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儿童社会支持、自尊和孤独感的关系研究
——以重庆市为例
2018-11-02杨雨露熊韦锐
杨雨露,袁 飞,熊韦锐
(重庆师范大学a.教育科学学院;b.应用心理学重点实验室,重庆沙坪坝401331)
1 引言
一般把与监护人和家庭分离流落社会超过24小时,年龄不超过18岁,丧失基本生存和生活保障的儿童称为流浪儿童.[1]随着我国经济和社会不断发展,农村与城市之间的人口流动频繁,流动人口数量不断增加,流浪儿童的数量不断增加.流浪儿童由于长期在社会上流浪,对其身心发展造成了巨大的伤害,他们往往不愿与人交往,常用倔犟的方式来防御;自身的家庭关系破裂,经济陷入贫困,被周围人和学校老师用鄙视的眼光看待,常会致使其表现出强烈的逆反心理、对周围的人或事采取不屑一顾的忽视态度.[2]心理特点方面,研究发现流浪儿童存在外部归因倾向,认为自己的遭遇都是由外部环境造成;自我概念水平低和自我控制能力差,常常放任和不加约束自己;较多依赖他人和外界帮助力量,较少依靠自己去解决问题,同时还存在行为退缩和性格冲动、内心焦灼、言辞夸张等行为,攻击性更大.[3]另外有研究发现流浪儿童存在焦虑倾向和倔犟型性格,较少进行对外人际交往甚至回避人际交往,与普通儿童相比忧虑心理更严重;流浪儿童由于过早的接触社会,心理压力大,心理健康水平不容乐观,其流浪的特殊经历会让其感到自卑和孤独.[4]
孤独感反映个体内心封闭的状态,是一种孤单苦闷的情绪和情感,常会使得个体自身感到和外界隔绝或受到了外界排斥,从而产生与社会的疏离感;这种情感长期持续,则会增加隔绝与疏离之感,与他人和社会的的距离不断扩大,而隔绝与疏离又会强化个体孤独感,随着时间的推移将导致疏离社会的个体人格异常.[5]对留守儿童研究发现,农村留守儿童的孤独感普遍偏高,且与家庭亲密度、学校归属感呈负相关,高孤独感的留守儿童与同伴之间的情感联系少并处于不利的社交地位.[6]在对青少年孤独感的特点及其与人格、家庭功能的关系研究中发现,孤独感和人格的相关性非常高,家庭与孤独感相关性较高,[7]研究指出家庭气氛对儿童孤独感既有即时影响也有延时影响,既可以当时影响儿童心理状况也可以在不远的未来对其心理产生不良作用;但孤独感的影响因素众多,除了家庭氛围,社会支持外,人格外向性、自尊在其影响中起部分中介作用.[8]
自尊是指个体对自我价值、优点、重要性、情感整体上的评价.[9-10]自尊会持续存在于个体的整个生命过程,且不断发展,社会支持和积极的社会评价对发展个体自尊有着重要作用;父母、朋友和教师的支持可以促进个体的自尊.[11]研究发现,流浪儿童缺少家庭、朋友和社会的认可,不稳定的流浪生活和较低的自我评价使其自尊发展受阻、对自我进行否定.由于消极的自我体验和评价,流浪儿童易产生自我控制无力感,他们会表现出更强的退缩性、依赖他人、接受被动、易激动与攻击倾向.[12]社会支持对提高个体的适应能力,缓解压力有着重要作用.[13]同时也是影响个体孤独感的重要因素,良好的社会支持系统可以有效地降低个体的孤独感.[14]对流浪儿童来说,父母以及监护人的社会支持的缺失,是否会对其自尊的发展产生不良影响,进而影响其孤独感是一个值得深入研究的问题.
因此本研究假设流浪儿童的社会支持、自尊和孤独感三者之间存在着较高的相关性;社会支持可以显著负向预测其孤独感,且社会支持和孤独感之间存在着中介变量——自尊.
2 研究对象与方法
2.1 研究对象
研究样本选取重庆市救助管理站为调查单位,从未成年保护区中采用方便取样.本次调研共发放问卷100份,回收问卷份91份,回收率达到91%,剔除无效问卷,有效问卷75份,有效率为82.4%.被试具体构成见表1.年龄划分阶段是依据:青少年期为11岁至18岁,基本处于中学教育阶段.[15]其中11—15岁称为少年期,又称青春期;15—18岁称为青年初期.
