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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建立和巩固东北农村政权

2018-11-02

中国经贸导刊 2018年25期
关键词:工作队群众农村

二、乾安的剿匪与土改

1946年6月,地委决定派我到乾安县接替唐克任县委副书记。为什么要我去接替唐克呢?说起来也正反映了当时我军从各根据地齐聚东北初期的无序状况,就是有点乱。在唐克去之前,乾安县原县委班子是陕北绥德抗大的一批干部,他们来得比较早,在那里建立了地方政权和武装,县委书记是八路军一二○师的科长张健(建国后曾任湖南大学党委书记),县长是周时源(四方面军的一员战将,在土地革命战争期间当过师长)。建立吉江省委的时候,由于兵荒马乱,我们不了解这里的情况,以为这个地方没有我们的政权和县委书记,就派唐克去当县委书记。张健真是好,唐克来后,他主动请求做副书记。后来地委了解到这个情况,把唐克调回,由我做副书记、副县长,张健做书记。周时源是武将,一天到晚忙于剿匪,我则帮助他理财,发动群众搞经济工作。

郭峰等地委负责人都想把我留在地委工作,但我要求到基层去,因为我长期待在机关里,一直想到实践中去锻炼,机会难得。那年的6月12日,我在日记中写了这样一段话:“决心下去还是长期待在机关里,这一点上毫无选择余地,我决心下乡。”从前郭旗到乾安是一片草原,走几个钟头都看不到一个人,那真是典型的“风吹草低见牛羊”。看到这美丽大草原,触景生情,我当时在日记中写道:“展平的草原铺在眼前,心里也宽敞起来,所有新的感觉纷至沓来,天空中飘浮着夏天的云彩,茂密的草绿油油的像溶化了一样,马群炸裂了,向远方奔驰,草原上荡漾着一层轻尘。”

乾安县位于吉林省西北部,在八卦上是乾位,所以叫乾安。乾安地处偏僻,远离铁路线,交通很不便利,四周都是成片的大草甸子,土匪活动十分猖獗。日本投降以后,这里的反动地主、敌伪残余勾结土匪,打家劫舍,抢掠民财,经常袭击我区政权,杀害我党政干部。全县境内有这类土匪20余绺,人数达1000余人。1945年12月,这里就发生了地方武装反水事件,杀害我干部和战士18 人,企图推翻人民政权。所以剿匪是头等任务,不把这些反动势力的嚣张气焰打下去,就不能消除广大人民群众的惧怕心理,巩固我们的人民政权。

在乾安县里工作的同志由两部分人组成:一部分是从抗大来的老红军,他们有丰富的军事作战经验;一部分是随唐克来的新四军苏北地方干部,他们有丰富的群众工作经验。当时两部分同志在工作中不太协调。县公安局长是一个老红军,唐克他们发动起来的青年工人、积极分子在工作中和公安局的战士发生了冲突,双方都把枪拿出来了。两部分人就对立到这种程度。所以,我到乾安后,首要的工作就是做好这两部分人的团结工作。面对这两部分人长期形成的工作方法、生活习惯、语言风格等特点,请大家坐下来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消除隔阂。

当时乾安的外部形势十分恶劣。例如,在我军从长春撤退时,一些区武装叛变,叛匪和土匪合伙包围了县城。我与三师的一个团一起去解救县城,击溃了土匪。

乾安工作头绪多,局面很混乱,但对我的锻炼成长作用很大。要把一个刚刚解放了的县的政治与社会秩序稳定下来,让人民生活安定下来,的确是一个十分严峻的挑战和繁重的任务。要让人民在政治上彻底翻身,经济上走向富裕,这副担子非常沉重,说实话,只停留在机关,不到基层是体验不到的。

