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宁民间生育习俗考
2018-11-07贾文清
贾文清
关于生育的习俗,其实在我们的生活中处处存在,比如,大通老爷山上的老虎洞,妇女们在洞里摸小鞋,据说是在摸儿女。摸到了,就有可能怀孕生子。正月十五社火中的重要角色——“胖婆娘”和“哑巴儿”,其实也是一种古老的生殖崇拜。胖婆娘象征著送子娘娘,而哑巴儿,则代表着男性的特征,暗指在生育过程中父亲所承担的重要责任。到了清明节上坟时,青海人还有一个古老的习俗,即在坟上“滚馒头”。滚馒头的坟堆必须是家族中首位女性长辈的坟,子女儿孙们围着坟包跪一圈,推选一位家族中德高望重的老人站在坟包后面,主持“滚馒头”仪式。馒头一般是一次滚两个,顺着坟头滚下来,滚到谁的面前就归谁。据说这个馒头有着非凡的作用,谁抢上谁就一年顺利,所有的愿望都能心想事成。因而,跪在底下的子孙们,都希望有一只大白馒头滚到自己的怀里。有趣的是,两只馒头中有一只的后面插了一截小草棍,如果这只插了小草棍的馒头恰巧滚进当年新结婚的媳妇面前,那她的公婆一定会高兴得心花怒放。因为这只馒头象征着男孩,而且预示着新婚媳妇今年会怀孕,一准能生个大胖小子。
其实,清明节在祖先的坟上“滚馒头”,也是一种古老的祈求儿女的方式。子孙们给祖先烧过纸钱,献过祭祀后,就直接提出要求,祈求祖先保佑他们生出更多的儿女来。还有,在以前,青海人不论男女,都喜欢在手的虎口处用酸梅汁刺五个圆点,像一朵朵的梅花,这是青海人独特的纹身。然而,细究起来,它也是一种古老的生殖崇拜,那五个圆点象征着青蛙的卵。因为青蛙产卵多,一次能生好多的卵泡,象征着多子多福。而且,青蛙的“蛙”和娃娃的“娃”同音,青蛙就成了民间象征着生育的吉祥物了。有了这一层含义,尽管青蛙长相丑陋,但也还是受到人们的追捧。青海人八月十五蒸的大月饼上,有的人家就会做一只蟾蜍蹲在上面,或做一条蛇盘在上面。当然,月饼上的青蛙和蛇是月亮的保护神,和生育无关,但在民间,青蛙、蛇和老鼠都代表着儿女。
追溯起来,青蛙象征生育的图腾已经非常古老了,古老到几乎和人类社会并存。在乐都柳湾的彩陶博物馆,那些四五千年以前的陶罐,上面的花纹绝大多数都是蛙纹,而考古专家们解读的结果,那就是古人对生殖的崇拜,对生育的向往。因为古代人口稀少,人是最宝贵的财富。人们最大的愿望,就是多生育子女,多繁衍人口,使自己的部落强大起来。
历史发展到今天,人类依然承担着繁衍人口,传宗接代的责任,因而,许多传统的生育习俗依然在保留着。对生育、生殖有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崇拜和敬畏。对生育中的母亲,生下的孩子更是倾注了满腔的柔情,尽心竭力地照顾好。“钱伙里的金子,人伙里的孙子”,谁家要是养儿生女,添丁进口,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一家人都会喜气洋洋地忙碌很多天。因而,在西宁,也有很多古老有趣的生育习俗,记录下来,可以窥见这方土地上人们的生活常态。
照顾孕妇:热热闹闹的婚礼举办过了,新娘的父亲也来看望女儿下过面了,新娘带着女婿娃也回过门了,剩下的日子,便是夫妻俩厮守在一起,甜甜蜜蜜,形影不离。这个时候,公婆也很知趣,不再逼着自己的儿子出去打工挣钱,也不指使儿媳妇干这干那的,尽着年轻的小夫妻在自己的新房里快快乐乐地玩耍。然而,这样的好日子过不了多久,到结婚后的第十天或十五天,新娘的父母就会打发她的弟弟,或者干脆自己牵着毛驴,到婆家门上来叫新娘回娘家去,称是“邀来了”。守着自己的女儿立刻梳妆打扮换衣服,骑上毛驴回娘家去,叫作“坐头回娘家”。头回娘家只接新娘一个人,不接新女婿。女婿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媳妇跟着她的爸爸或兄弟回去。
这是自古流传下来的规矩,到这个日子娘家人必须来请,理由也很充足,是说自己的女儿从来没有离开过家,第一次离开这么长时间,她的妈妈想得厉害,得叫回去陪一赔。同时,也是娘家人给自己的姑娘争脸面:我们家的女儿是有娘家人疼爱保护的,你们以后若想欺负她,我们可不答应。
