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领导作恶

文/刘诚龙

布兰泰先在湖南做巡抚，有一件事大家都夸他，源自他夸了湖南，曰湖南人杰地灵，政通人和，美好生活到了长沙，到了湘潭，到了益阳，到了各庄各院，各村各户，各家各人。

这让湖南人民很高兴，别说领导爱听好话，群众对别人夸他也爱得很。但群众后来对布兰泰有些不满了，米价一年高比一年，这怎么行？户口日繁，土地没增，米价自然增；加上天灾人祸不少，春粮被洪水冲了，秋粮被干旱旱死，米价自然上增。米价之增，并非大清政府提供了粮食保护价，反是大清朝廷提高了粮食税收款。群众渐渐活不下去，老上访户继续上访，新上访户迅速增多，特别是永州、衡阳、邵阳，“数年来掣男携女，日不下数百名。”

布兰泰把湖南夸得天堂一般，并非对湖南满怀深情。治下人民居水深火热中，他却向上面汇报说形势大好，这样受损害的不是一个人，一家人，一村人，而是整县整市整省之民。好大喜功，好说大话，报喜不报忧，或将忧转喜报的，不是小恶，是大作恶。

雍正看了汇报材料，很高兴地说，布兰泰可以啊，把湖南治理得那么好，那就调江西去吧！平级调动，谈不上重用，但往多地历练，是重用的前奏。布兰泰是晓得的，给雍正上了一封感谢信：“皇上授臣户部侍郎，仍署理湖南巡抚事务，隆恩无数，数寔逾分，今复奉特恩，调补江西巡抚，令之下，感激彷徨，涕泪交集。”

布兰泰调到江西，做过不少如在湖南做过的事，虽然江西有府有州，上访人“数年掣男携女，日不下数百名”，布兰泰也没一点心理障碍，笑嘻嘻地说江西鱼米之乡，绥养生息，户口日繁，食米者众。雍正听了也是高兴。

布兰泰在江西做过不少坏事，这里且说一件。新建县有个知县，任内没做太多好事，也谈不上做太多坏事，不过如果要查，红包礼金自然也是收了的。按法按规，判几年刑没问题，但布兰泰如何处理的？斩立决。

布兰泰真心想杀新建知县么？他只是想把知县作为一件“贡品”，献给皇上。他贡献的方法是：把死刑判决书上达皇上案头，皇上会改判的，顶多降职或是关押。皇上谕旨下了，布兰泰可将御批给新建知县看：照我脾气，你九头鸟，我要杀你十头；吾皇仁慈，对你格外开恩，你赶紧谢主隆恩。

下属与上司演善恶双簧，才是官场最糟的事。武则天时，周兴、来俊臣经常作恶，武则天高兴，他们被提拔得很快。待武则天地位稳固，群众对酷吏普遍反应不满了，她便开始以酷吏祭天祭祖，祭法祭规，祭冤祭群众了。

揭发布兰泰以作恶来拍马屁的，是江西布政使王承烈。王承烈升职来京，“奏称抚臣布兰泰过于严酷”，一桩桩、一件件，说得有鼻有眼。有这等事？“清廷令布来京面询”，布兰泰真人面前不说假话，直接坦白：“臣在江西所办之事，往往从严从重，以待皇上折中，使恩出自上。”

你这不是给我买恩，是给我招骂吧？确乎是招骂，雍正不曾看到材料，不曾折中啊，这让雍正震怒：“朕一闻此语，心中为之战栗，不觉汗流浃，背夫办事之道，惟在秉公得理，中正无偏，今有意严刻，先为过甚，以待折中，必朕留心体察方得更改，而伊又未预先将此意奏明朕，又安从逆料？其有心过严，而事事皆为驳正乎？况巡抚所办地方事务，不陈奏于朕前者甚多，安可预存严厉之见乎？”你行政如此严酷，又没有预先跟我说你的意思，巡抚材料那么多，叫我如何读得过来？“布兰泰溺职负恩，著即革职。”拍马屁，拍到马脚了。

雍正这话说得真心，比如“伊又未预先将此意奏明朕，又安从逆料？”说得非常正确，比如“背夫办事之道，惟在秉公得理，中正无偏”。做得尤其对头，布兰泰这般酷吏，这般马屁精，就要将他拿下，就是要撤掉其职，不能客气，这等人若是待在高级官僚职位上，真是国之不幸，民之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