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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吴桥

2018-10-29风飞扬

当代人 2018年8期
关键词:杂技运河故乡

风飞扬

想了很多个题目,落笔却是这最妥帖的四个字——老家吴桥,这是世上于我而言,最亲切的地方。成长的回忆存放在这里,纯美的光阴寄藏在这里,世上山高水长无限风光,独此一地,在我的履历中,无可替代。

吴桥是一方热土,在千百年的繁衍生息和命运磨砺中锤炼出了传奇的精神魂魄,这种内涵和传承,有着坦诚的真挚凝聚力,带着蓬勃的情感生命力,钢骨强劲,侠义柔肠,一半在守候,一半在行走,从未停下,更从未失去。

很多年以前,我还只是个小女孩,生活在桑园镇这个平静的小城里。小学校园距离运河不远,却因为不是回家的方向,所以几乎很少去。那年春风拂柳野花正开,我曾在下午放学后一个人走在运河的堤岸上,只记得运河拐着弯通向南北,河里的水不多,也未见流动,两旁的树木高大繁密,堤下是整齐碧绿的麦田,目及处空无一人,时间变得很慢。

我至今还能清楚地忆起自己当时的心跳,有那么一丝恐慌,又有更多的热切。运河对面就是邻县了,在我眼里已是陌生的远方,虽然田野并无二致,却不及我身后掩映在树下的房舍更让人踏实,因为这边是我的家乡。

干净的风从我的发辫里穿过,碧空下的枝桠间有沉默的鸟巢,偶有鸟的鸣啾打破沉寂,夕阳把西面的云彩染得斑驳多姿,所有不安的情绪就这样消融在眼前的景致里,我看着暮色四合,看着炊烟升起,我的知觉变得异常敏感,或许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迷恋这样的神清气爽,耳聪目明。

那时的运河,斑驳苍郁,有种寂灭的悲壮和感伤,即便我当时年纪小,仍能深刻地感受到这种沉淀的厚重和无声的力量。这是史册上赫赫有名的京杭大运河,稍一驻足瞭望,就是几个朝代更迭尘封过的辉煌,尘烟往事,飞散着化成了月色,难舍的簇簇落成了岸边的黄土,同样继续滋养着百里方圆的城镇村庄,厚朴有德,宽容载物。

所以一直到现在,我依旧长发,依旧喜欢黄昏时光,喜欢访幽怀古,喜欢路深人稀的侘寂,和坐看云起的闲逸。进而人生选择了用书写安放我的情怀和梦想,这份文学艺术的脉络,从一开始,就是扎根在老家的土地上的。

吴桥不大,典型的平原,勤劳的人们耕耘着沃土,过着质朴的生活。然而这里却不能像其它寻常县域一样平凡简单,相反,这里有着别处不能比拟的坚韧不甘,顽强勇敢,甚至可见艰难、心酸、困苦、贫寒,包括血汗。可以宠辱皆忘,却无法不争不攀,也注定不能沉默,这一切,皆因为一个闪亮的名号——杂技!

1957年,吴桥县境内出土了距今1500多年的南北朝东魏时期的墓葬杂技壁画,活灵活现地绘有倒立、转碟、马术等杂技表演形象,充分证明了吴桥杂技历史的久远。

靠天吃饭的小农人家,一年辛劳,总难抵天灾人祸,吴桥位于河北的东南边缘,历史的长河悠悠,这片土地遭过灾受过难,为了谋生,一代又一代的杂技艺人踏上了远去的征程,用目光和脚步丈量着世界和故乡的距离。

风风雨雨,寒霜历尽,如丝绸之路和茶马古道一样,这条路也同样充满了悲情,和坚韧交织在一起,贫苦化为毅力,其实每一个杂技艺人闯江湖的路,都注定是一部悲欢离合百味杂陈的戏,荡气回肠,甘苦自知。他们再难也没失过骨气,再远也没丢掉过心里的旗幟,在路上的日子,数不清的绝技由他们带至了大江南北,上千年的杂技险峰,就是这样一步一步攀登出来的。

太多太多的杂技艺人没能留下名字和史料,太多太多的时候,他们,包括天南地北的观众都有了一个共识,用旗子上猎猎招展的“吴桥”两个字就足以表达身份,其他的个人符号都可以隐在其中。就这样,不用谁颁布喻令,而是岁月深长,根植成了人们心里最基本的概念,吴桥孕育着杂技的精魂和灵脉,四方游走的杂技艺人用他们的艺德操守和精湛表演,共同缔造和打响了这个品牌——吴桥杂技!

吴桥杂技大世界就坐落在县城西北角的运河之畔,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我才开始庄严郑重地看待杂技的内涵和精神。“上至九十九,下到刚会走,吴桥耍杂技,人人有一手。”始终以杂技之乡为骄傲,却在读起这段漫长的杂技历史时,心里涌动着酸楚和心疼。

沿着杂技大世界的曲径院落,我听到了一段又一段漂泊打拼的故事,我知道了名噪欧洲的杂技名星史德俊,知道了被西方誉为“中国皇家大马戏班”的领队孙凤山,还有组建“中华国术大马戏团”的现代杂技之父孙福有、荣获苏维埃劳动勋章和列宁奖章的王汝利、号称“东方卓别林”的赵凤歧、“四大金刚”张献树父子四人……

