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恨还是宽恕？失独父亲在恩仇中穿梭8年（上）

罗山 江铃

八年前，年仅17岁的顾俊，在校园殴斗中不幸坠楼身亡。中年丧子痛彻心扉，顾贵成发誓要为儿子顾俊讨回公道。在铁证面前，他被儿子校园霸凌的恶性震惊，遭遇了良心拷问！让所有人震惊的是：导致顾俊坠楼的少年被免于刑事处罚；口口声声让对方血债血偿的顾贵成，放弃了民事赔偿。在这惊天逆转背后，究竟包含了怎样的隐情？顾贵成接下来的人生，又会何去何从呢？

惊天噩耗：独生子坠楼身亡

2010年9月22日，顾贵成与女友陈慧茹相约吃饭商量婚礼细节。他的前妻吴美华突然打来电话，因前妻与儿子一直反对他再婚，顾贵成始终不接电话，直到吴美华发来一条短信：儿子死了！

顾贵成大惊失色，打电话过去，吴美华绝望的哭嚎声传来：“你这个没良心的，儿子没了！儿子跟人打架被人推下楼了，你过来！让那些天杀的去坐牢！”中年丧子，顾贵成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1968年，顾贵成出生于江苏省江阴市的一户普通农家，在江阴市一家单位当司机。1992年，顾贵成与护士吴美华相恋结婚。儿子顾俊出生不久，顾贵成的单位倒闭。为了养家，他跑起了长途货运，摸爬滚打好几年，成立了一家运输公司。

顾俊从小在外婆家长大。顾贵成跑长途，隔三差五见不到人，顾俊只跟妈妈吴美华亲。为培养感情，顾贵成只要出门跑车，都会给儿子买礼物，顾俊的房间摆满了各种款式的变形金刚。

顾贵成不断满足儿子的物质需求，对他的小脾气和坏毛病也很少约束。而吴美华更是毫无原则地宠爱儿子，无论他跟谁发生冲突，吴美华一定会给儿子争个赢。有妈妈撑腰，无论在家还是在外，顾俊都相当霸道，哪位小朋友若是跟他争抢玩具，他常常动手打人、推人。

在父母的娇生惯养下，顾俊学习成绩一般，脾气倒渐长了。2005年，顾贵成带儿子回老家办12岁生日酒，顾贵成的父亲当着众人说：“俊俊，给爷爷敬一杯酒，爷爷给你个大红包。”正看漫画的顾俊头也不抬地说：“别烦我，我才不稀罕你的红包，还不都是我爸的钱！”顾贵成责令他：“给爷爷道歉，你太没礼貌了！”顾俊当场就把桌子掀了，还嚷嚷着：“就你们屁事多！爷爷奶奶就知道天天找我们家要钱，凭什么管我？”

顾贵成大发雷霆，顾俊竟然一走了之。全村人四处寻找，几小时之后，吴美华打电话说儿子回家了，她将丈夫臭骂一顿：“如果儿子路上遇上点啥事，我让你好看！”此后，夫妻俩常为儿子争吵。吴美华总是呛他：“你有本事亲自来管孩子？”顾贵成无言以对，他确实没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管教儿子。他只得安慰自己，男孩子，顽皮一点很正常，长大了自然就懂事了。

时间长了，吴美华对顾贵成一肚子怨气，不仅因为儿子，更因为丈夫忙着赚钱，让她长年独守空房。2006年，吴美华跟科室的有妇之夫胡克荣暧昧有染，两人在医院宿舍偷情，被胡克荣的妻子堵在屋里，人尽皆知。顾贵成坚决要求离婚，吴美华理亏，答应了。顾俊朝父亲吼：“你要跟妈妈离婚，我就不认你这个爸爸。”顾贵成丢不起戴绿帽这个脸，还是坚持离了，顾俊跟着妈妈过。