其实,最重要的一条理由,大家心里都明白,但大家都不说。新婚燕尔,如胶似漆。以前的年月,新娘子出嫁,一般年龄都比较小,那会儿又没有什么婚前教育,所以,新媳妇很容易得妇科病。而得了妇科病,以后生儿育女的几率就会大为减少,那在家庭中巩固地位抬高身价的希望也就没有了。因而,娘家人非常注重这一点,在婚后的十天半个月,就把自己的女儿接回家去,让他们夫妻分开一段时间,也让自己的女儿得以休养几天,免得新女婿不体谅人,让自己的女儿坐下病根。
但是,新娘的父母也体谅他们在蜜月中,互相思念,不忍分开的情景。这次“坐娘家”的时间也不会太长,在娘家住上四五天,或五六天,新娘的父亲就会选一个良辰吉日,再牵着毛驴把新娘送回去。
这是新娘结婚后第一次回娘家,却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这是旧时代父母们想出来的保护女儿的方法,极大地减少了新媳妇得妇科病的概率。
之后,新媳妇便不再回去,一直在婆家生活。到了春光烂漫,田里的麦苗都出齐,妇女们开始下地拔草的时候,娘家人牵着骡马或毛驴第二次上门,又来“邀”他的女儿回去“坐娘家”。而婆家也是很乐意,早已准备好赠送给亲家的礼物在等候。等娘家人把新媳妇接回去,他们就可以下地拔草去了。民间传说,结婚头一年的新媳妇是不能到婆家的地里拔草的,否则对庄稼不利,叫做“避青田”或“避青苗”。这当然是一种迷信的说法,实际的情况是,以前青海人家给女儿筹办婚事,大多选择在农历腊月,到了农历四五月间开始到地里拔草的时候,正是新媳妇暗结珠胎,有了身孕的时候,头一胎孩子很重要,谁都要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而此时,地里的庄稼已经长齐,开始了一年紧张、繁忙而又琐碎的庄稼农活。家里的妇女们都要下地去拔草,那个年月,拔草就是用最原始的工具,妇女们或蹲或坐,有的干脆跪在麦地里,用小铲子把混长在麦苗间的杂草铲下来。拔草持续时间很长,有拔头草、二草、三草之说,因为野草在不断地生长,妇女们就要一遍一遍地铲除麦地里的杂草。所以,在以前,妇女们几乎一个夏天都在麦地里拔草,头戴硕大的白凉帽,西宁人叫“凉圈箍儿”,三五个排成一排,一边拔草一边唱花儿。
妇女们说说笑笑地拔草,看似很轻松,很浪漫,实则很劳累。一整天跪在潮湿的麦地里,腿脚酸麻肿胀,到最后,站都站不起来。而且,眼睛长时间盯着麦苗看,很容易产生视觉疲劳,就像人在雪地间行走容易得雪盲一样,那会儿拔草的妇女眼睛都会得“绿盲”,看什么都是绿的,往往有收工回家去,做家务时因看不清颜色,而差点酿成祸端的。
婆家的妇女们,包括婆婆都要下地去拔草,新媳妇自然不好意思在家坐着。而怀了孕的新媳妇如果下地,长时间坐在潮湿的地上,自然对腹内的胎儿不好。即便没有怀孕,也极容易落下妇女病。因此,人们才想出来一个“避青苗”的法子,让新媳妇回娘家去住一阵子,不让她下地,实际是为了保护新媳妇和她腹内的胎儿。
等忙过了夏季漫长的拔草时光,青苗也长成了粗壮的麦苗,结了麦穗,不用再“避”着了,新媳妇才由娘家人送回,继续在婆家生活。
到了秋天,庄稼已经长成,麦穗低下沉甸甸的头颅,庄稼人准备开镰收割的时候,新媳妇的娘家人牵着毛驴第三次上门“邀”来了,又要接自己的女儿回家去住。这一次的说法是“避黄田”,还是不让新媳妇和成熟的麦子相见,否则,据说会对庄稼不利,比如快收割时遇上暴雨或冰雹;打碾时遇上阴雨或狂风,都要怪罪到新媳妇头上,要新媳妇承担责任。
娘家人把新媳妇接走,就没她什么事了。而新媳妇回到娘家,回到父母身边,心情由然放松,她可以快快乐乐地度过一段美好的时光。
和“避青苗”的说法一样,“避黄田”也是一种借口,真实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新媳妇和她正在孕育的生命。到了这个时候,怀孕的妇女已经显怀,再有几个月就要生育了,而收割庄稼,则是农民一年中最苦最累的活计。那会儿没有收割机,就是拿一把镰刀弯腰收割,割倒后还要把麦子扎成捆,整齐地立在地里。之后,还要把捆子拉回去,码放在场院里。再之后,是更加艰苦的打碾,扬场,簸去麦衣,装袋归仓。做这一切,必须要和老天爷配合,趁着天晴争分夺秒地抢收完毕。万一老天爷哪一天不高兴,来一场暴雨或冰雹,那黄透的庄稼都会烂在地里,一年的辛苦归了零。
