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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号体育场》众神轶事

2018-11-09弗洛朗·巴拉科托马斯·马勒奥利维耶·乌贝塔利徐子衿

海外文摘 2018年11期
关键词:达尼体育

弗洛朗·巴拉科 托马斯·马勒 奥利维耶·乌贝塔利 徐子衿

电视领域,法国电视台体育部门是一块瑰宝,体育记者和解说员们则是节目的灵魂。近年来,体育节目《2号体育场》的元老们逐渐离开了见证他们青春的演播室,留下了许多让人津津乐道的故事。

老将退役

醒目的酒窝,浅色头发和永葆青春的面孔,“网球先生”从业37年了,这是他最后一次法网解说。利昂内尔·沙穆洛坐在法国电视台的解说椅上,一面跺脚,一面指着菲利普·沙特里耶球场正中身着连体衣奋战的塞雷娜·威廉姆斯: “怎样才能客观评价她的衣着,说出她是一位母親,而且体重超标这一事实呢?要怎么才能做到?太困难了。”3年前,这位主持人看到了一则报纸标题:《利昂内尔· 沙穆洛是种族主义者吗?》。这篇文章发布时,正是锦织圭和特松加比赛之际,法国选手特松加胜了第一盘,第二盘将比分拉至5:1。几则广告后,他在重大体育赛事中的解说搭档洛朗·吕亚,玩了一个小小的日本文字游戏:“特松加这下没寿司了(“寿司”音同“烦恼”)。”灵光一闪,沙穆洛接道:“是的,特松加拿法棍都可以控制他。”

报纸评论风波后,他保证已经戒掉了“沙穆洛式玩笑”。“之后,在锦织圭的另一场比赛上,”他评论那场比赛时说,“他错失了一次有十分把握的截击——连我都能接住!——他苦笑着撑在球网上。当时我差点说出:‘他笑得好勉强,但半路改口,说成:‘他笑得……呃……有点奇怪。”尽管有些愤懑,但沙穆洛前往罗兰·加洛斯球场解说之前,已从那次遭遇中吸取了教训。“现在我直播时心中会一直有位警察。问题不是怕自己出差错,而是怕说了会被过度演绎的话,最后还要自己收拾局面。我可能因此失去主动创造力。”

2016年,帕特里斯·多明戈的搭档热拉尔·奥尔茨退出荧幕,这标志着又一位公共体育部门大鳄的离开。2016年,69岁的“小淘气”热拉尔·奥尔茨由其妻米丽埃尔·马耶特陪同,赴美第奇别墅,度过罗马假日。2016年可谓是灾难的一年,继热拉尔退役后,人称“火线达尼”的达尼埃尔·劳克莱尔,也过了70岁大关,他曾以其超现实、口音浓重的解说赢得观众追捧。没有他,滚球赛和法国杯区预选赛将完全不同。

法国电视台体育部门是一块瑰宝,有“国中之国”之称。在世界杯期间占据着各台放送的无数体育脱口秀的解说员们也许意识不到,他们都是受体育节目《2号体育场》影响成长的孩子。最开始,节目组演播室有一张桌子。这张桌子在1975年,接待了许多1968年5月风暴时期不受欢迎者,他们被法国广播电视局排挤,所以来到科涅克-杰街共同创办了法国电视二台。罗伯特·沙帕特、罗歇·库代尔克、蒂埃里·罗兰、贝尔纳德·佩尔……除了这些大神,还有一个叫让-保罗·奥利维耶的年轻人,他就是未来的“科学保罗”,他负责维护那些令人厌烦的比赛规则,像个弹球一样被比赛双方踢来踢去。

狂欢派对

30多年里,《2号体育场》称得上是法国观众喜闻乐见的神级节目,看这个节目就像每周做弥撒一样准时。19点,全家人聚集在电视机前的沙发上。人们看节目关注的是比赛结果和精彩画面,但也不仅如此。节目组里那张传奇的椭圆桌子,是沙帕特的主意,在当时是革命性的。这张桌子首先是团队会合之处。“节目播放时,法国人都放下了手头的事情,聚精会神地观看比赛。”达尼埃尔·比拉利安吹嘘,他是2004年到2016年的体育主管。“对公众来说,节目有种亲近感,这里每个人都是随性而亲近的,观众甚至想和解说员们小酌一杯!”利昂内尔·沙穆洛进一步形容道,“观众期待听到蠢话和笑话。”

