个时代的机遇,是一种偶然。但这并不是说他们之于我们,是可有可无的。十几年前,我在一次诗歌征文的评审中发现了庞固,然而我并没有能力将他举过头顶。或者我举起来,也无人能见。那时,他的诗庄重,简洁,已经不思退路地攀爬到一个十分险峻的地方并向我们传回了风景。十几年来,他并未成名,一直与诗歌一起,一直不思退路,一直险峻。有的时候,我不愿意想到他,是因为我在思考这类诗人如何成为诗的新贵时遇到了难题。你必须好好整理自己,才能直面庞固的孤傲和卑怯,并设想他的并不可喜的文学的进身之阶。

我曾为他的自印诗集《水渍》写序,夸他是一个能够聆听心跳的诗人。如果不是为了医疗,我们都是什么时间能听到遍布尘世的心跳?对了,足够安静,足够简约,在惊惧的时候看到惊惧本身,在死亡的时候看见生,在快乐时突然对一切失望,在拥有时哀悼,在一贫如洗时设想帝王。听起来,这多么难!庞固是这样一个静思默想的诗人。在我看来,他可能只欠缺两样东西:一个是你们对于他的阅读,在此意义上,他的存在即是无法遏止的挥霍;再一个,就是他居于阅读之中的繁华,在此意义上,他的存在是冰冷的——他并不冷血,他在冻伤之中写作。他是一粒诗歌的种子,他心有佛陀,然而也不能冬天发芽。那么,现在,庞固的季节来临了吗?

(推荐者:傅元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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