全家人起早贪黑一起上阵割黄田的时候,让怀孕的妇女下地,显得不太厚道。事实上,即便下了地,收割庄稼也是一项超强的劳动,年轻力壮的人都吃不消,何况一个孕妇。为了免除尴尬,娘家人出面,把自己的女儿接回去,在自己家安心养胎。
这就是以前的西宁人保护孕妇和胎儿的方法。那个年代流行早婚早育,大多數人结婚的时候其实都是孩子,对生儿育女的道理都是一知半解,更何况那会儿的女孩子能出去读书的少之又少,对于生理卫生方面的知识,更是一片空白。家长们就是用这种独特又含蓄的方式保护即将生育的妇女,使她们顺利地生下第一个孩子。
接生婴儿: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生孩子对每个家庭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大事情。现代社会医学发达,经济条件也好,家里有孕妇要生产时,全家提前做好准备,选好医院,订好床位,甚至连接生的医生也早早打点好。婆婆和娘家妈全力以赴,准备迎接新生命的到来。有的家庭还唯恐不周全,还要花钱请月嫂,来照顾产妇及婴儿的饮食起居。
那么,在以前,经济条件落后,全西宁城还没有一家医院的时候,妇女们生孩子,只能在自己家的炕上生了,卧室就是产房。有专门从事接生的妇女,提前请到家里来,帮助产妇接生。这些以接生为职业的妇女,官方称她们为“稳婆”,一般有点文化有点地位的家庭,叫她们“收生奶奶”,而绝大多数的平民百姓,则直接称呼她们为“老娘婆”。老娘婆和她家周边的所有家庭都有来往,都有联系。谁家有几个妇女,生了几个孩子,哪个妇女该生了,她心里都有一本账。她们平常和所有的妇女一样,操持家务,抚育儿孙。而一旦谁家有产妇要临盆,她们马上就变成“收生奶奶”,拿上用白布包着的专用工具,工具也没有多少,无非就是一把剪刀,用来剪断脐带。还有几只瓶瓶罐罐,里面装着一些老娘婆自己配置的家传的药面儿,是万一遇到疑难情况时救急用的。风风火火地赶到产妇家里,帮助接生。
旧时代的老娘婆也打广告,据说她们的广告词是“轻车快马”,表面的意思,是说她们出诊快,手脚利索,不论天黑天亮,刮风下雨,她都能及时地赶到产妇身旁。暗含的意思,是说她接生手法好,技术高,婴儿生得快捷顺畅,产妇不遭罪。那个年月最害怕的是难产。只要遇上难产,老娘婆们大多束手无策,产妇和婴儿只能听天由命,独自挣扎了。老娘婆们打出轻车快马的广告,也是给产妇和她的家人一些安慰,宁愿如她所说,孩子能“轻车快马”地生下来。
但是,那会儿的老娘婆们几乎百分之百的都是文盲,没有丝毫的医学知识。她们接生孩子,完全凭的是自己多年的经验和一套世代流传下来的老妈妈论。比如,孩子长时间地生不下来,老娘婆就会吩咐产妇的丈夫,提一桶清水上到房顶上,顺着屋檐前面的漏水槽把水倒下来。一边倒一边还大声问:下来了没?屋里的老娘婆则高声回答:下来了,下来了!意思是但愿产妇生得像水泻下来一样顺畅。可是,这只是毫无根据的臆想啊,和生不下来孩子没有任何联系。即便把水从房顶上倒成雨帘,孩子生不下来还是生不下来。只是,那会儿的老娘婆们面对难产束手无策的时候,就用这种办法帮助产妇接生。
如果从房顶上倒水不管用,老娘婆还有一个常用的办法,跑到厨房拿来一个木锅盖,在产妇的头顶上旋转着研磨。这个办法据说有一点科学道理,人的头顶上有一个穴位叫百会穴,是主管人体经络穴道的。按摩刺激百会穴,有可能打开产妇的穴道,借着一股劲儿,孩子或许就能生下来了。
要是在头顶上按锅盖还是生不下来,老娘婆们就会打开她带来的那些瓶瓶罐罐,倒出一些粉末来,不是喂到产妇的嘴里,而是吹入产妇的鼻孔中,这可能是类似于鼻烟一样的物质,产妇吸人鼻子里后,就会尽力地打两个大喷嚏。借着打喷嚏的那股劲儿,产妇怎么一呼一吸,再一用力,孩子恰巧也能生出来。
只是,老娘婆们技术有限,绝招也就这么多。如果往鼻子里吹药面,打大喷嚏也生不下来,老娘婆基本上就没有办法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一边背诵《达生篇》,一边眼睁睁地看着产妇痛苦地挣扎,最后,一点一点地耗尽生命。
