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可乐:命运将她搓扁,她把命运揉圆
2018-11-01何欣洋
何欣洋
连高晓松都忍不住感叹,刘可乐的演讲是他参加《奇葩说》以来听过的最好的演讲。刘可乐不是明星,不是专家,不是富豪,她只是一个撰稿人,一个曾经成功渡己后又热心渡人的善良人,一个假装向命运低头的厉害姑娘。
第一次见到刘可乐时,她拿了一个大大的玻璃茶壶款款而坐,脖子上还挂着一个眼罩。网上热传的“佛系90后”女生就这样无比生动地出现在我眼前。她指指茶壶里泡的红枣和枸杞说:“你看,我每天都是在苟且(枸杞)度日耶!”她调皮地如此自黑,跟节目上分享自己的患病经历时紧张到嘴唇微抖的那个她判若两人。她看起来就是个普通姑娘,可是听完她的故事,你就不会再这样想了。
对!我得了躁郁症
抑郁症、躁狂症、躁郁症这些词,对越来越重视心理健康的人们来说,都不陌生。患这类疾病的明星、政客屡见不鲜,有些人与病魔纠缠多年、痛苦不堪,有些人则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高三的时候,刘可乐就被确诊为躁郁症。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病呢?百度百科上的解释是这样的:躁郁症又称双向情感障碍,它有狂躁的一面,也有抑郁的一面,属于心理障碍的一种。刘可乐说:“我抑郁的時候每天都很想自杀,狂躁的时候又觉得自己站在世界之巅,灵感突发,精力超旺盛,可以几天几夜不睡觉。我就在这两种状态下整日整夜地切换,一会儿像被从万丈深渊突然拉到高空,阳光火辣辣地打在脸上;一会儿又像从冰窖突然到了火炉。躁郁症其实比抑郁症更糟糕……”
刘可乐住院了,命运跟她开了个玩笑,她耷拉着脑袋被贴上了“躁郁症患者”的标签。那天晚上,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同病房的女生忽然撕心裂肺地号叫起来,几个医生、护士推门进来,按住女生的手脚,将镇静剂注射进她的身体里。“她的叫声从惨叫变成小狗般‘呜呜的哽咽,逐渐没了动静。那一刻,我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倏地熄灭了。”第二天,刘可乐便找到母亲,要求出院。
“这是我有生以来做得最坚定的决定,因为我前所未有地感受到最能帮助我的,或许就是我自己。”
于是,刘可乐一边吃药一边看心理医生,在与20多个心理医生不欢而散后,她难过极了。“就好像老天不但为你关上一扇门,还用门使劲儿夹你的脑壳……”但这之后,刘可乐又做出了一个在别人看来很鲁莽的决定:病情稍有好转时停药了。
“躁郁症的复发概率是很高的,几乎所有人都会因为它的高复发率望而却步,但这样,人就失去了自愈的能力,人们太容易小看自己的力量了。”刘可乐不一样,命运将她搓扁了,她却坚定地将命运揉成自己想要的形状。
病了,你们只需站在我身边就好
自从《奇葩大会2》播出之后,刘可乐受到了更多的关注,也遭到了更多的质疑。
“有人说你灌的是毒鸡汤,容易让其他躁郁症患者盲目停药,甚至不相信医生的专业治疗。你怎么看?”