经过一段时间的工作,大大加强了干部的团结,消除了他们之间的对立情绪,大家携起手来共同工作。在我去之前,县委就基本上把乾安城里的贫民包括木匠、铁匠、皮匠、理发师傅等都发动起来了,组织了工会。组织起来的城市工人对建设地方政权起了很大作用。第一批入党的就是这些人。有一个皮匠,在革命工作中很快地锻炼成长,建国后他做过这个县的县委书记,后来还做过吉林省工业厅副厅长。

当时城市并不是县委的工作重点,也没有什么经济建设。对于县委和我们来说,只能把城市作为旅馆看待,所有工作的基础都在农村。那时城市也很困难,到了冬天冷得不得了,由于当地不生产煤炭,加上输电线路中断,真正过不去的时候还要拆一部分房子烧火取暖。我们在通辽工作的时候,由于煤炭严重匮乏,电厂靠烧黄豆发电。在乾安最困难的时候,还把电线杆上变压器里的油倒出来点灯照明,这就是当时城市的状况。

1946年1月中共中央給东北局的指示信中要求,必须在1946年内完成初步的、可靠的创建工作。否则,我们就有可能站不住脚。这里讲的“创建工作”,指的就是创建远离中长铁路线的广大农村革命根据地。因为国民党在美国海、空军的支持下,大量部队运抵东北,中长线大部被其占领,形势对我十分严峻。乾安虽地处偏僻,但东南距长春200公里,东北距哈尔滨300至400公里,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因此,我们把工作重点放在农村,组建工作队住村住屯,访贫问苦,调查研究,发动群众。

东北地区与关内不同,长期在日本殖民统治下。许多老百姓不知道共产党,也不了解八路军。日本投降后,他们只知道中央军,认为中央军是正规军,八路军是杂牌军。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不抓紧时机发动群众,让群众了解我们,就很难站住脚。各工作队普遍遇到的问题是地主武装的顽抗,要发动群众进行清算和土改,建立人民政权,必须彻底解除地主武装,解除农民的后顾之忧。当时乾安地主都有武装,过去是看家护院,欺压农民。现在是依仗着几条枪,公然与我对抗,威胁向我靠拢的积极分子。我带领工作队在剿匪部队配合下,将敢于对抗的地主武装彻底消灭了,枪毙了领头的恶霸地主。这一仗威慑力量很大,地主都害怕了,有的逃到长春,有的举手投降,交出武器。赞字区一个反动地主武装抵抗我们的工作队,我们派主力部队把他彻底消灭掉,枪毙了顽抗的地主。赞字区这一仗打得很漂亮,其他各区的反动力量也都不敢明着与我们对抗了。

乾安县原是内蒙古前郭旗的一部分,属蒙古王爷领地。所以,这里的农村有两大特点,一是农民没有自己的土地。整个县里没有一家农户有自己的土地,当地的地主也都是二地主,经营的是沈阳地产公司的土地。二是一望无际的村、屯看不到一棵树,因为农民没有地,种了树也是别人的,所以不种树。只是在县城周围有一圈树,像篱笆墙。到了冬天,农民除了烧草以外,还烧玉米芯子。虽然困难很多,可是农村的工作开展得还是很顺利。农民求翻身、求解放的心情是很强烈的。但也担心工作队站不住脚,他们要遭殃。乾安的斗争经过两次反复:一次是日本刚刚投降,我军一个连被反动武装围攻;一次是唐克和抗大这批干部去了以后,又被地主的武装包围过。

工作队在农村的工作方法,就是毛主席倡导的调查研究方法。工作队每到一个地方蹲点,都住到农民家里,先进行调查研究,直到把情况弄清楚了,再开展工作。通过这段工作,我才真正体会到了毛主席在《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中所提出的“痞子运动”和“革命先锋” 的意义。亲身体会到一个地方农村工作能否真正开展起来,主要还是要靠这里的积极分子。他们无所畏惧,胆大敢为,虽然他们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毛病,但他们敢率先起来造反。我们在农村开展工作,靠的就是农村中这批胆大的人,先把他们发动起来,武装起来,缴获地主的枪让他们背上,吸收这些人参加工作队。这样各个区都很快建立起了区政权、乡政权。区政权靠县里派的外来干部工作,乡政权靠这些积极分子工作。这些人敢干,敢于清算,敢于斗争。所以,整个乾安县到处都搞得轰轰烈烈,群众真正被“运动”起来了。斗争规模之广,群众热情之高,都远远超过了我们的预料。例如,安字区群众被发动起来后,敢撕破脸皮与地主斗争。工作队的干部放一把“火”,然后完全放手由群众自己动手去干;农会主动提出缴枪、分粮、分地、分牲畜;地主富农软下来了,“自愿”把他们占有的土地、房屋、牲畜等送到农会,分配给贫穷农民。这样的事一日有数起。

