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反转与传统文化的深沉挽歌
——关于陈斌先长篇小说《响郢》
2018-11-12王春林
◎ 王春林
面对安徽作家陈斌先的长篇小说《响郢》(作家出版社2017年11月),我们首先需要思考的一个问题,就是究竟何为“响郢”?陈斌先在“题记”中给出了明确的说法:“在寿春叫郢子的村庄多,叫响郢的少,叫得响郢,得有影响四方的人物诞生才行。”紧接着,作家便列举出了当地称得上“响郢”的三个地方:“譬如董家响郢,隐居了韩愈《送董邵南序》中提及的大儒董邵南,董家响郢断断续续延续了一千多年,董家响郢自然叫得响亮。又如孙家响郢,出了清四朝帝师孙家鼐,孙家响郢自然闻名寿春。随着时光流逝,历史潮汐跌宕起伏,一直沉默不语外迁而来的廖家,依树傍水,躬耕不辍,直到李鸿章招募淮军,一门便出三十七位首领,后来居上,大有压过董家响郢和孙家响郢之势。”这里,作家一方面是在通过董、孙、廖三家响郢的具体情况形象地说明了究竟何为响郢,但在另一方面,这段话更重要的功能在于为小说正文部分主体故事的充分展开做一种逻辑层面上的铺垫。从这个角度来说,这个“题记”又完全可以被理解为整部小说带有序幕性质的“楔子”部分。就叙事逻辑而言,这一部分很显然构成了正文部分的前史。正是在寿春先后出现过三家响郢的基础上,董、孙、廖三家人的后代子孙,在自晚清直至民国年间绝对已经超过了半个世纪的历史大舞台上演绎出了一番彼此倾轧争斗的“三家演义”。
然而,正所谓斗转星移,沧海桑田,等到小说帷幕正式拉开的时候,曾经彼此争斗很多年的董、孙、廖三家的情况已经发生了可谓天翻地覆的变化。曾经一度叫得响亮的董家响郢,已经处于彻底败落的潦倒不堪状况,与孙、廖两家保持着赫赫然威势形成鲜明对照,董家响郢传到董古平这一代的时候,只剩下了他一人单传。虽然娶了一个身形肥胖且一脸麻子的老婆,但却多年不曾生育。亏得有义人扮作要饭花子暗中助力,董古平方才生下二男一女三个孩子,眼看着就要中断的香火这才得以延续下来。小说的主体故事,正是从董家这穷困潦倒的兄妹三人具体写起的。由于父亲只是留下二亩薄田与几间草房,所以,对兄妹三人来说,填饱肚子勉强度日都是问题,根本就谈不上如何重振响郢家业。由于肚子总是处于饥饿状态,生性相对机灵的老二董风梁,便琢磨出了抓捕黄鳝泥鳅聊补食物不足的方法。抓捕的黄鳝泥鳅多了,一时吃不掉,如何妥善保存自然也就成了一个问题。思来想去,董风梁便想出了一种“腌腊”的方式:“董风梁想,假如能把黄鳝泥鳅腌制起来,夏秋季吃腊,多么让人羡慕的事情。”于是,他就把这些黄鳝泥鳅洗净,剖开,摘除内脏,在缸里腌后摊在地上晾晒。没想到的是,不晒不要紧,这一晒,可就给董家惹上祸端了。由于晾晒的黄鳝泥鳅散发出了难闻的腥臭味,孙家响郢的两位少爷孙家树、孙家成,便偕同廖家响郢的廖阶福,一起前来向董家兄妹兴师问罪。需要强调的一点是,前来兴师问罪的这三位,与董家兄妹年龄都差不多,可以说是从小一块抽茅衣,看“狗抬轿”的玩伴。就这样,一方兴冲冲地要兴师问罪,另一方却又不肯轻易低头,冲突过程中,孙家树兄弟仗势欺人地非得把本来属于天然水生之物的黄鳝泥鳅“指鹿为马”地指称为“天龙和地虫”,董家老大董风堂一时气愤不过,便做出了态度强硬的回击:“董风堂再也无法忍受,抖动着嘴唇说,爹说响郢不修德,便失去了响郢的名号。