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士报恩

童树梅

寒冬时节，北风呼啸，大雪漫天，五十多岁的李秀才早上一开门，顿时吓了一跳，只见门槛外的雪地上趴着一个人，那人身上覆盖着厚厚的雪花，已经奄奄一息。

李秀才连忙叫来儿子，说：“快把人弄家去，说不定还能救过来。”

儿子正要上前，这时有一个老成持重的邻居开口了：“李秀才，这年头好心帮人反被讹诈的事情不少，还是不要多事的好。”

儿子一听犹豫了，李秀才却说：“教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见死不救，我这辈子就枉读圣贤书了。”

灌下两碗热腾腾的米汤，那人慢慢转醒，他的一双手像小蒲扇一样大，头发胡须乱得如同杂草，看样子是一个四处流浪的乞丐。

乞丐醒来后睁眼一看，知道是眼前的人救了自己，张张嘴想说什么，可嘴里吐不出一个字，李秀才伸手一摸，才发觉乞丐额头滚烫。

几天后，在李家父子的精心照料下，乞丐的身体终于恢复了，他双手一拱就告辞离去。

眼见乞丐的身影渐渐消失，不成想他又回来了，从怀里掏出一面小三角旗子，旗子上绣着一条青蛇，他对李秀才说：“大恩不言谢，日后恩公遇到危难，请把这旗子插在青龙山下的小庙里，必有灵验。”

李秀才接过来，心想：我能有什么危难，救你也不指望有什么回报。

谁知不久竟被乞丐言中，李秀才真的大禍临头了。

原来，李秀才手中藏有一幅祖上留传下来的画，是前朝名士唐伯虎所画，从来秘不示人。不想年轻气盛的儿子与朋友一同喝酒，酒后一时兴起说了出来，顿时便传得满城风雨，人人皆知了。

当时兵荒马乱，儿子这一说很容易招贼上门。当即，李秀才把宝画包好藏于后山一个秘洞之中。

后来，有人诬陷李秀才的儿子偷盗唐伯虎名画，众衙役不由分说将李秀才的儿子捉到牢中严刑拷打，理由是新捕获的一个江洋大盗招供与李秀才的儿子是同伙，他们联手盗得一幅唐伯虎的名画。

李秀才大惊失色，说：“我儿是一个文弱书生，哪儿能与什么江洋大盗结伙，这分明是陷害。”

衙役听后，发出一阵冷笑，说：“那个大盗的供词就在县衙的堂桌上，难道还能假了不成？不过，我们老爷说了，这件事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李秀才忙问：“敢问怎么商量？”

衙役说：“老爷说了，只要交出唐伯虎的名画，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李秀才听到这里恍然大悟，敢情是县令大人看上咱家的画了，早听说这位县令鱼肉百姓，果然不假。

李秀才态度坚决地说：“我儿子没有作奸犯科，我家中也没有什么唐伯虎的画，你们休做这白日梦，我就不信天底下没有说理的地方！”

衙役听后大怒，呵斥道：“老家伙，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兄弟们，给我搜，一定要搜出赃物！”

一番翻箱倒柜下来，毫无所获，众衙役气坏了，临走前恶狠狠地说道：“姓李的，不要不识相，你早点儿交出画，你儿子就能早出大牢，不然，你儿子的苦头刚开始。”

李秀才心如死灰，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就是那乞丐留下的那面小旗。唉，管他有用没用，如今死马权当活马医了。

李秀才当即翻出那面小旗子，然后雇了一辆大车，急火流星一般直奔青龙山。

山势险峻的山脚下果然有一座青龙庙，那庙内供的不是菩萨，竟是一尊跟小旗子上一模一样的青蛇。李秀才把小旗子插在香炉内，又叩了三叩，便头也不回地回了家。

一晃好多天过去了，什么动静也没有，儿子在牢中吃尽了苦头。李秀才思前想后，准备请出祖宗传下来的宝画。献画愧对列祖列宗，李秀才心如刀割。这天早上，李秀才洗完手，随手往外泼洗手水，由于心不在焉，那盆水正好泼在了一个人身上。那人骂道：“你眼睛瞎了还是怎么的？怎么把血水往大爷身上泼？”

李秀才定睛一看，气得发抖，原来叫骂之人不是别人，竟是那个乞丐！

谁知乞丐见是李秀才，竟跳脚放声叫骂起来，声音之大、言语之毒可谓闻所未闻。左邻右舍早给惊动了，跑过来一看，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事情，对面之人正是李秀才救过的乞丐。

经乞丐一骂，李秀才内外交困，一下子病倒了。缠绵在病榻上，又挂念着儿子的生死，李秀才非常痛苦。

三天后，众邻居来报信：“秀才，喜从天降，那狗官死了，你猜杀死他的人是谁？不是别人，就是骂你的那个乞丐！”

原来，这天众乡绅请县令到全城最大的酒楼登月楼赴宴，正吃得高兴，一个身材瘦削的店小二端上一盆大菜来，县令一看，顿时垂涎三尺，原来这是他最喜爱的青龙过江，也就是蛇肉汤。县令当即喜滋滋地伸出筷子，不提防那店小二从硕大的盘底抽出一柄利刃，只一刀便割断了县令的脖子，鲜血把蛇肉汤染得通红。事后方才得知，原来真正的店小二被乞丐打晕，乞丐化装成店小二顺利得手。

众衙役见老爷被杀，慌得一拥而上，一番血战过后，身受重伤的乞丐束手就擒。

新县令很快走马上任，第一件事便是提审乞丐，问为何要杀原县令。乞丐听了“哈哈”大笑，说：“狗官作恶太多，这是恶贯满盈的报应！”

这时，一位知根知底的衙役密告新县令，说那李秀才恨极了原县令，又听说李秀才对这乞丐有救命之恩，很可能就是他指使的。

新县令一听，不敢怠慢，立即让人查访，可李秀才的邻居们异口同声地说“不会的”，那乞丐是个恩将仇报的大恶人，李秀才不小心泼他一盆水就破口大骂，又怎能指使他。

新县令见问不出什么，只得上报说是乞丐胡乱杀人，很快判斩立决。

乞丐被押赴刑场的路上，全城人挤了个水泄不通，一路上酒肉恭候，乞丐吃肉喝酒笑声不绝，直到被斩了头颅。新县令把这一切全看在眼里，知道原县令不得人心，又提审那江洋大盗，果然是原县令硬逼着诬陷李秀才儿子的，当即放了李秀才的儿子。

至此，李秀才方才明白那乞丐翻脸痛骂他的原因，原来是做给人看的，好为他洗清罪名，顿时痛哭不已。父子俩将乞丐厚葬，墓碑上李秀才亲书“义士之墓”四字，然后守墓三年，极尽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