为了建设和巩固区基层政权组织,工作队还举办了乡干部训练班。全区有5个乡,乡长、副乡长、指导员都由农会领袖担任,他们多数是新党员。原来的屯牌长都被取消,完全由农会取而代之。农会对本乡户口、土地、牲畜、车辆、清算物资、出差征收等都有详细的登记。各屯都组织有自卫队。全区有快枪826支,区政府将持有快枪的人编成快枪班,每天早晚两遍出操,夜晚查更放哨。许多屯子都取消了原来由地主雇用的更官,自己组织起来轮流打更,坏人私逃、牲畜走私等现象大大减少。不少屯子里插着红旗,农民臂膀上缠着红袖章。县城的人们争相传说:乡下可热闹了!

1946年9月18日,我们召开全县农工代表大会,成立县农工建国会,我被推选为会长。不久县委书记张健调走,我接任县委书记。接着周时源也调回主力部队,由王晓天接任县长。农工建国会的成立,把全县的农民、工人都组织起来了,使他们的积极性更加高涨,更加主动地参加到反霸、剿匪、清算和土改斗争中去。

地主和土匪的反抗一直没有停止。农工代表大会刚刚开完,就发生了安字区区委书记王昭然被杀事件。在群众帮助下,我们抓住杀害他的凶手和背后的指使者逃亡地主,立即处决。之前从长春过来的一股土匪逃到所字区,张健亲自带着队伍去追剿。经过这次打击,反动武装有所收敛。我们抓住这一时机开始培训干部,我亲自给大家讲课。通过培训,进一步提高干部,考察干部,了解干部,调整干部。参加培训的都是新发动起来的积极分子,这样,全县的干部队伍得到加强,随后各项工作都顺利开展起来。

我们创办了乾安快报《农工报》,宣传党的政策主张,报道各个地方农民翻身的消息,对乾安县的工作起了指导作用。我用笔名“老喂”写了不少文章刊登在《农工报》上。

1946年这一年,乾安在土改、清算、剿匪和巩固政权等工作中主要经历了三个时期:

第一个时期的工作主要集中在城镇。这是新形势下在边远地区建立根据地的立足点,是农村工作队的“后方”。为此,我们先在县城发动城镇基本群众进行反奸清算斗争,进行减房租斗争,没收地主及敌伪汉奸财产斗争,参加斗争的积极分子大都是知识分子、自由职业者和城镇贫民、手工业者等基本群众,获得的斗争成果粮食、布匹等生活资料及时分给贫民。同时,在五一国际劳动节纪念日,成立了县总工会及木、泥、铁、皮、缝、油、酒、饭馆、理发、挑运、菜园等十多个工会及小贩会、贫民会等。

第二个时期的工作主要是依靠城镇向农村发展。工作的重心是镇压反动地主(多为二地主),建立农村区政权。继续放手发动群众,掀起全县规模的清算运动。收缴地主的枪支,摧毁旧屯政权,分土地,分牲畜。全县近一万户农会会员初步分得土地近六万垧。制止了少数区乡在清算斗争中侵犯中农利益的偏向。建立农会,为农村工作的广泛开展打下了基础。