爹说,德为高,气为贱,孙家响郢兄弟如此说话,可见完了。”因为“响郢均以贤德闻名,说孙家失德、完了之类的话,不是一句轻话,好似恶毒的咒语”,董风堂这一来,可就彻底捅了马蜂窝。面对着董风堂一时气急之下的挑衅之举,孙家响郢的当家太爷孙宝斋残忍地把董风堂关在了水牢之中。为了救出水牢中的大哥,董风玲去见暗中喜欢着自己的孙家树,并不期然地被孙家树亲了一口。但即使付出如此一种代价,董风玲也没有如愿救出大哥,还把自己给搭了进去,她自己也被迫进了孙家大院,成为了孙家树的童养媳。就在董风玲进入孙家成为孙家树童养媳的同时,因为自己的行为而给董家招惹来大祸的二哥董风梁,只是背了一个简单的包袱,就一个人逃离了家乡。随着兄妹三人的各奔东西,先前形式上还能勉强维持的董家也就彻底分崩离析。
与董、孙两家响郢公开的较量与碰撞不同,孙家与廖家这两家响郢,虽然从表面上看起来你恭我让一团和气,但暗中的彼此较量一直都没有停止过。廖家响郢的当家太爷德公,之所以亲自出面为董风玲保媒,最主要的原因是为了尽可能地维护自己家族利益。虽然德公已经把梅家郢子的梅花替他最器重的重孙廖阶福收为童养媳,但内心里其实一直暗暗地喜欢着董风玲的廖阶福,却总是毫无顾忌地表现着对梅花的厌弃与不满。精明且嫉妒心重的梅花,在洞悉了廖阶福的隐秘心思之后,便借机撺掇德公出面为孙家树和董风玲保媒。德公之所以会顺应梅花的请求出面替董风玲保媒的原因在于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违背廖家与董家不得通婚的祖训。事实上,对廖家响郢一直有防备心理的孙宝斋,之所以被迫不情不愿地服从德公的保媒,接纳董风玲成为孙家树的童养媳,乃是因为自家在与廖家响郢的争斗过程中已然处于下风的缘故。想当年,孙宝斋曾经为了面子,敦请德公为大门的重孙儿保媒,竟然被德公以身体不适为由而推辞:“可是才过四五年,这次为啥积极?越琢磨越感到不踏实,孙家树和董风玲私会他怎么知道的?为啥由他单单说来?眼下廖家将军开道,事事顺利。孙家啥也比不过,早让德公低看几眼了,他才不会为孙家着想呢。为廖家?廖家占不到便宜呀,为啥德公还这么积极?越想越糊涂,最后只能想,是不是廖家想让董家的衰败霉气带给孙家,让孙家也尽快衰落下去呢?”正所谓一滴水可以反映太阳的光辉,仅仅只是通过德公主动出面给孙家树与董风玲保媒这一件事情,我们就可以对孙廖两家响郢之间的明争暗斗有一种真切的体会和了解。
整部《响郢》前后共计十章,从总体艺术结构的角度来看,其实可以被切割为两大部分。第一章一直到第七章,为第一部分。这一部分的叙事过程中,作家虽然也偶然会跳出响郢,穿插交代外部世界发生的一些重要变化,但主体笔触却一直停留在响郢内部,叙述着董、孙、廖三家曾经的与现在的响郢,在彼此碰撞和争斗的过程中,如何想方设法地扩大自家的产业和势力。这个过程中,作家陈斌先虽然不可能不移步到董家和廖家,对德公的老谋深算与大哥董风堂为重振家业所做出的各种努力有所描写,但毫无疑问地,他的描写重心最终还是落脚到了孙家响郢。其中,尤其以孙宝斋和董风玲二人之间由针锋相对到彼此认同这一过程的描写最为惊心动魄。