体育界有句俗话说:“苍蝇也能撼动驴”。橄榄球界的“亡命老舅”(出自1963年法国电影《亡命的老舅们》)萨尔维亚克回忆起这种精神时说:“以前每周日晚的聚会都好像第三个半场。我们解说员也像是传球者,只是比球员们的脾气好一些罢了。”游泳先生亚历山大·布瓦永补充道:“现在,摆着通用秒表和烟灰缸的桌子就是《2号体育场》节目组平时的样子了。但我加入时,它就像商业咖啡馆,或者可以说是城市赛马赌博酒吧。”

电视节目是彻底公众化的体育部门的展示橱窗。在这里,记者们并不全是朋友,但他们之间显示出一种默契。据皮埃尔·富拉回忆:“罗伯特过去一直和我们说:‘别忘了观众正坐在我们旁边。”人称“教父”的罗伯特·沙帕特,过去是自行车手,他在直播前会喝大量橙威士忌,但他解说时不会因醉酒而吐词不清。在《2号体育场》,我们对待体育并不过分严肃。

人们在工作时和工作之余互相开玩笑。皮埃尔·富拉有时跟皮埃尔·萨尔维亚克合谋一场恶作剧,有时又成了被他捉弄的倒霉蛋。“萨尔维亚克不停地捉弄富拉,比如他把裸女图设为富拉的电脑屏保。富拉每天早上都会打电话给技术部门,让他们把电脑恢复正常。技术部的小伙子们对他说:‘富拉先生,您过分了。”亚历山大·布瓦永咯咯地笑着讲道。“到《2号体育场》工作一段时间后,你就知道自己的生活将发生改变。”帕特里克·谢纳指出。他继承了罗伯特·沙帕特的双重职能:解说环法自行车赛,后来是领导体育部门。

“要坐上这桌子,过程是很复杂的。他们会测试你,你需要一到两年才能融入团队。”多米尼克·勒·格卢描述道,他是1980年来到这里的。1983年,热拉尔·奥尔茨离开新闻频道主持岗位,来到体育部门,别人认为这是一种职业自杀。“我仿佛来到一场戏剧里,那里人人有其职,”他在罗马的假日公寓里大笑着说,“蒂里·罗兰好像是罗伯特的干儿子,罗歇·库尔代克是他的兄弟,达尼埃尔·卡扎尔是名喜剧演员,让·马凯牢骚满腹,理查德· 迪奥是只黑猫,还有皮埃尔·萨尔维亚克,他是富吉埃·坦维尔(法国大革命时期检察长)。我是斯卡平,作为团队第一个年轻人,我给团队带来了摇滚的一面。”

记者们一代一代传承,天真的氛围不变,商业咖啡馆的那一面——借助“陌生人”(法国三人喜剧组合)式的滑稽模仿秀升华——却消失了。80年代时,总经理皮埃尔·德格罗普认为该节目既狭隘又具有典型法式缺陷,但这不能阻止达尼埃尔·卡扎尔每周宣告一项体育项目的比赛结果,也不能阻止皮埃尔·萨尔维亚给一位罗马尼亚籍运动员护理师取绰号。沙穆洛回忆道:“有蒂埃里·罗兰在,节目录制就总以鹅肝和香槟结束。”香槟常由明星专属牙医兼球类运动爱好者皮埃尔·于特提供,罗兰给外行人解说时喜欢提起他,拿他打趣。“我们开了很多玩笑,但别忘了我们也干了很多事,”帕特里克·谢纳继续说,“漫画里常把记者塑造成不懂体育的愚蠢形象,现实并没那么夸张。”“我们记者应该精力充沛,追求精确,而不是刻板愚蠢,”洛朗·吕亚总结,“记者的工作并不是给电视观众灌输数据。我们要做的是传达情感。”