第三个时期是全面开展土改和清算斗争,也是城里城外反奸除霸的大决战。我们的目的是以复查土地斗争为中心,通过秋收、分粮、发地照,开展生产自救,参军、支前动员工作等,进一步调动群众的积极性,整顿组织,改善领导。农民有了土地,他们发自心底的呼声就是保卫胜利果实,所以参军、支前一呼百应。记得10月刚刚动员,半个月,青年农民志愿参军的就有三百多人。翻身农民把正在东北展开的那场战争视为自己的事。支前工作更是热火朝天,11月全县出动大车近九百辆,担架四百多副,民工四千多人。群众日夜推碾磨面,送往前线。同时,选种积粪,准备春耕也在积极进行中。

总之,1946年这一年,经过艰苦卓绝的努力,我们实现了中央关于根据地一年内“必须完成初步的可靠的创建工作”。当然,这还只是第一年,工作也只能说是初步的,问题还不少。如土改和清算斗争也出了一些问题。当时,乾安学习兰西经验,在复查土地和清算斗争时,有的屯子提出对地主要“扫堂子”。所謂“扫堂子”,类似关内有的地方出现的“扫地出门”。这种做法,有违党的土改政策。有的屯子还斗争了富农,甚至侵犯富裕中农的利益。虽说这多是农村中那些“勇敢分子”的行为,但它严重违反政策,是不允许的。这种做法还传播到县城,有一些人对小工商业者也要斗争,首当其冲的是商会会长,这个人平时虽有点油嘴滑腔,满嘴革命词句,做起事来也有点滑头滑脑,但他毕竟是个商人!这些“勇敢分子”在腊月天把他上衣剥光,拉到广场上打。我听说后觉得不妥,立即给城区区委书记打招呼,要他马上去广场制止,告诉我们的同志,这样干会造成工商业者人人自危,对我不利。果然有一个中药店的老板怕斗争,跑到县委要求躲避。我当时有点顾虑,这样做势必将县委置于群众的对立面。我对这个老板说,你如没有罪过,群众不会跟你算账,你放心做买卖就是了。由此我想到,群众一旦动起来,没有正确引导不行,城市尚且如此,农村不知如何?第二天我赶到农村。出城的第一站,也不过一二十里地的一个屯子,就看到这里的情况与往常很不一样。一些干部看到我,都围上来,说他们战果辉煌,搜到多少金镏子(戒指),多少白洋,多少什么东西。我到屯公所一看,两个妇女赤裸上身被捆绑吊在梁上。他们说是两个地主婆,不肯讲出金银财宝藏在哪里。当场我不好制止,出来后我要他们马上把人放下来。他们说,她不交代。我说,不交代,也不能吊着,吊出人命来怎么办?有人告诉我,已经有一个地主上吊了。当时意识到这种情况可能不只这里,我立即电话通知各区工作队下去检查,但要注意两点:一是不能给群众运动泼冷水,要讲清楚政策,多加开导。告诉他们,地主已经威风扫地,挖浮财必须按政策办事,要反复说明道理,迅速纠正这种做法。二是已出现的偏差,责任在县委,是我们没有讲明政策,发现问题迟,这些也要向干部和群众讲清楚,既要保护基层干部的积极性,更要强调违反政策是党的纪律所不允许的。在土改和清算斗争工作初期,一些屯子里把地主男女老少都抓起来、关起来,从城市到农村造成恐怖气氛,对我们开展工作很不利。好在我们纠正得快,没有再发展下去,但也造成了一些不良的影响。这件事给我的教训很深刻。

经过土改,群众生活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改善。乾安这个地方解放前群众多是“扛活”的(雇农)。情况比较好一点的也只是个“老板子”(赶大车的),最困难的是“小半拉子”(小扛活的)。《半夜鸡叫》中的高玉宝就是这样的“小半拉子”。经过土改,农民群众最大的变化是精神上的空前解放,政治地位的空前提高。当然,经济上实惠最大。我刚到乾安的时候,农村中大姑娘穿得都破破烂烂,土改以后,女孩子也都穿上花衣服戴上皮帽子了,这是明显的实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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