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记

阿 华

地锦不在地上……

“你是地锦，但没有长在地上”

命运的混乱和不确定性，造成了

地锦的另一种生长方式

“你不在地上，为什么叫地锦？”

狼尾草的歌声里，我一次次拷问

白色墙壁上的植物

风将同样的疑问，指给了远处的

鹦鹉和斑鸠

你是地锦，但你并没有生长在地上

就像海棠，它也并非从海上来

“你不在地上，为什么叫地锦？”

……我的疑虑，带着经文一样的漩涡

我的疑虑，是从礁石的内部

——抛下的铁锚

甘棠记

……沿着山坡滚落的甘棠

是众多甘棠中的一只

它滚下坡地，只是为了

抱紧贴着地皮的芨芨草？

“结满果实的秋天，盛下的是

心与心之间的颤栗。”

有时和甘棠在一起，我以为

我已经了解了甘棠

但更多的时候，我要向它

一一解释：

一亩薄地里，为什么要种下

桃李和春风

那流水的旁边，醒来的花蛇

为什么带着火焰的斑纹

花怎么开，叶怎么落

人卖过很多动物：

老虎，狐狸，和穿山甲

人也卖过很多植物：

蕙兰，檀木，还有黄花梨

有些时候，人也会出卖

与自己推心置腹的同类

但动物们不会卖其它东西

动物们不会卖猫，卖狗，卖麻雀

植物和昆虫们，也不卖其它东西

更不会出卖感情和泪水

它们在意的，只是山怎么转

水怎么流，花怎么开，叶怎么落

那些善良的人啊，在这世间

怎么静静地活

南风吹树，吹出了泪花

水流溪深，鸟声婉转

山谷里的风，将叶子吹得哗哗作响

“是果实，必须长在绿叶间

是爱人，就得留在我的身边”

……月明花开。植物们刚刚醒来

还不懂得你在人世的悲欢

所以不必问它们，孤独和寂寞

是不是都长一个样子

也不必问，萍水相逢的人

是不是看花晚归的那一个

“……没有你的黄昏，我对月当歌

愿意把每一天当作末日来过”

南风吹树，吹出了泪花

我要亲你，咬破了花果

有阴影的芭蕉树

一棵，两棵……

我一直都这样在数着过日子

许多个日子过去了，我在数它

正如我一直在数的那样

我有很多的害怕，害怕雪打桃花

害怕光线倾斜

害所三三两两的枯木，横七竖八

没有天长地久的模样

这些害怕令我矛盾。有时它们是

海水起伏，有时它们是阴影晃动

一棵，两棵……

我一直都这样在数着过日子

我怎样才能表现得，不像在数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