达尼埃尔·比拉利安的从业经历贯穿着一条主旋律:法国电视台需要推出体育赛事。进而,环法自行车赛的转播演变成了出色的旅游推广宣传,文化遗产得到凸显;学者受邀出席活动;奥林匹克运动会期间出现政治和外交议题。“我们得意识到许多人不读《队报》(法国体育报纸),也不订阅Canal+频道。因此要引导其关注国际性事件。我们谈论的是体育,但也不只是体育。”《2号体育场》前老板细述道。

性情中人

还有人敢效仿蒂埃里· 罗兰1976年那次传奇性的出走吗?他对着法籍保加利亚裔裁判說:“足球先生,你莫不是个下流胚吧?”这位解说员因而被领导约谈,离开了办公室,口中说着——我们可以想象,他标志性的笑声给以下这句话增色不少:“我停赛了。”“罗兰、库代尔克、沙帕特是战后一代记者。他们不是程式化培养出的记者。库代尔克是橄榄球专家。所以他敢于表达。”比拉利安解读道,“这代人都消失了,新一代不会再作出此类评论。蒂埃里·罗兰在人们眼里可能会是荒唐的,从而被猛烈抨击。”

社交网络会放大一丝一毫失败的玩笑,或是体育比赛中带有情绪的不当言论。“我们生活在抹杀特色的世界里。”内尔松·蒙福尔叹息道,现在在比赛解说中已经不可以评论滑冰运动员“小腿很美”,他为此感到悲哀。的确,正如双人滑偶尔在光滑的地面上失足,他和搭档菲利普· 坎德罗罗的玩笑也偶尔过火。比如2014年索契冬奥会“坎德罗罗式玩笑”小集:“年轻的加拿大克雷奥帕特拉,我知道不止一条蟒蛇想要过来纠缠你!”再者有:“粉红服装和这小娘们一样拉风。”他因为这些过分的解说遭到调查。自此,这位前花滑运动员每次发表争议性言论之前都要询问他搭档的意见。

“社会变了,没那么宽容了。不管你同意不同意,这都是事实。我们得适应。”洛朗-埃里克·勒莱说道。作为体育部门现在的老板,他庆幸于平昌冬奥会期间记者们没有引发争议。唯一不和谐,但也无伤大雅的声音是亚历克斯·布瓦永的那次失误。他忘了正在直播,发出了醉汉式的喊声。这一声“牛叫”很快被我们的滑雪射击明星马丁·富尔卡德模仿。

毫不意外,前辈并不像新一代一样缺乏个性(新一代中只有橄榄球和网球记者马蒂厄·拉赫多得到一致认可)。“过去,人们一眼就可以分辨出解说员。现在,我们区别不出他们了,他们都唯唯诺诺的。”皮埃尔·富拉为之感到遗憾。而帕特里克·蒙特尔,凭借其30多年资历,仍在田径领域奔走疾呼。他的声音、热情和疯狂成为希沙姆·埃尔-格鲁杰(“希沙姆伟大”)、乌赛因·博尔特(“快车出发了,高铁出发了。世界冠军产生了!”)胜利时,以及弗洛莉娅·古伊英勇冲刺时(“再快,再快,再快,赢了!”)经典的背景音。“我评论从来不假思索,只是让情感引领自己。我在玛丽-若泽·佩雷克那儿得到过最高的赞扬。她对我说:‘我赛跑时离不开你的评论。就比如,我谱了曲子,而你是我的作词家。这番话令我很感动。即便如萨尔维亚克所说:‘评论享誉已久的赛事是没有任何价值的。”