产妇遇到难产,在现代社会里,几乎不算什么事儿。不论是胎盘前置,还是脐带绕颈,还是胎位不正,只要做个剖腹产手术,一刀下去,孩子就能健健康康地来到世上。然而,在以前,只能听任老娘婆们的土办法。当然,老娘婆的初衷是好的,她也惟愿大人孩子都平安。只是,那个年代经济落后,没有丝毫的医疗保障,因而,妇女生孩子就跟阎王爷隔着一层窗户纸,到阴间走了一遭,能回来就回来了,回不来,年纪轻轻的就留在阎王爷那里了。那个时代产妇和婴儿的死亡率非常高,即使有的孩子经过老娘婆压锅盖,打喷嚏生下来了。但也熬不过四天到六天,俗称“四六风”,便夭折了。只是,那会儿的人们知道生育艰难,大多采取一种听天由命的态度,没有人追究老娘婆的责任。
坐月子:如果孩子生下来了,并且也没有得“四六风”夭折,那就算老天眷顾,菩萨保佑。一家人欢欢喜喜地照顾婴儿和产妇,让产妇休息一个月,俗称“坐月子”。只是,那会儿的西宁城里经济落后不说,人们的思想观念也很封闭。产妇坐月子,就有很多规矩和禁忌。首先,在产房门口贴上一块红纸,表示忌房,不让闲杂人等进入产房。忌房本是一件比较科学合理的举措,是为了让产妇安静休息,同时,也减少了各种疾病的传播。然而,在那个年代,产妇的公婆和丈夫也忌房,不进产妇的屋。旧时代有“忌三房”的说法,就是身体不好或地位尊贵的人通常不进病房、产房和灵房。产妇的公婆丈夫未必是有地位的人,可他们在产妇面前就要摆出尊贵的架子。产妇的饮食起居就由她的小姑子或妯娌们来照顾。
那会儿的饮食也不科学,产妇要忌口,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不能吃葱姜蒜辣椒等等,这能理解,因为这些东西有较强的刺激性,别说产妇,正常人都吃得很少。可是,还不让产妇吃菜,所有的菜都不能吃,据说吃了菜,脸面会变得像菜一样黄绿,一辈子都缓不过来。菜不能吃,产妇保养身体最重要的鸡蛋和肉也不让吃。以前的西宁人有一个说法,说吃了鸡蛋,产妇身上的肉会萎缩变干,产妇到最后就会变得像骷髅一样干瘪黄瘦。这是毫无根据的说法,可那会儿的人就这么信,都不给产妇吃鸡蛋,产妇自己也不吃。鸡蛋不能吃,肉也不能吃,据说吃了肉会有内火,产妇到老年时容易得哮喘病。
这些食物不让吃还可忍受,还有一条很重要的禁忌,就是不让产妇吃盐。也是一种没有根据的说法,说盐是石头变的,产妇吃下去就会坠在肚子深处,以致夹不住尿。“月婆吃了盐,裤裆尿不干”,这是那会儿伺候月子的人常掛在嘴边的话,时刻提醒做饭时不要放盐。
那么。那会儿的产妇吃什么呢?只吃一样饭,那就是稀饭,西宁人叫“米汤”。条件好的家庭给米汤里放一点红枣、桂圆、蕨麻、葡萄干之类的,条件差的就只喝白稀饭,什么都不放。当然,能喝得起大米稀饭的人家,也还算是条件好的,有的贫苦人家,买不起大米,只好喝面糊糊。除了稀饭,也给产妇吃一点能顶饥耐饿的食物,就是面饼。不过,这个面饼颇有讲究,面里和上清油,黄澄澄的,又松软又香甜,还有营养。面饼烙得很厚,中间挖一个圆圈,叫“曲连”。曲连是专门给产妇吃的,和大米稀饭一样,曲连也是条件好的人家才吃得起,条件不好的人家,只能烙死面饼子,有的人家甚至让产妇吃青稞面,煮洋芋,常常有把胃吃坏了的。
除了这两样吃食,那会儿的产妇还要服一种保健品,那就是童子尿。好在,这种保健品不用花钱,找个小男孩哄着尿一泡尿就行。所以,不论家贫还是家富,每个产妇都喝得起。把尿接来后,撒进去一点红糖,压住尿骚气,让产妇一饮而下。据说,童子尿有各种保健功能,产妇喝了,就能消肿化瘀,安宫复神,止血止痛各种功效。能使身体尽快恢复,还不得月子病。
实际上,那会儿的产妇由于有太多的禁忌,吃得不好,营养跟不上,也没有产后恢复这一说,产妇们就在黑暗的产房中躺一个月,到满月时,往往面黄肌瘦,身体虚弱,走几步路都要喘。
到了满月这一天,西宁人还有一个古老的习俗,要给产妇“打遮肚子”。就是把产妇的肠胃清理干净,以后就可以解除禁忌,吃盐、吃菜、吃肉、吃鸡蛋都没有关系了。“打遮肚子”的方式就是买来半斤公猪肉,放在水里煮熟,依旧不放盐。煮熟后把肉捞出来,先用肉汤让产妇洗脸洗手。据说这种漂着油星的肉汤能把产妇积攒了一个月的污垢全部洗干净,而且皮肤光滑滋润,连妊娠时留在脸上的黄褐斑也不见了。洗完脸,再把肉切成薄片,让产妇吃下去。这种不放盐的白水肉又腥又腻,难以下咽,但是吃下去后,可以把肠胃里的垃圾清理干净,产妇就以全新的面貌复出,宣告坐月子结束。现在想来,这也不无道理,猪肉是凉性的,有润肠通便的作用,产妇吃下去后,往往会泻肚子,这样,肠道里的垃圾果然被清除掉了。