“其实这只是我个人经历的分享,没有普适性,但有借鉴意义。从某种程度上讲,躁郁症其实是一个贴在你身上的标签,如果你接受了这个标签,就恰恰忽略了对自己的看法。积极的心理暗示是一种无比强大的力量,我们不应该忽略这种力量。我真正想说的是:哪怕在你最脆弱、最绝望的时候,都不要忘记你自己的内心仍旧埋藏着一股无比强大的力量;都不要忘记也许你才是自己最好的心理医生;更不要忘记脆弱可能是你的软肋,但它也可能是你的出口,不必去抗拒脆弱,拥抱它就好……”
刘可乐不时啜饮着杯子里的“补药”,给我讲起她另一个有趣的故事。2017年11月,刘可乐在自己的公众号上开始“一元出租自己”,选中的人只需花费一元钱,就可以租她做任何不违法及无害的事情。评论区涌来了五花八门的要求,有租她去什刹海问候一条鱼的,有租她对自己朗诵一句诗的,但她更在意的,是那些跟她一样饱受心灵问题困扰的人。
在知乎热帖“如何看待刘可乐在《奇葩大会2》的演讲”里,我们听到了许多心碎的声音:“我患了抑郁症,我爸却说打一顿就好了”“家里人说我是吃饱了撑的才会整天抑郁,没事瞎寻思才得病”“我是双重人格障碍,大家见到我就会露出‘你好可怜的表情,让我觉得更痛苦”“患了躁郁症之后,全家人都围着我转,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的,我好累却又不知道怎么办”……
“在出租自己的时候,我碰到了很多相似的人:偏执型人格障碍、双重人格、精神分裂、自闭症、抑郁症,还遇见长了肿瘤却很热心帮助别人的人。在我看来,他们每个人都是X战警,拥有常人无法拥有的视角和世界,却也不被常人理解。其实我能为他们做的很少。但我发现,他们需要的更少。”有很多读者把刘可乐的公众号当成情感宣泄的树洞,到现在她还有1万多封私信没有读完。有的病友长篇大论地说了一堆,刘可乐只回了一个“晚安”或“生日快乐”,他们就会十分高兴地回道:“还好你没有说‘我有什么能帮你或者做出任何怜悯我的举动,你把我们当普通人一样,真好。”
“我为什么如此喜欢我现在的公司,还上了《奇葩大会》,就是因为在这里我可以像当年去美国伯克利做交换生时一样自在。记得有一次我在伯克利打羽毛球时邂逅了一个男孩,聊天时我说自己患有躁郁症,但他眉毛都没挑一下。他不是不懂,只是把这件事当成跟‘我脸上有个斑‘我会滑雪‘我食欲超级大‘我的腿总爱抽筋一样的特征而已。”
刘可乐放下杯子,突然很严肃地说:“其实,不管是医生还是家人,一旦‘你是病人的视角形成了,无论是误解还是帮助,你都会感到他们其实站在了你的对面。但实际上,你只需要他们把你当成普通人,站在你身边就够了。”
某部电影里有一句话说:“我以为你在远方,你却从一旁,拉起了我的手。”其中的惊喜和感激,才是生病的孩子最渴求的吧。
我们要记住:父母即父母
很多人也许会觉得,内心有着强大力量的刘可乐,必定是个从小就沐浴在父母阳光雨露里成长得无比滋润的女孩。然而,正相反。刘可乐5岁时,她的父母就离婚了。“我妈是心内科医生,工作忙的时候,我甚至会觉得家里根本没有她这个人。我爸是做生意的,也很忙。我初中的时候就从家里搬出来住了,我们仨,各自安好。”
刘可乐的父母虽然分开了,但他们并没觉得离婚是一件坏事,因为他们依旧彼此关心,也依旧爱着刘可乐。“哎,你知道吗?你爸破产了哦!”“哎,你知道吗?你妈医院那天来了个疯子威胁她!”爸妈的近况,刘可乐竟然都是从他们对方口中知道的,这一家三口以一种无比奇怪却又无比和谐的方式联系在一起。“直到有一次,我去同学家做客,她和她的爸妈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那时我才意识到,我的家庭跟他们家是不一样的,原来一家三口也可以有这样的生活模式啊!”
有那么几年,刘可乐也开始质疑:难道我的家庭就是不正常的?“我觉得,父母既不是所谓的‘祸害,更不是什么无比神圣伟大的存在,父母即父母。虽然说原生家庭塑造了一个人多于50%的部分,我的父母也曾不小心伤害了我,但我依旧无比坦然地接受我的家庭。”
“这段经历教会我很重要的一件事:不要活成一个‘受害者,前行,才能得以解脱。”这是刘可乐在自己的公众号里写下的一句话。她有着“90后”非常典型的特点:看起来淡然甚至不着调。但她内心到底蕴藏了多少力量,没有人能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