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词中的“愁”的修辞分析
2018-11-07陈庆华
【摘要】古诗词是我国重要的文化成果,其中蕴含着很多或朴素、或高远的情愫,使古诗词成为具有独特魅力的文化符号,“愁”是其中常见的一种感情。基于此,本文以古诗词中的“愁”作为切入点,给予简述,再以此为基础,重点论述古诗词中“愁”的修辞方式、特点,并探讨古诗词中“愁”的修辞对现代文学的启示,以期通过分析寻求古代文艺和现代文化的有机结合,进一步发挥其价值。
【关键词】古诗词 通感修辞 比兴修辞 反复修辞 夸张修辞
【中图分类号】H1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3089(2018)25-0054-02
前言
修辞(figure of speech;rhetoric),即文辞或修饰文辞。“修”是修饰的意思,“辞”的本是辩论语言,后引申为一切的言词。修辞本义就是修饰言论,也就是可以在使用语言的过程中,利用多种语言手段以收到尽可能好的表达效果的一种语言活动。我国古诗词中的修辞手法非常丰富,可修饰的对象也是多变的,文人墨客对修辞的合理利用往往能够有效突出个人想表达的思想感情。
一、古诗词中的“愁”
(一)思乡之“愁”
思乡之“愁”是古诗词中十分常见的一种愁思,如“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等,诗词作者身在异地、思念家乡的感情通过笔端加以表述。李白的《静夜思》尤其脍炙人口,该诗从格式上看是典型的五言绝句,没有应用大量的复杂修辞,明代学者胡应麟在评论李白的绝句时曾说:“太白诸绝句,信口而成,所谓无意于工而无不工者。”这一评论较为准确的抓住了李白作品的精髓,即突出感情的表达而不是语言的复杂加工,读者也可以直接了当的通过“低头”、“思”两个动词体会作者的乡愁之情。
(二)仕途之“愁”
我国古代文学家大多抱有积极的爱国热忱,这也与古代社会“学而优则仕”的惯有理念带有一致性。然而相当一部分诗词作家到头来往往仕途不顺,或者不满现状、无法施展政治抱负,或者缺少晋身之阶,白首之年依然没有获取功名。这些文学家也会将仕途之“愁”通过诗词加以表达。如李白在《行路难》中留下的传世名句“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浇愁愁更愁。”该句中,以“路”喻“仕途”,表明有志难伸的忧思。又比如杜甫的《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中,有“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骑驴十三载,旅食京华春。”该诗表达的正是杜甫对仕途不顺的感慨,“十三载”更是以一个明确的时间概念强化了这一感情。
(三)感情之“愁”
感情上的“愁”在定义上十分宽泛,包括爱情、友情、亲情等等,在抒情方面,宋代婉约派李清照、秦观、柳永以及唐代李商隐、李牧、李煜造诣颇深。如李商隐的《无题》中,有名句:“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表述的是女子担忧年华老去的愁绪。又如南唐后主李煜,在《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中,写到:“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表达的是亡国之愁。我国古代诗词流派虽多,但在感情表达上带有极大的相似性,这是绝句、律师以及词均能通过类似语言表达“愁”的基础。
二、古诗词中“愁”的修辞方式
(一)通感修辞
通感修辞格又叫“移觉”,就是在描述客观事物时,用形象的语言使感觉转移,将人的听觉、视觉、嗅觉、味觉、触觉等不同感觉互相沟通、交错,彼此挪移转换,将本来表示甲感觉的词语移用来表示乙感觉,使意象更为活泼、新奇的一种修辞格。在李清照作品《武陵春》中,有“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两句,是典型的通感修辞。这两句的意思是“听说双溪地区春光尚在,想泛小舟观景,但又担心小舟太小,载不动我的忧愁”。“愁”是一种感情、思想,李清照将这种感情和思想比作重物,重到连载人的船都承担不了,意在表达“愁”的重量非常大,将精神领域的感受移至现实世界,以“舴艋舟”为载体,修辞上十分形象、成功[1]。
善用通感表达愁绪的还有李商隐、王实甫等,在王实甫的代表作品《西厢记》中,有“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一句,该句中,通感表现在“落花流红”以及“怨东风”两个方面。由于“闲愁”过多,将“怨”的对象由人、事转移到了“东风”上,一方面保证了作品格式的完整性,另一方面也通过修辞的方式强化了愁绪的表达,像东风一眼绵绵不休,与“万种”实现了呼应。
