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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而绵长的民族史
——评一苇长篇小说《洱海祭》

2018-11-12高思远

边疆文学(文艺评论) 2018年10期
关键词:洱海民族小说

高思远

大理拥有着丰厚的文化底蕴,以及钟灵毓秀的苍洱风光,在西南边陲这片高地上,涌现了一个又一个让大理人骄傲与自豪的民族作家,如“走出寓言”的纳张元; “故乡即他乡”“他乡是故乡”,永远走不出“心灵深处”那个儿时故乡的赵敏……在这些誉满大理文坛的作家里,有一位出生于洱源县炼铁乡的白族农家,用心创作、用情言说民族历史的作家一苇(杨义龙)。

读一苇融历史、战争、武侠、爱情、自然风光于一体的《洱海祭》,心中总有一丝抹不去的沉重感,这是一场发生在公元737年部落群雄间的博弈。唐王朝运筹帷幄,蒙舍诏主皮逻阁剑锋所指,石和城、石桥城、太和城、大厘城,洱海周围的城堡悉数攻克,邓赕、浪穹、施浪等各部落节节败退,终至消散在高天流云间。拿起这本书时,原本想用一种轻松的心态去阅读这部历史武侠小说,可读至文末却沉重感倍增。作品中的多数情节会让我不时地想起曾经看过的一部震撼人心的电影——《赛德克·巴莱》,影片讲述了马关条约签订后,清政府将台湾岛割让给日本,在摧毁尊严和压制信仰的民族欺辱下,台湾高山族的族人奋力抵抗日本侵略者的真实故事。整个过程,充分体现了一个民族和部落抵御外敌的决心和坚定信仰。人性的善与恶、烈与柔,英雄的挥杆而起与部落的星坠云落,以及在战火中绵延不绝的民族文化,无一不深深震撼着我的心。

一、烈与柔的两极审美杂糅

《洱海祭》采用了章节体的叙述形式,这样书写更有利于读者对整个故事情节的把握。在清晰的脉络之下,使读者去思考、去想象,作者没有生硬地强加给读者一些个人化的东西,在这一点上,一苇和余华有着相似的表达方式。在描写战争场景时,他直白的写到皮逻阁计划对其余五诏发动战争,并欲称霸云南的野心;写到慈善夫人与皮逻邓相濡以沫的爱情,以及皮逻阁处心积虑想要占有慈善夫人的丑恶嘴脸;开篇淡如水的田园风景描写,乃至后文一石激起千层浪的战争描写……都为读者留下了丰富的想象与审美空间。一烈一柔、一刚一弱的两极审美杂糅,使读者在激烈的情节碰撞中进入情景,读至文末便会悄然感叹,惋惜良辰美景的消逝,以及民不聊生的愁苦。这种语言的雕琢与审美的碰撞让人们读起来,时而温柔细腻,时而脍炙人口。

小说大量运用对比、渲染等手法,极力展现烈与柔交织的矛盾冲突。作品通过对战前苍洱秀丽风光的描写以及战后横尸遍野、血染洱海的场景进行对比,使读者产生矛盾,在想象视觉和心理上都受到了一定冲击。残酷的战争与人性的光辉同样也构成一对矛盾。烈焰燃烧的天空、布满血迹的刀锋、凄惨煎熬的呻吟声……无一不为我们构建了一个杀声震天、残酷冷血的战争场景。在此之下,作者没有停笔顿足,事情到了极度坏的程度也会向好的方向发展,此可谓“物极必反”。人性的光辉充分体现了“柔”这一审美特征,慈善夫人深明大义、高风亮节;德隆、逻莎虽高居将领之位,却保有一颗赤子之心、行善之心;百姓们在邓赕民族被围剿时的鼎力相助,都为我们展现出人性之善、人性之美。两组矛盾交相呼应,在激烈的矛盾冲突中凸显烈与柔的两极审美视角。

二、民族的形象,形象的民族

小说能不能打动读者,跟作者在写作过程中的精神、情感投入有直接关系。在《洱海祭》这部作品中,作者塑造了许多性格鲜明突出、心理变化复杂多样的个性人物。与《遥远的部落》相比,此书以德隆这个虚设人物作为第一人称来叙述,情节性更为严密,人物性格更为精细复杂。如老来糊涂、苟且偷生的咩逻皮;善良仁和却惨遭焚身的皮逻邓;聪慧美丽、深明大义的慈善夫人;残忍血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皮逻阁;以及作者虚设的人物“我”,德隆这一千夫长形象。其间糅合了历史文化小说、武侠小说、奇侠小说等众多小说的特点,以一种全新的姿态呈现出一个形象的民族。