然而,在集中描写孙宝斋与董风玲的激烈冲突之前,作家首先巧妙地借助于孙家树妹妹孙家芬之口,对孙家响郢的基本情况进行了概括性的介绍。从艺术表现的角度来看,作家这种煞费苦心的特别设置,很容易就可以让我们联想到曹雪芹《红楼梦》中冷子兴演说荣国府那一个部分。假若说曹雪芹在充分展开对荣国府的描写之前,首先借助于冷子兴的视野对荣国府做一种概况介绍的话,那么,孙家芬在《响郢》中董风玲初进孙家响郢时所承担的叙事功能,就非常类似于这位冷子兴。究其根本,作为读者的我们,也如同初进孙家的董风玲一样,也正是通过孙家芬的细致介绍,方才对孙家响郢那样一种四世同堂以及各门各户的具体情况有所了解。由于早已经明确意识到自己家在与廖家响郢争斗抗衡的过程中处于下风,所以对于当家太爷孙宝斋来说,当务之急就是采取各种有效手段以期重振孙家响郢的雄风。然而,关键问题在于,虽然孙家四世同堂,可谓人丁兴旺,但孙宝斋一番细致观察的结果,却是只有孙家树以及新纳的童养媳董风玲真正堪当大任,是有望在未来重振孙家响郢大业的可造之材。既如此,孙宝斋就下定决心悉心栽培他们两人。首先,因为亲眼目睹廖家响郢凭借有人在外行伍当兵而鼎盛一时,所以孙宝斋便如法炮制,千方百计地要设法让孙家树也走上同样的人生道路。在恳请德公出面给孙家树打点当兵之路遭婉拒的情况之下,孙宝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安排孙家树南下去投考黄埔军校。
相比较而言,孙宝斋还是把更大的期望寄托在了孙家树的童养媳董风玲身上。孙宝斋对董风玲的器重这一信息,最早是从孙宝斋所特别信任的大娘嘴里说出来的:“童养媳本属吃苦的命,没有想到太爷仁慈,对你格外看重呢。”虽然如此,很可能由于各自的性格都特别鲜明过于强势的缘故,他俩在孙家响郢的第一次见面其实彼此并不愉快,可以说是不欢而散的。在孙宝斋看来,身为重孙孙家树童养媳的董风玲,无论如何都应该对自己保持足够的尊重和礼仪。但董风玲却很显然对此不以为然。在她看来,既然孙宝斋一方面把大哥关在水牢受罪,另一方面又逼迫自己来孙家做童养媳,那自己就完全没有必要在这样的一个人面前毕恭毕敬,保持应有的尊重和礼仪。就这样,两个个性强势的人针尖对麦芒,结果孙宝斋动用手中的权力,给予董风玲相当严厉的惩罚。身为孙家树未来媳妇的董风玲,竟然不仅被罚到厨房去帮厨做苦役,而且还被迫住到了一间老鼠总是窜来窜去、总是能够在晚上听到莫名脚步声的农具房里。实际上,也只有在时间过了小半年之后,孙宝斋器重董风玲的隐秘心思方才从他自己的口里亲自说出来:“本想磨磨董风玲的性子,没有想到越磨她性子越犟……玉不琢不成器呀。”只有读到此处,我们才彻底搞明白,原来此前大娘对董风玲讲的话并非空穴来风。身为孙宝斋亲信,她所委婉传达的,正是孙宝斋的潜在意愿。事实上,也只有了解到当家太爷的这点隐秘心思,我们才能够恍然大悟,对于一个重孙辈的童养媳,孙宝斋为什么要特别指派自己最信任的大娘去专门给她讲授各种伦理道德与礼仪规范。从这个角度来说,孙宝斋之所以要抓住一点过错严厉地惩罚董风玲,惩罚她到厨房去帮厨服苦役,的确是为了更好地打磨她的心性。