接着说内尔松·蒙福尔,他受雇于米歇尔·德雷,在网球比赛时听到老板讲英语。他的翻译并不准确,但那又有什么关系。“1995年的法网,他翻译了张德培的讲话。”节目史上最棒的网球顾问,让-保罗·“砰”·洛特现在回想起来仍忍俊不禁,“内尔松把张德培的话翻译为:‘感谢路易吉(马里奥的双胞胎弟弟)。我和米歇尔·德雷在解说间笑得前仰后合……张德培事实上感谢的是上帝!”“我拒绝逐字逐句地翻译,这样的话不如找联合国的口译员。相反,得多多用情感,”内尔松·蒙福尔抗辩道,“我是一名情感翻译者。”尽管他为人诟病,喜欢做推广(甚至在2009年时采访了米奇),不被前同事承认(“他的能力配不上赞誉。”),然而蒙福尔始终非常受大众欢迎。“为公共台工作时,真正的老板是公众。”当事人点评道。

不离不弃

体育部门是一个大家庭,他们在其中互相争吵,互相嘲笑,但也会互相扶持。2009年,自行车运动顾问洛朗·菲尼翁得知自己罹患癌症。当时主管环法自行车赛报道团队的达尼埃尔·比拉利安并未放弃他,而是调整了报道安排。尽管要接受化学治疗,菲尼翁还是解说了环法自行车赛。之后一年也是如此。“有人生病,我们不应将其置于社会边缘,”自行车运动顾问洛朗·雅拉贝尔指出,“团队所有人都希望保留他的位置,希望他和我们一起见证这场环法自行车赛。”“我收到的最温暖的信息,来自治疗洛朗的教授。他过来对我说:‘你为癌症患者们做了特别伟大的贡献。这也是公共部门的意义吧。”达尼埃尔·比拉利安肯定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明显的自豪。

“奇妙的是,每位领导的风格都与其时代有关。”据帕特里克·蒙特尔总结,“沙帕特时期像是一伙人组成的共和国;克里斯蒂昂·基代开始商业化;让·勒维永需要兼顾2台和3台;谢纳是记者兼企业家;查尔·比耶特里和他的心腹弗雷德里克·舍维是从Canal+走出来的;比拉利安回归正统。勒莱的风格则少了些新闻性,更多面向市场。”

1988年,足球世界杯转播费为720万欧元。如今,法国电视一台要支付约6000万欧元,才能得到仅仅28场世界杯比赛的转播权。为节省开支,国家每年削减超过2亿欧元预算,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和他人竞争呢?于是,2016年,洛朗-埃里克·勒莱被任命为体育部长。这是体育部门史上初次不由记者领导,这是一种标志。但这位新老板似乎不懂这初次的意义。不管怎样,表达自由退隐于幕后了。比拉利安时期,帕特里克·蒙特尔能把他与邻座内尔松·蒙福尔的办公室内部争端(这是一个盒式录音带被扔到垃圾桶里的悲伤故事)搞成全国范围的悲剧事件。2017年,30多名记者给德尔芬·埃尔诺特递了封联名信,为一些“检举同事”和“监视记者”的行为感到惋惜。勒莱承诺:“表达对公司的负面意见一直是件困难的事。如果他们有异见要表达,可以先在公司内部说出。这是我存在的价值。”

此后,气氛确实缓和下来。但是,编辑部内部对预算限制和记者权利丧失仍抱有担忧。“如果法国电视台失去了2025年后环法自行车赛的转播权,那就悲剧了。”自行车赛顾问马里昂·鲁斯补充说。球类运动专家法比安·勒维克认为:“足球以及免费观看的体育运动,是首要问题。有640万电视观众收看法国杯巴黎圣日耳曼对战莱塞比耶。体育爱好者厌烦了更换运营商和频道。”

最终,那群老朋友的传奇,连同他们的半月形桌子,一起淡出江湖。“1980年,记者是王。2018年,他们什么都不是了。”多米尼克·格卢最后说道,“80年代时,约瑟夫·巴斯德对我过:‘时代不再属于江湖骗子。”由于财务方面的考量,节目做出了许多改变。但节目中还流传着一句共同的口号,这句话是奥尔茨在80年代中期说的,经由《木偶戏》节目(法国Canal电台1988年创办的晚间木偶讽刺时政新闻)变得广为人知:“2台体育万岁,3台体育万岁。2台、3台体育万岁!”

[译自法国《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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