父母离婚后，顾俊性格更加叛逆。吴美华几乎每周都被请到学校，不是他破坏学校公物，就是和同学打架斗殴。有一次，顾贵成正在高速上疾驰，忽然接到前妻电话让他去趟派出所。原来，顾俊跟同学发生冲突，两人都挂彩了。学校让家长到校解决问题，可护犊子的吴美华直接跟对方家长扭打起来，闹进了派出所。最后，是顾贵成花钱赔礼，才保住了顾俊的学籍。

2008年，顾俊参加中考，成绩惨不忍睹。顾贵成恨铁不成钢，顾俊却一脸无所谓，他跟同学扬言：“我爸有的是钱，什么学校上不了？”顾贵成心里清楚，给儿子花钱读高中，不如学个技术傍身。他跟前妻商议后，托关系将顾俊送到南京一所职业技术学院的三加二高职班。在单位丢尽脸的吴美华，也辞职到南京给儿子陪读，他们的花销皆由顾贵成一力承担。

接下来两年间，顾俊钱没少花，却根本没学到东西，每学期都挂科，可吴美华总是对顾贵成报喜不报忧。毕竟离婚几年，她接触过几个男人，都不如顾贵成靠谱。她很想复婚，儿子是她如今最大的筹码。

2009年，顾贵成和公司的会计陈慧茹明确了恋爱关系。得知此事，吴美华不甘心地跟儿子说：“你爸再婚有了小孩，你的钱就要分出去了！”从此，顾俊隔三差五跟顾贵成闹，还打电话辱骂陈慧茹。2010年春节后，顾贵成明确告诉顾俊，国庆节准备结婚，顾俊威胁父亲：“如果你再婚，我就去死！”谁承想，这句赌气的话竟然会一语成谶！顾贵成驾车赶到南京后，他掀开盖着儿子的白布，那一瞬，整个人都像被抽空了，眼泪在他脸上纵横肆意……

揭穿真相：少年之死谁之过

事发后，顾贵成放下公司业务，暂住在南京处理儿子的身后事，积极配合警方的调查。据现场初步的勘验，以及参与坠楼斗殴事件的参与者供述，顾俊是在事发当日，与低年级同学发生冲突后，在打斗中意外跌落坠亡的。

顾贵成和吴美华根本不接受“意外”这个说法，他们坚持要揪出真凶偿命。儿子意外身亡，吴美华疯狂地在学校、派出所吵闹两天后，终于撑不住，晕厥过去。顾贵成将她紧急送往江苏省人民医院救治，吴美华流泪哀求他说：“你一定要给儿子讨回公道，咱们把他养这么大……我心都给戳了个窟窿，一直在流血啊！”前妻的泣血箴言，也让他悲从中来，两人忍不住抱头痛哭。此后，顾贵成继续四处奔走，发誓要找出儿子坠亡的真相。他数次到校走访顾俊的老师和同学，尽管大家都对顾俊的死亡表示遗憾，并痛惜他年轻的生命，但提及他平日的表现，大家都有所保留，毕竟他跟校外社会人士来往甚密，联合这些人在校园欺辱霸凌同學，曾多次被学校警告。

即便如此，顾贵成依旧认为：“就算顾俊不够优秀，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没人能因为他的顽劣剥夺他的生命！”顾贵成坚持要学校和警方给个说法，究竟是谁导致了他儿子坠亡，必须要一命抵一命！一周后，警方调查告一段落，15岁的宜兴籍少年蒋少泽，作为坠楼一案的嫌疑人被正式刑事拘留。接下来，只等法院的审理和判决。

在此期间，顾贵成和吴美华带着顾俊的骨灰，回江阴入土安葬。那天下着雨，顾贵成站在陵园久久不愿离去，冰冷的雨水，也冷不过他黯然的内心。丧子后，吴美华一蹶不振，常在陵园枯坐一整天，嘴里念叨着：“儿子，妈妈想你了，你什么时候能回来？”一段时间后，她整个人都憔悴不堪，可她的父母年事已高，两个哥哥也推三阻四，没人愿意承担照顾她的责任。