道遍千言万语,仍解不尽其中唏嘘,几行文字实在苍白,他们的足迹和身影,我们只能想象一二,幸好还有故乡替他们留守着传奇,再现着奇迹。有一根脉络清晰的线可以测量历史的深度,那就是吴桥杂技提炼凝聚而成的精神,早已随着这方水土一起,融入了吴桥人的血脉。

江湖文化城里浓荫高墙,古典风格的建筑总能让人的神思飘回过去,想当年运河上船只往来,古道上车轮滚滚脚步匆匆,因为杂技,这里的聚散牵挂和等待,总要比别的地方更多更浓,也更多一份飒飒的凛冽。

而今,杂技成了艺术,故乡有了舞台,杂技大世界门前停满了车辆,景区里欢声笑语,杂技带来了欢愉,表演得到了尊重,吴桥有了更多的安详和期许。

还是因为杂技,小地方养成了大格局大气象,这里的人们胸怀宽广,情义铿锵,古道热肠,有热烈向上的慷慨豪迈,连同气场都带了豁达的浩然之气,那份坚定的信念,绝不轻易动摇。

离开老家的时候,我往行囊里装了两本厚厚的书,一本吴桥杂技,一本老照片,多少个简静的日子翻开它们回望故乡,感慨造物有缘,天意赋予吴桥的,如此不凡。

相传吴桥是春秋时期军事家孙武后人的封地,古城东南面有一群古老的土丘,传说是孙膑与庞涓打仗时摆“迷魂阵”的遗址,吴桥人习武练杂技之所以早,据说与此有莫大的关系。

为纪念孙膑,明弘治十五年,吴桥人兴建孙公庙,根据孙膑骑牛征战的传说,雕刻石牛置于庙中。石牛由整块青石凿刻而成,两耳平垂,双目圆瞪,牛背有鞍鞯,鞯两侧各有一足蹬下垂,头、尾有缰套相连,鞍鞯中部浮雕大朵云纹,下层基座四侧10组浮雕佐以鼓竹花纹隔断,远观似生云气,浮浮冉冉,栩栩如生。

夜深花睡去,独我无眠,读着这段文字,直看得心潮澎湃,眼神湿润。我的爷爷奶奶曾在县文化馆居住,孩童时的我每天爬上爬下的大石牛竟然是如此珍贵的文物,它在我的童年里沉稳如山,残缺的牛角记录着沧桑,光滑的脊背,倔强的目光,五百多年没有变过。

此番我想起它,如同想起一个旧时的老朋友,虽久违不见,然相忆时亲切之情丝毫未减,它是我年华的见证,也见证过很多的流年,以及吴桥岁月的变迁。

近年的吴桥变化很大,每隔几个月回老家,总有耳目一新之感,连同我自幼长大的地方,都不再是旧时模样。高楼林立,道路宽阔,多了公园,多了很多休闲的去处。

我总是急不可耐地招呼老同学开车带我去看家乡好风貌,有一年夏天去铁城镇寻访澜阳书院,青墙蔓草,文气荡漾,纵然学子散去,知交零落,但人杰地灵的秀逸,仍刻在这里,与来者劈面相遇。

去年同学带我去岳庄村,我因念错了读音而被他嘲笑,站在岳飞的雕像前,我还处于讶然的状态,距离县城这么近的地方,竟然有一个文化底蕴如此深厚的村庄,我却孤陋寡闻地才知道。美丽村庄打造成了仿宋的式样,小酒馆挑着酒旗,当真是让人欢喜,只想坐下来要上一壶酒聊聊精忠报国的江湖事,微醺时去村后的秋千上吹吹荷风,念一句明月几时有,倒也不负人生匆忙了。

朴素的民间,带着端然的喜气,未来的村庄一定各有各的美貌,人勤物美,日日如新,当下正是好时节,歌舞升平,国泰民安,世世代代人许着相似的愿,不忘来路,不改初衷,一步一个脚印地走过来,到如今,幸福康乐就在眼前。

在老家,我乡音不改,不愿改,太多的老朋友继续生活在这里,走在街边,总会忽然被人唤起名字,我便笑着看过去。小城就是这样好,明明换了新颜,却存着旧日的记忆,等在不经意的地方,让人内心柔软,目光温暖,使人明白,这就是故乡,不同于世上任何一个地方。

“晴日暖风生麦气,绿阴幽草胜花时”,我又来到了运河边。申遗成功的京杭大运河已经有了长远规划,从路面到绿植,从装饰到灯盏,都散发着古朴又时尚的艺术气息,花田在侧,添了诗情画意,也让运河疏朗雅致了许多。

我在堤岸上走了很久,思维里充溢着远古、现在和未来,隔着时光悠悠,随水面波澜荣枯,春花映在水中,秋叶落在水面,都如夹进岁月的书签,无论何时翻开,依然令人瞬间沉醉,不问归路。

走过千山万水,写心底的故乡最难,望月想它,低头思它,然而纸短情长,近乡情怯,那些沉甸甸的温暖和依恋,却不知该化成怎样的注解,来表达我心里永远不舍的眷恋。

河风吹老少年心,一盞乡愁,温着我的赤子情怀,一脉天真。不管何时思念,也不管走出了多久多远,月是故乡明,老家永远是我柔肠含笑的回首。历经世间百转千回沧海桑田,赏遍繁华盛景锦绣江山,归来仍是那个素洁的小女儿,岁月有加,意气如常,坐在记忆里的梧桐树下,一念写衷情,而且,此情不渝。

编辑:刘亚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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