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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连科《丁庄梦》病人群像分析

2018-11-10辛芳哲

北方文学 2018年17期
关键词:阎连科

辛芳哲

摘要:阎连科的《丁庄梦》集合疾病、苦难两大主题,在狭小的叙事空间内,塑造了贪婪的丁跃进、贾根柱、纯情的丁亮、虚浮的丁辉、压抑的丁水阳等一众病人群像。在梦境与现实的交割中,读者和丁庄人都在尝试找寻当下与人生的意义。

关键词:阎连科;丁庄梦;疾病隐喻

病痛与苦难是人生命历程中的主旋律,也是写作关于人生命意识的永恒主题。病人、农民等社会弱势群体,早已成为中国当代文学探讨人与社会关系、人性成长道路的一个重要的切入点与反射点。相比于各个复杂场景交织拼凑在一起的宏大叙事,阎连科的《丁庄梦》把疾病和苦难这两大深刻的主题,融合在一个相对封闭狭小的叙述环境中,通过对几个典型人物在生活浪潮中挣扎的描摹,探讨了人性的愚昧、顽劣与悲情,更在辛辣的讽刺之余,表现了真挚的人道关怀与无私之爱。

一、丁跃进、贾根柱——广泛的贪欲

《丁庄梦》选择了豫东平原上一个小村庄一一丁庄作为故事发生的背景。普通农民注定是故事人物的大多数形象。他们愚昧、无知,所求的不过是一天天地活下去,甚至当“好”生活的机会来临时,他们也往往茫然地犹豫不决。只有在上头多次动员,自己尝到了甜头以后,才争先恐后地去卖血。

可是當一个更封闭的环境产生,一个人基本的生活需求得到满足后,愚昧背后的贪婪也渐渐浮出水面。丁跃进、贾根柱等人住进了作为病人集中地的学校,发现了爷爷丁水阳当领袖的好处,便借着丁亮和玲玲偷情一事,要下了热病病人的领导权。刚开始两个人还煞有介事地制定了七条规定,似乎让人看到了希望。但正如艾滋病无法治疗,只能任由其发展一样,他们贪婪的嘴脸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让丁庄变得有些不一样了。贾根柱家有喜事便想动用学校的课桌,爷爷试图阻拦,贾根柱转身便回到庄里将丁亮和玲玲偷情的事情告诉了宋婷婷。爷爷努力维护的家终究妻离子散,他们组建的村委会也在几百人贪妒的欲念中慢慢被腐蚀掉了。

在丁庄的世界里,人们没有所谓的社会生存压力,病人们所求的不过一个“活”字。被各种欲望炙烤着的村民已经失去了基本的判断力。他们为了各自的私欲,为了满足各自的欲望往死里活。丁贾二人强烈的占有欲与无休无止的贪婪,已无关热病的侵袭,乃是人性本身的丑态与病态。丁庄人并不因在世时日不多而焕发人的神性光彩,而是抓紧时间偷盗、争权夺利、侵占公共财物。生命尽头的提早临近更加速了他们对道德的抛弃,灵魂的鞭挞与谴责已经失去了它对人类精神的震撼。此刻当下便是真实,哪怕死后洪水滔天。在《丁庄梦》里,艾滋病为我们提供了灵魂观照的镜像,在这指向死亡的疾病镜像中,人性之善、之恶、之美、之丑,皆纤毫毕现地呈现在了我们面前。

二、丁亮——纯情的爱恋

与丁贾二人相比,丁亮的生活有更多与世无争的一面,他没有大哥丁辉的敏感与觉悟,也没有丁贾二人的无尽贪婪。染上热病与否,他都只过着一种嬉皮笑脸小人物的生活。与玲玲有染前,他最担心的,不过是自己的老婆会不会在自己死后改嫁;恋上了玲玲后,他也只会想尽一切办法与玲玲在一起。

因为远离了权利的追逐,丁亮的形象与其他人物相比显得更洒脱自由。他会坦然等待玲玲婆家的棍打,更会坦然面对刚一新婚就发热病这一事实。“个中更有痴情儿女”,在整个《丁庄梦》阴暗压抑的背景衬托之下,丁亮显得更纯真可爱。在一个物欲横流的时代,两个有着乱伦冲动的青年男女演绎了一曲现代版的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这是人在临死前的一次爱的率性释放。往死里活也好,往死里爱也好,在这非常的背景下上演的各种故事,为读者演绎了人性的良善与卑劣,世事的复杂与荒诞,演绎了人们在无处可逃的死亡面前表现出的人性最底层最原始的一面,而对于丁亮来说,那就是爱。但很难说,丁亮是一个绝对正面的人物。他也会像庄里人一样在上交的粮食中放砖头,也会希望借着父亲在学校的职务之便,让自己也管一些事情。

丁亮所追求的显然是一种轻松任诞的人生哲学。将他放置在今日险象环生的水泥森林之中,他同样也会一事无成。在现代社会中,不去追求功名利禄,而是痴怨于儿女情长,恐怕也会被算作一种病态的异端吧!