(二)比兴修辞
比兴是古代诗歌的常用技巧,在我国古代第一步诗歌总集《诗经》中,比兴就是常见的修辞方式。宋代学者朱熹曾就比兴这一修辞方式给出了较为精准的论断,朱熹认为:“比者,以彼物比此物也”,“兴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词也。” 概括的是,比兴修辞是通过比喻作为开端,引起所要表达的内容,二者是联合应用的,我國南朝文学理论家刘勰在其文学理论专著《文心雕龙》中,也曾针对比兴进行过论述,刘勰认为“比者,附也;兴者,起也。附理者,切类以指事;起情者,依微以拟议。”
上文所述李煜的传世名句“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就是一种典型的比兴修辞。愁虽然切实存在,但却看不见、摸不到,南唐亡国后,李煜被软禁,面对亡国的悲伤,李煜创作了大量包含内心感情的词作。在当时的政治环境下,这些感情往往需要以某些实物为寄托,正如《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中的“几多愁”,李煜将其比作为“长江之水”,而且是“向东流”的“一江春水”,水向东流意味着不会回头,春水的流逝隐喻着时光、国家的消逝,作者内心的愁思也因此得到更加深刻的有形展示,修辞方式的应用极为成功。
(三)用典修辞
用典,也就是化用典故,是一种非常常见的修辞手法。古籍中的典故、故事往往是读者耳熟能详的,一些传世的词句影响范围也较为广阔,将其划入诗词中,只要境界贴切、方式得当。同样可以丰富、含蓄地表达思想感情。如唐代诗人崔灏《黄鹤楼》中,有“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两句,表达了崔灏思念故乡之情,“昔人已乘黄鹤去”化用了我国古代仙人乘黄鹤登仙界的典故,黄鹤楼也是因此得名。这一用法并不是对“愁”的直接修饰,但与后一句“此地空余黄鹤楼”以及颈联“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实现了前后呼应,将“去”、“空余”、“不复返”、“空悠悠”实现了有机融合,为尾联中的“愁”做足了铺垫,整体的“愁”思想也得到了逐步深化,最终集中给予表达,效果十分良好[2]。
(四)反复修辞
反复修辞主要是指词语、短句的反复,是作者根据表达需要,有意让一个句子或词语重复出现的修辞方法。这种修辞手法在我国早期作品到现代诗词出现长达2000多年的时间里得到广泛应用,而且由于反复修辞有十分直接的加强效果、渐进效果,无论豪放派、婉约派还是唐诗、宋词作者,都在创作时设法给予应用。
李清照的《声声慢》中,“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多处应用了反复修辞,包括“寻”、“觅”、“冷”、“清”、“凄”、“惨”、“戚”等,这些反复出现的、帶有形容色彩的词语从文意以及思想两个方面突出了李清照孤身一人生活的忧愁,内心的哀伤、生活的无助、恐慌都得到了表达,词的起句已经十分不寻常,一连用七组叠词,不但在填词方面,即使在诗赋曲也绝无仅有。豪放派诗人辛弃疾的作品《丑奴儿》中,也较为少见的应用了反复修辞方法,“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词中“爱上层楼”和“欲说还休”分别在上片和下片中实现了反复应用,一处作为句尾,另一处作为句首,首先保持了词句格式的高度工整,又集中强调了“强说愁”和“好个秋”,将不同的“假愁”和“真愁”通过反复修辞给予了强化,表达效果更为理想[3]。
(五)夸张修辞
夸张是文学作品中最常见的修辞手法之一,是为了达到某种表达效果的需要,对事物的形象、特征、作用、程度等方面着意夸大或缩小的修辞方式。我国古代诗词中,夸张修辞的应用以诗仙李白最为突出,李白时常应用“三”、“六”、“九”以及千里、千尺等方式表达数量大、距离远,稍加延伸就可以体现在思想层面。如《秋浦歌·秋浦长似秋》中,有“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一句,该句中,为了表达自己的忧愁,李白形容自己有三千丈白发,这三千丈的白发显然是一种极度夸张,目的在于使忧愁得到强调。当时的唐朝已经走上下坡路,李白的政治抱负也由于政局黑暗而难以实现,以此以“三千丈白发”明喻自己的愁思,以较为直接的方式明确强化思想感情的抒发,这也是李白诗词的典型特点之一。此外,岑参《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中也有“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一句,作者认为自己的“愁”就像天上的云一样,长达万里,夸张意味显著,也突出体现了“愁”的分量[4]。
