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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我一命的那棵松树

2018-11-10程勇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18年8期
关键词:身子松树镰刀

程勇

许多年来,我一想到那个地方,想到那个可怕的画面,就惊悚起来。

在我们黔北老家的大山上,生长着一种叫盐肤木的果子,可入药,学名叫五信子。9月成熟,二十几元一斤,如果摘到一斤,就是半年的学费。这项成果还得归功于我父亲,他年年都去摘至少七八斤果子来卖,可以作为我和弟弟的学费,还可以为家里办点其他事。这在当时艰苦的条件下,如抓到一棵救命的稻草。

13岁那年秋天,一个周日,我向父母说我出门去割草,其实是盘算着到山上摘果子,想给他们带来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天刚破晓,我便带着镰刀,背着背篓,向山顶奔去。 要想到达那里,还必须得循迹而行,也就是常人踩出的一条山路。我内心装着忐忑,联想着事物的丰富性,脚上有一种向上的劲头,仿佛那果子就挂在我头顶,给我提供精神上的莫大支柱。途经六十度沙地小道,翻过几座山梁,接近森林边缘,荆棘和杂草挡住了去路,我挥动镰刀,斩断刺蓬。每次致命一砍,露水和昆虫都纷纷逃散。我赤着的脚掌,老茧与土地都变得极为相熟。一个少年的心思与影子,慢慢隐形于森林。几只蝴蝶在我前方的树叶上飞来飞去。忽然想到母亲曾说过,出门在山野看到蝴蝶,预示着好运将至。想到这儿,心里暗暗高兴起来,以为今天一定是个大丰收。不知名的鸟在飞扑和鸣叫。树木和我好像在变幻着迷阵。没有指南针,那片盐肤林就是我的方向。

山风已经被挡在树林外。接近目的地,汗水流光了,镰刀和我都想歇一歇。我躺在腐朽的树叶上,思绪与叶子翻着杂陈的跟斗。我猛然翻身坐起,朝向那片林子望去,红红的果子,无限欢欣啊!可定眼一看,那片树木生长在一个斜坡的横断面上,下边是万丈悬崖。我几次想放弃,但又不甘心失去学费。

有时候,恰恰是为实现梦想的可能性,才使生活变得冒险变得有趣。

我小心地拉着树藤,慢慢往下一步一步走去。头脑里闪现掉下悬崖的画面,心在开始狂跳。不知道什么东西绊了我一下,身体一下失去了重心,整个身子像一片轻盈的树叶,无声地飘了下去。好轻啊!无遮无挡的一刹那,我想到父母、亲人,恐怕永世也找不到我的白骨。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骑在悬崖边的一棵小松树上,手里还紧紧地捏着镰刀,整个人处于虚幻的状态。生命在那一刻钟,是多么的脆弱啊!

我骑在松树上,往左往右往上都使不上力。身体仿佛是空的,手和脚都麻木。我心想,这下怎么才能返回安全的地方?如果再这样耗下去,怕是体力与精力全都耗完了,没摔死,得等死。在绝望转变为求生的欲望中,我侧转身用镰刀将身后的土层一点点挖空,好用来踏脚。挖第一个脚踏孔并不顺利,因为身子是側着的,使不上劲。而且斜坡上的土层与庄稼地里的土层是两回事,里边根须特别多,加之爬山用去了不少力气,再被这一摔吓得魂掉了半截。每使一次力,都感到非常困难。再困难也得慢慢挖,因为这个踏脚孔决定了我的生死,我在心里不停地给自己鼓劲打气。大概挖了半个小时,才将第一个孔挖好,我用力将身子向上托起,一只脚踏在孔上,另一只脚蹬在松树上,一只手抓住边上的藤蔓,一只手用镰刀挖孔,依次交替往上挖。小草、树木,仿佛都在离地面一毫米处,而我,总感到离希望是那么的遥远,这个求生的过程,艰难而曲折。

黄昏时,我从死亡线上爬了回来。

责任编辑:海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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