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碧山到许村:新上山下乡的艺术现场
2018-11-12吴越
吴越
“啸聚山林”的艺术家,为当代艺术呈现了新的形式,也为乡村注入了新的活力。这个过程中,有成功的案例,也有失败的教训。从安徽碧山到山西许村,再到山东鬼谷子村,一个个的村庄,在艺术的感召下重现生机。然而,乡村为艺术提供了滋养的同时,艺术如何反哺乡村,以达到两者之间的“共振”,是摆在我们面前的一大问题。
从碧山到广仁,乡村“破产”,城市中兴
如今,欧宁很少提起“碧山计划”了。
2012年,他以诗人身份来到济南,此时他还有两个身份,一个是著名独立文学杂志《天南》主编,一个是更著名的“碧山计划”发起人。
那时候,杂志和乡村都是他生活的重心。他在其主编的文学杂志创刊号上做了一个占据一半篇幅的专题:亚细亚故乡,问题指向亚洲的农村。
2011年8月,安徽碧山,欧宁策划的“碧山丰年庆”上演。
他选择安徽黟县碧山村作为工作基地,成立“碧山共同体”,开始共同生活和乡村建设的实验。邀请众多艺术家、建筑师、设计师、音乐人、电影导演、作家和学生志愿者访问碧山及周边村落,展开对当地社会的调研工作。
欧宁企图通过“碧山共同体”让人们追忆跨越了童年,上溯至千百年以前的人类农耕生活。他说:“一开始我对这种农村现状的荒凉生活和它的历史根源很绝望,于是我读书上学,把这种‘农村的根除掉,现在经历了一大圈后,又开始‘寻根了。”
我们可以看到一个完整的镜像:在那个8月盛夏的碧山村庄里,一群知识分子们在乡野里的粮站和祠堂间,和农村进行一次平和平等的交流。他们对着当地村民展示农村古老的公共生活文化,也点燃了知识分子们对于“到乡间去”这种生活方式理念的激情。
他说:“我直接搬家到碧山村,一住就是六年,在此期间,我可以说成为了这个村落的一部分,和农民成为邻里,而不是说我去那儿工作,人还是居住在大城市。这是完全不同的。”
2012年,欧宁又策划了一个规模不小的摄影展,就在展览开展前一天被意外叫停。他说,“从那之后,很多事情,我都做不了。这是这些年最大的挫折。”
其实碧山村民的希望很简单,就是要富裕,无论以哪一种形式。而几十公里外的宏村就是他们的目标。欧宁和他的朋友们,在某种程度上被村民认为是能带他们致富的能人。但这个过程远比村民估计的要长很多。而在这几年中,难免相互之间产生一些误解。
到了2016年,欧宁还是离开了碧山——“碧山计划”宣告破产。
2017年,消弭于大众一年后,心有不甘的欧宁来到烟台,不过这次他没再选择乡村,而是选择了城市——“广仁计划”,是在碧山村之后,一次崭新的“活化”城市街衢尝试。
此时,不知他是否还留恋当年的乡村?“碧山计划”的破产具有一定代表性,现代艺术真的能拯救乡村吗?
太行山深处的国际化许村
碧山好似欧宁一个人的战场,许村则是一群艺术家的抱团取暖。
许村的历史可上溯到春秋时期。旧村遗址为唐朝晋王李克用驻军的营寨,祖先是于、杨、范、王4大姓,明朝开国年间由山上迁到山下建村,挖出了太行山区至今最深的井,直到现在还是村里主要的水源。由于恰在与河北省邢台市交界处,从明清时代起,许村就形成了一条两地互通有无的商业街,一直保存到现在。
渠岩是许村复活的灵魂。
许村国际艺术节发起人渠岩是20世纪80年代中国第一批前卫艺术家之一,也是当代知名的跨界艺术家。
2005年,渠岩奔走在乡村拍摄反映中国底层乡村现实的《人间三部曲》摄影作品,偶然遇到许村。当地领导希望他能在这里建立一个艺术工作室,经常过来与和顺的摄影爱好者交流,从而推进当地的文化建设。看到如此优美的村落因为贫穷也面临着成为空村的危机,他提议成立许村国际艺术公社,通过艺术介入的方式修复许村。
从2007年起,他开始了自己的艺术推动乡村复兴计划和实践,2011年,许村国际艺术公社成立,“中国·和顺首届乡村国际艺术节”举行,来自美国、加拿大、法国、德国、丹麦、澳大利亚、波兰、捷克及国内的艺术家驻村创作,每人留下两幅作品作为许村的永久收藏。之后,每两年举办一次国际艺术节,艺术节期间,邀请中外艺术家进驻许村艺术公社进行为期两周的艺术创作。
如今,许村已成为澳大利亚艺术基金会、中国人民军事博物馆绘画室、台湾大学乡村研究所、山西大学、太原理工大学等国内外十多家机构的创作写生基地。
许村融入了现代艺术元素后,激活了古老村落的文化内存,成为时尚的风景地。村里长大的陈建梅现在的工作是打理酒吧,在一座有600年历史的屋子里调酒、磨咖啡。村里不少以前做雕刻的、做铁艺的、做泥塑的、手工刺绣的村民,都把自己的手艺拾起来了,制作具有浓郁太行风情的旅游产品。
艺术乡村化与乡村艺术化
过去的许多年,包括乡村在内的广大世界,滋养了艺术家的创造。如今,乡村已然为艺术提供营养,艺术家却有了新的思考:如何反哺乡村?
蒙山深处,风景绝佳,仅有几十户人家的鬼谷子村,2011年,书法家燕守谷在这里建了东山书院。他不仅带来了艺术,吸引大批艺术家前来创作、写生,还以艺术的形式改变了乡村原有的格局。
书院并非独立的院落,而是呈开放式,杂糅于村舍和山水之间。走出村民自家的庭院,便是书院,两者建筑风格力求统一,久未出山的山民,在自家门口便能耳濡目染传统与艺术的光辉。而他们自己,也成为艺术的一部分。
村民的生活方式得到恢复的同时,也进行了一些现代化的改进,比如厕所系统,还有对于牲畜的管理,人畜分离,最大限度改善生活环境。他们开始重视保护老房子、古树,流落山间的石碾、石磨等物件,以艺术品的身份重回村庄。
当下的全球,越来越多的艺术家将目光投向乡村,不仅在乡村居住、创作,更把他们的艺术作品与乡村生活紧密结合——所谓艺术乡村化。更深层面,就出现了乡村艺术化,乡村因为发展的需要,吸引艺术家进行乡村的美化和改造,是乡村以艺术手段吸引城市人群的主动行为。
以不同的标准,“艺术乡村建设”可以从几个层面分出模式,以主体而言,可分为艺术家主导模式(碧山、许村)、大型艺术节模式(乌镇、东莞道滘镇)和艺术院校实践项目(羊磴计划、贵州雨补鲁村)。
以艺术介入的深度而言,又有三种模式,即暂居、居留型和共振型。第三种模式,是较为理想的“艺术乡村改造”模式,能从根本上形成乡村“磁极”。
这就是农民、农业、农村的整体艺术化,农民本身就是艺术家,乡村是画布,自觉地進行乡村艺术实践。农业价值在艺术的包装下,实现产业升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