三、丁辉——精神的虚浮

丁辉在丁庄这片狭小的土地上绝对可以算得上是出人头地。从当年最大的血头开始,丁辉就对周围事物的发展趋势有一种异于常人的敏感与冷静。他敢为天下先,亦最大程度上保全了自己和家人。从卖血的缺斤少两,到卖棺材的厚此薄彼,再到联阴亲的肆无忌惮,丁辉一直在通往更高的权力的道路上追逐着。在《丁庄梦》的整个叙述中,他一直对丁庄的乡亲们表现出一种疏离的态度。

如果说一开始,丁辉对丁庄人只是有单纯的丧子之痛的怨恨。那么到小说结束,他回庄为儿子配阴亲时,他所表现出来的那种自上而下的优越与狂妄,便是他在丁庄以外的世界打拼时,所逐渐形成的一种文明社会的病态心理的最好证明。他可以调动上边的权力来管控丁庄的棺材生意,可以以各种名正言顺的手段来影响“丁庄热病委员会”的运转。而类似的行为在我们今天的生活中并不少见。

这种对权力的追逐和与乡土的远离是现代人所普遍面临的尴尬。然而我们一旦提出这样一种批判,便不得不去重新审视丁庄的价值一一它对于一个想努力融入文明进步的现代社会的年轻人是否真的具有意义?文学作品中往往有多有对大都市迷离生活的丑化,和对淳朴乡村生活的热烈向往,指导读者找到一个停靠心灵的港湾。在《丁庄梦》里,作者却借丁辉揭示出另外一种复杂与荒谬的可能,即乡土也可能是另外一个鄙陋病态的世界。而在文明与落后的两种病态的夹缝中,造成人性与行为选择的扭曲与无奈,也就不足为奇了。

四、丁水阳——隐秘的压抑

如果不是他最后一棍子敲死了丁辉,恐怕没有谁会记得他在小说一开始,就曾企图掐死自己的亲生儿子。毫无疑问,丁水阳的这一棍并不是清醒的、主观能动的自我行为,《丁庄梦》故事的讲述始终是以他光怪陆离的梦连接起来的,他打死丁辉显然是受了梦的暗示,而之后,他如癫似狂地向丁庄人宣布丁辉的死讯更体现了他在精神上的一种解脱。

在全篇小说的叙述中,丁水阳一直是一个淳朴的、替大家着想的老人,他爱认死理,却也真心实意地对待丁庄每一个人。可最后丁辉的殒命却暴露了他内心的痛苦与纠结。在这个封闭的世界一一丁庄中,丁水阳表面上是以人性良知的身份出现的,但实际上他的形象只是卑微者的一种良心存在,作者只是要想在那些被各种欲望扭曲了的灵魂面前凸现一种善良,一种人性之善。然而缺少分辨力的善良也只能是被各种欲望所折磨,最后不得不结束自己的苦痛。苦难的生活环境,周围人的不理解与为后代的操劳已经为这位老人添上了太多的负担。最后这一棍彰显着他的病痛,也警醒着我们生活中还有很多被这样苦苦压抑与蒙蔽的人。

他并不是一个德高望重的家族领袖,丁庄的晚辈可以很轻易地驳斥、无视他,甚至堂而皇之地抢夺他仅有的权力。年轻人面对这些不公或许会有从头再来的勇气,但他作为一个年事己高的老人其实很难获得自我成长,苦痛所能给他带来的不过是一个更加封闭自我的内心,一个持续加深的压抑的精神世界。小说卷二至卷八则贯穿着丁水阳的八个梦,如丁辉组织卖血、卖棺材、配冥婚、丁亮与玲玲之死、棺木被盗等都通过丁水阳的梦境得以讲述。其实许多梦境就是现实本身,就是现实的一部分,荒诞不经而又分外真实,只不过是以梦的特殊形式出现。丁水阳的梦境是一种自我意识对现实生活的剥离,也是支持他在人间继续坚持的虚妄的期盼。

《丁庄梦》的病既是有形的艾滋病,也是人们心理的疾病。小说末尾丁水阳女娲造人的梦境,无疑揭示了人们在社会与自身双重疾病下的出路选择,即生命是的顽强,人们在无处可逃的死亡面前可以表现出人性最底层最原始的一面,但毁灭之后仍有重生,命运无时不存在转机。人仍然可以从深刻和复杂的梦境中不断找寻自己的清醒。这便是生命的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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