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庇特”(二)
2018-11-12爱松
爱 松
无论是乐章式的写法,还是神话史诗的质地,《朱庇特》所呈现的诗的体量都给人压迫式的感受,“哥哥”不必来自亲情,也可以是关于兄长或父性的符号称谓,当它降临在日常隐秘中时,就变成了边地秘境界、滇青铜文化、罗马神话等几种文化的组合。
——方婷
贩运
旋律贩运着亡灵的演奏。
在老屋天井一角,
我的哥哥,与那晚的月光
融为一体。
旋律中,响起了关乎生死的诘问之音。
黑色与白色,浮泛在哥哥多年前,
与家族归来路途的影子上,
它们在黄昏的金红光芒里,
种下了一条又一条,晋虚城
未来的贩运之途。
乐曲中,
白色与黑色的对位,
就像哥哥身体里,
血肉与骨头的纠结。
古滇冶炼术把两两相扣的音符,
保存在青铜贮贝器内部。
地下宫殿不息的演奏之火,
得以永久延续。
古滇大地的命运,
也在这些有声的算式中,
逐一开启。
我的哥哥并没有料想到,
作为亡灵具有的感官,
早已经和时间世界的肉身剥离。
那些犀利的剥离之器,
不仅仅依附在生与死之间,
而且还将会在生之前,
以及死之后,把所有在乐曲中
耗尽的色调和音符,
一一寻回。
我的哥哥
是否真正死亡,
令人疑虑重重。
老屋天井那个旮旯里的月色,
始终和老屋其他地方的有所区别。
它照映在那里,却是以极其快速的方式,
循环流动着的;并且,
只要你真正相信它的确是月光,
那么它迅速挟裹起来的黑白交替,
就会把这片虚构的流动席卷,
放下我的哥哥死亡之前,
无助留念的瞬间表情。
这个表情,在青铜贮贝器上,
发出过声音,和哥哥最后的、若有似无
的乞求、忏悔、救赎之音,如出一辙。
只是虚构的流动,掩盖了这些。
它从月光里,贩运洁白到老屋;
又从老屋,带走了石寨山地下宫殿,
被埋葬着的久远黑暗。
它们,
共同贩运着我的哥哥,
我不幸的哥哥的,
血肉与骨头。
亡灵在月光下,
一匹匹被送往地底,
这是月光改变世界
不动声色的方式。
我的哥哥,并不在其中。
家族的往返迁徙,并没有改变
我哥哥,丝毫的回归之意。
老屋墙旮旯里的影像,不过是我的哥哥,
通过冶炼术,悄悄贩运的一个假象。
真正的人,如同泛音旋律中,
坚定而迅速的基音,既没有真正
独立存在过,又不可能
随着自己的影子消亡。
我的哥哥在远方,
一直贩运着他的身体,
就像他的亡灵在老屋,贩运着
月光的流动,两者共存于
青铜贮贝器内外。
我的哥哥,
他并不是不知道,
这种被崩离的音符,
在时间世界中,一文不名,
它发不出半点儿声响。
月光,
继续在老屋
运送着亡灵。
一束又一束月色,
被我的哥哥分解成为,
尖利急促的音调。
大乐队在这样的音调中,
显得突兀而巧妙。
亡灵们,纷纷丢掉了乐器,
以及手上止不住的动作。
我的哥哥也不例外,
他常常在梦境中,与远方的自己说话。
这些话语,落在梦境之外,
就成为了黑色凝胶状物;
之后,他继续和老屋天井
墙旮旯里的自己交谈。
梦境之外,
他发现了白色的
晶莹粉末,
来自遥远的地下世界。
乐曲一阵阵收紧了,
我哥哥的身体。
在他之后,无数这样的身体,
在老屋天井的月色里游荡。
它们布满了,时间的斑斑孔洞。
在这些被音符,冲打而出的孔洞中,
旋律的最后一丝余音,迅速吸食了
哥哥的骨头,又把他的血肉,
注射进光与影的结合。
而我的哥哥,
他并没有来得及制止,
这片被白与黑,
交替贩运所催动的月光。
“朱庇特”:莫扎特C大调第四十一交响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