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孙宝斋与董风玲他们两位,正是在经历了一番彼此对立的角力过程之后,方才对对方产生了强烈的认同感。唯其因为对董风玲有着非同寻常的信任,所以,在下人们捕风捉影地疯传董风玲与李三不清不楚的时候,孙宝斋才能够力排众议地为遭受冤枉的董风玲辩诬。有了孙宝斋的明辨是非,自然也就有了董风玲帮厨苦役的被解除。自此,曾经一度相互对立的孙宝斋与董风玲,开始了他们之间的相互理解与惺惺相惜。尤其是又相继经历了一百块大洋,以及孙宝斋受辱时董风玲亲自带人解救了自家太爷这两件事情之后,孙宝斋不仅对董风玲更加信任有加,而且还当众公开表示,要把管理孙家响郢的大权交付到既明辨是非又敢作敢为的董风玲手里。
应该说,一直到董风玲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彻底赢得当家太爷孙宝斋的信任这个时候,由于作家的笔触始终集中在家族碰撞与争斗的描写之上,整部《响郢》给读者留下的突出印象,依然是一部旨在描写表现董、孙、廖三家响郢之间家族冲突的长篇小说。然而,就在读者差不多就要断定《响郢》就是一部家族小说的时候,陈斌先的笔触却于看似不经意间发生了一种出人意料的艺术反转。从第八章,董风梁与孙家树这两位先后销声匿迹的人物形象的再度粉墨登场,整部长篇小说的基本矛盾就开始了方向的根本转变。如果说此前的矛盾集中在董、孙、廖三家响郢之间,属于家族之间的碰撞与争斗,那么,伴随着董风梁与孙家树这两位原属响郢人家子弟,但在外出期间却已经接受了现代革命思想或者说革命现代性思想影响的青年重返故乡,小说的基本矛盾就已经明显转换成了恪守“仁义礼智信”原则的传统文化与信奉以暴力的形式颠覆旧体制的革命现代性之间的尖锐碰撞与冲突。这样一来,看似家族小说的《响郢》也就随之脱胎换骨地变成了一部现代社会小说。究其根本,陈斌先《响郢》思想艺术的成功,与如此一种艺术反转的巧妙设定,存在着不容忽略的内在紧密关联。
孙宝斋之所以要煞费苦心地送孙家树去投考黄埔军校,乃是为了顺应时势的发展,效仿复制已经先期取得成功的廖家响郢,以重振孙家响郢的雄风。没想到,他种下的是龙种,收获的却是跳蚤。事与愿违的是,等到孙家树再度出现在自家太爷面前的时候,他不仅被迫弃一直在家苦守的童养媳董风玲于不顾,背信弃义地娶了文旅长的千金平儿为妻,而且摇身一变成为以彻底剿灭政治对手共产党响郢游击支队为主要目标的县保安团团长。与孙家树相类似,虽然董风梁的出逃乃是迫于日常生活饥寒交迫的缘故,但在那个时候,饥寒交迫的董家三兄妹却仍然有着重振董家响郢的高远理想。然而,同样在出逃并经过了一番颇为复杂的过程之后,董风梁彻底接受了共产党所倡导的一整套革命理论,并成为响郢游击支队的主要负责人。他暗中潜回故乡的终极使命,就是要充分发动如同李三这样一类底层民众的积极性,在劫富济贫均贫富的同时,从根本上颠覆国民政府的统治。也因此,虽然孙家树与董风梁都属于少小时关系特别密切的玩伴,但当他们羽翼丰满重返故乡时,却不期然间成为了你死我活的政治对手。当然,无论如何都不容忽略的一点是,虽然董家大哥董风堂不管怎么说都应该义无反顾地站在弟弟董风梁的一边,但实际上,董风堂竟然毫不犹豫地站在了坚决维护响郢利益的一边。