其中以“我”为文章的中心点,贯穿于整部作品的脉络中。“我”是慈善夫人的爱将,是她的一柄“无比锋利的长剑”。我们通过德隆的眼睛和心理,看到了慈善夫人的烈性、高洁、细致、灵敏,还看到了她奋力挣扎的灵魂、深明大义的性情。文始“我在心里已为她立了一座庙”“我的一生弥漫着爱情的忧伤”。“这么多年来,我已看老了苍山,看皱了洱海,看淡了世间一切的一切。”与文末“在沉下去的那一瞬间,我似乎又看到了她含笑的脸”,“用我的一生,用我所有的力气去思念她。很快,我也将死去。可我的精魂,仍会在苍山洱海上空飘荡,日日夜夜思念着她。”相呼应,在这里文字已不再停留于表述故事内容这一功能,而是从人物内心世界挖掘潜藏的历史文化内涵。在作者笔下,将简洁朴素的语言和丰富奇幻的想象结合,将叙事与抒情结合,倒叙、插叙、补叙、内心独白等艺术手法的运用,使小说的深层意蕴直指读者心灵深处,感染力可谓之巨大。

书中的母亲河——洱海,在整部作品中的象征意蕴也十分浓厚。水之柔、水之刚、水之善、水之净,能容战争之污浊、惠及西南高原上的百姓。这无不体现着我们中华民族宽广的胸怀。作品中形象的邓赕民族,实则象征了坚强不息、正义凛然的整个中华民族。中华魂、民族魂在这里重现,一个坚韧、正义、顽强的民族岿然屹立于东方这片净土之上。

在深明大义、惩恶扬善的民族的形象背后,潜藏着深层意蕴中的形象的民族,有力地向我们呈现出人性的真善美和世俗的假恶丑。

三、战火烧不断的民族文化

激烈的叙事情节背后,作者为我们展现了丰富多彩的民族文化。在此之前,我们所了解的传统小说中的故事是统一的,几乎有一个共同的经典模式,往往由一个简单的“由头”开始,经过一场复杂的变化归于一个简单的结尾。这构成了传统故事中稳定的平衡结构:故事的发生、发展、高潮和结尾。按照德国学者古斯塔夫·弗莱塔格的描述,“一个标准的故事”有些类似于一个倒放的“V”(∧)字。从某种意义上说,传统小说的故事组成往往依赖于戏剧性的冲突与巧合,而一部分现代小说组织故事所依据的是生活或存在自身的逻辑和规律。

一苇的《洱海祭》突破了传统叙事的宏观性和崇高性,以纯文学之笔叙写了主流历史之外的民族文化和民俗传说。作品中出现的“百抖茶”“饵块、苦荞饼粑粑”“掼斗”“榆石”等众多滇西地区的饮食、农耕、山石特色。让读者从传统的叙事情节中走出来,好似中场休息、旅途观赏一般欣赏这些主线情节之外的民族文化。作者大胆的构思与描写,以一种全新的姿态呈现了纷繁复杂的历史图景,展现了一部历史长河中绵延不绝的民族文化史。

其中不乏对中原地区与民族地区文化差异的对比。中原地区受儒家思想的影响较深远,人们大多崇尚中庸之道,语言表达较为含蓄、委婉;与民族地区粗犷的风格、豪迈的情怀,以及崇尚自由、语言直白相对比。使读者从一个新的层面了解到,中原地区重“礼义”,而民族地区则更重“自由”。

《洱海祭》构筑了一个以个人、社会、民族、文化、灵魂为一体的极力表现个体心灵体验与审美体验的一部长篇叙事小说。充盈的画面感和历史的厚重感鲜明地呈现在我们眼前,对民族英雄形象的绘制、人物心理细致的刻画,无一不深深地留在读者的脑海中。作品打破传统叙事模式,大胆勾勒、想象,格调高雅沉寂、意味深长,诗性的语言和深邃的思想带给读者巨大的感染力。读完整部作品,我们看到了作者扎实的写作功底和独具特色的构思艺术。一部好书,值得一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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