现在,这些古老的习俗早已不存在了,现在社会条件优越,现在的产妇们自有一套科学合理的调养方式。一个月子坐下来,养得容光满面,精神焕发,再不似以前的产妇那样赢弱。
洗三:孩子出生后的第三天,老西宁人还要举行一个仪式,就是给婴儿洗澡,俗称“洗三”。洗三还是由老娘婆主持,谁接生的孩子谁负责洗三。因而,第三天早上,老娘婆穿戴一新,欢欢喜喜地来到产妇家。这时候,产妇家里已聚集了一些本家的亲戚,以妇女居多,多是孩子的姑姑、婶婶、嬷嬷、奶奶等人,她们说说笑笑地忙碌着,烧水的烧水,做饭的做饭,还有的人忙着准备洗三的用具。产妇的家里也重新做了布置,堂屋里的钱桌上设了香案,上面供奉着送子娘娘、豆诊娘娘、眼光娘娘的神像。豆诊娘娘的旁边还有一条大黑狗,吐着长长的红舌头,这条狗叫“挠司大人”,据说孩子出天花豆诊时,挠司大人就用它的舌头舔豆子,减轻孩子的痒痛。
老娘婆在这几位专管生养和育儿的神仙面前点灯上香,虔诚地跪拜。说起来,她们也是她的顶头上司。然后,来到产房,洗净双手,准备给婴儿洗三。
早有家人将准备好的盆放在八仙桌上。这个盆也有讲究,若是富贵人家,而且生的是男孩,就用沉重的黄铜或红铜盆,显得贵气。若是一般的贫寒之家或是女孩,则用泥土烧的瓦盆或陶盆。也有的富贵人家为了以后孩子好养活,一切以朴素为主,也用瓦盆给自己的孩子洗三。
老娘婆经验丰富,往洗澡水里放多少花椒,多少艾叶,她完全能掌握好比例。洗澡水烧好后,先舀到别的容器里,端到八仙桌旁,由孩子的奶奶开始,用勺子舀起水来倒入铜盆或瓦盆中。舀一勺水要放一样东西,像奶奶这样的重要人物,基本上放的都是铜钱,有的有钱人家也有放银元、银镯子、甚至金戒指的。奶奶之后,别的女性长辈依次往盆里舀水放铜钱。有的亲戚家里实在困难,拿不出铜钱,也可以放几枚红枣,几只核桃,孩子的奶奶和老娘婆依然很高兴,不会因此嫌弃她。这个仪式叫“添盆”,意思是给盆里添满东西,让孩子以后生活富足,衣食不愁。
所有的亲戚都添完盆后,老娘婆打开婴儿的小被,将孩子托在手上,撩起热水给孩子洗澡。刚出生三天的孩子受到刺激,会哇哇大哭起来,旁边的人都很欢喜,这叫“喊盆”,认为喊得越响,孩子的将来会越吉利。老娘婆抱着孩子,用棉花蘸着盆中的水擦洗孩子,一边洗一边还有很多说辞,比如,把水撩在头上,她会说:洗洗头,长大以后做王侯;把水撩在屁股上,她会说:洗洗沟,长大以后做知州;洗到腰上,她还会说:洗洗腰,一辈倒比一辈高。总之,都是吉祥话儿,祝愿孩子长大以后能当官能发财,做个人上人。女孩子长大以后能嫁个好人家,做养尊处优的官太太。
洗完,老娘婆擦干孩子,把早已准备好的一点麝香粒放在孩子的脐带处,用棉花捂住,再缠上缠缠,包进小被子里。洗三仪式圆满结束。而如果是小女孩,仪式还不能即刻结束,老娘婆把孩子包进被子里后,拿过孩子的奶奶或母亲泡在清油碗里的绣花针,绣花针上穿着一根丝线,也在油碗中浸透了。老娘婆就用这枚针给小女孩扎耳朵眼。孩子小,也感觉不到疼,一针扎过去,把丝线的两头结好,就算大功告成了。
最后,老娘婆坐在产妇家的热炕上,吃一顿丰盛的饭食。来参加洗三的妇女们早已在厨房忙碌,擀长面或做拉面,用羊肉、木耳、胡萝卜等做出又香又浓的臊子,浇在长面条上,吃臊子面。洗三这天吃长面,也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寓意着孩子长命百岁。
吃饱喝足,老娘婆收拾起盆中的铜钱和银元,按规矩,洗三的“添盆”之物都归她所有,不论多少,她都一包卷起来带走。除了盆内的钱物,一般产妇家里还有另外的答谢。这个答谢倒也不多,通常也就是一两块银元,外加一两条毛巾,一两块香皂,是接生那天的谢礼,洗三这天一并奉上,感谢她把这个小生命平安地带到人间。
看十天:妇女生孩子,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尤其生第一胎孩子的妇女,更是牵动着两家人的心。能生个健康的宝宝,婆家人高兴,娘家人也很开心。在洗三这一天,就有娘家来的客人,也是满心欢喜地给孩子“添盆”。到了第十天,娘家人则约到一起,产妇的嫂子们、姨妈们、舅母们、还有嬷嬷婶婶们,拿着带给产妇的红糖,油曲连,带给小孩子的棉袄棉裤小棉被,虎头帽、口水转转之类的礼物,在娘家母亲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来到婆家,看望产妇。这一仪式,叫“看十天”。
