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雨
2018-10-31焦冰雪
焦冰雪
掀开窗,整个世界被轰隆隆的雷鸣和耀眼的闪电所充斥,雨丝却下得稀疏。支颐听雨,别样惬意。自小卑微的性格,对气势如虹的雷电有一种莫名的敬羡,但骨子深处却更喜欢温润的雨。时已立秋后的凌晨五点,兴致所至,穿一袭飘逸的长裙,撑起绚丽的彩虹伞,扑入早秋的晨雨中。
山野无人,雨滴轻巧地击打着伞面,气温清凉宜人。步履触及着山路边渐盛的雏菊,逗弄了忍俊不禁的枝叶雨珠,“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般的意蕴骤然涌上心头。同时溢出的,还有蔓延在雨中丝缕记忆……
那是秋天,父亲领着稚嫩的我从太行山脚下出发,告别那个七月天仍需早晚穿长袖长裤的小村庄,投向一个新奇的组合,家。一路的山光水色在我幼小的記忆中都已淡漠褪色,唯有那若有若无的雨却记忆犹新。微雨中,父亲背着那个荒寒年代里顶奢侈的二十斤大米作为姑奶奶给我的口粮;我的百纳衣里缝着那个年代顶富足的近百元人民币。在如丝的细雨里,我们父女俩走得很兴奋。一百多华里的路,七岁的我欢悦如轻盈的小鸟。父亲见山讲山,见水讲水,给我初涉世的人生开启了第一堂现场山水游记课。九座山九条河,奇闻异趣不断。雨点稍大时,父亲便会把擦汗的手帕遮在我头上,让我有种新娘子戴盖头的新奇,在手帕迎风掀起的忽明忽暗中,父亲讲述的老龙头河上的石桥是两只山羊顶架,一怒撞开的一个大洞至今还芳草滴水,轮廓分明地裱在记忆的斑驳墙面。可惜时光荏苒,我竟再也没有机会踏上过那条儿时的乡路。
第二次,与雨中胜景相遇已是豆蔻年华。也是在秋果正硕的金色季节,因下着小雨诸农事不宜。父亲便带着我们兄妹仨去山上挖药材。全程中父亲见草便讲其外形和功效,并详细地讲解哪几味药组合在一起会产生什么样的神奇药效,兄长与弟弟听得如痴如醉,那哪里是挖药材的苦差,分明是一场幕天席地的中医学大讲座。我至今都怀疑兄长与弟弟后来从医接过父亲救死扶伤的家业与那个雨天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父亲信手采来的雏菊和枫叶为我编织的花冠,却震撼了我对“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的心里体悟:原来书本上枯燥的文字回归现实生活竟然那么温婉,和煦!以至于三十年后,有雁阵掠过,脑海中喷涌而出的还是那个“大雁飞过菊花插满头”的唯美雨景。
后来,我历尽苦辛,终于考上大学,如愿从事了一个与花儿相伴的职业。就业后的一个月,还是在一个秋雨斓珊的午后,我独支一伞,信步在乡野田间,看着庄稼地里肥硕的瓜果,想象着人生从此与一帮青春少年为伴,用平生的知识见闻陪伴花季的成长,简单而充满活力,那是何等快意的人生。
这一走,便是二十年,有喜有忧,却乐此不彼。以我心,从我愿,何疲之有?
雨滴轻扣伞面,七彩的防水面料撑起的一方晴空下,再无慈父讲奇闻,也无贺涵送温暖。在滴嗒滴嗒的轻吟浅唱中,人生就这样在漫漫时光中穿梭而过。
漫步在秋菊烂漫的雨中山涧,内心,如此宁静,记忆如此美好,不由脱口而叹:雨中,真好!
——选自《西部散文选刊》微信公众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