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天姥山
2018-11-12
鲍费岑与桑辛欣是邻居,两人从小青梅竹马,情同手足,上学时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同一个班,两人同进同出,见到的人都会羡慕不已。
鲍费岑在家里排行最小,父母最宠爱他,一到休息日,他的哥哥姐姐肩扛锄头铁铲跟着父母上山下地干农活去了,累得腰酸背痛,汗水像淋浴一般一次次地冲洗着他们。鲍费岑却只是牵着家里的那头大水牛,优哉闲哉地去放牛,鲍费岑放牛也不怎么认真,只把牛牵到山地上随便一放,自由自在地撒疯或者畅想他的理想。
桑辛欣家里只有她与外婆俩人,桑辛欣的母亲响应号召,年轻时去支援新疆建设,后来在阿克苏找了个青年结了婚,第二年生下了桑辛欣,在桑辛欣三岁那年,母亲在一次车祸中丧身,父亲刚开始发誓不再续娶,把桑辛欣抚养成人,让她过上好日子,但在桑辛欣五岁那年,桑辛欣的父亲与当地一位离异女子产生了火花,忘记了曾经的誓言,与那女子结了婚。那位后母对桑辛欣不怎么友善,桑辛欣身上常常出现一块块青的紫的瘀迹,桑辛欣的邻居看到她的后妈变着手段折磨着她,偷偷给桑辛欣远方的外婆写了封信。一个月后,桑辛欣的外婆来到阿克苏,看着抚摸着桑辛欣的瘀痕,抱着桑辛欣大哭一场,又与桑辛欣的后妈大打出手,打痛快了,把桑辛欣的户口迁到了外婆家。
桑辛欣有一位舅舅,他大学毕业后在东北的一家兵工厂工作,并在东北成家立业,很少回家,外婆不习惯东北的气候,不肯跟舅舅去东北,因此,外婆一人在老家单过,现在接来桑辛欣,刚好与外婆做伴,外婆自然高兴也更疼爱桑辛欣,两人相依为命,十分亲密。
桑辛欣外婆一个妇道人家,做笨重的活儿不太现实,养猪养鸡这类轻便的活儿她却一样不肯落后,又加上舅舅每月寄钱给外婆,桑辛欣的外婆虽然辛苦,但还是顺利地供桑辛欣上学。桑辛欣也聪慧勤快,一有空隙就拎着竹篮去割猪草。她每次很认真地先把猪草割满,割猪草时不管谁叫她,她都不搭理,割满猪草后,她很开心,玩起来像男孩子一样活泼顽皮。
鲍费岑与桑辛欣好像约好一样,每次都会出现在同一个地方。鲍费岑一看到桑辛欣远远地走过来了,就立马跑过去,先帮桑辛欣割猪草,待猪草割满了,两人就坐在一起玩耍或者畅谈理想。
春天是个容易做梦的季节。那天,鲍费岑和桑辛欣好似长在岩石上的两朵蘑菇,静静地坐在两块大岩石上,一动不动,做着美丽的梦,畅想着自己的理想。
鲍费岑咂着嘴,犹似咀嚼着刚才的梦境,甜甜地一笑说:“我好像梦到天姥山了,看到了谢公身着长衫,一步步攀登着阶梯,走向天宫,耳畔又听到了天宫中的鸡叫声,好像目睹了‘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的场景了。”
桑辛欣听完鲍费岑的描述,嘻嘻一笑说:“你读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读得太多了,中毒了。”
鲍费岑说:“我们要去天姥山像谢公一样走一走古纤道,领略一下‘熊咆龙吟殷岩泉,栗深林兮惊层巅。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列缺霹雳,丘峦崩摧。洞天石扉,訇然中开’的仙境。”
桑辛欣眨眨她那双丹凤眼,跟随着鲍费岑放飞的思维,憧憬似地说:“那我们去天姥山吧,去了天姥山后,也像李白那样写首游天姥山诗,说不定我们也能因此扬名呢。”
几个月后,桑辛欣考上了大学,去远方读书去了。鲍费岑报名参军,体检合格,去与桑辛欣相反的方向当兵了。
天姥山,他们没有去成。但也成了鲍费岑与桑辛欣两人的心结。
桑辛欣从学校里给鲍费岑打电话,聊着聊着就会问鲍费岑:“我们什么时候去天姥山?”
鲍费岑说:“等你放假,我们就去。”然后给桑辛欣讲解天姥山的历史渊源,并告诉她,一个唐朝就有三百多位诗人到过天姥山,而历朝历代的很多诗人把天姥山称作仙境,这么有名的地方怎么能不去呢?