表1 被试基本情况分布
2.2 研究工具
2.2.1 儿童孤独量表
采用由Asher等人在1984年编制,主要评价儿童孤独感状况和社会满意程度的量表.[16]该量表共有24个项目,分为孤独评价项目和补充项目,采用5点计分法,从1“一直如此”到5“绝非如此”,其中16个项目(10个项目评价孤独感,6个项目测量非孤独感)评价孤独感,另有8个作为补充项目,这些项目对于孤独感的测评没有作用,询问被试爱好和活动喜好,帮助被试回答更轻松,避免其感受到量表测量目的从而发生期望效应.本量表对每项目得分做叠加求和得到总分,对于须反向计分的项目先进行反向计分后再得分求和,得分高者表示存在较重的孤独感和社会疏离感,得分范围在16-80之间,Cronbach α系数为0.90.本次测验Cronbach α系数为0.88.
2.2.2 自尊量表
采用由Rosenberg在1965年编制的自尊量表,该量表是自评量表,用于测量个体自我接纳和价值的整体情况.[9]正向记分题为第1、2、4、6、7、8题,从1“很不符合”到4“非常符合”记1—4分;反向记分题为第3、5、9、10题,从1“很不符合”到4“非常符合”记4—1分.考虑到中西方文化差异,将第8题改为正向记分,根据常模,给出总分数的情况评定.总分得分越高,自尊水平也就越高.量表的重测信度系数为0.82,在本研究中的a系数为0.83.
2.2.3 社会支持评定量表
采用肖水源教授在1986年编制的社会支持量表,共有题目12道,分为客观支持、主观支持和对社会支持的利用度三个因子,将原来量表中的第5道题目拆分成了第5,6,7道,原量表中的第6,7,8道题目顺延为第10,11,12道题目.相应地,计分题号做了改动.量表内容仍与原量表相同.总分40分,正常情况:总分≥20分判断标准:分数越高,社会支持度越高.重测信度为0.92,Cronbach α系数在0.89-0.94之间.[17]在本研究中Cronbach α系数为0.80.
2.3 施测与数据处理
主试由研究者和经过培训的心理学专业学生担任.对流浪儿童施测时,主要采用在主试指导下,阅读指导语填写问卷;若遇到识字能力较差的流浪儿童则采用由主试逐个朗读题目,被试跟着主试的读音作答.问卷填写结束后,赠送被试小礼物作为答谢.并采用匿名的方式填写.运用Epidata 3.1软件建立数据库,所有数据采用SPSS 21.0和AMOS21.0统计软件进行数据处理,对样本数据进行独立样本t检验、方差分析、相关分析、回归分析,建立结构方程模型等.
3 结果和分析
3.1 共同方法偏差的检验
共同方法偏差常因为共同的数据获取方式、同样的测量环境、同样的评分者以及项目自身造成了变量间的人为共变关系;本研究通过被试自行填写量表,同样的被试填写多份的方法收集数据,因此共同方法偏差可能会对研究结果造成影响.因此,为了验证共同方法偏差是否严重影响本研究的数据结果,本研究采用Harman的单因子检验对其进行统计确认.[18]将三个量表的46个题目,放到一个探索性因素分析,对所有变量的项目进行未旋转的主成分因素分析.结果显示,第一个公因子解释变异量为28.85%,小于临界值40%,共有13个因子特征根大于1,表明本研究采用自我报告的方式收集的数据,不存在变量间共同方法偏差.同时,在施测过程中采用匿名、正反向计分等方式也可以控制研究中可能存在的共同方法偏差.
3.2 流浪儿童孤独感、 自尊与社会支持的人口统计学变量差异分析
表2可知,流浪儿童自尊在来源地上存在差异,表现为城镇儿童比农村的流浪儿童自尊更高.孤独感、自尊,社会支持在不同抚养方式上差异显著,双亲抚养的流浪儿童孤独感显著低于非双亲抚养的流浪儿童孤独感,双亲抚养的孩子感受到更少的孤独感;而双亲抚养的流浪儿童感受到更多的支持和拥有更高的自尊.
不同年龄阶段的流浪儿童在孤独感上存在显著的差异,表现为15-18岁阶段的流浪儿童的孤独感高于10-14岁阶段的流浪儿童,6-9岁阶段的流浪儿童孤独感最低,年龄越大感受到的孤独感越高;在自尊和社会支持上,6-9岁的流浪儿童自尊和社会支持都高于10-14岁的流浪儿童,15-18岁的流浪儿童自尊和社会支持最低,年龄越大自尊越低,得到的社会支持越少.
