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尽青溪不见人
2018-10-31梅一可
梅一可
寻访山间,是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的幽静,也是对自我心灵的一种放逐。阳光很刺眼,空气很闷热,是炎炎夏日惯有的标志。然而,在溪野山林,可并非如此。
似乎是一种常态,又或者说叫做惯性,我总爱到山中寻幽问水。听灵雀在枝头轻唱,看山石草木的荣枯有定。偶尔携带一壶野茶、一卷书册,端坐于岩石上,细品宁静致远的真谛。一俯一仰之间,皆是世相百态。林间风穿竹而过,石边花尽情地盛放。碧潭清澈,入眼处尽是水中云;杯中茶凉,心脾里忘却身外忧。仿佛天地间只剩下我,融于这一派翠色之中。
我自小草木心性,喜静不喜闹。彼年豆蔻,也曾掌灯放船,也曾和邻家的孩子打成一片,也曾闹腾得不像个女孩子。大抵是随了孩童的心境吧,那个时候,率性与直爽是我们曾共有的特点。只是后来,飘忽不定,各自奔波天涯,阅历也不同了,性子也就不似当年了。时间,似乎总是能将一切的回忆掩埋,就像是一场南国初雪,白茫茫一片,冰消雪融后,毫无踪迹。它在悄无声息中带走了我们许多珍贵的记忆,到最后,再浓的情、再深的谊都淡了,变得黯淡无光。多年以后,倘若我们再相逢,是否还能认出彼此,道一声“好久不见”?
阳光,穿过松林,在草地上洒下光痕点点。我一身薄衫,尽是芳草留下的清香,微妙,不言而喻。有人说:“于无声处听惊雷,于无色处见繁花,自得妙境。”是的,微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可能因一朵陌上花而生情,可能是书中的某段文字,又或者说是在溪径上邂逅的某个人。无论是哪种,都令人欣喜到妙不可言。而往往小浅喜,就已经足矣。
王摩诘有诗云:“坐看红树不知远,行尽青溪不见人。”如此从容淡定的心境,是我一直所追寻,却还达不到的境地。都说山间最能怡养心性,青天白日之间,悟入处尽是禅机。我虽不是个禅修者,但心如草木,大抵还是向往着竹林七贤的隐逸生活,还有林和靖的梅妻鹤子,陶彭泽的修篱种菊。只是身为俗世所累,欲过诸如此类的日子,岂是易事?正因如此,我可能才这般喜爱山野的平淡生活吧。
从石径东行百二十步,是一片月季花园。这时节,正是蔷薇爬满白墙,丁香已千千结的时候。赏心悦目的,除了叶绿花红,水光山色亦是静默不言,只待行人驻足。时光静好,就这么远去无痕,一回头,层林尽染,一双眸子看尽世事,想来繁华三千,终归也是转瞬即逝。芳菲未尽,而我与我之间,却仿佛隔了一整个世纪,是那样的苍茫。
山林尽处,是亭台轩榭,楼閣耸立。放眼望去,都市尽收眼底,在一片雾色之中若隐若现。我忽然想起白居易的一首词,“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很多时候,我们一双眼都没法看清尘世。朦朦胧胧一片,看不清前路,也望不尽归途。偶尔也学黛玉拾落花,伤春易逝,一支袖中笔,描摹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可是后来,看罢世事变迁,终是在一场山河永寂之后,觅得心灵的皈依。
倦鸟还巢,日暮悄然而至。我若归去,定与清风明月结伴,携风而归,以草为被,以花为枕,同青山共眠。
——选自《西部散文选刊》微信公众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