终于有了一次机会,桑辛欣放假了,鲍费岑也准假了,两人兴奋得搂在一起转着一个又一个圈。
鲍费岑买了两张去绍兴的火车票,他们知道天姥山在绍兴下面一个叫新昌的县境内,新昌不通火车,他们只能坐火车到绍兴,然后坐一个小时的汽车到新昌,再坐四十分钟的中巴车才能到向往已久的天姥山。
他们背着行囊,兴高采烈地奔赴火车站。剪了票,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甜蜜地笑了。他们走在长长的站台上,宛如走在通向天姥山的石阶上,那“隆隆”的火车声又似自天宫传来的天鸡啼鸣声,两人手挽着手兴奋着。这时,鲍费岑的手机响了,是部队打来的,他接了电话后,显得一脸痛苦与无奈。鲍费岑所在的部队有重要任务,要去抗洪救灾,要求鲍费岑迅速归队。军令似山倒,鲍费岑必须执行。他愧疚地看着桑辛欣。桑辛欣轻松地笑了笑,劝慰鲍费岑:“回去吧,谁叫你是军人呢,军人必须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去天姥山机会很多,待以后吧。”
鲍费岑抗洪任务完成后,已经是一个月后了,他迫不及待地给桑辛欣打电话,桑辛欣没有接电话。连续几天,桑辛欣的手机处于关机状态。鲍费岑急了,向领导请了假,失魂落魄地赶到桑辛欣的学校,却找不到她。学校领导告诉他,桑辛欣已经办了离校手续,走了,学校也不知道她到底去什么地方了。鲍费岑听完后,蹲在地上呜呜地大哭一场。
外婆在桑辛欣读大二那年去世了。后来是舅舅供她上的学,因为舅舅的单位不能公开,家乡人极少有人与她舅舅来往,因此,除了桑辛欣,没有人知道舅舅家的联系方式。桑辛欣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杳无音信。鲍费岑伤心一阵后,重新回到了部队。但他仍然一年年地等着桑辛欣,整整等了三年多,鲍费岑的父母开始干预他的婚事了,亲朋好友也极力劝说。他抵挡不住亲人们潮水般汹涌而来的威迫,与一位叫方月的教师结了婚。
方月、桑辛欣、鲍费岑都是同班同学,桑辛欣与方月两人关系还特别好,在读大学时两人互相去过对方的学校,只是桑辛欣的突然辍学消失让人太捉摸不透,竟连方月这个最好的朋友也没有一丁点消息,方月还为此生桑辛欣的气。
几年后,鲍费岑有了儿子。随后,鲍费岑转业到地方,在民政局做了一个科长,工作并不忙,闲暇时回想与桑辛欣儿时的乐趣,思忖着也梦幻着桑辛欣,每天的日子像嚼蜡一样无味。
那年暑假,方月的学校组织教师去“唐诗之路五日游”,从绍兴古城,溯剡溪,过大佛寺,游沃洲湖,上天姥山。方月兴致勃勃地游玩着,那天她游完天姥山,来到景区旅游商品区,准备买几件纪念品。在询问价格时,方月发现店主是桑辛欣,桑辛欣也发现了方月,两人同时惊呆了。
阔别几年后,能在天姥山下相遇,两人做梦也没有想到,她们又惊又喜,互相搂着对方,不肯松手。眼里的泪水缓缓地流下来。
方月知道桑辛欣与鲍费岑年少时一同游天姥山的心愿,但老天一次次没有成全他们。方月隐隐地同情起桑辛欣来。
方月知道鲍费岑与桑辛欣的感情,遂对桑辛欣说:“你当初为什么要突然消失,我知道你不是为了他不陪你来天姥山这么简单,你肯定有秘密。你能告诉我吗?”桑辛欣仰头望望绵绵的天姥山,一大片像浪花一样的云雾缓缓地被扯向天边,一个个峰峦显现出来了。她在方月的一次又一次的哀求中,终于说出了内情。
在鲍费岑去部队抗洪后的一天,桑辛欣突然感觉身体不适,去医院检查后才知道自己患上了绝症。桑辛欣停顿了一下又说:“我不能毁了他的一生,因此,我只能选择消失。”
方月听了很是震惊,她有些激动地说:“你以为你离开了他,他就幸福了?”
桑辛欣浅浅地一笑说:“他不是有你了吗?”
方月眼含委屈的泪花说:“心中有你是爱,上一划下一划的人是夫,因此,在他心中你是所爱的爱人,我们只能叫夫妻,你懂吗?”说完方月满含委屈地大声哭了出来。
桑辛欣和方月两人都哭成了泪人。
鲍费岑得知桑辛欣的信息后,马上赶到了天姥山,但桑辛欣已经不在了,她的店已经转租了。鲍费岑站在店前伫立良久,做出一个出乎方月及所有亲朋好友意料的决定,他高价租下那家店,然后回到老家,辞掉了公务员的工作,在天姥山脚开起了一家旅游文化商品店。
鲍费岑没有想到桑辛欣这几年会隐居在天姥山,竟与她失之交臂,鲍费岑要在天姥山下等她。他不只一次地对别人说过,他相信桑辛欣总有一天会在天姥山出现的,因为她心中有座天姥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