表2流浪儿童孤独感、自尊,社会支持的差异检验(M±SD)
孤独感自尊社会支持家乡城镇1.93±0.723.14±0.522.50±0.53农村2.29±0.802.87±0.412.42±0.60t-1.9582.446*0.626生活情况双亲抚养1.90±0.683.11±0.412.59±0.50非双亲抚养2.87±0.622.58±0.432.04±0.58t-5.407***4.796***3.989***年龄6-9岁1.87±0.713.21±0.332.76±0.3910-14岁2.13±0.882.98±0.512.59±0.4715-18岁2.65±0.592.58±0.371.82±0.39F7.880**16.421***35.605***LSD㤮>㤮㤮>㤮㤮<㤮㤮<㤮㤮<㤮㤮<㤮
注:*p<0.05,* *p<0.01,* * *p<0.001
3.3 流浪儿童孤独感、自尊与社会支持之间的相关矩阵
对社会支持、自尊和孤独感的各维度进行相关分析结果表明(表3),孤独感与自尊以及社会支持、主观支持和社会支持利用度三个因子均为显著的负相关(p < 0.01).自尊与社会支持、主观支持和支持利用度之间均存在显著正相关(p < 0.01).社会支持与主观支持之间以及与总体社会支持之间均存在显著的正相关(p < 0.01).
表3 流浪儿童孤独感、自尊与社会支持之间的相关矩阵
注:*p<0.05,* *p<0.01,* * *p<0.001
3.4 流浪儿童自尊在社会支持和孤独感之间的中介效应检验
相关分析的结果表明,社会支持与孤独感、自尊两两相关且显著,因此验证假设社会支持对孤独感的影响可能是通过自尊为中介起作用的.社会支持为自变量(x),自尊为中介变量(m),孤独感为因变量(y),根据中介效应检验步骤,进行中介效应检验(表4).
表4 流浪儿童孤独感对社会支持的回归分析
通过以上分析,得到中介效应的分析结果(表5).
表5 中介效应的依次检验
注:*p<0.05,* *p<0.01,* * *p<0.001
在表5中,y表示孤独感,x表示社会支持,m表示自尊.流浪儿童的社会支持直接显著负向预测其孤独感(β=-0.60,P<0.001),流浪儿童可以通过获得社会支持降低其孤独感水平,研究假设1得以验证;流浪儿童社会支持对自尊具有显著的正向的预测作用(β=0.66,P<0.001),自尊对孤独感具有显著的负向的预测作用(β=-0.47,P<0.001).将社会支持和自尊同时放入对孤独感的回归分析中发现,社会支持对孤独感的标准化回归系数绝对值从0.60下降为0.28,结果检验都具有统计学显著性;结合Bootstrap方法求取95%的置信区间[19],结果发现“社会支持→自尊→孤独感”的95%置信区间为[-0.72,-0.20],不包括0,中介效应显著;根据中介检验程序与原理,自尊是流浪儿童社会支持与孤独感之间的中介变量,即表示社会支持对孤独感的影响是通过自尊起作用的,属于部分中介效应,自尊在流浪儿童社会支持和孤独感之间的中介效应量为0.31,中介效应占总效应的比例(ab/ab+c`)为52%.路径分析图如下:
图1 自尊的中介模型路径系数
4 讨论
4.1 孤独感、社会支持和自尊在人口学变量上的差异分析
城市流浪儿童的自尊高于农村流浪儿童,在进一步对流浪儿童心理特点进行探讨研究时,结果显示流浪儿童不愿与人交往,比较爱面子,普遍表现出较高的焦虑倾向,有一种固执,不服劝的特性.面对成绩的不理想,老师的歧视以及同学的嘲笑时,表现出一种漠然置之的态度以此掩饰内心的苦闷和无奈来维护自己的自尊,十分害怕自尊受到伤害.[4]对于城市流浪儿童来说接触的事物较为丰富和广泛,接触更多的新鲜事物,流浪前的家庭经济相对较好,相对而言表现出了高自信心.[20]双亲抚养的流浪儿童,在孤独感方面更低,自尊和社会支持更高,父母抚养的儿童在流浪前被给予了更多的关爱和支持,父母给予其更多的陪伴,使其较少处于独处状态,促进了其自尊的发展,较少的感受到了孤独.[21]在年龄方面,随着年龄的增大孤独感水平更高,年龄越大身心就越发展,对朋友关系、亲人等社会关系的渴求更强烈,就越能体会到更复杂的情绪,在流浪的过程中就更能体会到孤独感.年龄越小自尊越高,这与王芳梅的研究一致,年龄越小自尊越高,年龄较小的时候父母、教师等给予了更多的关注和鼓励,因此自尊较高.[22]社会支持随着年龄的增加相对降低,儿童由于年龄特点,主要的社会支持来源是客观支持,包括家庭、朋友、以及社会.父母在儿童的成长过程中提供重要的支持和保护,在家庭支持中起着核心作用,家庭功能和结构的破碎会减少儿童实际获得的支持.[23]流浪儿童随着年龄增长,父母和监护人的缺失的可能性增加,面临流浪压力和风险增大,越容易处于流浪的状态.
