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壳里的海

文｜詹丽娜

图｜疯 草

夕阳下，无边无际的金色波浪起伏着，涌向遥远的天边。一朵花也没有，一棵树也没有。

“爸爸，我不喜欢沙漠！”女孩说。

女孩跟在爸爸的后面，费劲地走着。他们住在沙漠附近的小镇里，每年的这个季节，爸爸都会来看望在沙漠景区招揽顾客的老朋友。

细细的黄沙钻进了她的鞋子，把她和鞋子隔开了，很不舒服。她不喜欢沙漠，也不喜欢落日，这两样东西经常让她透不过气。

“爸爸，我想去看大海！”女孩的话被一阵风吹散了，走在前面的爸爸没听见。忽然，她发现前面的沙子里，露出一块银光闪闪的东西。原来，是一枚很漂亮的贝壳啊！

贝壳上的蓝色条纹，看上去就像波浪一样，边缘的白色泡沫应该是浪花吧？再仔细看时，海浪就开始涌动了，海中的小岛和帆船也清晰了，而且，涌动的浪花已经扑到了她的脚边。

女孩惊叫着向后退去，她发现，自己真的站在海边啦！

远处的小岛郁郁葱葱，白云从蓝天一直垂到海里。岸边，椰子树下的草丛里开着小花……这儿真美啊！

在海边走走也不错呢，她想着，就沿着海岸向前走去。

她看到一辆辆大卡车开来开去。人们把车上的垃圾用力扔到海里。海水散发出难闻的腥臭味。

女孩捂住鼻子，继续走。不久，她听到了哭声。开始是一声、两声，后来她听到了成片的哭声，都是从海里传出来的，把海浪声都淹没了。海水退去的沙滩上，留下成片的鱼虾，有的已经死了，有的嘴里还吐着泡沫。

她发现，鱼是会哭的，鱼也会流泪，鱼的眼泪是像杜鹃花那样的红色。

太可怕了，女孩的心都疼了，她要离开这儿。

她向前跑去，一直跑到听不到哭声了，才停下脚步。

这时，空中传来呼呼的风声，她一抬头，看到无数的海鸟正从前面飞过来，有海鸥、白鹭、海雀、海燕、军舰鸟……

“离开，离开，我们离开！”鸟的哀鸣声响成一片。它们伸直脖子，拼命地飞着。

鸟的眼泪落下来，是灰色的，好像下了一场灰色的雨。

鸟的羽毛脱落下来，好像秋天的落叶。

太可怕了！女孩继续奔跑。

不久，她看见了岸边拔地而起的高楼，喧闹声冲破云霄的游乐场，还有正在建的海上公园、海上机场。新兴的海滨城市如同海市蜃楼一样，出现在女孩面前。

美丽的海岸线被挡住了。

周围暗淡下去，女孩奔跑的背影是唯一的光亮。

海终于出现了！

天边的月亮猛然跳出了大海。她看见，月光在海面铺成一条金波小路，仿佛沿着这条路，走过去踮起脚，就可以抚摸月亮一样。

女孩停下来，因为她似乎走到大海的尽头了。前面，水草和淤泥连在一起，这就是滩涂地吗？

咦？怎么会有歌声呢？就在月光下，女孩看到了跳舞唱歌的人——不，它们是蛤、扇贝、日月贝、海虹、牡蛎、海螺……许多是她从没见过的贝类。它们列着有趣的队形，一会儿攀上岩石，一会儿浮在淤泥上，一会儿旋转，一会儿跳跃。

它们这样唱着：“明天这里将变成人类的家园，他们的学校、运动场和音乐厅，石头将填平大海，黑泥盖住海滩，我们的兄弟姐妹，我们的孩子，只有离开，离开……”

女孩从没有听过那么优美的歌声，也从没有听过那么忧伤的歌声，不知不觉，她走到它们中间去了，也跟随着它们跳了起来。她距离海岸越来越远了。

旋转，旋转，她越跳越轻盈，越跳越想跳，而且停不下来了。

就好像没有脚和腿了，就好像被风吹起来了。

她只看见了褐色的百褶裙，不，准确地说，她变成了一只扇贝！

她并没有害怕，而是悲伤地想：这里将变成人类的家园，我的家在哪儿啊？

“你在看什么？快走啊！”是爸爸在说话吗？是爸爸！

忽然，跳舞唱歌的贝类消失了，大海消失了。黄色的沙丘像波浪那样起伏着，一直堆到太阳西沉的地方。

女孩发现自己正和爸爸站在沙漠里，她手中握着一枚蓝色的贝壳。

后来，住在沙漠边缘的女孩对别人说，她见过大海，却没有人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