一想到儿子，顾贵成感同身受，不忍见吴美华这般模样，他慎重地跟陈慧茹提出婚事暂缓，他要将前妻接回家，请人照料她的起居和人身安全。好多个夜晚，他俩坐在客厅里，看着儿子从小到大的照片，相对流泪，那种凄凉无法言说。

2011年春节后不久，顾贵成再次带着吴美华到了南京。2月26日，顾俊坠楼案在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少年庭开庭审理。那天，顾贵成在庭审现场，第一次见到了导致儿子坠楼的元凶蒋少泽。他身材瘦小，高高地昂着头，眼神倔强。顾贵成身边的吴美华，忽然起身大喊着：“杀人凶手，给我儿子偿命！”他拼命按住吴美华：“你冷静一点，我们要亲眼看到他为俊俊的死，付出代价！”很快，当天的案情回顾，就向顾贵成再现了事发的全过程……

新生入学不久，周边的社会青年就蠢蠢欲动，想“擂肥”。他们找到在校园里的“朋友”顾俊，一拍即合。开学当天，顾俊在食堂占座，与蒋少泽的两位室友汪军和李晓坤发生了口角。尽管两位新生忍让后离开了，但顾俊不依不饶，立即将他俩锁定为“擂肥”目标。

事发当天，蒋少泽正与汪军和李晓坤在篮球场打球，便被以顾俊为首的五人，一并带去校外一栋商厦，在尚未出租的3楼走廊处进行殴打和辱骂。据另四名涉案人员供述，当天，顾俊等五人对蒋少泽三人辱骂、殴打长达两小时。其间，仅顾俊一个人就抽了蒋少泽十多个耳光，还逼迫他们三人从他胯下爬过去。

在得知蒋少泽此前根本不认识顾俊，也毫无瓜葛就遭此横祸时，现场一片哗然！尽管如此，顾贵成依旧不为所动，就算儿子有错，也罪不至死。然而接下来，蒋少泽的辩护律师左超出示的监控视频证据，再次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

视频中，蒋少泽宁死不从，被顾俊等人围殴，最后，顾俊将他骑在胯下，极尽侮辱。其间，施暴的这几人不断发出爆笑声，直至蒋少泽爬到走廊尽头的窗口。顾俊举起一把瑞士军刀，不断用刀尖轻扎他的颈部，疼痛导致蒋少泽猛地挣扎起身，下一秒，顾俊便从窗口跌落下去。顾贵成惊呆了，儿子的坠楼经过令他震惊。顾俊最后的身影，让他除了心痛，更满怀愧疚，惯子如杀子，不就是他们家庭悲剧的真实写照吗？

尔后，顾俊的室友出庭作证，称事发前几日，顾俊说他的父亲要再婚，他心情恶劣，要找人撒撒气。听到这里，顾贵成更是大脑一片空白，他没想到，自己离异和再婚，竟会给儿子产生这么大的负面影响，他陷入更深的自责中。一旁的吴美华更是泣不成声地哭晕过去，被送出法庭救治。

此时，左超律师要求当庭播放一段视频。原来，案发后蒋少泽的父母愧疚万分，一直哀求律师，要尽可能对顾俊的死进行民事赔偿。如今，蒋少泽的母亲在外打工赚钱，他瘫痪在床的父亲，执意想表达歉意。

视频中，蒋少泽的父亲侧着身子躺在一张破旧的床榻上，他艰难起身，作磕头谢罪状，不停地说着：“我替我儿子向受害人和家属致歉，对不起你们。”此情此景，让一直沉默的蒋少泽崩溃了，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说：“爸，是我对不起你们，我错了！”现场之人无不动容。看到这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容，一心要为子报仇的顾贵成如雷轰顶！巨大的冲击，令他一时间恍恍惚惚，不知身处何方，甚至连律师的问话都充耳不闻，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顧贵成如此惊惧，究竟是因为什么？蒋少泽父亲的视频里究竟蕴含着怎样的秘密？这场已然真相大白的官司，究竟会有怎样的结局？敬请关注本刊2018年10月月末版（第30期），我们将继续为您讲述。

编辑/钱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