4.2 社会支持、自尊和孤独感关系分析
社会支持和孤独感存在显著的负相关,这与现有研究一致,[24]社会支持对维护个体良好的情绪体验有普遍的增益作用,[25-26]个体得到的支持力越少,个体的自我体验越悲观、自我评价越消极,越容易体验到孤独苦闷的情绪.孤独者往往长期情绪低落、悲观,对于任何东西都提不起兴趣,感到无力、无助和无价值感,容易感到绝望,存在自我支持力较低的状态.流浪儿童作为一个特殊的群体,由于过早进入社会,流浪乞讨的经历以及受到的歧视与冷漠会让他们感受到更多的孤独和无助,因此主观支持、自我评价以及自我体验水平都会较低;如果个体能够获取越多的社会支持并且加以充分利用,则会有利于其主动地适应社会,进行对外交往,与他人建立良好的关系;同时在缺乏帮助时,拥有的良好社会关系会给予其支持和帮助(包括家人、朋友和学校老师等),进而提升自己应对困难和挫折的能力,同时学会使用自己所得到的社会支持,将支持力量利用并且转化成为自己前进的力量,建构这样良性的社会支持获取和社会支持利用系统,从而使自己免受孤独等不良情绪的影响.[27]
自尊在社会支持和孤独感的中介检验结果表明,自尊是社会支持作用于孤独感的中介变量,即社会支持对流浪儿童孤独感有直接的影响作用,同时社会支持以自尊为中介对孤独感产生影响.社会支持对自尊有着正向预测作用,社会支持较高的个体越能够感受到被尊重和理解,情感体验更积极,对社会和自身的满意程度也更高.对流浪儿童来说获得更多的社会支持,有助于其自尊水平的发展,提高其社会适应能力;自尊对孤独感有着负向的预测作用,
低自尊个体在陌生的情境中或者遭遇突变的环境则越容易产生孤独的情绪体验,与此同时个体的低自我效能感和低自尊又可能使其对不良情绪无法很好地控制和调节,从而体验到长期的孤独感.[28]总之,低自尊个体往往缺乏信心和正确的自我评价,对自己的认识出现偏差或否定,对自己没有正面的、积极的认识,自我防卫心过重,易受暗示性,这可能导致其对社会规范缺乏积极的信念,拥有较差的人际关系,来自家人、亲戚朋友的支持就会较少,孤独感水平过高.[13]
结论:流浪儿童在城乡来源地、抚养状况以及年龄方面存在着显著差异.流浪儿童社会支持对孤独感有着显著的负向预测作用;社会支持与自尊存在着显著的负相关且负向预测自尊;自尊与孤独感存在显著的负相关且负向预测孤独感;自尊在社会支持和孤独感之间起着部分中介作用.
5 教育及对策
研究结果表明,可以通过提高流浪儿童的社会支持帮助其降低孤独感水平.现阶段,我国对流浪儿童的支持系统包括国家支持系统,群体支持系统,个人支持系统.其中往往以国家支持系统占主要,在实践中常以收养、保育为主,是流浪儿童的主要支持来源,在社会支持系统中占据主体地位.对于流浪儿童的社会支持体系的建构应该扩大支持的主体范围,增加社会组织、社会群体对流浪儿童的关怀与关爱,切实使得流浪儿童感受到自己是社会中的一份子,积极融入社会,较好的适应社会,提升自我评价,提高其自尊水平.流浪儿童在社会上流浪以及反复流浪的现象,与我国对流浪儿童的法律制度不完善有关.国家主体应该制定健全的针对儿童的救助和保护法律,建立健全流浪儿童的救助工作制度,对流浪儿童的救助进行深入而广泛的工作.同时,构建以家庭血缘关系为基础的社会支持,在我国现阶段,来自血缘关系的支持对与流浪儿童回归家庭,适应社会有着决定性作用.特别是对于习惯性离家出走,被拐卖后出逃的儿童,这部分儿童与血缘家庭的联系是坚固的,因此这样的流浪儿童是可以很好回归家庭和社会的.其次,因为家庭变故,父母离异以及遭受虐待的流浪儿童,若亲戚将其收养,则可以根本上防止流浪儿童现象,促进流浪儿童健康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