三、古诗词中“愁”的修辞对现代文学的启示
(一)文学方法的广泛应用
“愁”的表达方式多种多样,在强化作品思想感情的同时,也可以看作是文学方法的持续进步。在李清照的作品中,“愁”体现非常多,尤其是在丈夫亡故之后,李清照生活清贫、孤苦,常将“愁”挂在嘴边,上文的《声声慢》是其中代表之一。值得一提的是,《声声慢》反复出现的语句在文学方法上具备高超的价值,即强化了表达效果,也契合了宋词的另一个突出特点:和声而唱。宋词是可以用来演唱的,因此音调十分重要。李清照对音律有极深造诣,所以这七组叠词朗读起来,便有一种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感觉。只觉齿舌音来回反复吟唱,徘徊低迷,婉转凄楚,忧伤、愁绪绕梁三日,绵绵不绝,余味无穷[5]。
(二)强调言之有物
现代文学作品和古代诗词在思想感情的表达上存在一些差异,这种差异主要是外在形式,如果进行深入分析,又可以发现二者的典型共同点:言之有物。20世纪中前期,我国文学出现了一次历史性的变革,以胡适、鲁迅为代表,一批文学家倡导了新文艺活动,胡适直接提出“不做无病痛之呻吟”,该观念表达的核心正是“言之有物”。
在著名诗人余光中的《乡愁》中,突出体现了“言之有物”的价值。“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长大后,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后来啊,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而现在,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整部作品中,愁绪的表达以不同的实物作为载体,余光中先后用“邮票”、“船票”、“坟墓”、“海峡”将愁绪的变化、增加直观的体现出来,看上去清晰可变,表达手法上则带有典型的结构反复特征,使“愁”这一主体反复出现,不断被强化,最终在与“浅浅的海峡”实现对应,以“深”对“浅”,将渐进结构凝练在两个隐性的形容词中,集中迸发,“愁”这一主题也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深化。这一方式与古代诗词中反复、比兴等方式有异曲同工之妙,也为文学的进一步发展提供了思路。
(三)环境的有效运用
环境和思想带有一定的内在联系,如《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中,愁思与塞外的大雪交相呼应,将塞外的寒冷、中原的繁荣、离别的悲思融合在一起,以环境烘托感情,以感情突出环境的价值,整体思想表达也因此上升到了更高的层次。现代文化作品中,也可以进一步采用类似的方式深化主题,突出思想。比如小说创作中,强调离别之情,可以选取校园毕业季、车站、机场等处,读者可以自然而然的联想到分别,如果选取居民小区、快餐店作为背景环境,读者可能更多联想到的是生活中琐碎元素,即便反复强调离别之情,环境和主题的矛盾也依然明显,读者对离别之情的感受会受到影响。
总结
通过分析古诗词中“愁”的修辞,获取了相关理论成果。我国文学形式较多,不同文学作品中往往或多或少提及“愁”,在修辞上也不尽相同,常见针对“愁”的修辞包括通感、比兴、用典、夸张、反复等。对各类修辞进行进一步分析,又可以发现不同时期作品的相似性规律,这些规律也为现代文学的发展提供了思路,如强调言之有物,重视文学方法的广泛应用以及对环境的有效运用等。
参考文献:
[1]杨城.全国初中国学诗词用字研究——以部编新教材81篇古诗词为例[J].汉字文化,2018(01):62.
[2]蒋鸣.浅析中国古诗词艺术歌曲的古代衍变与近代发展[J].音乐创作,2017(06):93-95.
[3]邹幸居.多空间概念整合模型和古诗词中声音意象的英译[J].成都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01):107-113.
[4]李昱明,徐敦广.古韵新声——谈古诗词艺术歌曲发展之新模式[J].艺术评论,2017(01):147-150.
[5]于颂.浅谈古诗词中修辞格的对外汉语教学[J].语文教学通讯·D刊(学术刊),2015(06):64-66.
作者简介:
陈庆华(1979.05-),男,汉族,福建福清人,福建师范大学古代文学硕士,福建江夏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为古代文学,修辞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