那为什么洗三的时候不来,非要等到第十天呢?其实,这里面也隐藏着以前的平民百姓多少辛酸和无奈。以前的老西宁城没有医院,产妇都是在家由老娘婆接生,婴儿死亡率很高。即使侥幸接生下来了,也极易感染四六风,过不了几天就夭折了。如果在洗三这一天娘家人兴师动众地去探望,再过几天孩子又没了,谁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于是,娘家人索性等几天,等过了几天危险期,孩子变得壮实一点,估计不再会出什么事的时候,娘家人才聚到一起来看望产妇和婴儿。因此,就有了“看十天”的风俗。
看十天也是一个热闹喜庆的日子,婆家人烙油饼,擀长面,欢欢喜喜地款待娘家人。新诞生的小生命,使两个家庭的关系更加亲密无间了,产生了血浓于水的亲情,成了一辈子互敬互爱,互相照应的亲戚。
过满月:新生儿满一个月时,便可抱出产房,到外面转一转了,他的妈妈也从炕上下来,不再坐月子了。西宁人把满月叫“出月”,出月这一天,孩子的奶奶或妈妈抱着孩子到自己家中的每个房间看一看。先从上房看起,告诉孩子,这是堂屋,这是面柜。来到爷爷奶奶居住的房间,告诉孩子这是爷爷,这是炕。一直转到厨房、厕所、牲畜棚。在马圈里,除了告诉婴儿哪个是马,哪个是骡子,哪个是毛驴外,还要把婴儿放在马槽里,让他躺在金黄柔软的麦衣草上睡一会儿。这样做的意思,就是希望孩子像骡子马一样地皮实,易生易长。还有一层意思,是暗中希望孩子生的贱一点,不要太娇贵了,像小骡子小马一样健壮。
转完所有的房间后,在满月这天还要给孩子剃头。剃头也有讲究,有条件的人家都要把剃头师傅请到家里来,封好红包,请师傅给孩子剃头。师傅技术娴熟,刀子一转,不但剃去胎毛,順带着把眉毛也剃掉了,婴儿小小的头颅立刻变成一个光秃的葫芦。全家人都围着婴儿笑,只有婴儿在哇哇大哭。剃下来的头发仔细地收拾起来。现代社会科学发达,可以制成胎毛笔。在以前,婴儿的胎毛大多由妈妈放在手心里研成一个小圆球,装进小红布袋子里,精心保存。剃完头后,还要给剃头师傅赠送毛巾、香皂之类,并请师傅吃一顿长面。如果家里条件不好,请不起剃头师傅,则由孩子的爷爷或父亲操刀,给婴儿剃去毛发。
那会儿婴儿剃头,并不是所有的孩子都刮成秃瓢,这里面也有很多说法。若是家里孩子多,生的孩子也能顺利成长,就一律剃成光头。若是以前一直在生,但都夭折了,一个也没有存活。那么,父母在这个孩子身上战战兢兢的心情可想而知。满心盼望的,就是他能平平安安地长大。因此,剃胎毛的时候,就把四周的头发剃下来一圈,头顶的留着,不剃。留长后编成一根小辫,意思是用这根小辫把孩子拴住。直到孩子长到十三岁,过第一个本命年时,父母确定孩子可以顺利地成长了,才放下心来,剃去小辫。同样,若是家里的第一个孩子,父母也盼望能顺利存活,也给他留个小辫。有的人家不但留辫子,还给小男孩扎耳朵眼,当成小女孩抚养,为的就是好存活。
给孩子剃完头,还要办满月酒。满月酒一般是有钱人家办,平民百姓家吃顿长面就算把满月过了。但要是生第一胎孩子,西宁人叫“头寿儿”,则不论穷人富人,也不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都要隆重对待,办满月酒。
办满月酒这一天,亲戚朋友们带着送给孩子的衣服鞋帽等礼物,陆陆续续地来到婆家,娘家人拿的礼物尤其多,不但准备了孩子的,还准备了孩子母亲的。婆家人欢欢喜喜,准备酒席招待亲戚朋友。席问,孩子的母亲抱着孩子出来,酒席上的亲友啧啧称赞,互相抱着传看。也有往孩子的小被子里塞银钱、香包、小手镯、长命锁之类的,祝愿新生命能健康快乐地成长。有的家庭,因为这个新生命的到来而变成了四世同堂,人们更加欢喜开心,不敢捉弄孩子的太爷太奶,就把新任的爷爷奶奶拉出来,抹成大花脸,倒骑在毛驴背上,拉着在村庄里游走。人们跟在后面逗乐取笑,逼着孩子的爷爷掏出钱来买烟买酒买糖果,才把他们从驴背上解救下来。旧社会,生养孩子不易,生孩子是给家里添丁进口了,一个家族,甚至一个村庄的人都要欢天喜地地庆祝一番。
有的人家在满月这一天还要给孩子起名字。名字要起两个,一个官名,一个小名。大多数的家庭在这一天只起小名,不起官名。官名等以后上学再请人起。除非家里有老学究的爷爷,引经据典地斟酌好些日子,在满月这一天,把两个名字同时起好。