也因此,我们无论如何都必须强调的一点是,到了小说后面的三章(也即从第七章到第十章)部分,伴随着基本矛盾的方向转换,《响郢》中那些先期登场的各种人物之间的关系已然发生了力量的重组。一方面,我们固然承认,孙家树与董风梁之间的确存在着不同党派政治立场的尖锐冲突,但在另一方面,当他们共同面对着以响郢为代表的传统文化力量的时候,却又殊途同归地成为了革命现代性文化立场的体现者。与此同时,当孙家树与董风梁重组为革命现代性的体现者的时候,那些原本在家族冲突中立场对立的人物形象,也在完成着力量的重组。无论是廖家太爷德公,还是孙家太爷孙宝斋,抑或还是董家的当家大哥董风堂,当然也包括董风玲与廖阶福这样的重孙一辈,到这个时候,都不约而同地捐弃前嫌地站到了三家响郢也即传统文化立场的一边。方向转换之后的新的矛盾冲突,集中体现在孙家太爷孙宝斋临终前与重孙孙家树之间的不可调和的对立上:“……做人要讲骨气,你有胳膊有腿的,可是你的脊梁和骨气呢?咋都没有影子了呢?……说到伤心处,太爷正要站起来的时候,没有抓住椅背,结果站立过程中,扑通摔倒在地。等孙家树冲上去抱起太爷的时候,孙宝斋永远停止了呼吸。”某种意义上说,孙家太爷孙宝斋的溘然去世,具有着突出的象征意味。它所象征的,正是坚定信奉“仁义礼智信、德行孝悌廉”的响郢文化也即中国传统文化在革命现代性面前的彻底崩溃与败落。
在这个意义层面上,陈斌先的这部《响郢》很容易就可以让我们联想到陈忠实那部影响巨大的经典长篇小说《白鹿原》。如果说《白鹿原》所充分展示出的,正是“面对着革命现代性的步步紧逼,乡村世界中的宗法文化谱系节节败退乃至于最终彻底衰败崩溃的整个过程”,那么,与《白鹿原》异曲同工的是,陈斌先《响郢》所描绘出的,就毫无疑问是以孙家太爷孙宝斋和董风玲他们为突出代表的响郢文化,面对着以孙家树和董风梁为代表的革命现代性,节节败退并最终彻底衰败崩溃的过程。在强调响郢文化与革命现代性矛盾冲突的同时,我们也得充分注意到,正如同《白鹿原》一样,这样的一种矛盾冲突,乃是依托于“父一代”与“子一代”之间的尖锐对立而得以实现的。这里需要稍加展开辨析的一点是,尽管在陈斌先的《响郢》中,作为响郢传统文化维护者的孙家太爷孙宝斋与廖家太爷德公,与身为革命现代性代表的孙家树和董风梁他们,一个属于太爷辈,一个属于重孙辈,但在某种程度上,他们之间的矛盾对立却完全可以被看作是“父一代”与“子一代”冲突的某种变体。这样一来,我们自然也就可以从“父一代”与“子一代”冲突的角度来理解陈斌先的《响郢》了。然而,一旦我们承认《响郢》在表现着“父一代”与“子一代”的冲突,那么,紧接着出现的一个问题,即陈忠实和陈斌先他们与五四时期那一批作家存在着的叙事立场以及价值取向上的根本差异。由于陈忠实的叙事视点明显落在了以白嘉轩为代表的“父一代”身上,所以《白鹿原》便形神兼备地传达出了一种“告别革命”的深刻思想题旨。同样的道理,对于陈斌先的《响郢》,我们自然也可以做类似的一种理解。唯其因为陈斌先的叙事视点明确不过地落到了以孙宝斋和董风玲为突出代表的响郢文化身上,所以,他的这部长篇小说方才构成了一曲哀婉深沉的传统文化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