孩子的小名有一定的说法,不是随便取的。首先,男孩和女孩不同,男孩有约定俗成的常用名字,女孩也有。多数都是含有某种希望或寄托的美好字眼。那会儿的人大多穷,最希望的就是能吃穿不愁,过上富贵的日子。于是,就直接了当地给孩子取名叫富贵、发财、生财等等。有的人含蓄一点,就给孩子取名叫“有”,全有、长有、满有,就是要什么有什么的意思。有的父母希望孩子能平安长大,不致中途夭折,就取名叫栓、存、保等等,前面缀以“尕”,就叫尕栓儿、尕存儿、尕保儿。而且这个“保”更有来历:孩子生下来后,父母为了让他顺利成长,就进行一系列迷信活动,把他寄存在某个比较强大的事物或者神仙身上,让神仙保佑着,阎王爷就不敢轻易地动他的孩子了。现在流行找干爹,一些刚进入社会的女孩子都愿意找一个有钱有势的干爹罩着自己,这样,她以后的路就可以走很多捷径。至于脸面和尊严,另当别论。那会儿的平民百姓没有干爹可找,就找一个虚幻的神仙保佑着自己的孩子。比如,寄养给太阳,就叫太阳保;寄养给月亮,就叫月亮保;寄养给观音菩萨,就叫菩萨保;若是寄养给大山,就叫山神保。女孩子一般都寄养给花神或灶神,大多叫牡丹保、梅儿保、灶保姐、灶君保等等。以致于叫“保”的人太多,西宁人常用的讽刺挖苦贬损人的俗话俚语里面,也出现了各种“保”,浪荡保、邋遢保、咒世保、张保保……最后的这个张保保就是张眉瞪眼不清醒的意思。
这些都是普通人家的大众取名,有的家庭人口多,爷爷奶奶齐全,取名字时就要照顾到老人的心思。有太爷太奶奶的,给孩子取名叫“四辈儿”、“五辈儿”,表示四世同堂或五世同堂。当然,那个年代医疗条件差,人的寿命不长,这样的家庭凤毛麟角,多数家庭都是三辈儿,有爷爷奶奶。新生儿就以爷爷或奶奶的年龄作为小名。如孩子出生时爷爷六十二岁,小孩就叫六十二。还有的人家以孩子出生时的体重起名,如七斤八斤等。譬如鲁迅先生的小说《风波》里面的人物,都是以出生时的体重命名。用数字给小孩命名,是一个非常古老的习俗,至少在元代就有了。元朝的时候,老百姓如果不上学不做官,是不允许有自己的名字的,他们的名字就是以父母、祖父母的年龄或者出生时的日期来命名。所以,元代的时候,所有平民百姓都没有正经名字,只在自己的姓氏后面加上两个数字。比如,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出生时的名字叫朱重八,因为他是八月初八生的,也可以叫朱八八。他的父亲叫朱五四,祖父叫朱初一,再往上数,高祖叫朱四九。因为朱家是农民,他们没有权利取正经的名字。
元朝被朱元璋推翻后,这项歧视人的法规也随之被解除,老百姓有权利选个自己喜欢的汉字为自己命名了。然而,用数字给小孩子当小名的习俗,却习惯成自然地保留下来了。随着时代的变迁,这一习俗已发生了转换,被赋予了更多美好吉祥的含义,和當初的意思已完全不一样了。以祖父母的年龄当小名,是讨老人的寿,希望孩子活得长久,也祝愿老人长寿的意思。
现在,西宁人也在满月这天给孩子取名字,但再也不取什么“保”什么“存”之类的,名字都是随着时代的发展而随时变换的。解放后,很多人叫解放、国庆、跃进。文革中,孩子们又一窝蜂地叫小军、小红、卫东、卫彪、前进、胜利,有的干脆就叫文革。后来,改革开放后,取名字的习俗也随之改革,可以随心所欲地取自己喜欢的名字了,孩子的小名大多叫超超、亮亮、鑫鑫……女孩子的小名也变了,不再叫小红、小青之类,也不叫凤英、玉英,更不叫存姐子、来姐儿、尕顺子等等,而叫琪琪、珊珊、莎莎等洋气、响亮、含义又好的名字。到了现在,独生子女居多,年轻的父母们更是挖空心思地给孩子取一个好名字。为了显得与众不同,也为了显示自己有学问,就尽量选择生僻怪异的字,以致于取出来的名字,大多数人都不认识。有一回,我下班路过一家酒店,看见有一户人家给孩子办满月酒。门口的电子屏幕上打出的红字写着:某府千金某灥焱满月酒。我自认为认识的汉字多,很少能碰上拦路虎,但这两个字我却不认识,回去查字典,才认出一个念“寻”,一个念作“艳”,但两个字组合到一起是什么意思,我就不知道了。而且,以我粗浅的理解,这两个字放在一起未必好,水火不容啊,怎么可以当名字呢?真不知道这个孩子的父母是怎么想的,或者,人家有自己独特的解读方式?
西宁人有句话,“若要好,小名叫到老”,名字虽然寄托着人生许多美好的愿望,但一定要取明白、响亮、活泼的名字。用晦涩难认的字取名,会给孩子以后的学习、工作带来诸多不便。一味地追求新奇,彰显个性,反而容易走向极端,失去了名字的美好含义。
过百岁:孩子长到三个多月,满一百天的时候,家里人又要为他举行一个仪式,叫“过百岁儿”。过百岁儿最重要的一项内容,就是解下腰里的缠缠,给孩子穿上衣服。衣服是用各种碎布拼缝起来的,叫百衲衣,为的是好养活。之后,孩子就可以坐起来了,“百岁过,围围坐”,意思是围着被子能坐了。孩子也长开了,脱尽了脸上的皱纹,长得白白胖胖。亲友们又一次拿着礼物来看孩子,有给孩子送衣服的,也有送银锁、项圈、小手镯的,还有送手工缝制的荷包、麒麟、布老虎玩具的。孩子的父母长辈又一次大摆宴席,招待宾客,大家热热闹闹地过一天。当然,这是以前的有钱人家过百岁,普通人家尽管家境不好,给孩子穿上百衲衣后,也要欢欢喜喜地吃一顿长面,全家人围坐在一起,为自己的孩子过百岁。到了后来,照相技术普及,父母大多在百岁这一天,把孩子抱到照相馆,照一张照片留作纪念。
抓周:孩子长到一周岁,已经会爬、会坐、会表达自己的感情,是一个聪明伶俐的小大人了。这时候,父母就要猜一猜他以后的志向,看他长大以后会做什么工作。就在一岁生日的这一天,举办一次抓周。在以前,西宁城里给小孩抓周有专用的盘子。盘子是木盘,长方形,比一般端饭用的木盘要大一些,用大红油漆髹得红艳明亮。盘子正面还用金线描画出“百子图”或“富贵牡丹图”,极其华丽。盘子里放上父母提前转备好的各种物品,而且男女有别。男孩多放纸墨笔砚、算盘、戥子、印章、刀斧、金银、权子等物。女孩多放刀剪、尺子、饭勺、脂粉等物。当然,有些物件不是实物,而是用玩具模型代替。然后,把孩子抱到堆满物品的长木盘跟前,不加以任何诱导,由孩子任意抓取。用孩子抓到的第一件物品,来判断孩子以后的志向和所从事的职业。如抓到书,认为孩子以后是个读书人;抓到一支毛笔,认为孩子以后会是个秀才;抓到戥子或算盘,则认为是个生意人。而抓到杈子、馒头等物件,断定以后是个庄稼人。
女孩若抓到盘子里的刀剪、尺子,则认为这个女孩子长大以后针线做得好;抓到饭勺碗筷,则认为茶饭做得好;而抓到脂粉之类,则认为长得漂亮。中国古典小说《红楼梦》中就有贾宝玉抓周的情景,在宝玉周岁这一天,贾府也为他举行抓周仪式。当然,王侯将相的家里,用来抓周的物件肯定很多,很齐全,摆了满满一炕。那贾宝玉却什么都不抓,越过众多的金银宝贝,偏偏把一些脂粉钗环抓在手里,惹得他的父亲贾政很不开心,由此断定,他长大以后必是一个不思进取的浪荡子,从此不再喜欢他。
只是,我觉得的这个贾政有点小题大做了,抓周本来就是一件预测未来的事,不能当真。再说,用于抓周的物件也带有父母的主观意志,有很大的片面性。就如女孩的木盘里只能放钗环剪尺一样,那万一这个女孩子长大以后成了女学者,成了女将军,或者成了了不起的大人物,你让这豪气冲天的女孩抓什么呢?按现代心理学分析,抓周更是在試探父母,看父母对孩子施以什么样的教育,对孩子的人生观,价值观形成起着怎样的作用。对孩子的性格有什么影响。只是,父母没有意识到而已。
剁绊脚索:以前,西宁人有一句针对小孩的俗语,“三翻六坐九爬扑,十二个月载娃舞”,是说小孩子三个月会翻身,六个月时会坐,九个月时会爬,到了一岁,就可以扶着桌子腿、小矮凳、炕角跌跌撞撞地走路了。由于脚下不稳,走路的姿势就像跳舞一样,因此叫载娃舞。到了一岁两个月或三个月,小孩子就会离开撑扶的东西,迈开双腿独自走路了。小孩子第一次单独走路时,父母惊喜万分,飞跑到厨房拿来一把菜刀,在孩子的两腿问虚剁几下,说是在剁绊脚索。有的父母太兴奋,就剁脚下的地面,剁得泥土乱飞。一边剁还一边念叨:脚步儿岔开,腿腿儿硬气,走了走稳当,霎待绊下给。念完,还要问旁边的人:跺断了没?旁边的人煞有介事地回答:剁断了,剁断了,绊脚索剁断了!
以前的西宁人之所以郑重其事地剁断虚拟中的绊脚索,是他们认为和人的生死轮回有关。人在亡故后入殓时,都用一根红绳索从脚踝处把双腿绑在一起。所以,西宁人认为,人再托生时,双腿还是绑着的。小孩子都是从上一世的人托生过来的,在开始走路时,一定要剁断绊脚索,孩子才能迈开双腿,走得又快又稳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